邵玉的缠人很是无奈,却也宠着让他霸着两人的时间。
既来之则安之,这便是乔雨书现在的想法,既然以前的事已经败露,那么也没必要再彷徨了,再者说乔雨书觉得自己不适合彷徨的那种情绪。
她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龙潭虎穴她闯过,杀人越货她做过,那个时候她都没怕过,现在又岂会怕?
而前几日的烦躁,乔雨书想,大概是自己安逸的日子过的久了,有点经不起风雨了。
“真的确定要见?”邵非殇斜睨着乔雨书,淡淡的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慵懒,想来也是很享受这日光浴的。
“恩,怎么说也是我看着成长的孩子,总归是要见上一面的。”乔雨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语气淡淡,没什么情绪。
邵非殇挑眉:“孩子?”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人还比她大上两岁呢。
“呵,于我而言,不论他年纪多大,他都是个孩子,曾经是个天真憨傻的孩子,现在是个富有心计,手段果断的孩子,即便……”乔雨书眯了眯眼,阳光太刺眼了。
“即便我曾经也厌恶过他,不过这两年也想得通透了些,有些事大抵不过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乔雨书转动着手中的素扇,语气也分不清真假。
“哦?”邵非殇微带诧异,随后又道:“你倒是大度的很。”话一出口,带着股醋酸味,很明显这位吃醋了。
乔雨书动了动身子,睨了眼邵非殇,随后移开视线,拿起小几上的茶盏,讥讽道:“你以为都像你么?心眼小的就像那绣花针一般。”语气多了几分刻薄。
“我说娘子,有你这么说自家夫君的么?”邵非殇坐直了身子,扶着邵玉肉嘟嘟的身子,打算和乔雨书理论一番。
乔雨书哪里有那么闲,淡淡的睨了眼邵非殇,极是不屑道:“自然没有娘子这么说自家夫君的。”言下之意很是明显,你不是我夫君,我也不是你娘子!
“你……”邵非殇知道自己被人家不屑了,剑眉一扬,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底却是布满了笑意。
他们一直是这般,斗嘴度日,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渐渐的两人还喜欢上了这种斗嘴的感觉,很是美好,不是吗?
“我怎样?”乔雨书难得孩子气,挑眉,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深如古井的眼眸在阳光下波光流转,好不迷人。
邵非殇突然就柔和了眉眼,淡淡的笑着看着乔雨书,眉宇间渐渐染上一份深深的眷恋情怀。
她一袭白衣,不华美,不富贵,不雍容,非但如此,那张绝美的容颜还很是苍白,那是一种接近于透明的苍白,带着点病态,然即便是如此,邵非殇还是百看不厌,他喜欢这女子张扬的神采,那不是一种刻意的张扬,而是一种引人注目的内涵。
她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美。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唤回了两人的思绪,两人蓦然一惊,回首望去,便见那一袭龙宝加身,头戴冕冠的少年帝王,站在项脊轩樱花林中,不知站了多久。
楚子轩眼底波涛汹涌,不停的翻涌着各种的情绪,欣喜,恼怒,妒恨,很多很多,五味杂粮,很复杂。
乔雨书黛眉一凝,她竟然疏忽至此!
邵非殇剑眉一挑,虽然不悦被人打扰,却还是很高兴被那个人看到自己与乔雨书那副情景的,毕竟男人与男人之间,永远存在一种气场,他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年皇帝,却也知道他那几分心思……
“两年未见,皇上的礼教丢到哪里去了?”乔雨书开口便带着几分不悦的呵斥,既然他们见了面,那么他就是皇帝,她就是皇太后,而既然如此,规矩就乱不得!
楚子轩心头一滞,满心的欢喜的火焰一瞬被熄灭,半分也不剩,眸底濒临崩溃的思念,更是凝滞在瞳孔的深处,再也让人窥探不得,他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言道:“怎么,母后还记得儿臣的礼教吗?儿臣以为母后已经忘了呢。”语气有些不善,有些讥讽。
两年,凭什么他痛苦了两年,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
“若是皇上想说的是这些,那么请回吧!”乔雨书黛眉微微一蹙,显然不愿与楚子轩发生争执,倒不是她怕了他,只是单纯的不想重蹈覆辙!
以前她有立场与他剑拔弩张,然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大齐的皇太后,所以她可以稍微的容忍一个帝王的无礼!
楚子轩眸底却清晰的闪过一丝悲切,忧伤的不止是那个女子有了自己的家,更是自己又一次的被舍弃!
他的母妃因为被林妃栽赃,被父皇冷淡对待,最后受不得深宫寂寞,帝王的冷漠,自缢于深宫之中,丢下几岁的他,在宫中苟延残喘,而父皇更是从未正眼看过他,直到后来,他遇到了她……
只是为何,现在她也要丢下他?
他是做错了,但真的有那么不可原谅吗?
“母后真是贵人多忘事,该是您和儿臣一同前往驿馆才是,您是大齐国的皇太后,怎能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楚子轩还是做不到放她离开,哪怕他亦知道,她需要的是自由!
乔雨书黛眉一凝,隐有发怒的前兆,却是抿唇不语,然眸光却毫不退让的与楚子轩对视,那是一种无声的厮杀,较量!
楚子轩抿唇,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给人一种威慑,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等着乔雨书做决定。
乔雨书却缓缓一勾唇,风华绝代却也傲然清冷,她缓缓起身,一身白衣胜雪,衣诀翻飞,无风自动,眸光中是睥睨天下的傲气,迫人之气浑然天成!
“皇上这是请,还是抓呢?”乔雨书睨视着那一身威仪的帝王,心中除了感慨,便也再无其他。
“抓又如何,请又如何?不论是抓还是请,结果都只会有一个,不是吗,我的母后娘娘。”楚子轩却缓缓的笑了,有着狩猎者抓到自己的猎物的开怀,在他认为,这场较量中,先开口的那个必定就是输家!
乔雨书却淡淡摇头,带着不置可否,输赢还是未定!
“就凭你?”乔雨书眸光犀利如刀,有着运筹帷幄的气势。
“不,凭大齐国的精兵两万!”楚子轩淡笑,眸底霸气凌然。
一旁邵非殇倒是挑眉,精兵两万?随后诡异一笑。
“不妨试一试!”乔雨书冷冷的看着楚子轩,像帝王藐视不肯俯首的将领,傲气凌然!
楚子轩身子一颤,无声凝视着她,她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若是她不想,没人能够左右的了她!
“唔……娘亲抱抱!”孩童稚嫩糯糯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却也令楚子轩变了脸色!
眸光蓦的射向邵非殇怀中的孩子,厌恶而凶狠!
这一路走来,徐翰林信上已经说明了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但却只字未提,那孩子便是她的孩子!
难道不过两年,她就已经为了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孩子吗?
我们不熟!
楚子轩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收紧,此刻的他,是愤怒的,但他能问什么?他又有资格问什么?
不,他没有!
她与他而言,至始至终的身份都是长辈,都是禁忌,他就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娘亲,抱抱~”邵玉四个敏感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对着乔雨书撒娇道。
乔雨书走到邵非殇的身边,自然的抱起邵玉,安抚着拍了拍邵玉的背,尔后看向楚子轩淡然道:“皇上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幸福,隆裕皇太后已经死了,这一点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吗?”乔雨书没有任何的解释,事实上她并不怕别人误会这孩子是她的。
“母后难不成就为了这两个无用之人,放弃了那大好的富贵荣华?!”楚子轩知道,乔雨书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硬,跟她只能用软的!
无用之人?邵非殇好笑的扯唇,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变成了无用之人了呢!
乔雨书眸底闪过一丝不悦,淡笑而嘲讽道:“荣华富贵,我本就不稀罕,而他们是否无用,只有懂的人明白,皇上你九五至尊,永远都不会明白真情可贵!”在她看来,这份友情,无人能够质疑!
但真的只有友情吗?
一切只有天知道!
邵非殇眸底一亮,闪过一道璀璨而夺目的光芒,即便稍纵即逝,却绚丽缤纷,有些什么已经发芽!
“母后……”楚子轩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乔雨书挥手制止。
她开口,语气强硬而霸道,一如当初深宫之中,执掌大权的皇太后那般,无人能够忤逆:“我意已决,皇上不必多言,对于大齐的百姓来说,隆裕皇太后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了远比在更好,皇上根基未稳,切莫为了我做出什么有损德行的事来!”这话,是劝告却也是警告!
她本就声名狼藉,若是此刻以隆裕皇太后的身份回宫,那么后果是什么,百姓又会怎么想?
楚子轩完全没立场,也没能力把她带回去!
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吃人的魔窟!
楚子轩眸底蓦然闪过狼狈与阴戮,事实上他的确没有那个能力带隆裕皇太后回宫,但他要带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隆裕皇太后!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乔雨书那个人!
“你……朕会派兵保护母后你,母后你再考虑一下吧!”他想说的话,从来都不是这句,然在这青天白日下,他的感情由不得曝光!
楚子轩说完,似乎怕再听到她说什么拒绝的话,恨恨的看了眼邵非殇与邵玉,眸底闪过一丝杀气,随后狼狈转身,背影萧条而匆忙。
他终究做不到,开口大声的说爱她,他终究不能放任自己青天白日之下,说出自己的心思,他不能赌,他放不下那九龙九凤的宝座……
乔雨书眸底闪了闪,却是不语,抱着邵玉坐在椅子上,与邵非殇说笑起来,似乎对刚刚的插曲毫不在意,邵玉不停的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发出清脆的笑声,邵非殇笑着逗弄着邵玉,走到门口的楚子轩听到那悦耳的笑声,克制不住的回首,却见此生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画面。
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好生美妙,却也好生刺眼啊……
明明是那么温馨的场面,为何他会觉得那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每一次灿烂夺目的笑颜,就会在他的心口上划上一刀,直到鲜血淋漓……
自认为铁血的他,第一次感觉眼眸酸痛的难受,俊美的容颜上是别人看不透的高深莫测,然那眸底隐藏的悲切却又是那么清晰。
楚子轩蓦然转身,一刻也不停留的离开,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叫那人男人,血溅当场!
邵非殇却趁着乔雨书逗弄邵玉的当口,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大步离开的年轻帝王,眸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也许,他们天生的便就是敌人,他的父亲,捣毁了他父亲的王朝,而他与他,也注定成为敌人!
“在看什么?”乔雨书头也不抬,淡淡的问,眼眸似乎看着邵玉,却又找不到任何的焦距。
“在看一个落荒而逃的失败者。”邵非殇唇角一勾,痞气而邪魅,举手投足间却有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度,很矛盾的一个人。
乔雨书抬眸,刚刚好看到邵非殇如此的模样,眉头微微一挑,复杂而阴霾的情绪突然消失不见。
她有时就在想,为何这个人会生的完美而矛盾?
他懂得如何应对三教九流,可以与这里的乡亲相处的很好,痞却也雅,他可以谈笑间应对所有的危险,魅却也淡。
“其实为夫一直很好奇娘子你为何会选择假死出宫,而非……谋朝篡位!”其实他知道,若是她想,完全可以轻易的做到!
乔雨书眼眸一闪,看了眼怀中懵懂不知的孩童,唇角牵起一抹淡然的弧度,才道:“皇位我可没什么兴趣,登上那个位置,要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猪,干的比驴多,活的比狗还贱,如此大任,我可做不来!”
乔雨书摇了摇头,对那个位置颇为不屑。
邵非殇豁然大笑,声音爽朗而悠扬,打破了这几日来的阴霾,只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言道:“也就只有你,会这般说那个位置的不是!”说完,却又觉得乔雨书说的新奇,便又问道:“这起的比鸡还早吃的比猪还烂,干的比驴还多,活的比狗还贱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乔雨书瞥了眼邵非殇,眼中意味分明,像是看白痴一样,随后才解释道:“这做皇帝的要应卯时便上早朝,这是不是起得比鸡早?而宫里的御厨为了活着,都不会给皇帝弄新鲜的吃食,宫里太监流传着那么一句话,你笨哪,弄顿好的,若是皇上吃的好了,以后还要咱们做,咱们又做不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所以皇宫的膳食可谓是单调而无味!这是不是吃的比猪差?”
乔雨书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事实上,不论是皇帝还是她这个皇太后,当初吃的都是些太监试过毒的剩菜剩饭!
“而每一个帝王,必会批阅奏折到子时至丑时,中间休息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个时辰而已,这又是不是干的比驴多?而他们的一举一动,便是临幸个妃嫔,宫娥什么的都要被管事的太监看着,而后娶个妃子还必须是大臣家的小姐,连婚姻自主权都没有,这是又不是活的比狗贱?”
乔雨书很少侃侃而谈,但今日难得有兴致,便说了一番罕见奇闻,给邵非殇听听,算是给他长长见识吧。
邵非殇早就呆了,回想起早年间,他父亲的生活起居与那些个糜烂的时光,不由的心头一动。
是啊,即便是父皇那般的昏君,还过得那般小心翼翼,那里他长久的不懂,为何父皇依旧够肆意而为之了,却还是从来不笑,甚至郁郁寡欢,现在他终于有些明白了,父皇其实从未快乐过吧?
他的父皇,不是一开始就是昏君的,他五岁的时候,也常常见到父皇埋头苦干,有时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又会直接上早朝,那个时候他最爱的便是腻在父皇的御书房中,等着父皇批阅完奏折哄他睡觉,而后却又无奈的等候父皇下早朝陪他玩耍,只是,他的父皇志大才疏,终究是逃不了,那国破家亡的结局!
“原来如此啊,为夫受教了!”邵非殇抱拳,行了一礼,语气之中倒是有几分释然,虽然不懂她那句婚姻自主权主要讲的是个什么意思,但大抵的意思他却还是懂得。
幸亏啊,幸亏,他早已无心那个位置!
“恩,孺子可教也!”乔雨书也不客气,很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