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还是一盏盏亮着,团团橙红的辉光,映出四周细碎飞扬的雪雾。星星的金色光芒被无情地掩盖。
椎名站在公交站旁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入冬以来,昼夜长短有很大差距,因为父母担心早上去学校天色太过黑暗路上不安全,所以在放寒假之前,椎名只得乖乖的乘坐公交车。但是由于天气原因,公交车似乎意外的拖沓。
椎名裹紧围巾,熟门熟路地掏出耳机,是熟悉的曲调,第一声便稳重脱俗,仿佛从最遥远的寒星传来。她静静的感受着整座城市散发出的温度与气息。她轻轻呵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消失在城市背后,在那些灰色调的街道上,高耸的楼群里,霓虹灯光怪陆离的色彩中,天桥下三角形的阴影之下。
一切充满欢悦和期待,仿佛处处潜藏着令人欣喜的奇迹。
今天是学院百分之九十的女生期待已久的冬季舞会,夏季的交响祭是由音乐科的同学负责,而冬季的舞会则由普通科的同学们负责。也不知道从哪届开始,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学院里每位学生都会被发给一朵玫瑰。男生是蓝色,女生是红色。舞会那天,如果两个人能够交换,那么两个人就会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瞧,多浪漫。
但是椎名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一般不喜欢参加舞会的女生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已经看破世俗对普通男性毫无兴趣的美貌少女,另一种就是从来没跟男生在舞会单独相处的丧女。椎名抖了抖眉毛,自己正中了后者的红心。
椎名思忖了一下,上一届的舞会自己用肚子疼掩盖过去了,这次总不能再用这个借口了。她换上了一身还算得体的衣服,琢磨着自己这样混进去躲在墙角吃点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隐隐约约看到了远方的公交车的路灯穏黄色的灯光。乐曲在一连串流畅的和弦中进入尾声。椎名匆匆摘下耳机,上了车。
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舞池中央似乎已经来了不少人,她直起自己微弓着的背,摆出一个据说得体大方的微笑,猫着步子向里走,琢磨着普通科办的还真挺高档的,发放玫瑰的同学偶然看到了椎名,然后上下瞅瞅她,才犹豫的给了她一朵红色的玫瑰。椎名琢磨着自己又没穿睡衣,怎么这样看她啊,但是,等她进了大厅我就明白了。
那天舞会前几天香穗子是这么和她说的,“记得穿正式点哦椎名。”
那几天柚木梓马是这样和她说的,“稍微穿正式点。”
可是他们都忘记告诉椎名,什么叫正式,或者说,他们忘记告诉她他们对于正式的定义是什么。
但是可以肯定一点,他们对于正式的定义绝对和自己不同!
首先应该从不正式说起,她认为的不正式大概就是早起穿着睡衣在家里蹦来蹦去的样子。所以她一直觉得,正式就是穿戴整齐,头发梳好。
不过……他们似乎不是这样,椎名瞅这大厅里穿得西装革履的少年以及用华丽的礼服包裹着她们玲珑身姿的少女,她的脑子一声雷鸣,如果说他们是如此定义正式的,那么自己就不得不去想自己所谓的“不正式”在他们眼里究竟是如何一个定义了。
“小椎名~”香穗子提着粉红色的小步跑了过来,本来少女长得清秀,一双金色的眸子,最纯净如麦地的田野,那样没有杂质,干净得让人嫉妒的眸子,更是为少女添加了一份灵气。
“啊……日野小姐,晚上好。”椎名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少女笑意盈盈的双眸望着自己
“都说了,不用叫我‘日野小姐’的,叫我香穗子就好了。”她尾音微微上扬,带有某种隐而不显的善意。
从第一句话你就感觉到了;你可能曾经见过一万个人,却不曾在他们身上见过同样的东西。她冲我们微微一笑,笑容清澈如初雪的光芒,冷色调的夜空都因之而明亮起来。
香穗子酒红色的长发前面被细心编起,鬓角环着一只晶紫色的蝴蝶,璀璨夺目的紫色象征着佩戴者的高贵。
这样漂亮又善解人意,椎名心想,自己如果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一定追她!
“小香穗,椎名小学妹,你们在这里啊。”
传来的是火原和树元气满满的声音。
“咦?火原学长,我和日野……啊不,我和香穗子同年呢,称呼差了好多。”椎名斜着眼睛睥睨了一眼少年,果不其然,后者的脸瞬间红了。
“开玩笑,开玩笑~”椎名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她果断准备取一点吃的东西,然后直奔休息室。
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浅明黄色与室内的灯光相呼应着。花朵的馨香、蜡油燃烧的气味,与食物的香味混合成温暖的氛围。
对于禽类,椎名的理解一直只有两个。一个是有翅膀会飞,一个是煮熟香喷喷。暂且不谈火鸡会不会飞,但是眼前的大家伙确实吊足了椎名的胃口。
把一个完整的火鸡切得四分五裂,美感顿失,椎名感到很抱歉。她充满怜悯的把胸前别着的玫瑰花放在了“尸体”面前,合上双掌。
——祝你安息。
不得不说,冬天是一个很容易增长食欲的季节。虽然每一个季节椎名都会这么感慨一遍。但是面对蛋糕的时候她拿盘子的手还是抖了抖。她扯了扯嘴角。
就在她苦笑的时候,柚木梓马已经走过来了“我不是叫你穿正式点的吗?”
“……”椎名满脸黑线,都躲到这旮旯里了,他还能发现我?
柚木梓马似乎看穿了椎名的想法,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本来是不想找你的,没想到你一枝独秀,想不注意都难。”
在金色的灯光下,他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打底的白色衬衣用一根墨黑色的缎带代替传统的领结。
这种漫画视角是怎么回事?
椎名尴尬的挤出一丝干笑,她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杀意,她预计下一格她有可能被后援会的哪个女生打晕、
悠扬的响曲在大厅中飘扬,优美的华尔兹舞步、蓬松的裙摆在空中荡漾。
“跳一支?”柚木梓马似乎发现了什么,声音带上了一丝玩世不恭。
“少年你是准备借他人之手灭了我吗?”椎名笑的无比纠结。
“那算了。”柚木梓马意外的没有纠缠下去,他走到真正的公主身边,轻轻执起了旁边香穗子的手,温柔的俯下身吻了一下红发公主的手背,然后完全无视了旁边冰山美人低气压的脸,直接把香穗子拉近舞池。
像极了小时候读到的童话故事。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椎名突然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酸,她想她是饿了。
金色香槟的流动,高跟鞋舞动的曲线,高贵的身躯随你而翩翩起舞,礼服像丝绸一样在手下游走,逐渐褪去的矜持,在不断奔跑的灯光中变得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如影随形
粉红色的裙摆终于开始起舞,转动的裙与酒红色的发丝紧紧地锢在一起,本来白皙的皮肤因为对方暧昧的动作导致脸颊红红,金色的眸子碧波荡漾,水汽氤氲。
而柚木梓马却不知为何跳的有点力不从心。暗色流移,虽然阴晦,却也盈满了他淡紫色的发尖,破碎的光星如水一般的流溢而下,落进他氤氲的金色眼眸里,不见踪影,那一池寒潭般的幽深只能看到涌起的冰冷,再也看不到其他,是深不见底。
一个转身,他不知道自己是有意无意的看到了两手端着盘子正准备上楼的椎名。
楼上的话……休息室吗?
“柚木学长……”香穗子看着有点不走心的柚木梓马,带着关心的语气问道“你在生气吗?”
生气?他只不过无意间发现椎名胸前佩戴的红玫瑰没了,然后理所当然的被椎名拒绝跳舞而已。
他才不生气。
“怎么会呢香穗子”他甜蜜的语气呢似情人,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瞬间脸红的香穗子。
曲罢。漂亮的淑女提着裙子微微鞠躬,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情感轻轻的吻了一下香穗子的额头。
后者恶狠狠的踩了一下柚木梓马。
“柚木学长!你想置我于死地吗?!”
“嗯?”
“后援会的女生都看着呢!学长你戏弄我也要有个度啊!”看着香穗子如此激动的表情,他恍惚意识到,有不少眼睛似乎盯着自己。
看着真正属于香穗子的王子殿下正怒气冲冲的赶过来,柚木梓马学着绅士的模样鞠了躬,微笑着离开了香穗子身边。
接下来的几只舞,他选择了几个平时经常帮忙的女生,然后跳完之后不动声色的直奔二楼。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却停不下前进的脚步。
终于停在了幽暗的休息室门前,与喧闹的舞池不同,无论是这里的幽暗还是寂静,他都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而此时的椎名正如各种言情小说的女主角那样,站在阳台上,半明媚半忧伤的四十五度仰望着飘着雪花的天空。
她想通过站在冰冷的空气里来燃烧脂肪。尤其是在三盘子高热量食品入肚后。
枯枝上已经没有了鸟儿,光秃秃的一片,显得特别突兀,风袭阵阵,白色的雪气仿佛被吹散开来,但是却是越聚越深,该如何过过这个漫长的寒冬呢?
还未到冬至,这深深的寒意就已经使人不想动弹。
只怕霜前冷,继而雪后寒。
椎名轻轻阖着眸子,感受着四周,触感微凉。
“大哥,门是锁着的……”她淡淡的说。
“管理员是有金钥匙的。”柚木梓马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竟然开挂!
看着柚木梓马很贴心的重新锁上门,椎名一阵不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家人就是情人。
当然,不排除行凶的可能。
似乎看穿了椎名的想法,柚木梓马扭头笑的无比温柔“请相信我的品位。”
暗台词:你都不值得我动手。
啊,那还真是谢谢你的高品位了。
她本来想回屋休息一下,却发现已经有人提前靠在墙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无奈之下,她重新扭回了阳台。
漫画里这种时候不都应该是男主脱下外罩递给女主的吗?然后女主羞涩的接过来,然后flag树立完毕。
后来椎名想了想,把男主和女主的身份换成柚木和她本身就是个错误。他的品味一直都是公主,她似是似非的笑了笑,继续开始发呆。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那好像是一场旧电影,却又像是一场长长的梦境,似是而非。有很多人出现在电影中,人们握手、交谈、相互熟悉,发生兴趣或相互厌恶,相识并成为朋友或永不再见。一样的话语交织成网,却衍生出多重多样的结局。
回忆毕竟有它的局限,以至在重现事实时遗失了最关键的特点:它的独一无二。这判断未免不公平。何以见得我们的相遇即是独一无二的,故事是怎样深入的?机缘是什么?转折点在哪里?何为必然,何为偶然?是怎样的因素在背后操纵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注定的命运?
有人到来,就有人离去。
她突然想起来柚木梓马曾经说的“我们谁也不能阻止前进,谁也不能拒绝离开。”
原来……不过如此。
椎名回过头,在对面,柚木梓马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地看着她,仿佛隔着最遥远的星系间的距离。
“真冷。“她说话时,水银蒸汽一样的白雾从唇间升起。
回到屋子里,她还没坐下,就有一个温暖的东西从后面袭了过来。
“是挺冷的。”他轻轻的抱住了僵硬的椎名。
“柚木学长,注意你的品位。“椎名深吸一口气,要冷静要冷静,现在不是歇斯底里的时候,大喊大叫只会消耗能量,一点帮助都没有。
椎名跌在这颇具暖意诱惑力的怀里,费了很大劲才把自己□□。但是很快又被温暖包围。
温暖一分钟,不,两……还是三,温暖五分钟好了,五分钟之后绝对使用武力让他松手。他不是柚木梓马,它是暖炉!他不是柚木梓马,它是暖炉!他不是柚木梓马,它是暖炉!
自我催眠完毕。椎名任了,她毫不客气地汲取着热量。
默数到300,她竟然有点留恋这种温暖。但是她还是理智了挣扎着出来了。
“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柚木梓马打了一个呵欠,不紧不慢的说。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合着您老人家都快睡着了!
“我好像又有点饿了。去楼下找点吃的。”椎名仰起脸看着柚木梓马说道。
后者思考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幽暗环境的半边侧脸线条本来就柔和,此刻更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古玉一样温润到不知道要怎么描述的地步了:“好。”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有东西冷冷的闪着银色的光芒。
终于拿出凶器了么!椎名定睛看了看,似乎是……长笛?
柚木梓马何许人也?
想掏长笛就有长笛在手!哆啦A梦也就不过如此了!
“啧。真慢。”他回过头看着椎名,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
不管怎么说,椎名的属性还是人类。柚木梓马看到她两只手托着两个疑似小山包状的食物,然后还很危险的拐着两瓶牛奶。
真是辛苦她了……
“你就那么喜欢长笛?”
“你就那么喜欢吃东西?”
“……抱歉我错了。”
椎名发现,跟柚木说话永远是一件费脑又劳心的事情。说点什么正事都能被他九拐十八弯的扭曲到自己身上。不得不说,她活了十七年,竟然被一个温柔的男人煞到了。哦不,准确的应该是一个偏执狂。
“嗯……怎么说好呢……”柚木梓马微微侧偏了头,几绺不听话的紫发从耳畔处滑落。
“因为长笛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与其说我喜欢长笛,不如说我很珍惜它。”柚木梓马突然垂下眼眸,笑意满满
“当然,你也是我精挑细选的玩具,所以——”
长笛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我很珍惜它。
你是我精挑细选的玩具,所以……
所以怎样……?
柚木梓马舔掉粘在手上的海苔,他其实不习惯直接用手吃寿司,“所以我也会很珍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