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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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曲周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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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仍然无所畏惧的只管进攻,正与她比剑的男孩穿着褐色粗衣,肤色黝黑的面庞上有一双清澈澄静的眼睛,五官俊朗轮廓分明,从他的穿着上看不像是士族子弟,不过年纪轻轻倒自有一番不凡气度,攻守有度,招招紧密,看似被尚香猛烈的进攻逼得处于守势,实则仔细观察对方的破绽,忽然他目光一凝,瞬间侧身闪躲,尚香手中的木剑直擦他胸前而过,他再猛地回身反刺,尚香来不及收势,凌统的木剑已抵至她的颈边。两人都用的是木剑,木剑无锋自是伤不了人,不过两人毕竟都还小,比了一会都是气喘吁吁,尚香更是满头大汗,她扔掉手中的木剑,气呼呼的瞪了面前男孩一眼,骂道:“凌统,你就不知道让我一下吗?”
  凌统愣了愣,收回剑做了一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可爱的牙齿,“抱歉,郡主,我忘了。”
  孙尚香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忿自己比试输了,闷闷的嘟着嘴,蓦然看见站在花园入口的周瑜小乔立刻笑逐颜开,挥手大声唤道:“公瑾兄长,小乔嫂嫂。”
  周瑜小乔并肩走来,乔薇笑着打量了凌统一遍,问尚香道:“阿香,你朋友啊?”
  凌统张口欲语,尚香抢着说道:“大兄让凌操校尉教阿翊阿匡和我骑射,他是凌校尉的儿子凌统,偶尔也会来帮帮忙。”尚香双手环胸,水灵的眼睛转了转,故意拖长声音接着道,“他嘛……勉强算本郡主的朋友咯。”
  凌统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小脸绷得紧紧的一本正经道:“凌统见过周将军,小乔夫人。”
  “起来吧,不必多礼。”周瑜语气柔和道,“多大了?”
  凌统起身仍旧恭敬的揖了一礼,像个士兵受统帅巡视般不肯有一丝懈怠,“禀将军,十二。”
  周瑜眼中露出欣赏赞许的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小年纪武功不错,日后一定是我江东能征善战的好儿郎!”
  凌统激动的一笑,躬身抱拳,“谢将军。”
  乔薇瞥他一眼,不满的嘟囔:“他还是个孩子,你就撺掇人家上战场。”
  周瑜淡笑着顶回一句:“那小妹还是个女孩,你不是撺掇她舞刀弄剑吗?”
  乔薇揽过尚香的肩膀,振振有词道:“谁说女子就不能学武啦?商有妇好同夫君一起征战沙场保卫家国,春秋有越女剑术超群一人当百,我觉得女子学点武功防身挺好的。”
  孙尚香适时的插话,信誓旦旦道:“阿香学武不只要防身,还要将来做女将军!”
  “有志气!不过阿香还是先做好你的小郡主吧。”乔薇笑眯眯的捏她水嫩的脸蛋,尚香嘟着嘴直躲,叫嚷道:“别捏阿香的脸,公瑾兄长救命啊!”周瑜笑着打断:“行了,走吧。”
  后院水中清荷有的已经衰败,有的开得正盛,碧绿的莲叶层层叠叠仿佛要接到天际,微风拂过水面送来夏日清凉的气息,岸边草地上有序的摆好了几案,远远便可听见丝竹笙歌。
  孙策和孙权在玩投壶,两兄弟几乎都是枝枝必中难分高下,大乔在孙策身边帮忙递着箭矢,孙翊和孙匡相对坐于案前对弈六博,一局正杀得难分难解,旁边几名乐姬坐在一起奏乐,鼓瑟吹笙,弹琴吹笛。还有一些婢女仆役恭敬的垂手侍立在旁。
  周瑜小乔一入席,孙策便命人撤掉投壶,上酒上菜,孙策大乔坐一席,孙权孙匡一席,孙翊孙尚香一席,乔薇问孙策道:“姊夫,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举行宴会啊?”
  孙策笑道:“这两日天气不错也不太忙,再说过段时日我们出征,大家又很难聚在一起了。所以就趁今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乐姬们换了一首鼓吹铙歌《将进酒》,乐声欢快昂扬,觥筹交错其乐融融,须臾,酒过数巡,周瑜已饮了三爵的酒,看上去已有些薄醉,忽然他向乐姬们的方向瞟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乔薇好奇道:“你看什么呢?”
  周瑜手执酒樽,淡淡一笑:“方才吹笙的那位错了商音和徵音。”
  这可不是单人吹奏,更何况他还饮了这么多酒,乔薇惊讶不已,“不是吧?这你都能听得出来。”
  孙策听见他们的对话,笑嘲道:“顾曲周郎的名头他可不是白得的。”孙权也笑道:“公瑾兄长的音律造诣之高我们是早就见识了。”孙翊朝乐姬们挤眉弄眼道:“我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曲误想引得公瑾兄长回顾啊?”乐姬们相顾惊诧,有的花容失色有的面上飞霞,忙收了乐器稽首齐声答道:“奴婢不敢。”
  孙策打断话头,提议玩游戏,孙翊孙尚香立马附和,又开始争论玩什么好,乔薇笑着摆手,“我是来吃东西的,你们玩你们的。”孙尚香当然不依,大声道:“那可不行,我们都想看小乔嫂嫂和大乔嫂嫂大展才艺呢。”
  孙策哈哈朗笑,大手一挥,决定道:“就最简单的行酒令吧。”
  大乔的婢女微雨捧上一套酒令钱,每人各自执好纪数酒令钱一枚,微雨然后将相对应的酒筹钱放入筹筒,摇动后取出一枚,笑道:“第三,诗赋。”
  拿到刻有第三酒钱的是孙权,他思索了一瞬,仰头饮尽一樽酒,悠悠吟道:“今夜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伸。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常苦辛。”此诗既应景又说出了当下大多有志人士的心声,众人纷纷叫好。下一个抽到的是大乔,她莞尔一笑,让婢女拿过古琴,置于膝上,玉指轻扬,抚上泠泠七弦。琴声悠扬婉转,一如大乔的人一般清丽脱俗,如涓涓细流,如风中飘絮,脉脉情丝皆化于曲中。
  琴曲的内容是苏武曾写给他妻子的一首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琴音渐终,众人皆听得出神,忽然大乔玉手一拨为终,七弦一声如裂帛,余音袅袅不绝,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孙策不由自主的揽过大乔的腰,满含深情的凝视着她,大乔靠在他怀里,冲他温婉微笑。
  乔薇低声喃喃:“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世上真有生死无阻的爱吗?”忽觉手上一暖,侧头一看,周瑜的左手覆在了她的右手上,他的眼眸里仿佛投进了千万缕温暖的日光,足以让任何女子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无法解脱。她脸上一热,不觉的低头垂眸。
  大乔在周瑜小乔间来回看了一遍,悄悄给微雨使了个眼色,微雨会意一笑,又抽出一枚酒筹,念道:“第五,舞乐。”
  乔薇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自己的酒钱正好是第五,心里叫苦不迭,想叫周瑜和她偷偷换过来,不料孙策眼尖大声叫道:“小乔,该你了。”
  乔薇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我样样都弱,别为难我了。”孙策笑道:“认输罚酒。”尚香等人也跟着起哄,乔薇看着婢女奉上的酒满满一盅,心生怯意,咬了咬牙,正准备拿过喝下去,周瑜却抢了过去,仰头喝尽,对众人道:“我代她喝。”
  众人暧昧的嘘声一片,乔薇松了口气,又有点过意不去,但想着总不可能次次都是她,事实证明她想错了,接下来的几轮中十有八九都会抽到乔薇,周瑜也只能一盅接着一盅的灌酒。
  “小乔,你就顺从众意舞一曲吧。”“是啊,你再不跳,公瑾可真的要喝醉了。”
  乔薇心想他们合起伙来整她,她偏不让他们如意,哼了一声,不依道:“好,这次我偏不认输,我不跳舞,我弹琴!阿姊,借你琴一用。”
  乔颜微楞,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孙策心想大乔的琴技高超想必小乔也差不到哪儿去,不待乔颜开口他便大手一挥,欢快地答应了。
  婢女将古琴放在周瑜小乔他们面前的案上,乔薇左手按于琴弦上,右手轻抬,做了一个优雅的起势,抬眸环视了众人一眼,暗叹了一句别怪她事先没提醒,深吸一口气,发力凝于指尖,恣意拨弄开来。
  一阵杂乱无章让人不忍心听第二遍的音调过后……
  乔薇猛地停住,双手抚住琴弦,秀眉一挑,“如何?”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愣愣的看着她。
  孙尚香率先爆发出一阵大笑,伏在案头笑得直喘不过气,其他人也是忍不住笑个不停,孙策笑咳了几声,道:“以后有谁犯了错,就罚他来听小乔弹琴。”孙翊摇头直笑:“这曲子也太……不行,还是算小乔嫂子输,罚酒。”
  乔薇心下微窘,又想反正都丢脸了所幸豁出去了,皮笑肉不笑道:“还罚酒是吧?那我再弹一曲。”说着马上做好了弹琴的姿势。
  众人异口同声:“别——”
  忽然,周瑜从她身后环住她,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她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偏头,眼中只有他温柔缱绻的目光,他微笑着牵引着她继续弹奏,周围萦绕的都是周瑜的气息,她呆呆的看着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像个牵线木偶一般完全被他带着走,脑海一片空白,以至于顾曲周郎犹如天籁般的琴音她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直到周围掌声赞叹声不绝她才回过神来,从周瑜怀中移开了些,心有些慌不敢看他。
  乔薇心想下一个总该不是她,屏住的一口气还没松下,结果已让她无语望苍天,她气得忍不住拍桌,喊道:“微雨,你故意的吧?”微雨连忙摆头,一副慌张可怜的模样:“夫人,奴婢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那前面这么多次一定是故意的了,乔薇暗暗咬牙,无意中瞟过旁边的那些乐姬,想到个应对的办法,扬声问道:“刚才吹错音的是哪一个?”
  众乐姬中的一名素裙女子起身走了过来,腰际环佩叮咚作响,她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既无紧张也无谄媚,而是神色淡淡道:“参见小乔夫人。”
  “你刚才阙误,现在就罚你代我一舞,”乔薇手撑着下巴,对孙策大乔道,“你们若不同意这个法子,那我只好明目张胆的耍赖了。”
  孙策怕她再弹出那惊世骇俗的琴声,看了大乔一眼,见大乔轻轻点头,他也只好应允。
  素裙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行到宴席中央,她面容冷艳,素色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眉如柳叶,肤若凝脂,眉间翠黛一点,眼角微微上翘,仿若媚骨天成,却不沾染一丝俗气。
  曲声刚起时乔薇就准备偷偷溜走,周瑜拉住她,“你去哪儿?”乔薇小声道:“更衣。”周瑜明白她是怕下一个又抽到她,抿唇忍住笑,“快去快回。”乔薇瞪他一眼,丢下一句“才不。”飞快溜走。
  笛声渐响,随之是一阵若珠落玉盘的琴音,素裙女子曼妙起舞,曲乐声和着她腰间清脆悦耳的铃声,时而旋舞,时而舒手,时而挥袖,腰肢柔软如风中摆柳,衣袂飘飞似天女凌波,冷寂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像亘古不化的冰湖,微微扬起的唇角却勾勒出一丝妩媚妖冶的弧度。清新与妖媚,两种不同的气质竟然毫无痕迹的融于这名乐姬的舞姿中。
  曲终舞罢,众人抚掌喝彩,周瑜眼神中带着纯粹的欣赏,大乔暗自赞叹,孙策孙翊孙尚香不太懂舞乐,只见舞蹈悦目便鼓掌叫好,孙权目光幽邃,沉静的看着那名乐姬。
  素裙女子站直身子,唇畔笑容消散,又变回舞前面无表情的冷艳模样,敛裙一礼:“奴婢献丑了。”
  沉默了许久的孙权忽然开口,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她幽幽抬眸,樱唇微张吐出两个绮丽的字,“玉笙。”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满楼

  宴会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玉笙抱着古琴走在花园小径中准备回府中歌伎所住的院落,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头见孙权负手站在路边,身边跟着一个侍从,她微微垂首走上前,盈盈一俯身道:“二公子。”
  孙权轻轻抬手示意她免礼,薄唇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你跳得很好,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动人的舞。”
  “二公子谬赞了。”
  孙权碧色的眸子带着好奇探究的光,“你在宴会上说……你跳的那支舞是貂蝉所作的曾经名动京城的闭月?”玉笙垂下眼眸,恭敬的点了点头,孙权继续问道:“如果真的是貂蝉所作,那能见到的人少之又少,又是如何流传出来的呢?”
  “回公子,最开始只是传闻,说貂蝉月下起舞可令明月羞惭躲于云后,当时京城中的歌舞坊争相效仿,但没有一个舞姬能跳出这支舞的全貌,直到兴平二年的时候,有一个舞姬完整的跳出了这支舞,便是如此渐渐流传开了。”
  孙权开始只是随便问问,毕竟他没见过那位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人貂蝉,没想到这支舞背后的故事好像还很复杂,他不禁来了兴致,追问道:“后来呢?那个舞姬如何了?”
  玉笙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答道:“她死了,那时李郭二贼把持朝政,据说她借献舞为名刺杀李傕,刺杀失败,她便被处死了。当时这件事在长城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奴婢以前所在的歌舞坊中有目睹此事的姊妹,所以奴婢有所耳闻。”
  李郭二贼攻入长安时大败吕布,还杀了吕布的岳父——司徒王允,那个舞姬既能跳出貂蝉的闭月舞,必是吕布为报仇派去的刺客,虽然失败,不过没过多久郭二贼就相互残杀两败俱伤,各方诸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如今挟持天子掌握大权的是曹操,估计那场小小的刺杀早就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不会有人再记得,世人记得的也只有这支名动天下的舞,他感慨的叹了一句,“没想到一支舞背后竟有这么多故事。”
  玉笙微微一笑:“其实每一支舞乐背后都有故事,不过都是歌舞坊中的传闻,人云亦云,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二公子不必当真。”
  孙权点点头,淡笑着吩咐道:“无事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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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渐渐转凉,皖城进入绵绵雨季,烟雨碎江南,朦朦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屋顶的青瓦,敲打着小巷青石板,敲打着流水上的拱桥,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哀愁,悄然融入这片土地,细雨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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