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落在一个身着婢女服侍的女子手中,她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举到乔薇面前,躬身一礼,“见过夫人,我是影风营青字部的阿碧,周将军的手下。”其余三个黑衣人也跟着抱拳行礼。
乔薇嘴微张,愣愣的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把惊讶咽回肚子里。
“郭奉孝旧病复发把大部分人注意都吸引了过去,偏门那儿看守的人最少,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逃出去,夫人,快走吧。”阿碧见乔薇回头望着那个院落屋中透出的橘色微光,连忙催促道。
“也许……我真的误解他了……”乔薇转过头,低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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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不平静。
月亮从乌云后露出半张脸,清冷月辉倾泻而下,街道宵禁,屋宇楼阁在黑暗中寂静林立,寒风刮过街巷散落的枯枝落叶,深巷中传出一声犬吠,旋又沉寂,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踏碎满地银霜。
乔薇提着一口气,尽量放轻脚步又快速的跟着阿碧,其余三个暗卫握紧佩刀警惕的护在左右,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如今暴露身份不是打乱了你们本来的计划吗?”
阿碧心里也知道,暗卫人数本就不多,此次身份已暴露只怕已引起陈登警觉,日后再想探听消息难上加难,可夫人若是落在陈登手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夫人的安危更重要,我想将军也不愿见到夫人出事。”
乔薇感激道:“多谢你们了。”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火光骤然闯入眼帘,一大批手持火把和刀剑的兵士黑压压的围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阿碧眸光一冷,立即警备拔剑,乔薇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上前两步,望着为首的那个身着皂色官服的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故作疑惑的问道:“陈太守,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似乎该我问你。”陈登笑着反问,眼中寒意幽森,一字一句道,“小乔夫人。”
此话一出,乔薇就知道他已知晓自己是江东之人,暗叫不好,今日之事一步接一步,分明是阴谋!
“夫人快走!”疾风骤起,阿碧和三个暗卫飞身而上,卷起满地枯叶飞舞,瞬间发起攻击,陈登厉声一喝,所有兵士一拥而上,顿时一片刀光剑影,血花飞溅。视线混乱中,眼看着三个暗卫一个个被杀倒下,连几人中武功最好的阿碧也被踢飞撞上土壁,晕了过去,无数刀剑毫不客气的朝她落下,“住手!”乔薇惊叫一声,冲过去挡在她身前,冷冷的看着陈登扬声道,“陈太守,你也要杀了我?”
陈登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当然不会,我还要用你对付周瑜孙策。”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周瑜不会为我以身犯险,因为……”乔薇心下飞快思索,想着该如何应付过去,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神色镇定的开始撒谎,“我也是曹公的人。”
“什么?”陈登明显的不相信。
“我受曹公之令混入乔家,接近周瑜,监视孙氏,但是事情败露只好离开,和郭祭酒一起回许都向主公复命,不然为何以我的身份会和郭祭酒在一起?若是说被挟持,你觉得像吗?”乔薇面色冷静地说完,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陈登相信没有。
陈登将信将疑,心思缜密,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若是如此,那你为何要逃走?”
她继续面无表情的撒谎掩饰,“因为我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我想离开密探组织。”她眼神一凛,语气中含着威逼道,“我毕竟还是曹公的人,你已经对我不敬,若再杀我的人,等我回到许都后可别怪我在曹公面前说些什么不利于陈太守的话。”
陈登一听果然面露犹豫,但还是不完全相信,也不想放弃设的局,不过口吻倒客气了几分,“姑娘所说是真是假几日后便见分晓,若周瑜得到消息后仍无动于衷,那到时我自然会向姑娘谢罪,现在那就先委屈一下了……来人,把她们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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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
郭嘉靠在榻上,闭着双目,手揉着眉心,头还是有些晕。
昨晚并不是他旧病复发,而是酒中被掺了少量迷药,不然凭他的酒量岂会醉倒,结果睡了一大觉起来,纪岩就跪在他面前请罪说乔薇不见了。
纪岩怀疑是乔薇以牙还牙借此逃走,但他却不这么想,刚才陈登来看望时言语中颇有试探之意,而且酒也是从陈府中拿的,就算乔薇能对付他的侍从也很难避开陈登的手下,这次怎么可能逃得这么迅速不留一点痕迹。看来是陈登已知道乔薇身份,但不想和他撕破脸面,才故意设计偷偷抓走乔薇,想借她铺一盘局来个请君入瓮,那个君——多半就是周瑜了。
听完郭嘉的话,纪岩皱眉思索道:“那袁姑娘会被藏在哪儿?”想了想,恍然道,“陈太守一定害怕主人发现,肯定把她藏在府外了,要不要属下们去找?”
郭嘉摇了摇头,闭着眼长叹一声,“陈元龙智谋过人,他猜得到我会这么想,府内重兵把守最安全,所以她一定还是被藏在府内。”顿了顿,又嗤笑道,“再说怎么找?我们就这么些人,还能在人家的地盘上为所欲为?”
“那我们该怎么做?”纪岩恭声问道。
郭嘉一手枕在脑后,伸直身子平躺在榻上,睁开眼盯着屋顶,唇角弯下一个淡淡的弧度,“等,两三日之内必有转机。”他也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会为了她以身犯险。
两日后,果然有事发生。
正午时分,正是家家烧火做饭的时候,陈府外街坊中忽然腾起无数道黑烟,火势渐大,借着风迅速蔓延开来,乍然引起一片恐慌。府内兵士立即组织起来取水灭火,疏散人群,人群混乱中,一辆马车在十几名带甲兵士的看守下从陈府偏门悄然而出,向城外郊野飞快驶去。
郭嘉负手站在庭院中,凝目望着升腾的黑烟,脸上浮起似苦涩似淡然的笑意,“来了。”
纪岩匆匆而来,拱手禀道:“果如主人所料,有辆马车从偏门驶出,看来是陈太守受了惊动想把袁姑娘转移到其他地方。”
郭嘉轻咳一声,陈登用乔薇作饵引周瑜前来,周瑜派人在坊间放火想声东击西救走乔薇,陈登让人以为他想把乔薇转移其实是把周瑜引到城外埋伏,因为城内人多眼杂若消息走漏对他声名不利……
真是精彩,现在该是他搀和一笔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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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滚滚车轮碾过满地枯叶,山道两边是高地,没有多余的岔路,是设埋伏的绝佳之地,车内的乔薇和阿碧不知道,三百弓箭手外加刀斧手早已隐藏在岩石草丛后,似蛰伏的豺狼虎豹只等猎物进入包围圈然后捕杀。
乔薇和阿碧手脚都被绑住,嘴里也塞着布团,只能用眼神示意,阿碧好半天才弄明白,背过身子,用仅仅能动的手指拿出她腰际荷包里的的匕首,摸索着按下机关,剑身从柄中弹出来,反手隔断绳索,取下布条,连忙又替乔薇解了绳索。
乔薇透过车帘小心的望了一眼外面押送他们的十几号人,他们还没发现车内动静,她握着阿碧的手小声道:“等会我们一起跳车冲出去,凭你的本事逃走应该不难。”
阿碧将匕首推回她手里,坚决道:“不行,夫人,阿碧不能求下你一人独自逃走。”
乔薇执拗不过,又怕惊起外边人的注意,只好接过匕首收回袖中,想着等会见机行事。
突然,疾驰的马车猛然停住,两人一个不稳向后摔倒,同时车外喊杀声、马蹄声、兵刃相击声骤起。
乔薇费力撑起身子,皱眉揉着被撞到的手肘,心想这两天起伏太大她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阿碧掀开车帘,向外一望,欣喜叫道:“夫人,太好了,是我们的人,呀!将军!将军亲自来了!”
乔薇一听,瞬间什么疼痛都顾不上了,忙抬眸望去——
仿若心有灵犀,混战的人群中她瞬间就找到那个银甲白袍的身影,他骑在马上,面容冷峻,手起剑落,带起血花四溅,挽起一个个剑花看似优雅,实际冰冷无情的夺走抵抗之人性命。
转眼之间,这十几个人就被格杀殆尽。
三十多名影风营暗卫齐齐收兵下马,让出路来,乔薇手攀住车门,眼前已是泪水迷蒙,说不出一句话,只模糊的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翻身下马,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周郎。”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跳下马车,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他用力地拥住她,仿佛怕下一刻她就会消失,心中涌起无数怜惜思念,紧紧贴着她的鬓发,哑声唤道:“小乔。”
一旁的阿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夫人,将军和我们为了尽快赶来,可是两天没合眼了,快马都跑死了好几匹呢。”
阿碧走到他身边狠狠地一拧他的手臂,嗔骂道:“将军还说没什么,你小子就在这抱怨!”
阿平疼得哎呦叫引起众人发笑,杀戮过后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乔薇这才从周瑜的怀里抬起头,然而看清他的脸的时候眼眶又红了——面带倦容,风尘仆仆,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也长出青色胡渣,哪还有江东美周郎的风采?
乔薇看着他,泪水无声的滑落,心疼的抬手想抚上他满是风霜的脸,然而又心生歉疚,垂下眼眸欲收回,周瑜连忙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温柔的拭去她的眼泪。
温情之下,杀机四伏。
四周高地岩石草丛掩藏下,无数支利箭已瞄准了他们,只待他们主人号令一下,便是万箭齐发,武艺再高也绝无生还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转折略多。。如果有什么漏洞的话。。不用怀疑。。那一定是作者智商不够了。。。
☆、有惊无险
就在号令的哨箭将要射出之时,山道上出现的另一帮人阻止了那只将要挥下的手。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影风营暗卫皆露出惊愕之色,齐刷刷的拔刀护卫在周瑜乔薇周围,阿平心下紧张正想劝主人带着夫人先撤,再一细看对方来的只有一辆马车和几个侍从,这才稍微安心。
马车在隔了几丈远的地方停下,那一道青色身影躬身下车,缓步而来。
嘴角带着淡然的笑意,冷风中衣袂飘洒,仿若闲庭漫步,并不在意这剑拔弩张之势。直待行至近前停住,那如幽深潭水的眼神才落在了乔薇身上。
乔薇站在周瑜身后,轻咬着下唇,尴尬、害怕、担忧一起袭来,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别过头沉默不语。
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谁,周瑜微敛剑眉,轻抬手臂示意暗卫们收刀退后,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冷然道:“郭祭酒。”
郭嘉这才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略勾唇角看向周瑜,倒是礼貌地拱了拱手,微笑道:“周将军好眼力。”
周瑜手按着剑柄,面上表情不冷不热,但那凌厉若刀的眼神中却是压抑着怒气,语气中气势逼人,不是疑惑而是肯定,“是你挟持了我夫人。”
郭嘉没被周瑜那锋利的眼神所震慑,反而坦然一笑,毫不迟疑的承认,仿佛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对。”
满不在乎的口吻,好像一切都不放在眼里,阿平阿碧等人不禁怒目而视,紧握着拳头,差点就控制不住冲上来,连乔薇也忍不住蹙眉看他,马上又担心的看向周瑜。
她站在他背后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知道他现在一定是满腔的怒气,然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怕一说话更是火上浇油,只听得他冷若寒霜的声音继续道:“那现在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郭嘉眼角微微上扬,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带着一丝玩笑,又似乎带着不羁傲气,慵懒闲散的笑道:“尊夫人舍不得我死。”
“唰”的一声周瑜拔出利剑架在他颈边,紧皱双眉,眼神若冰,厉声道:“郭嘉,你再口出狂言,休怪我不客气!”
乔薇吓了一跳,生怕事情发生到不可控制的局面,忙快步上前按住周瑜握剑的手,眼神恳求的看着他,感受到他的手微微颤抖,用力过猛以致青筋突起,心下更是慌乱,不知所措。
周瑜双唇紧抿,蹙眉斜视着她,眼神复杂,乔薇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仿佛在说“请你相信我”。周瑜深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冷哼了一声,猛地移开剑锋,利剑回鞘带起郭嘉一缕鬓发微微飞扬,若是常人早吓得冷汗直流,而他依旧神态自若。
乔薇暗暗呼出一口气,拉住周瑜的手,眼神笃定的柔声道:“回去之后我会给你解释清楚。”周瑜重重回握了下她的手,点了点头,乔薇心下稍安,转头看向郭嘉,犹疑了一瞬,尽量以平稳谦逊的口吻道,“郭……祭酒,不管你的本意如何,小乔希望这件事可以一笔勾销,毕竟我们身份立场不同,若是因此引起更大的事端……恐怕两家都不好收场。”
她本想此事就此揭过,没想到郭嘉竟然追了过来且碰上周瑜,尴尬的同时也害怕,如果事情闹大,两败俱伤或是其中一方受害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郭嘉一袭青衣负手伫立,广袖随风飘逸,眼神深邃静谧,她担忧他会执意带她走甚至与他们兵刃相向,那可真是误解他了,郭嘉漠然一笑,既不反驳也不辩解,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道:“曹氏孙氏是姻亲,如今两家交好各不相犯……至少目前是如此,曹公还不想与孙氏为敌,嘉怎会做自毁前程之事呢?”他这话即是说给眼前众人听的,亦是说给暗处意图谋害的陈登听的。
隐藏在山坡上岩石密丛后的陈登紧握拳头,一脸愤恨挣扎,他原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周瑜,断江东一柱石,不料郭嘉偏来搅局,如果消息泄露,他必为世人所不齿,孙策也必会立马发兵来攻,曹公却不一定会派兵援助,那他不是自掘坟墓?
他身侧的弓箭手低声征询道:“大人,还要动手吗?”陈登死死盯着远处的郭嘉,恼怒的一拳砸进土里,不甘自己精心谋划付诸东流,然而也无法,只能咬牙哑声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