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西进夏口
常年军旅养成的习惯让周瑜天刚微亮便自然醒来,彼时皆是他早起时乔薇还在熟睡,清晨日光的照拂下,帐中她美丽姣好的睡颜似乎泛着白瓷般的的微光,而他,也只能在妻子额头深情的印上一吻,随后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新一天忙碌的军务中……可今日,他刚一睁眼,却见她早已经醒了。
她随意的用一件大氅裹住身体,长发未挽如瀑披散在身后,双手环臂侧身倚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景色,不知道已站了多久,冬日初阳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她整个人似一半沐浴在柔和朦胧的淡金色中,一半又隐匿在室内昏暗的阴影中,如梦似幻,美得不像真实。
“小乔?”周瑜撑身下榻,轻声唤她,仿佛是怕惊扰了这样美好的画面,又好像是询问她为何起这么早。
乔薇猛地回神,脸上忙挂起微笑,准备转身,“你起来了?我正准备叫你……”
话音未落,熟悉的气息已袭来,周瑜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冰凉的手背,激得她背脊微微一颤,感受到怀中微凉的身子,便知她绝不是刚起,周瑜俯身贴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头埋在她的颈边,略带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道:“想什么呢?”
乔薇双眉微皱,缄默不语,只是转过手掌改为与他十指相扣,他仿佛察觉她有心事,非逼她说点什么似的,双唇游移在她耳廓,呼出的热气吹拂进她耳中,吻若蜻蜓点水般落下,乔薇不禁回忆起昨夜里的缠绵悱恻,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加快,立刻缴械投降,笑着偏头直躲,幸好他只逗了她两下就停了,她笑喘了口气,眼中浮起淡淡的水雾,把右手从他的手中抽出,轻抚上他的侧脸,“想你。”
他将她抱得更紧,唇角贴着她的乌发,闭着眼,扬起一侧嘴角,那笑容似孩童般的满足与得意。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转过身笑道:“我帮你披甲。”
周瑜微笑点头,走到衣架前,张开双臂任她帮他穿棉服,披银甲,戴护腕……乔薇专注于手上每一个步骤,熟练而迅速,而他的眼神却一直注视着她,眸光若星辰,直至最后替他系上白色披风,她的动作才缓下来,抚着披风领口的褶皱,睫毛微颤。
周瑜握住她的手,乔薇这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飞快说出昨日他回府时她就想说的话,“我想随你一同去夏口。”
“什么?”周瑜明显露出诧异的神色,笑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乔薇认真的看着他,其实这个决定早在她准备来柴桑时就下了,特别是在听闻郭奉孝的死讯后……她愈发深刻的感觉,人生苦短,人们总把美好的期许寄予未来,可明日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她只想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不等未来,只要现在。
可她一直不敢说的原因除了知道他定会反对以外,还有就是怕他误会,她先前表现的毫无忧色以及信任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但一说这个话表达的意思分明就与前面的行为不一样,好像质疑他不能取胜似的。
果然,周瑜见她不是说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你不是说相信我吗?”他松开手转身去取佩刀,面色渐沉,“你也以为我赢不了曹操,担心我有危险,所以不放心想同去?”
“不是,当然不是。”乔薇上前一步急促回道,见他有些不悦她也慌了,不知如何解释,只是跟在他身后不停地恳切道,“我求你了,周郎,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周瑜看着她着急的模样轻叹口气,神色缓和了下来,但还是坚定的摇头,“不行。”先不说军中规定,就说军营条件简陋怎忍心她跟着吃苦,他决心抗曹,不仅是守护江东这片土地,也是保护她,他理解她的想法,可从他的角度想,哪怕拼尽所能,也要让她远离一切危险。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周瑜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抚着她的肩宽慰道,待眼看着乔薇迟疑的点头才握紧佩刀转身出屋。
周瑜来到江边即开始一刻不停准备启程,检查粮草物资、船备军械,调遣人马安排军务,事务繁多却井然有序,放眼望去江中岸上皆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千艘大小不一的战船陆续靠港,有高达十余丈的大型楼船,轻便灵活的艨艟斗舰,迅速如飞的小型走舸等等,若繁星棋子一般密布于浩荡大江之上,操戈持戟的江东健儿们比肩接踵的登船,岸边土坡上亦站满了泪眼挥手为他们送行的家眷,将士们虽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然而神情却是更加勇敢坚定。
连着忙了两日期间倒是有两件小插曲,一是乔薇只派人送来了许多过冬御寒的衣物以及一句她回京口的口信,周瑜以为她生气所以不来送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笑笑,想着以后再写信好生解释一番,二是尚香跑来缠着他非要跟着一起上战场,周瑜自然是哭笑不得,刚刚拒绝一个怎么又来一个?而且尚香明显更加执拗,还坚持自己能帮上忙,周瑜费了不少口舌,最终好不容易才以他们出发后柴桑兵力空虚,她和她的那支女兵应留下来守卫此地保护吴侯安全等为由才让尚香放弃想法悻悻离去。
又清点完一船新到兵士,想到等会还要召集主要将领安排军务,周瑜吩咐阿平先帮他看着,随后往大帐走去,边走边望着熙来攘往的兵士,他估算了一下,主公虽说给他三万兵,实际只有两万多,但他心里也能理解,曹操大军水陆俱下,同时也会煽动江东内部叛乱,因此需要加派兵马防守广陵、历阳、庐江等重地以御外患及防备内奸。
进到帐内,诸将纷纷向他问好,周瑜亦连声回礼,站定一看,只见黄盖、韩当等相熟的老将站一列,吕蒙、甘宁、丁奉等青年派将领站一列,凌统与甘宁不和因此站到了另一列,打量了一圈唯独不见程普,这时程普之子程咨出列脸色微有些尴尬的说父亲身体不舍无法出席,都督有何吩咐让他代为转告就行。
周瑜点头应允,又关切的向他询问了他父亲的身体状况,程咨脸上的笑容更加挂不住,幸好周瑜问了几句便开始商议军务,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等说到前军先锋的部署时凌统当仁不让出列,没想到甘宁几乎和他同时出声回道:“末将请命。”
甘宁也是一诧,不过他自然不把凌统这个小子放在眼里,轻蔑的瞟了他一眼,笑嘻嘻开玩笑道:“承烈都尉年岁小恐怕没见过什么大的打仗场面吧?我看你还是跟在后面吧!”
凌统的手死死攥紧,眼中翻涌浓烈恨意,但却根本不看甘宁,只是向周瑜抱拳坚决道:“末将如若有失,愿提头来见。”
“公绩此话言重了。”周瑜不动声色的化解二人之间冲突,沉吟了一瞬,微笑道,“这样吧,就由公覆将军任先锋,公绩为副,兴霸虽然带兵打仗多年,经验丰富,但初来江东对我江东水师作战并不熟悉,就先在中军跟着我操练一阵。”
黄盖抱拳领命,凌统甘宁二人也只好答诺。
大军集结完毕,准备出发,孙权率众文臣谋士亲自送行,一时间军乐鼓号齐鸣,将士呼声震天,一艘艘战船驶离港湾,两岸如画山川飞快向后退去,白帆似雪,旌旗漫漫,滚滚长江向东奔流而去,江东水军义无返顾的西上,赴向那未知的命运。
十一月底,大军抵达鄂县樊口,自刘备接受鲁肃的建议南撤驻扎在此,等候多日未见诸葛亮归来,又闻曹操大军东下,深为恐惧,日日派遣逻吏于江上候望孙权军。
这短短几日的等待于刘备军而言可谓度日如年,终于,这天黎明时分,逻吏望见东吴战船出现在薄雾笼罩的江面上,立马飞驰赶回营寨告诉刘备。
刘备一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激动得立即从坐榻起身,然而多年来的颠沛流离又不得不让他多了些谨慎,“何以得知是吴军而非曹军?”
逻吏答道:“根据船具旗号看,却是吴军。”
刘备这才长舒口气,他知道曹操恨他入骨,一旦曹操追至绝对会赶尽杀绝,江东孙氏现在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所以他与鲁肃一拍即合,即遣诸葛亮诣吴游说,表面上说是联盟,实际凭他现在的境地已相当于表示投靠江东之意,但他也担心江东未必敢与曹操为敌,江东坐视不管甚至杀了他献予曹操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如今闻得吴军至当然大喜过望,马上遣人备上厚礼前去慰劳吴军,并邀请周瑜前来议事。
没想到过了一会手下军士悻悻而归,带回周瑜的话,“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傥能屈威,诚副其所望。”
正在兴头上的刘备只觉被浇了一盆冷水,不过转而释然,这么多年他为振兴汉室不知经历过多少失败与屈辱,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对旁边的关羽张飞平和一笑,“周瑜是让我前去。”
张飞怒道:“周瑜小儿好生狂傲,大哥再怎么说也算他的长辈,他竟然让你亲自去拜访他!”
“还未见面,周瑜这就给我们立威啊。”关羽抚过长髯,同样也有些不悦。
刘备摇头轻笑,倒看得很开,“我如今身托东吴,若不去,非同盟之意。”
说罢他即刻起行,乘一叶单舸前往会见周瑜。
走舸在庞大的吴军船阵中穿梭,刘备站在船头观望,江东战船都张满了帆全速前进,大船阵中包含小船阵,排布精妙又整齐有序,船上兵士或执刀戟,或执弓弩,皆是士气高昂,耳边此起彼伏的回荡着战士操练呐喊之声。
周瑜果然不愧是江东将领中的第一人,这样的水军精锐放眼天下难找出第二,刘备在心里暗赞。
登上甲板,立马就有军士带领他到高处爵室中,周瑜早已备好一席简单的酒菜等候在此,两人礼节性的寒暄了一番落座,周瑜提壶斟上酒,刘备恭声道谢,随即开门见山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今拒曹军,深为得计。不知战卒有多少?”
周瑜仰头饮下一口,端着酒盏淡笑道:“三万人。”
刘备面露惊诧,但见周瑜从容自信的模样知他不是说笑,曹操八十万大军就算是夸大,可怎么也有他们的七八倍,敌我悬殊如此之大,恐怕难以取胜。刘备不免有些失望,叹道:“恨少。”
“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敌便可。”周瑜放下酒盏,嘴角露出自信的笑,仿佛已成竹在胸,根本无需倚靠他刘备的力量。
刘备心里不大相信,不过面上还是笑着点头,低头喝了一口酒,顿了顿,偷偷一瞥见周瑜脸上带着疏离的笑,眼神中也似乎透出一丝傲岸,令他不由感觉气氛十分低沉,于是清咳一声,又道:“何不呼子敬先生前来会语?”
周瑜淡淡的拒绝:“诸将受命在身不得擅离职守,豫州若想见子敬,可另往子敬楼船。孔明也一同前来,不过三两日便到。”
刘备当然看得出周瑜对他态度的冷淡,不过依然表现得十分亲厚,两人商议完兵力部署,刘备表示全部听从都督调遣,绝对唯江东军马首是瞻云云,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刘备长揖一礼后才离去。回到樊口营寨,即刻整军出发,刘备虽然深以为周公瑾乃难见奇才,然而也觉得江东军未必能破北军,故决定与关张二人率二千人差池在后,进可攻,退亦可走。
送走刘备后,周瑜站在甲板上远眺,心中思绪万千,虽然他向来对刘备此人没什么好感,不过方才多处不给他面子却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试探其反应,没想到刘备比他想象的更加谦逊温和,神情态度不显丝毫做作,很难和那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既是曹操的心腹大患,又是百姓心中的仁爱之君的乱世枭雄联系到一起。
说实话,周瑜根本不信刘备会出全力,也没想过借刘备之力抗曹,但子敬和主公却想拉拢此人为江东所用,这恐为日后埋下祸根啊。
背后捅刀的朋友比面前拔剑的敌人要可怕危险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两军遭遇
话说曹操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荆州,即改刘琮为青州刺史,封荆州降将十五人为列侯,尽收刘表羽翼,分拨诸军以便监视。然后传檄远近,威震四海,连益州牧刘璋得檄都遣使至江陵向曹操致敬,可是却久不见孙权降书,于是曹操欲利用刘表所遗水战船具,借荆楚楫櫂之手,乘势东下取吴。诸将亦以为“此实为震荡扬州之良会,廓定南方之大机。” 唯太中大夫贾诩谏阻道:“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曹操却不以为然,若及时灭了刘备,平定东吴,益州刘璋、汉中张鲁、关中马超韩遂之流自可传檄而定,届时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否则为日既久刘备又可休养生息乘势再起,荆州人心向刘琦刘备亦久非曹氏诸将所能御。
此乃廓定天下最好时机,不乘此取吴,更待何时?
十一月,曹操起用荆州名士改革荆州吏民旧状,留乐进守襄阳,曹仁屯江陵,他则亲自统帅水军主力从江陵出发,沿长江向夏口逼近,陆军主力则由襄阳、章陵一带沿汉江南下。
大军浩浩荡荡的压江而下,战舰如云连绵不绝,舳舻横江,旌旗蔽日,浩瀚大江上不见一艘渔船,两岸青山中不闻一声鸟鸣,每艘战船上都是甲士林立,战鼓喧腾,戈矛刀戟反射着凛冽的寒光,无尽的肃杀之气随着密密麻麻战船铺天盖地而来,兵势滔天百年以来未见。
曹操所在的这艘大翼楼船,筑楼最高,船体最大,最为坚固巍峨,他站在最高的爵室中,放眼望去都是数不清的战船兵马,船头桅杆上象征主帅指挥的大纛迎风傲然舞动,数百棹卒划桨摇橹,正好又是顺风顺水,速度之快远胜往日陆上行军。
曹操看起来心情极好,非常得意踌躇,他对身旁的贾诩、荀攸等人笑道:“以前不觉,今日才深知船军益处,不仅辎重运输方便,更省我骑兵健儿之力。”
许褚哈哈笑道:“我军水师船阵遮天蔽日,一望无际,那些东吴小儿见了必然也像荆州那样吓得立马缴械投降啊。”
曹操抚须傲然一笑,荀攸等谋臣却陷入了沉默,荆州兵新降,此刻仓促伐吴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