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相信小姐。”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淡淡的,像冷风中胜放的花朵。白芷看时辰不早,便走过去放下帐帷,轻声道:“小姐,永宁公主明日便要启程了。”
李未央将针线全部丢在了一边,道:“是啊,赵月,你吩咐他们,把元毓放出来吧。”
赵月有点不情愿:“小姐,这人那么恶毒,索性一刀杀了算了。”
李未央微微笑道:“杀了他?天底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不是喜欢女人吗,所以我把他丢进了女人堆里,这几天实在够他受的了。这一辈子,怕是他再也不想见到任何的女人了。至于放他回到越西,一则是因为我答应了永宁公主,二来,他害得越西损失了最重要的据点,多年努力功亏一篑,回去之后自然有人收拾他。三来么,杀了他,只会过早惊动裴皇后,这样一来,再想对付安国公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赵月点了点头,李未央的想法是对的,杀了元毓是小事,坏了下面的计划,则是大事,她想想还有点不甘心:“那小姐明日要去送永宁公主么?”
李未央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送她?不,我该做的已经做了,明天,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便收拾入宫,只是这一回,她不过在太后宫中少坐片刻,便听闻莲妃来了。莲妃是因为太后最近总是体弱咳嗽,特地送了亲自熬的雪梨羹送过来。看起来很不经意,可是等李未央告辞出来,莲妃却也找了个机会一同离开。
亲自迎了李未央进入自己的莲池宫,莲妃方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对身边宫女道:“我头痛,去我的匣子里拿点药来。”那宫女明白她的意思,不多言便悄然退了下去,莲妃看着李未央,低声道:“太后那边似乎气得够呛……”
刚才李未央就瞧出来了,太后是为永宁公主的决定气死了,但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胆大包天反将一军,此刻正是骑虎难下。李未央轻轻吁了口气:“太后总以为一切都能掌握在她自己手心里,可惜,她老了……”
莲妃愈加惊疑:“那元毓是你们……”
李未央泠然道:“旁人不陷害我,我自然也不会无故找茬。但若是刻意找我的麻烦,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今,不过稍加回敬而已。”
莲妃微微变色:“你……真的好大胆!”她越想越好笑,不由道,“不过,这也是活该,太后和皇帝总以为别人都要任由他们揉捏,舍不得自己女儿就拿别人家的孩子和亲,真是阴毒!如今正是报应!”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上一次我教你说的话,你可曾都如实说了。”
莲妃切齿道:“说是说了,皇帝发了一回脾气,回头却还是顾忌皇后,竟然容忍了那太子的糊涂行为!我本来以为太子一朝就被扳倒,却没想到至今他也没提起废太子的事情。那个张美人,根本早与太子勾结,每次见到她我就厌恶,总是一副狐媚惑主的轻佻样子。可惜皇帝总是下不了决心,否则,太子早已……”
李未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慢慢道:“我听说,太子此刻正在皇后宫中侍疾。”
莲妃微微颔首,道:“是,皇后娘娘病得很重,已经有半个月精神不济了。我瞧着她,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李未央微笑道:“陛下不肯处置太子,便是还存有疑虑,或者他心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咱们加上一把柴就是!”
莲妃听她说的,反倒露出疑惑之色:“你的意思是——找机会推太子一把?”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莲妃美丽的脸孔,一字字道:“找机会?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机会?如今太子在宫中,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莲妃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现在?”她隐然忧道,“这,怕是来不及……”
李未央笑了笑,随意地拨开了旁边的一只金橘,吃了一瓣儿,道:“来得及,怎么会来不及呢?宫中的人手,你早已布置好了。须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你不加把火,等别人缓过神来对付你,就太晚了。”
莲妃微微失神,口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未央,我真是有点怕——”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娘娘,你正值妙龄,又有小皇子,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莲妃一惊,原本她除掉了蒋家,可以说为自己的家族报了仇,她又生下了皇子,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过自己皇妃的好日子,无需再和李未央等人串谋做一些掉脑袋的事情。但李未央说的没错,她年纪太轻,而小皇子年纪又太小,皇帝在的时候,尚且能够保护她们母子平安,可是皇帝死了以后呢,谁能确保她一世安康?尤其是,皇后和蒋庶妃都是那样的厌恶她,将她看成是李未央和拓跋玉的同党,她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若是她能够帮助拓跋玉继承皇位,至少可以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李未央的手轻轻搭在莲妃纤白的手上,低低道:“你不是心狠,不过是为自己打算而已。”她语气一凛,旋即沉声道,“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好好想清楚。”
莲妃听得李未央语气沉稳,心下也稍稍安定,忙道:“我当初进宫的时候,因为不听你的劝告差点闯下大祸,在拓跋真陷害我的时候若非是你我也不能逃脱,所以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帮衬着我。如今也是一样!既然你敢说,我就敢做!”
李未央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转,见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不觉道:“太子倒下,拓跋真就失去了最好的挡箭牌,如果能借此机会将皇后与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拓跋真的羽翼就断了,这将是最好的收成。”
莲妃旋即会意,本擎着茶盏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就仿佛没什么事似的继续细细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借机会将这把火烧到拓跋真的身上。”
李未央微笑,只是沉静道:“对,烧得越旺越好。”
晌午,皇帝正在午睡。这一个月来,他身体越渐瘦削,精力也慢慢变得不济,平日里都是靠周大寿的丹丸维持精神,偶尔宠幸妃子,也都是去莲妃宫中。这两日,连千娇百媚的莲妃也无法提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多是一人独自休息。
突然,半梦半醒中,他看到外头一片喧哗,不由披衣起身,高声问道:“张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礼太监张铭匆匆进来,自从大太监死后,他便逐渐代替他陪伴在皇帝身边。此刻他匆匆赶紧来,禀道:“陛下,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走水,现在侍卫们正在救火,您放心,奴才在外面给您护驾呢,绝不会让人打扰您。”
皇帝心中一惊,皇后宫中怎么会突然走水呢?他心中泛起不像的预感,问道:“皇后呢?可安好吗?”
张铭连忙回答道:“是,皇后娘娘已然安全接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想到刚才得到的回禀,面色不安地道,“只是……太子殿下却没找到。”一国储君凭空消失,这件事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看刚才皇后的脸色,分明也是不知道此事!
皇帝把脸色微微一沉:“什么叫没找到,太子不是在宫中伺疾吗?这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张铭有些神色不安,偷眼望去,却是不敢说话,皇帝微怒,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张铭冷汗淋淋地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刚才经过盘查,说是,有人瞧见太子殿下带着两个侍卫去了——”说到这里,已经是战战兢兢了。
皇帝仿佛一头冷水从上浇到地,冷道:“去了哪里?!”
张铭完全都不敢说话,连连在地上叩头道:“太子……太子……奴才也不敢妄自议论啊!请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冷冷道:“好了,立刻派人将整个后宫全部封锁起来,尤其是皇后!不许她离开半步!你给朕带人,一间宫殿一间宫殿地搜查,朕要看看,青天白日里,这个畜生敢做什么!”
他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眉宇间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剑。
宫内一间一间搜查起来,等到了莲妃宫中,看到莲妃和李未央都坐着,桌子上放着十二碟鲜果蜜饯和点心……张铭小心道:“莲妃娘娘,奴才奉陛下的命令,到各位娘娘的宫中搜查,请娘娘行个方便。”
莲妃自椅背上稍一欠身,眉尖微蹙,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铭当着众人的面,恭敬道:“陛下听说皇后娘娘宫中走水,心中不放心,只是让奴才仔细将各个宫中看一遍,希望不要再引起这样的祸事。”
莲妃望住李未央,唇际凝出薄薄笑意,答:“我这边自然是很小心的,你若是不放心,便仔细搜查一番吧。”
张铭抬起眼角,撇了那一旁坐着的安平郡主,只见宫内的菱形窗亦折着射入外面的阳光,顺着李未央黛色的青丝流淌,流过雪白的肌肤,别有一番曲折动人的美态。李未央不置可否地笑着,闲散地坐着,半个身子斜倚着靠背,微微抬起下颚,从眯起的细密睫毛间看着自己,他忙低下头去:“是。”
张铭带着人,走马观花地搜查了一遍,回头正要向莲妃告辞,却听见李未央向莲妃说了什么,引得莲妃笑不可遏,髻上的那支金步摇衔的一串足金流苏,随着她的笑声,轻微地晃动。见他过来,莲妃的神色变的极快,似嗔非嗔眯起了眼,淡淡道:“搜到了吗?”
张铭低下头,道:“娘娘这里干干净净,奴才只看到娘娘在与安平郡主饮茶。”
“那便快去别处吧。”李未央微微笑道,声音缱绻似的,浅浅淡淡,不知为何听在张铭耳朵里,却让他身体一抖。这个少女,明明在笑,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张铭带着人退了出去,莲妃竟然主动给李未央倒了一杯茶,笑容妍妍道:“郡主,这是今年的极品龙井,你尝尝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莲妃的笑容,却敏锐地注意到她颤抖的手指,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杯:“多谢。”
莲妃心里在恐惧,在害怕,她担心,这件事情无法成功,反而会招惹来杀身之祸。但,世上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你付出的越多,收获的越多;冒险越多,越接近胜利。
过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蓦然,门外一声低咳,莲妃慌忙起身,道:“怎么了?”
银丝帘子后面的宫女回禀道:“娘娘,德女官回来了。”
莲妃和李未央对视一眼,随后她轻轻撸了撸鬓角凌乱的足金流苏,方才道:“让她进来。”
德女官进来的时候,是脚步轻快的。
莲妃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心中一松,几乎是用平心静气地,甚至带点温柔的口气:“那边,如何了?”
德女官垂眼,唇际只略有笑意道:“他们在张美人所居住的长春宫找到了太子殿下,当时,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一个吓得脸色都白了……”
李未央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一闪而过:“哦,竟然出了这等事,陛下想必是气坏了。”
德女官微笑,道:“是,那些人发现太子在长春宫,却是不敢进去捉人,反倒折回去禀报了陛下,陛下怒气冲冲地赶到,进了宫殿之中正巧撞见太子和张美人搂在一块儿,当下气得冲上去狠狠给了太子一脚,太子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墙上,整个人晕了过去。陛下还说——”
莲妃的脸上现出一丝急切:“陛下说什么?”
德女官低声道:“陛下还说,立刻诛杀太子!”
莲妃的脸上露出喜悦,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然而李未央秀眉下的眼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下,才缓缓开口道:“陛下不过一时冲动而已。”
德女官继续道:“郡主说的是,陛下是一时冲动,被几个太监和侍卫统领拦住了。”
李未央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望着面上露出不安的莲妃道:“太子是储君,哪怕有罪过,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处死,必须昭告天下。”
是啊,与自己的庶母厮混,的确不像个样子,这种罪名,皇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莲妃想到这里,心下稍定,道:“那后来呢?”
德女官道:“后来陛下便吩咐人将太子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而且,将长春宫中的人全部处死。”
莲妃急忙道:“那张美人呢?”
德女官道:“张美人已经被陛下吩咐,赐了白绫一条。如今怕是已经没气儿了。”
莲妃的脸色隐隐发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德女官,还是道:“你先下去吧。”
德女官退了下去。莲妃似乎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功亏一篑,怎么会这样呢?”张美人一死,这事情就被皇帝掩盖了。
李未央眼底那一簇簇火焰,灼灼直欲燃起来一般:“莲妃娘娘何必这样心急呢?”
莲妃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我不是心急,不过此事太过重大!刚才说陛下连长春宫的下人们都处死了,若是无法扳倒太子,真是可惜了我那个死士。”
李未央微笑,道:“她当然是大有价值,若非她长期埋伏在张美人的身边,你又如何得知太子和对方有染。若非她逐步获得张美人的信任,你今天的那个锦囊和假信又怎么能送到太子身边呢?”
今天,是莲妃安排自己一直安插在张美人身边的宫女,秘密送了一封信和求爱锦囊给太子,故意约了太子在张美人宫中见面,并且经过一番巧妙安排,设计两人滚到了床上去……皇后宫中那一把火,其实不过是在皇后宫殿之后的草丛中点燃,但每次遇到走水,宫中的主人都是要躲避的,所以到时候自然会发现太子不见了。
李未央这样做,根本上就是故意设计太子!莲妃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事情该往何处发展,她道:“那么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极艳丽的,也是极残酷的:“皇后娘娘宫中突然走水,想必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我们突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应当去探望的。”
莲妃惊讶地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
李未央口气恬淡,却没有多做解释:“走吧。”
皇后因为宫中突然走水,被迫暂时移居到凤鸣殿内。她因为精神不济,半倚在引枕之上,神色也是极为倦怠,此时宫女上了一杯茶,皇后尝了一口,就问道:“太子呢?找到了没有?”
宫女忐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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