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张了张口,想要否认,可是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却让她觉得莫名的不舒服,她向外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要张口。拓跋玉却笑了笑,道:“你在找你那个婢女吗?刚才我想法子,调开了她——”
李未央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拓跋玉,我一直觉得你是正人君子,虽然你和拓跋真一样争夺皇位,可你一直是有底线的,不是吗?这种龌龊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吗?”
拓跋玉慢慢地笑了,眼睛里却有一点泪光,那样的悲伤,力气却很大,不容她挣脱:“未央,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从前,我不肯争夺皇位,拓跋真却视我为劲敌;我手下留情,太子和皇后迫死我的母妃;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你告诉我,要狠心,要争夺,要不顾一切,现在我抛弃了自己的良心,抛弃了自己的本性,你却不要我了,为什么?因为你刚才所说的,我不肯放弃皇位?还是你觉得我是为了跟母妃赌气才更加爱你?不,或许这些都是真的,但我对你的感情,却也是真的。可你不接受我,原因却是你喜欢上了别人,你喜欢那个人——”
他万千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她的无情无义——在此之前,他觉得李未央多少是对他有感情的,可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利用他,利用他的身份、他的野心成为她的工具!
李未央,你太聪明,聪明到连我的心都要算计,可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痛!
你利用我对付蒋家,对付拓跋真,我都知道,但我一直故作不知,甘心情愿被你利用,只求你对我能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可你没有!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哪怕得到你、占有你只能得到你的憎恨也无所谓,换不到浓烈的爱,不如变成永不磨灭的恨!我要在你的心中永远最重,超越李敏德!
李未央想要推开他,他却加大了力,原本一直温柔无波的双眼瞬间变地凌厉,“我知道你谨慎小心,如果药下在酒水食物之中,你一定会发现,可若是带在我自己身上呢?你一直防备的人是你父亲,你生怕他会卖了你,却没想到我会卑劣到对你下药,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一直不是这种人,对不对?可,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的卑劣的事。”他的嗓音略显嘶哑,却带着一丝低迷的暧昧,在她耳边轻声回旋。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他,是,她利用他,可她说得明明白白,各取所需而已,现在他却用这样的受害者面孔来责怪她?岂不是太可笑了吗?他难道不曾得到好处,难道不曾暗自窃喜——
他的手,已经伸向了她的衣结,李未央倒也并不挣扎,只那么定定立着,黑眸如冰似雪,明明映出了他的倒影,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瞧见,轻声道:“住手吧,我不想你太难看。”
拓跋玉不理解她所说话的意思,然而,李未央却突然推开了他,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倒坐在地上,身体不小心勾到旁边的美酒佳肴,哗啦啦地洒了一地,甚至沾染了他的衣袖。
李未央慢慢地道:“娉婷郡主,你应该将你家的殿下好好扶回去,他喝醉了。”
帘子掀开,娉婷郡主站在门外,她的目光和拓跋玉对视,莫名就带了一丝颤抖。随后,她快步走过来想要搀扶拓跋玉,却被他一把挥开:“滚!”
拓跋玉来之前,已经事先服下了解药,所以才能抵御麻骨散的香气,可偏偏娉婷郡主换了药,还偷偷送去了给李未央,这显然变成了一出闹剧。拓跋玉实在难以想象,娉婷郡主哪里来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李未央联手对付他!
娉婷郡主美丽的脸上,流满了泪水:“殿下,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拓跋玉刚才挥开她的时候,手不小心落到了碎瓷片之上,被割得鲜血淋漓。可他却死死地盯着她,那一双眼睛原本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可是此刻却充满了恨意,而那恨意,全都是冲着娉婷郡主而去的。
娉婷这样做,完全是担心拓跋玉会受到伤害,若是他真的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李未央是不会原谅他的,若是事情闹大了,只会危害拓跋玉的声名,明明,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的一切毁于一旦吗?所以,她才会买通婢女,偷偷换了他的药——她真的没有一丝的私心,若是拓跋玉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其他的女子,她都可以忍痛让他娶回来,甚至可以让出这个位置。可李未央根本不曾喜欢过他,这样的勉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引来他的怨恨,可真的面对这样的眼神,她还是心痛得抬不起头来。
李未央看了这两人一眼,不由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帘子掀起的瞬间,拓跋玉看着李未央的背影,突然大笑出声:“未央,你终究有一天,会是我的!纵然你可以拒绝我,想一想你的母亲,你的弟弟,他们可以拒绝吗?”
这是威胁,毫不掩饰。
李未央勾起唇畔,说什么爱难自拔,不一样是仗势欺人、为所欲为?!
若她不够强,只有被人欺凌,被人胁迫的份儿。
李未央回过头望着拓跋玉,那是一种全然陌生,冷到决绝的眼神:“殿下,咱们的盟约,到此已经一刀两断,我也不会再是你的朋友!”
拓跋玉愣住——她要彻底与他决裂,与他分道扬镳?!他忍不住要站起来,然而却一下子又摔倒在地上,娉婷含着眼泪要来搀扶,却是不敢。
“拓跋玉,你最好记住——”李未央冷冷地望进了他的眼睛,“我不喜欢威胁。还有,那个位置看起来离你很近,可你一辈子也坐不上去。要是不信,咱们打个赌?”
说着,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拓跋玉握紧了拳头,李未央,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屈服!总有一天,我会坐上那个位置!
李未央出了门,才看见赵月满面焦急的模样急匆匆赶来,她笑了笑,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赵月上上下下看着李未央,关切道:“小姐,那你没事吧。”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走吧。”
“不等老爷了吗?”赵月有一些吃惊。
“他?现在应该是醉得厉害,不过,明天早上,他就会醒了。”李未央冷笑了一声,上了马车。
第二日一早,李萧然在御殿前看见拓跋玉,想要上前打招呼,然而拓跋玉却被一群大臣亲亲热热地围着,他根本插不上嘴,想到昨天的失败,他心头一阵焦虑。此次上朝,皇帝召集在京官员一个不落的到场,这必定是要宣布太子人选了!
若是拓跋玉今天就做了太子,将来怕是更难讨好!未央这个死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这样想着,看着拓跋玉面上胸有成竹的笑容,不禁对李未央更加恼怒。若非一个月前老夫人已经带着谈氏敏之回乡省亲,他一定会逼着老夫人好好管管那丫头!
龙椅之上,皇帝威严端坐。行过君臣大礼后,朝阳王微笑着上前,道:“陛下,如今储君之位一直空悬,恐怕会动摇国本,应当尽早确立太子人选才是!”他是拓跋玉的岳父,当然是希望皇帝尽快册封,及早昭告天下,这样,他的宝贝女儿也就变成太子妃了。
皇帝看了一眼拓跋玉,他的面上十分恭敬,态度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可是却藏不住眼底的笃定,皇帝心头冷笑,慢慢开口说道:“朕也早有此意了,宣旨。”
满朝文武全部跪下听旨,一时声势浩荡。司礼太监捧出一卷圣旨,拓跋玉看在眼里,露出一丝笑容,未央,看见了吗,我马上就是太子了,你可以拒绝我,可以抗拒皇命和天意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少时登基,至今已过数十春秋,可感上苍。惜年事渐高,于国事,有心无力,恐不多时。为防驾鹤之际,国之无主,亦念国中良嗣、俊才辈出,固特立储君,以固国本。皇八子拓跋聪,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今册封拓跋聪为太子,诸亲王、大臣佐之,以固朝纲。另封辅国公姬康,并加封太子少师一职,全力辅佐太子,钦此!”
众人完全都呆住了,看着一向并不起眼的八皇子,还有那素来在朝中沉默寡言的柔妃的兄长姬康,两人越众而出,微笑着叩谢圣旨,人们还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朝阳王和李萧然听到皇八子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呆住,等听到最后,甚至连嘴巴都合不上了。而拓跋玉,整个人都惊骇地跪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起,父皇竟然会把皇位传给一直并不出众的八皇子,他的皇弟!看着拓跋聪谢恩,看着皇帝的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拓跋玉整个人如遭雷击,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为什么?怎么会!这到底是——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一切。皇帝一直眼睁睁看着他们彼此争斗,他自己却不断从中收回权力,从那二十万兵权,到禁军直接调度的权力,甚至还包括蒋国公手中的五十万大军!一切都是在演戏!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宠爱自己,给自己希望,让自己以为深得隆恩,让太子和拓跋真充满妒恨,可事实上呢,皇帝是喜欢自己,可他更喜欢的人是八皇弟!所以,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些人互相厮杀,甚至故意将那二十万军队送给自己,挑动一切的疯狂争斗,然而不管他们如何,八皇弟却从来都不参与,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伪装成一个弱小的皇子,安静地看着!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童年时候的一个情景,那时候,他曾经看见父皇抱着柔妃,坐在凉亭上,周围没有一个宫女,他们在说话,柔妃叫了父皇的名讳,这个记忆很模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他终于明白,在柔妃娘娘被人迫害之后,父皇为什么突然冷落了她,他终于了解,为什么宫中风云变幻,柔妃娘娘却永远屹立不倒。因为陛下最心爱的女人,就是柔妃!而他最希望登上皇位的儿子,就是拓跋聪!可笑,他们这些人拼了命去争抢,不过是在为拓跋聪登基做好准备!之前父皇留着拓跋真不杀,是要用尽他最后的一点价值,若是真有意传位与他,又怎会让自己担下这迫害手足的骂名。
他的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而他的八皇弟,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默默地学习着帝王之道,为君之道!皇帝自己是靠着杀出一条血路登上皇位,到了他的继承人,却是百般呵护,万般保护!一切种种早有预示,不过自己太过心急太过愚蠢,忽略了就在眼前的真相!哈,哈哈,太可笑了,简直是——太可笑了!拓跋玉身子一晃,几欲昏倒,嗓子里涌上一腔血腥味,咬牙死命忍住,才没有当场喷出来。
原本混乱的头脑之中,突然想起了李未央昨日的话。
她说,他虽然离那个位置很近了,可惜永远也坐不上!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棋子,只不过下棋的人,是皇帝!
不,应该说,他以为她拉拢了柔妃,现在看来,李未央真正的盟友,是皇帝——
众人上前去恭贺拓跋聪,不管是多么惊讶,他们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拓跋玉没有了圣眷,手上只有罗国公府的那二十万人,而八皇子的胞妹九公主马上就要下嫁罗国公府,罗国公会不会情愿谋逆也要支持拓跋玉呢?这绝对不可能——所以,这场夺嫡之战,胜负已分,拓跋玉顷刻之间从权力的巅峰跌落在地,而且输得彻彻底底,再无翻身的余地!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方才还在巴结讨好他的官员,全都一拥而上去讨好新任太子!而人群之中,拓跋聪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然而那锐利的眉眼,却与皇帝如出一辙。
拓跋玉心头恨到了极点,他恨皇帝,也恨李未央,更恨的人是他自己,想要强自按捺,然而却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李未央啊李未央,原来,你对我的报复在这里等着,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让我品尝到了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啊!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殿下,你应该上去恭贺八皇子,不,是太子!”朝阳王毕竟老谋深算,八皇子刚刚登上太子的位置,将来还有机会,不必那么着急。然而他提醒拓跋玉的时候,却见他的面色极度青白,可怕至极,连忙道:“殿下?!”
拓跋玉一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朝阳王惊愕到了极点,然而拓跋玉捂着胸口,突然狂笑起来——
马车之上,李未央遥遥看着京都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她并不希望拓跋玉难堪,虽然她从来都知道皇帝的心思。从前,拓跋真在除掉了太子和拓跋玉之后,同样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但他却选择连八皇子一同除掉,这是因为他的心足够冷酷,从来没有受到来自于皇帝的父爱,所以他毫不在意,可以在皇帝册立太子之前,谋划着除去了羽翼未丰的八皇子。可是拓跋玉不会,他太清高,太骄傲,这样的个性,和皇帝的刻意培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跟拓跋真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经不起那么多的失败,也禁不起那么多的欺骗,尤其是来自于皇帝——他最敬重的父亲,他以为真心疼爱他的人。
就像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莲妃也一定想不到,她不过是皇帝用来保护柔妃的靶子而已,和从前那些消失的宠妃一样。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在拼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只不过,拓跋玉想不到,他并不是那个被保护、被心爱的。
“小姐,咱们一定要离开京都吗?”赵月不解地问道,“咱们可以把老夫人和少爷他们接回来了啊!”
李未央轻轻笑了笑,道:“狡兔死,走狗烹,难道这道理只是针对别人的吗?父亲的举动,陛下早已看在眼中,他不会喜欢这种三心二意的墙头草,所以他的丞相,已经做到头了。我们为什么要和他绑着一起遭殃呢?”
赵月吃惊,道:“难道小姐你让老夫人回乡省亲是为了——”
李未央慢慢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道:“我是希望他们平安。”老夫人,谈氏,敏之,那些都是她的亲人,可她却一直要和他们保持距离,生怕因为自己,会有人伤害她们。但是从今以后,她可以好好地关心他们,照顾他们,不用再顾忌那么多,李未央想着,不由笑了起来。她已经给敏德留下了暗号,让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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