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留公主说这样的话,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便亲自从婢女的托盘中端过那一碗药,走到陈留公主的面前道:“母亲,老爷在走之前曾经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要我一定守好门庭,照顾好母亲。若是您真的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行呢?当初您还笑话我说我怕苦,怎么今日轮到您,您也这样了?”
陈留公主看到郭夫人忧虑的神情,不由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又何必来伺候我?我身边有很多的婢女,还有嘉儿在,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郭夫人却是坚持不肯离去,就在此时郭导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屋中的情景,却是不动声色地对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商议,你先出来一下。”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完全不像是郭导的为人。李未央笑容一顿,心中若有所悟,面上只是点了点头,便要和郭导出去说话。
陈留公主却突然叫住了他们:“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
郭导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祖母,您还生着病的呢,放心吧,一切有我们在。”
陈留公主却是并不相信,她是再了解郭导不过的,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也装作若无其事。从刚才进门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孙子的表情,郭导的神情不对劲,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她握住郭夫人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情,若是你不告诉我,就是嫌我的这个老婆子太碍事了!今后郭家的事情我再也不管,由得你们去吧!”
郭导闻言面色一变,连忙跪下道:“请祖母恕罪,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李未央知道郭导心急如焚,面上只是微微一笑,轻柔地道:“祖母,五哥也是一片好意,生怕您担忧过甚,您就不要责怪他了。”
郭夫人蹙眉道:“不要瞒着我们的了,有话就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才轻声地道:“赢楚来了,要见祖母。”
李未央闻言,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赢楚,他来做什么?”
郭导显然心头也在疑惑,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禀报祖母,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我问他,他也不予理会。”
黄鼠狼给鸡拜年,又能安什么好心?李未央淡淡一笑,向着陈留公主道:“祖母,这件事情就交由我们去处理吧。”她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所以不希望陈留公主出面。
陈留公主心中不安,自然不肯听从:“你父亲不在,我便是一家之主,又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赢楚突然来访,一定是有要事,否则的话也不会半夜到齐国公府来。我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要说什么!”说着,她挣扎着迈动步子向外走去,长时间的躺卧让她全身发软,还没站稳就是一个踉跄。郭夫人连忙扶住她,关切道:“母亲!”
陈留公主止住了她未出口的阻拦,只是轻轻抹了抹自己的白发,一丝不苟地道:“我一定要亲自看看对方究竟要说什么!”
郭夫人轻轻一叹:“母亲这个脾气真是难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一点。”
陈留公主闻言,却是微笑,神色庄严而郑重:“常言道人老了就越发像个孩子,你们就当我这一回是太过任性,便依我所言吧。”郭夫人无奈,只能吩咐婢女取来披风,亲自扶着陈留公主,一行人到了大厅之上。
香雾萦绕中,赢楚正悠闲地坐在那里饮茶,见到陈留公主来了,他便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赢楚见过陈留公主、郭夫人。”
陈留公主淡淡地挥了挥手:“赢大人免礼,您请坐吧!不知有什么事要劳烦赢大人半夜前来相告?”
赢楚面上笑容收敛了,仿佛不胜惋惜似的:“公主殿下,微臣本不该半夜前来打搅,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前来,希望公主不要见怪。”
陈留公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此刻威严起来气势不减当年,当即沉下了脸,道:“赢大人,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赢楚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在赢楚禀明之前,还请诸位要有心理准备啊!”
听到这样的话,郭导上前一步,冷声道:“赢楚,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留公主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却是抢先站了起来:“赢大人,请你有话直言。”
赢楚轻轻一叹:“既然郭夫人要赢楚直言,那我只好实话实说了。东面传来消息说齐国公在战场上不幸受了重伤,而镇国将军郭戎更是战死杀场……”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一直在旁温柔站着的江氏眼前一黑,猛然倒了下去,婢女一阵惊慌,赶紧上前扶住她。
李未央看到这种情形,却是上前一步,声音凌厉:“你说什么?”
赢楚淡淡道:“我是说郭戎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而齐国公也是身受重伤。消息传过来这些时日,不知他是否已然遭到不幸……”
郭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我的儿子,郭戎他出事儿了?”她倒退一步,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随即郭导一把握住郭夫人的手,道:“母亲,先不要着急,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赢大人,您这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赢楚神色平缓地道:“口说无凭,各位当然不会相信我。但是战报在此,请陈留公主过目。”
陈留公主再不多言,接过婢女传过来的战报看了一眼,双手竟然微微发抖,那战报也随着她的手指不断地颤动。
赢楚冷冷地一笑:“还请公主殿下节哀!”
陈留公主泪水再也忍不住,不停地滚落下来,身子猛然一歪竟向旁边倒了下去。郭夫人再也顾不得自己伤心连忙上去察看,赢楚微微一笑:“战报送到,我先告辞了。”
李未央却突然拦住了他,笑容冷冷地道:“赢大人,一封战报又能说明什么?”
赢楚轻轻一叹:“我就知道郭小姐会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也难怪,你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不过……郭家的旧臣姜华你还认识吧?”
李未央蹙了蹙眉,这姜华是父亲的一个幕僚,深受父亲器重,此次一同随军而去,不知道赢楚突然提及此人又是什么目的。她淡淡地道:“是,我自然知道姜华是什么人。”
赢楚笑容更加和气,但那银光闪闪的面具却为他的面孔添了一分狰狞:“就是他将这封战报送回了大都,你若是不信,不妨好好问一问他就是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护卫将人押进来。不一会,就看见风尘仆仆的姜华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大厅。一见了陈留公主和其他人,立刻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公主殿下、夫人!国公爷和大公子一个重伤,一个已然为国捐躯了呀!”他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面孔,仿佛不胜哀泣的模样。若说刚才陈留公主还抱着一丝希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地绝望了。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喃喃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姜华连忙道:“是,我绝不敢对您说谎!国公爷对我是有大恩的,我早已经发过誓将来要以死相报,所以这回才不顾一切跟着他上了战场。谁曾想到刚刚开战,国公爷竟然中了流箭,军医已然说过不过是拖个一两日!而大公子为了保护国公爷撤退更是乱箭穿心,咱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战马踩踏得面目模糊……请您节哀!”
李未央极度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哦,节哀?父亲阵前受伤,你不在他身边陪着,却跑到这里来送战报?姜大人,你还真是闲得很!”
姜华一愣,听到李未央口中自有嘲讽,不由有些气恼道:“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姜华不成?不错,战报的确是我拼死送回来的,只因为事关重大,我才第一个将战报送到了大都,但是按照规矩先报了刑部知晓,这才碰上了去刑部宣旨的赢大人……”
赢楚冷漠地道:“皇后娘娘可是一片好意才会让我送了这姜华回来,郭小姐不要冤枉了好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对着姜华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肯定你在撒谎!”
陈留公主和郭夫人闻言,不由都是吃了一惊。李未央转头看向她们,温言道:“祖母,母亲,请你们不要相信这个人所言!父亲和大哥绝对没有出事。他们的队伍不过是刚刚到了东边才驻扎下来而已,根本就没有开战,又何来受伤之说?此人不过是个奸细,想要借此机会打击我们而已!”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姜华不由立刻大声反驳道:“小姐,纵然您是过于伤心,也不该胡言乱语呀!我姜华对您父亲和大公子可是一片忠心,苍天可表!这一次更是冒生命危险才将这一封战报带了回来,只因为是国公爷所托,我才亲自来做这件事!我不管什么人想要借此打击,可这封战报是货真价实的呀!”
李未央神色平缓,一字字地道:“你可真是巧言令色,善于狡辩!来人,掌嘴!”
赢楚吃了一惊,厉声道:“郭嘉,你是疯了不成?对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也要下次毒手?!”
李未央冷眼瞧他一眼,道:“赢大人,这是我郭家的家务事,请你有多远站多远!”赵月立刻扑了上去,劈头盖脸就给了姜华重重的三十个耳光。姜华头两声还大声怒骂道:“公主啊,您看看小姐这是什么道理,居然诬陷忠良啊!”还没几下,他就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等到三十个耳光打完,他已经是满脸紫胀,口角流血,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郭夫人刚开始还想让李未央不要冲动,此时见到这种情形,也是惊住了。郭导却一手抱胸在那里站着,面色冷凝。
赢楚面色一点点变了,他没想到李未央如此狡诈多疑,竟然想也不想就把人痛打一顿,可见心思之毒辣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李未央面无表情地道:“我和父亲早有约定,若是前线有任何消息传回来都必须是按照咱们事先约好的方法,绝不可能只是通过这一封简单的战报!你分明是为别人所收买,故意来取信于祖母。”她停顿了片刻,众人屏息静气,不敢说一声,只听见李未央慢慢地道:“想你一介寒儒,在我齐国公府上却是不知道受了多好的待遇。听说前年你母亲重病,是父亲派人请了最好的大夫替她医治,后来你无钱娶妻,也是父亲替你安排宅子娶了媳妇,使得你安居乐业。你齐国公府上,吃着碗里的米,眼中却是盯着外头的金银,根本就是一个见利忘义、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这种人,留着又有什么用!”说着,她向着站在门口的护卫冷冷地道:“将他拖出去,杖毙!”
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姜华忽然跳了起来,厉声地道:“我冤枉,我无罪!国公爷的确是受了重伤,大公子也是为国捐躯了。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呀!国公爷您好好看看吧,我做错了什么呀,对您一片忠心,好不容易将着战报送到了这里,小姐却这样冤枉我呀!”
赢楚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却是僵冷着面孔一言不发。李未央喝道:“还不动手!”
两个护卫将姜华夹在中间冷冷地道:“是!”姜华惊恐地看那两人,神经质地摇头:“不,不!”他的眼睛在大厅中飞快的扫视,慌乱的寻求可以求援的对象。他拼命地想要向赢楚爬过去,可是赢楚去一甩袖子大步离去,他一转头又见到郭夫人脸色苍白怔怔地站着,立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叩头不止:“夫人,您救救我!我说的是真的!国公爷的确是受了重伤,眼看就要不治了。”
郭夫人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你说的是真的?”
姜华不停地叩头:“是,是,我说的是真的。”
郭夫人一字字道:“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亏得老爷那么厚待你!再留着你的性命,真是天理不容!”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你们都是木头不成,任由他这样惊扰我母亲吗?”
两个护卫立刻上来,一左一右把姜华叉了起来。姜华见李未央是来真的,顿时心中一片震惊。他完全忘记了裴后许给他的荣华富贵,那些金银财宝固然是好,可是若没有命去享,又有什么用?他立刻道:“是,是假的,国公爷没事,大公子也没事!”
婢女已然将江氏扶了起来又喂了茶水,江氏迷迷糊糊醒来听了这一句话,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脸色也慢慢变的好转了。
姜华不停地磕头:“小姐,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您就当我条狗,留我一条性命吧!”
李未央神色不动,姜华立刻又去哀求别人。
陈留公主满头银发,面容却是极为端肃,冷冷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的吃里扒外,我们谁能救你?”
郭导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卫一把把姜华拖出大厅,他死死抓着地缝,那指甲都抠断了,鲜血立刻顺着青砖地面流出两道深深的血迹来,他大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是我怕死一路逃了回来,被皇后娘娘收买了!是她收买了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姐,您饶了我吧!”
李未央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眼看着姜华被拖得越来越远,还有凄厉的声音不断地传来:“救命,救命啊!”
郭夫人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酸,心头也像是突然空了下来一阵阵发冷,郭素对这个人如此照顾,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思图报竟然反过来陷害主人。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多亏了你谨慎。”
李未央眉眼平静,温柔道:“母亲,姜华算什么,不过是一条裴后身边的狗而已!狗的话,又有几分能相信。”她说的是轻描淡写,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刚才若非她杀伐果断,逼出来姜华的真心话,恐怕现在陈留公主已然是要伤心致死了。
陈留公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真是想不到,裴后居然还能用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常人通常会选择让别人来做这种事,而非自己的心腹,可裴后却选择了赢楚。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其实今天她大可以派其他人来,但偏偏选了赢楚,可见她赌定咱们会相信姜华的话。另一方面……她要赢楚亲眼瞧见咱们的痛苦,好回去向她绘声绘色地禀报,她的心态已经扭曲到一定境界了。”
说到这里,她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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