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来了。
黎嘉骏:“……卧槽!都忘了还有这事儿!”
她对这个是真没什么感触,试问一个不知道沈阳叫奉天,不知道黑龙江曾经的省会是齐齐哈尔的纯南方狗,即使知道满洲国这事儿,她能随时提取当常识用吗?她可能还没深切体会过满洲国意味着什么……高中考试考过?就算考过,也绝对不是重点!
其实很多人都还懵着的,接受不了的比比皆是。
……论一个国家的建立需要几天?
二月十六号马占山几个巨头刚在沈阳在关东军司令本庄繁的“主持”下同意迎接溥仪为“满洲国”的执政,三月一号满洲国就成立了,三月九号溥仪也从天津赶来到位了!
这不是建国,这**是赛跑吧!
全国人民都震惊了,东三省的更别说了,刚还听个信儿当乐子呢,转眼霸王就上弓了,没两天孙子都有了!
黎嘉骏把盛京日报甩在黎二少面前,一点溥仪的脸,一字一顿:“走!还是不走!”
黎二少沉默了一会,抹了把脸:“走!”
终于下决心了,黎嘉骏表示很欣慰,她开始热切的打听起去北平的办法来。
黎二少自然是主力,他站得高看得远,很快就得知现在往南的火车都还在严打阶段,有价无市,寻常小官都别想弄到。
这并不意外,黎嘉骏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春天快到了,吴家人丝毫没回来的意思,她就帮着几个老人晒被子补衣服换床罩,顺便还get了缝被套的技能。
其实直到艾珈妈妈那一辈,女孩子出嫁前还有着缝被套的习俗,黎嘉骏在这个春天终于成为了女人,就被几个老太太揪着学女红。黎嘉骏颇为好奇,她的动手能力不差,很快就上手了,还顺便把黎二少那些破衣烂衫都缝了一遍。
黎二少则一边工作一边找关系弄车票,没两天真的结识了交通部的人,只可惜大家平级,都是小虾米,帮不上忙。
本来这事儿也急不得,兄妹俩本身也没到混熟社会的地步,对于那些人情世故饭局交情都还是雏儿,嫩得出水,一番斟酌讨论之下,还是觉得得用钱砸出两张人情票。
其实天天见到马主席,直接仗着共患难的情意讨两张票简直就是洒洒水的事,可惜,别的都能求,对于现在的马占山,唯独任何与上路有关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提的。
日本人严密监控着,就怕马占山反水。
黎嘉骏对此嗤之以鼻,都光杆司令一个了,还能往哪儿反,他以为过家家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二哥却不置可否,开始拿着兄妹俩的“车票基金”四面折腾,几次请客应酬后,不知怎么的,好像一夜找到了突破口,近几日开始频繁的出入一些会所,有时候要大半夜才回来,没几天就频繁到夜不归宿。
问他去哪,他说跟着马主席去应酬,而有时候,他也确实被总参部和司令部的车接送着。
要说疑惑和担心那是必然的,但他每次喝醉都会有军官开车带回来,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两个日本军官,黎嘉骏当然不相信二哥当着这些人还敢鬼混,但当偶尔有一次帮醉的人事不省的二哥擦脸,发现半个多月将养后这个公子哥居然有点帅回去的趋势,看着时不时送他回来的那些军官,还有隔三差五就有人往吴宅的门房送各种礼物,指名道姓给黎二少……黎嘉骏就有点不好了。
#总忍不住担心二哥卖身求票肿么破!#
她老问二哥到底是干些什么,他要么说是给马将军做随行翻译,要么是参谋部聚会,有时候一身香粉气回来了,黎嘉骏就很囧,感觉问深了像个深闺怨妇,她又不是原装的亲妹,在这个某方面讲比现代还开放的年代,质问亲哥是不是去女票什么的到底过不过头她也拿捏不准,等真问出来了,黎二少却不觉得有什么,说什么沙龙总要女人作陪,她一个小姑娘不要管太多……
黎嘉骏愁啊,她都想跟踪了,可偏偏外头太乱,黎二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出门,鲁家父子有时候出门回来也都时不时说着哪里又有闺女被糟蹋了,那些鬼子多么禽【兽】什么的,让黎嘉骏一个半大姑娘光听听就心塞,是她催着黎二少去找关系弄票,总不能因为二哥可能夜生活丰富过头而叫停吧,只能憋着一口气闭关修炼似的宅在家里,每天看看报,看看书,打扫打扫屋子。
转眼已经三月见底,家里一下子病了三位老人,凳儿爷更是直接起不来了,于是每日看报看书成了每日把屎把尿,万幸灶房阿婆没倒,否则她真要忙得抹脖子了,鲁大头除了日常工作,隔三差五的要出去取药,这时候什么都短缺,药房总是缺这缺那的,他一有空就跑过去候着。
所以这一天下午,黎二少突然打电话来让鲁大爷帮忙熨一下房里一件西服,说是下午要回来换,偏偏鲁大爷腿疼,鲁大头出去买药,就只能黎嘉骏去了,好在裁缝店就在百米远的街角,并不远,老人们就放行了。
难得放风,黎嘉骏并不开心。
街头还是很冷,对她来讲依然不宜出行,但同样是冰冷的空气,院子中的和大街上的就是不一样,似乎更加透彻和清爽,两边都是高大的院墙,枯树的枝杈从墙头伸出来,顺着枝头就只能看到淡蓝色的天空,像是蔚蓝色被盖了一层冰,朦朦胧胧的。
就好像现在鳖闷的心情一样。
曾经的好战友突然独自行动了,而且死死的隐瞒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黎嘉骏清楚的意识到黎二少还是把她当成了一朵应该呵护的娇花,全家都没有告诉他她当初刀抹脖子的壮举,等到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明白就算她告诉他这件事,听到他耳朵里也会有种幼稚赌气的感觉,更有可能激发他更强的保护欲和歉疚感。
怎么做都不对,黎嘉骏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黎二少忽然没事儿人一样的递给她两张车票,她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块都是有钱人的住宅,走过这个街角才有一块小商业区,差不多是附庸这块地方诞生的,所以一直到出了巷子,她才看到了陆陆续续的行人,裁缝店就在不远处,蒸腾着热气。
裁缝师傅正在那儿干活,看到她,招呼了一声:“熨衣服啊?”
“嗯。”
“小姑娘眼生,哪家的?”
“街北吴家的。”
“哦!知道知道,那您,急用?”
想到黎二少说的,傍晚要来换衣服,黎嘉骏点了点头:“五点钟要穿。”
“那成,先给您弄下,还好手头的活儿不急。”裁缝师傅拿过黎嘉骏手里的西服,摸了摸,“哎哟,好料子,不便宜吧?”
……天知道哪儿来的,黎嘉骏摇摇头,拢了拢身上的棉布袄,她自从从沈阳出来,就再没穿过暖色系的衣服,得亏今天出门她还要点脸,否则就是平时干活穿得粗布棉袄了。
裁缝师傅忽然问:“吴家的公子回来了?”
“不,表亲暂住。”黎嘉骏言简意赅。
“哦哦,我说呢。”裁缝师傅把西装摊平,一边干一边唠嗑,“那个表亲,不会是姓黎吧?”
黎嘉骏有些奇怪,犹豫的点点头:“是啊,姓黎……怎么了?”
裁缝师傅笑了,但笑容却很渗人,他停下手,叠好了西装,双手捧着塞到黎嘉骏怀里,道:“那抱歉类姑娘,咱店小,伺候不起黎长官的衣服。”
黎嘉骏愣住了,她有种很空茫的感觉,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了……为什么?”
“哟,小姑娘,没啥的,就是小的手生,黎长官了不得的人啊,他的衣服,烫坏了我可赔不起,要不,您拿回去?日本裁缝手艺那才好,往南拐个弯就有个店了,您报上黎长官大名儿,铁定接待您,成不?”说着,他双手轻缓的推着,把黎嘉骏推出了店。
黎嘉骏有种被狠狠打了一拳的感觉,她脸颊发烫,但更多的是头晕,脑子里一团混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踉踉跄跄的出了店,被门槛狠狠的绊了一下,裁缝连忙扶住她,连声道:“唉哟姑奶奶,您可别磕坏喽,这破个皮儿,小的可怎么跟黎长官交代呐!”
他声音很大,看似对黎嘉骏说,其实已经在嚷了:“哎我说你这小丫头长得可水灵啊,是黎长官屋里头的?听说黎长官还有个妹子,咱可从没见过啊,是要金屋藏娇不成?也对,黎长官一表人才,妹子肯定不差,拾掇拾掇送给皇军爷爷,好处大大的有啊!”
黎嘉骏被推着,听着,只觉得这人说的话比直接扇她一掌还疼,疼得她直哆嗦,她想说什么,但张开嘴就一哽,只觉得说什么都多余,说什么他都不会想听,而她……确实什么都反驳不出来。
她只能紧紧抱着西装,唯恐抱松一点,就被人看出她在发抖。
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他们看着黎嘉骏走出去,表情千奇百怪。
细碎的声音传进耳朵。
“……颠颠儿的去给日本爹贺寿……”
“恨不得给人磕头喊爹……”
“找了个日本女表子做姘头,坐着日本人的轿车招摇过市的……”
“……听说还来者不拒的,贪得无厌……什么都要……”
“还占了人家的房子……”
“吴家人多好的人家……”
“……臭不要脸……”
黎嘉骏静静的听着,她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挺起胸膛,她眼睛酸的睁不开,只觉得整张脸都不是自己的,完全绷成了一块板,露不出任何情绪,她想拨开人群走出去,可还没伸出手,一阵刹车声响起,人群忽然噤声了,好像被导演喊了ng似的迫不及待的散开。
人群后,黎二少刚从车上下来。
车上左一面满洲国旗,右一面旭日旗。
黎嘉骏眨眨眼,对面黎二少的脸,一片模糊。
第37章 车票到手
太阳西下,温润的阳光从人缝中射进来,正好照在黎嘉骏的脸上,她眯了眯眼,皱起了脸。
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让远处的二哥跟脚下被打了一枪似的一跳,他前冲了了两步,硬生生停下,急喘了两口气,却没敢再往前。
黎嘉骏没理他,拿西装擦了擦脸,转身缓缓的往来路走去。
人群外的冷风吹凉了她的脸颊,她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她太需要冷静了,这么百般默念着,可她还是气喘不匀,只觉得脑子一阵阵胀痛,昏昏沉沉的。
后面有持续不断的发动机声,她霍的停步转身,后面就像玩红灯停绿灯行一样定住了一人一车,二哥站在轿车前面,双手抓着大盖帽,探头看她的样子被抓个正着。
黎嘉骏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探头看看车里,车里的司机穿着东北军的军装,总算不是个日本人。
“……骏儿。”
黎嘉骏抬了抬西装:“不好意思啊黎长官,小的笨,熨衣服这种小事儿都干不好,要不您打我一顿?”
“骏儿!”黎二少皱眉,他走上前拿过西装,“我……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你又没拿个狗链子把我锁起来,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你想好怎么忽悠我了吗?”
他捧着西装,低头没说话。
黎嘉骏等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她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哥,有苦衷吗?”
“……”没回答。
耸肩,她还是只能说了句:“好吧。”然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走。
没有办法了,怪她已经解了琼瑶奶奶的毒,太过为人着想,一哭二闹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了,看他那副沉默不敢抬头的样子,这时候她就算冲回去直接上吊,恐怕死透了都没人知道。
说不定是因为司机太厉害?是个高级特务?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
黎嘉骏觉得自己简直是开了脑洞在替黎二少辩护,明明她自己就在怀疑不是吗?明明那群人说的时候她什么都反驳不了。
如果为了两张车票,至于做到这一步吗?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不要了,又不是非走不可,在这儿也不是活不下去,满洲国那么多年,难道都不和关里交流了?难道所有人要入关都得给先日本人当狗腿子?打死她都不信!
进得大门,轿车停在外面,听到二哥关门的声音,她再次转身,几乎是咬着牙又说了句:“如果是为了车票,我们不要了好不好?又不是一辈子回不了了,你何必要做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黎二少顿了顿,摇摇头:“不是……”
“不是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仔细看了看她:“没人欺负你吧?”
黎嘉骏简直气急,她揪着头发抓狂的尖叫了一声,转头蹭蹭蹭奔上楼,跑回自己的房间坐着,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听到二哥的脚步声路过,在她门口顿了顿,径直走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卧槽!这是要友尽的节奏啊!黎嘉骏气都不顺了,她听着二哥在边上走来走去,蹭的站起来走过去,堵住黎二少的门:“不行了我要撒泼!”
黎二少一怔,苦笑了一下,他刚才已经换好了另一套西服,正带着手套,此时叹口气:“骏儿,别闹。”
“你不说清楚我就撒泼啦!”黎嘉骏怒吼,“我从楼梯滚下去!你信不信!”
“信。”黎二少点头,“滚之前给凳儿爷翻个身吧,等我回来弄就太迟了,他会很难受。”
“……”一鼓作气。
“还有,我托人备齐了几个病人要的药,一会儿会有人送来,你要是放心,就交给鲁大哥去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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