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赵月如道:“我想是因为当年前辈太执着于剑,才当局者迷,恰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因此前辈弃剑之后,反到豁然开朗事。”
杨炎也点点头道:“正所谓老话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佛经常云:放下著。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独孤痴看着两人,眼神中露出惊异的神色。杨炎和赵月如互相看了一眼,杨炎讪汕笑道:“是我们胡言乱语罢了,前辈不要见怪。”
独孤痴一拍桌子,纵声大笑,笑声甘畅之极,道:“你们说得很对,想不到我苦心思索十余年,方才大彻大悟,却被你们两人一语到破了。”
两人到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赵月如道:“刚才独孤前辈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我们还不明白,那可就真的是太笨了。”心里却在想这独孤痴到并不似传言中那么难以接近的人。
其实独孤痴并非天生性格古怪,只是他生性好武,如痴如狂。其他诸事匀可不顾,在常人眼中,才显得异立独行。而他隐居十数年,少有人说一会话,今天恰好来了两人,又是故人的后辈,因此一说起来就没完,禁不住将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心得也说了出来。
那知杨炎和赵月如两人被自已稍一启发,竟能就能领悟,不禁心情大好,他本是嗜武如命的人,难得遇到这样两人知音,话头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因此接着说道:“正所谓天有天理,物有物性。天地万物皆有相同一理,只是看你是否能将这理法驾驭,只可惜世人愚顿,却为理法所限,成为只懂得死守固法的呆子。正如天下武功,均有固定招式,否则便无以代代相传,但若为招式所限,生搬硬套则就太过呆板,反而落于下乘。正如同样是作画,但画匠永远只会抄袭前人所得,而画师却能自创新意。”
杨炎不解道:“若是不受任何招数成规所限制,从心所欲的出招,岂不是等于乱打一气了吗?”
独孤痴笑道:“说得对,所以武学之道在于用意,但若有意,只落于有迹;若是无意,则为散失。最紧要的就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不过这意境难以言明,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说着右手立掌为刀,左手并指如剑,左右互搏,随意挥划几下。看似是漫不经心,但教人无法把握,似有意而为,又像无意而作。
赵月如猛然叫道:“我明白了,正向前辈所说,物有物性,对于任何兵器来说,也都有它的特性,比如使剑,招式变化再多,但最基础的手法不外刺挑点撩削这几下,这就是剑的物性,再比如刀也不外劈砍削剁挑这几下,这就是刀的物性,因此只要正确掌握兵器的特性,就可以随心所欲,千变万化,刚才前辈那几下就是这样,有没有固定所招式自然就不重要了。”
杨炎看了看赵月如,道:“刚才前辈所说,天地万物皆有相同一理,这话以前就有人对我说过,但他认为自己是以棋道入兵法,只要能在棋盘上纵横无敌,那么在战场上也一定能无往而不利。却是大谬,然而物亦有物性,因此但贵在融会贯通,则忌生搬硬套。棋道与兵法自有相通之外,但亦有差别,如果能将两都融汇贯通,自然可以互相借鉴,但如果只会生搬硬套只能成为笑饼。不过其间的差别实在太微妙,细微之处,跟本无法言明,诚如前辈所说,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就如韩信能够以背水一战克敌制胜,而其他人用了,却只能自寻死路。”
独孤痴抚掌大笑道:“有这样资质的年轻人,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两个。来,你们陪我过两招试试,看你们领悟了多少。”
赵月如早就有些跃跃欲试,立刻拔出“碧血照丹青”道:“请前辈指点。”说着隔着桌子,向独孤痴左肩刺去。虽然隔着桌子,离独孤痴身子尚有两尺的距离,但以将独孤痴的身形全都罩住。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世外高人(五)
独孤痴微徵一笑,赞了一声:“很好。”右手中指食指一并,以指为剑,像赵月如眉心点去,这一剑虽是点在虚空处,却正刺向赵月如必救之处,奥妙精微之处,实在难以形容。看的杨炎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剑法。”
赵月如长剑回转,也削在空处。独孤痴一声大笑,手腕一翻,着空处一剑反刺过去。这样两人连出七八剑,但每一剑都刺在空处,双剑未曾一交。赵月如只觉独孤痴的剑法好像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无数繁复的变化,每出一剑,看似随意而发,却又隐隐尊循天地的至理,果然如独孤痴所言,武学之道,就在于有意无意之间。
赵月如不禁也精神大振,牢牢记住“在于有意无意之间”一剑一剑像独孤痴刺去,招法虽然随意,但灵动奇奥,无痕无迹。两人连交手二十余剑,始终未曾碰过一剑,但赵月如终于因为刚刚领悟“有意无意之间”的道理,出剑之际,已经有些窒滞,远不及先前那般挥洒自如。
独孤痴大笑,对杨炎道:“小伙子,你到是好福气,能找到这么聪慧的娘子,我如果年轻几十岁,只怕会和你抢了。你也来陪我过几招看。”
其实杨炎早就看得手痒,不过碍于独孤痴是前辈,不敢造次,听了这话那里还有半点犹豫,立刻拨出“风林火山”,隔空再独孤痴砍去。
他一加入,赵月如顿觉压力大减,剑势再度展开,轻灵翔动,如流水行云。杨炎也展开刀势,大开大阖,势道雄浑。独孤痴最初还只是陪他们过招,不过是随意应付,但见他们两人联手,攻势大盛,自己应付起来,竟也颇觉吃力了,也不觉将内力慢慢运到指上,指风所到之处,发出“嗤嗤”的声音。
一时之间,小屋内剑气纵横,刀光耀目。三人辗转攻拒,竟然斗了两百来招。无论杨炎和赵月如两人如何联手狂攻,但独孤痴却像高山峻岳一般,任由风吹雨打,亦难以摇撼其分毫。
不过两人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像独孤痴这般强横的对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加上他又不住指点,而且每句评语均切中要害,使久导两人对于“有意无意之间”的道理,领悟得越深,使出的招术越是得心应手,精奇奥妙,这半天的时间,可等于别人数十年的修行。到了后来许多妙诣竟连独孤痴也欢喜不尽。
拆了三百余招之后,独孤痴忽然一声长啸,收招定式,道:“痛快,痛快,老夫以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痛快了,今天到是真要多谢你们小俩口。”
两人也各自收刀回剑,赵月如脸上禁不住飞起两朵红霞,心里却是喜滋滋的。杨炎道:“前辈太过讲了,听了前辈这一翻话,才使我们茅舍顿开,他日有成,实在是要感谢前辈不里吝赐教。”
独孤痴道:“这到不算什么,我本是孜然一生,就算领悟到这一番境界,也只能被我带到棺材里去,又有何益。如果能够通过你们,传于世上,到也不枉我这几十年的心血。”
杨炎心中一凛,却没想到独孤痴为人竟这么洒脱,不禁由衷道:“前辈胸襟开阔,实在令我佩服。”
独孤痴又道:“不过你们虽然知道这一层道理,但却还要慢慢领悟,不要以为就此便可以一步蹬天。要知道《孙子兵法》流传于世千余年,读者不计其数,然而能成为名将者凤毛麟角,大多数不过还是平庸之材。你们以后若是潜心领悟,十年以后或可有大成。”
说到这时,杨炎猛然才想起来,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忙道:“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候不少了,只怕被别人追上,还是向前辈告辞了。”
独孤痴淡淡笑道:“已经晚了,他们早就到了。”
杨炎和赵月如向门外看去,只见从林中走出四人,正是什罗鸠摩、多尔甲、布达拉、察海。只见四人来到房门口一丈以外的地方,各自站住,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小屋出去的所有路线,什罗鸠摩来到门口,沉声道:“我们只找他们两人,其他人不要多管闲事。”
独孤痴看了看门外的四人,忽然道:“想不到今天我这茅舍之中,竟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你们四个就是普风的徒弟吗?”
什罗鸠摩微微一怔,道:“我们正是,阁下如果要维护他们,不啻直接向家师宣战。成败利害,还望阁下三思。”他是普风的大弟子,目光见识远高于其他三名师弟,自然也看独孤痴的气质风度不俗,而且刚才听他长啸,劲气充沛,确实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虽然心中并不拒怕,但也不原旁生技节,因此直接抬出普风的名头,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独孤痴又道:“普风还安在吗?”
什罗鸠摩沉道:“家师数十年来,一直在会宁寺闭关修行,自然安在。”
独孤痴扬天长笑一声,道:“普风果然还安在,到是没有让我失望。”
什罗鸠摩道:“不知阁下是那一位?询问家师有什么用意?若是与家师有关,不访先告知在下,可以帮阁下转达。”他素知当年普风挑战中原武林,所败的中原高手不计其数,这几十年来曾有不少人自觉修练大成或是其子侄后辈,找到会宁寺去,向普风挑战报仇,不过找上门来的人,基本上都由这四大弟子出手打发了。
听独孤痴刚才的意思,似乎也是这一类人,那么什罗鸠摩就算不愿多事,这时也要决计出手,为师门解决。
独孤痴自然听出他的意思,又看了他一眼,道:“大和尚,你们一路追赶到这里,气势以泄,人亦疲劳,这个时候出手,你最多只要发挥八成功夫,想动手那就免了,还是替我捎个信给你们的师父,就说独孤痴在中原等候,他如果不愿来,我也可以北上去会宁寺找他。”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世外高人(六)
四人闻听“独孤痴”三个字,脑海都如遭雷殛。什罗鸠摩心头的震憾更有甚者,因为万万没想起会在这里遇见这绝代的高手,在心里暗自叹息,这一次追击杨炎,居然处处不顺。
这时察海道:“久闻独孤先生当年纵横江湖,杀尽仇寇,败尽英雄,欲求一败而不能,以为天下己无抗手。家师曾与我们说起,对先生的剑术也十分佩服,想不到先生在此地隐居,却不知当时独孤先生为何没有向家师挑战,而要等到现在呢?”
其他三人听了,心里都知道察海在向独孤痴展开反击。若是独孤痴答不出为何在隐居之前没有向普风挑战,那么什么所谓欲求一败,就只是一个笑话。
独孤痴听了,也失然哑笑道:“你是问我当年为何不敢挑战普风吗?很筒单,当年我虽然在中原纵横无敌,但自知并不是普风的对手,那时去向普风逃战不过是自取其辱,明知必败,还要去挑战不过是呈匹夫之勇,故此才在此隐居潜心苦修,直至圆满化境领悟到武学的颠峰。你们明白吗?”
杨炎立刻在一边道:“《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又云:胜兵先胜,然后再战。前辈用意,果然深合兵法。”
赵月如心中好笑,知道杨炎是在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开始打击对方。而且他引用的是千余年来已经奉为兵家经典的《孙子兵法》的原话,令四人也无语反驳。
不过独孤痴坦言当年不及普风,显得胸襟开阔,反而是这四人见识浅薄。而在他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在没有和普风分出胜负之前,谁也不能说他怕普风。因此四人听了也确实无话可说。只觉得气势与信心都大幅下降。
这时什罗鸠摩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上前一步,道:“贫僧不才,愿意领教独孤生先的剑术。”说着双掌一拜而下,这虽是礼敬敌手的姿式,意示佛门弟子礼让为先,决非好勇斗狠之徒。但他却己达到宗师境界,真气流转,身上僧衣也微微鼓起。
这一战独孤痴是无从拒绝的,如果连什罗鸠摩这一关也过不了,那自然勿论挑战普风了。于员点点头,道:“我就来看看普风的高足,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杨炎和赵月如却暗暗为独孤痴但心起来,因为这一战对于独孤痴来说不仅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因为对方只是普风的弟子,因此还必须点到即止,不能伤他的性命,如果只是险胜,或者将什罗鸠摩打成重伤,对于独孤痴日在挑战普风,都是心理上的破绽。而什罗鸠摩则没这方面的负但。可以说独孤痴与普风的一战,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只觉独孤痴身形一晃。右手食指中指并如剑势,向什罗鸠摩飞点过去。
什罗鸠摩只觉眼前一花,尽是暴雨般的光点,如同鲜花般盛开一般。每一个光点都带出一股尖锐的劲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虽然对方是以指代剑,但实际与手执利剑一般无二。
什罗鸠摩心中大惊,没想到独孤痴竟能高明到如此骇人地步,由此看来确实有挑战普风的资格与实力。只觉得对方的剑势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自巳跟本无法招架,只能身形急退出一丈多远。
剑气消散,独孤痴仍然坐在原处,仿佛连动都没有动过一样。而什罗鸠摩脸上尽是震骇之色。胸前的僧衣上散布着七个破洞,独孤痴点点头,道:“不愧是普风的高足,能在我的剑下全身而退。不过刚才那七剑虽未见血,但剑气已经侵入了你的经脉,现在虽然没有事,但三个月后就会经脉暴裂而亡。因此你最好在这个三月内回去见普风,让他帮你化解剑气。如果连普风也化解不了,那就只能怪你命该如此了。还有在这个三月里,最好不要运劲,否则经脉暴裂就会提前。”
这时什罗鸠摩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再度双手合什,道:“多谢先生剑下留情,我们兄弟四人这就返回会宁寺,将此事禀告家师,一切听凭他吩咐。”说罢,带着其他四人转身离开。
独孤痴转头对杨炎和赵月如笑道:“你们可以放心了,他们四人不会再追击你们了。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走吧。”说着指着另一间茅屋道:“这间茅屋今夜就给你们休息。”
※※※
由于终于摆脱了四人的追击,杨炎和赵月如的心情自然完全放松下来。这时天色以晚,两人先后在田边的小溪里洗个澡,然后才回到茅屋中。
茅屋里只有一张床榻,看来独孤痴真的把他们当作小俩口了。赵月如的脸不禁又红了。杨炎搔了搔头道:“你睡床吧,我睡地上就行了。”
说着拿起一张毛毡,正要走开,这时赵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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