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给冷香和暖香做了严密分工,安排好明天的行程,才去陪柳姨娘吃饭。她刚坐到饭桌旁,便有人匆匆赶到青芷院找她,不是沐宸雷,而是沐宸钰。她并不吃惊,沐宸钰此来,一定是请她去崇威院,沐乾柱要亲自跟她对阵了。
她把八小姐送的九彩珠戴在手上,又拿出银盒摆弄一番,略做收拾,穿上外衣,来花厅见沐宸钰。兄妹寒喧几句,沐宸钰问了她在王府的情况,得知她并没有受苦,才放下心。江雪向沐宸钰道了谢,心中的感动久久挥之不去。
“九妹,爷爷病着,又在跟四哥生气,你说话小心些,别给自己惹麻烦。”
“多谢六哥提醒,我明白。”
沐宸钰又嘱咐几句,先回崇威院通传,江雪带着丫头婆子随后而来。崇威院里异常安静,她们主仆到了院门口,便有管事迎接江雪进屋,并把丫头婆子带入厢房。江雪跟着管事穿过花厅,来到暖阁门口,看到沐宸雷正在暖阁门口跪着呢。
沐乾柱靠坐在软榻上,病气恹恹,眼中的精光有增无减。沐宸钰站在软榻一旁晾药,沐容初坐在软榻下面的方椅上,阴沉着脸,沐宸霆小心谨慎伺立一旁。江雪进去施礼请安之后,垂手立于一旁,眼角的余光扫过众人,面色平静。
“九丫头,王爷让你带了什么回府?”
江雪拿出银盒,打开放在方几上,说:“王爷让小九给老太爷带来黑色九彩珠入药,王爷说此珠入药,老太爷会珠到病除。”
沐乾柱沉默半晌,嘶哑咳嗽几声,阴沉开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拿来崇威院给我?而是拿去给你四哥,还说一些不中听、不体面的话。”
想必沐宸雷早已把她的话如实告知沐乾柱听了,她并不害怕,更不想虚言伪饰。想教训沐宸雷,就要抓住机会,让他尽尝恶果。
“听王爷说,这些黑色九彩珠是四哥的,有人在户部见四哥戴过。老太爷卧病在床,小九不敢冒然打扰,想把九彩珠拿给四哥,请他代送老太爷。四哥的丫头让我在外面冻了半个时辰,还指手划脚,我才说了一些不中听、不体面的话。”
沐宸钰扶着沐乾柱坐起来,把银盒递给他,他的手颤抖着捏起每一颗仔细看,看完之后递给沐容初。沐容初看过之后,让沐宸雷进来,询问情况。沐宸雷拿过银盒看了看,点了点头,又附在沐容初耳边低语了几句。
“怎么才有十三颗?”
江雪摞着腕上九彩珠,略含羞涩,说:“王爷共得到了十八颗珠子,他留下两颗,送了我三颗。听王爷说他留下的九彩珠被凶死之人的血染过,能压制邪气。王爷还说黑色九彩珠是稀世珍宝,若是入药几颗足矣,尤其是医心病。”
南成远让江雪送回珠子,意在提醒沐家,他已经对这件事了如指掌。江雪从中截留,说成南成远自己留下了两颗,送了她三颗。这样一说,她拣到的三颗九彩珠就有了明确的来路。又适时提醒沐家,南成远手里还留有两颗九彩珠做为沐家的把柄。南成远到底让她带回多少颗九彩珠,沐家没有胆量去质问。
沐乾柱接过银盒,沉思片刻,递给沐容初,说:“收起来,妥善保管。”
“是。”沐容初接过银盒,停顿片刻,说:“父亲,儿子认为成亲王此举别有用意,他有意拉拢,想卖个人情给沐家,我们也要有所表示。”
南成远大包大揽平息此事,确实想卖份人情给沐家,至于这份人情需要沐家付出多大代价,南成远正在衡量之中,别人不得而知。
沐乾柱面带忧虑,沉思了好半天,才重叹一声,说:“成亲王此举别有用意是真,不过是拉拢还是威胁,是人情还是债务,要等事情平息之后才知道。你写份拜贴递到成亲王府,借口探望七丫头,再送份厚礼过去。”
“儿子明白,请父亲放心。”
沐云露做为沐家结交南成远的联姻工具,不得宠爱,没给沐家带来既定的利益。此时卧病在床,连探望也能当成借口来用,亲情竟然凉薄至此。
她在王府的情况和沐云露的病情,沐乾柱和沐容初半句没问,交待完九彩珠的事就打发她出来了。江雪并没感觉难受,她已经习惯了只有利益纠葛,没有血脉亲情的家族环境。有时候,束缚人的手脚、让人不能大刀阔斧向前的不是羁绊,而是情意。不被别人牵挂,她也会心无挂碍、一身轻松。
两个婆子前面打着灯笼开路,暖香扶着她刚走到崇威院外面的长廊,就被沐宸雷的两个小厮拦住了。小厮气势汹汹地说沐宸雷找她,毫无礼法尊重。
江雪强忍怒气,问:“你家四爷在哪里?”
“四爷正在房里暖和着等你呢,你还想让四爷来见你吗?”
“不用他来见我,我也不会去见他,让开。”
两个小厮互看一眼,说:“老太爷正宠四爷,奴才们劝九小姐还是少惹麻烦。”
“我要是不去呢?你们还能绑我去?你们四爷派头可不小。”江雪不想跟两个小厮多言,冷哼一声,说:“沐府还有老太爷,京城大得很,还由不得你们放肆。回去告诉你们四爷,他得罪了连成亲王都犯怵的人,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江雪给两个婆子使了眼色,两个婆子狠力把两个小厮推到一边,大声嚷叫。护院的壮丁和上夜的婆子都过来询问,两个小厮见势不好,忙跑开了。
西南的税赋收缴不利,沐宸雷会被户部免职,相比于他的罪恶,免职的惩罚太轻了。南成远想怎么平息这件事,尚无定论,叶谦等人被杀,牵扯到两国一家,还隐射了慕容商会。南成远会想办法避免任何一方挑起事端,最好的平息方法是找出一个份量不轻也不重的替罪羔羊揽下这件事,沐宸雷倒是不错的人选。她决定收拾完燕南洵,就去找南成远,给他一个建议,看看他如何反映。
她回到青芷院,柳姨娘忙让丫头给她热饭热菜,又问长问短。江雪不想柳姨娘担心,半真半假地说了南成远赠送九彩珠的事,柳姨娘听完,才松了一口气。
刚吃完饭,就有丫头通报说八小姐和和秋姨娘来了。江雪带着丫头迎出去,亲自扶秋姨娘进屋。几人坐到柳姨娘的卧房,说起沐云岚数九寒天和南宇涣两人,被几个差役押着去了塞北,又说起沐云露的病情,母女姐妹落泪感叹。
“九妹,水瑶嫡母病逝,你听说了吗?”
江雪点点头,“我昨天碰到了她的丫头,才听说的。”
“我和十妹明天上午去洛家道恼探望,知道你跟水瑶交好,想约你一同去。”
明天巳时要扮成南公子去见燕南洵,午时还要还原成慕容玖赴燕南洵的饭局。她想去看看洛水瑶,烦于没有身份,和八小姐同去最好。可是怎么才能把时间安排好呢?燕南洵提前递了贴子,不能推,去道恼又不能拖到下午。
“我和十妹约定巳时出发,按规矩中午他们家要留饭,下午才能回来。”
江雪想了想,说:“好吧!我听说城南有年货早市,想早点出去采买些年货。要不明天我一早出去,巳时三刻在洛家街口见,我们一起去。”
“也好,礼物我准备了三份,你和柳姨就不用费心了。”
“多谢八姐。”
送走秋姨娘和八小姐,她伸着懒腰回到柳姨娘的卧房。柳姨娘满眼疼爱,让丫头炖上燕窝给她当宵夜,又亲手给篦头。她躺在柳姨娘怀里闭目养神,丫头帮她捏肩揉腿。沉浸在温情中,舒舒服服地享受片刻安逸,即是永远的欣慰。
天色不早,她伺候柳姨娘歇息后,回到卧房,重新制定了明天的计划安排。
“九小姐,事情都挤到明天上午,忙得过来吗?”
“燕南洵那顿饭让凤清薇替我去吃,反正她闲着也无聊,在中州也是她去见的燕南洵,再说吃喝玩乐她比我内行多了。绽香在慕容居,凝香在倚烟阁,她们都不能走开。明天你们都跟我出去,暖香在倚烟阁后门接应我,一同去洛家。冷香跟凤清薇赴燕南洵的约,注意燕南洵的举动,还要看着凤清薇,别让她胡闹。”
两人齐声答应,“奴婢明白。”
“早点休息,明天事情很多。”
丫头伺候她睡下,都去外间休息了。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又把所有的事情梳理一遍,困意袭来,她昏昏欲睡。突然,窗外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有敲击窗户的声音。她骤然清醒,裹着被子窝在床上,不敢动弹。
哭泣声和敲击声越来越大,搅得她心神难安。她喊了丫头几声,没有反映,只好仗着胆子下床,点亮灯烛,移到窗前。毛绒绒的影子映在窗纱上,看到灯火,捧起前爪,冲着窗户作揖,呶呶唧唧的叫声更大。江雪打开窗户,放貂蝉进来。貂蝉可怜巴巴地跳到她的肩上,抱着她的头呜呜痛哭,姿势神情如丧考妣。
貂蝉毛脸肿起,嘴角渗出血渍,前爪后腿有几处磨掉了皮。江雪给它简单清理了一下,又帮它涂了药,收拾好,把它扔到脚榻上。貂蝉休息了一会儿,跳到方桌上,抓起点心一阵猛吃。连吃了几块,又推着茶盏,冲江雪仰了仰头。江雪瞪了它一眼,给它倒了一杯水,放到方桌上,躺在床上,不在理它。貂蝉吃饱喝足,跳到床上,依偎着江雪的胳膊,神态傲娇、满脸可怜。
“谁打你了?你爹呢?”
貂蝉愤愤地哼唧了几声,从江雪枕下掏出几张写着名字的纸片。这些纸片是江雪在考虑事情、梳理思绪的时候写下的,都是经常与她打交道的人。貂蝉把纸片摊开,从中拣出南成远的名字,塞到嘴里咬了两个洞,在白牙上用力磨了几下,又放到屁股底下坐了坐,最后放到脚底下,狠狠踩了几脚,才推过来让江雪看。
江雪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貂蝉拿南成远发恨,她也跟着出了一口恶气。这种出气泄愤的方式不错,恨极一个人,拿与他相关的物品发泄也能缓解怨恨。
“你淘气了?”
貂蝉摇了摇头,一脸愤恨,“……”
“你惹事了?”
貂蝉叽叽咕咕两声,满脸委屈,“……”
“那他为什么打你?”
貂蝉很不耐烦地瞥了江雪一眼,摇头晃脑地揉着眼睛。一会儿,它把江雪枕头底下的纸片全掏出来,拣了一张写有“叶”字的纸片,又拣了一张写有“燕”字的纸片。它前爪捧脸,后腿摇摆,比比划划,连两腿间的某个器官都跟着用肢体语言解说。江雪知道南成远打貂蝉跟叶家和燕南洵有关,到底是什么事?貂蝉忙活了半天,她仍是一脸雾水。貂蝉见她不明白,又气又急,强烈抱怨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它把纸片扔的到处都是,最后干脆趴到江雪脚下,一动不动打起呼噜。
江雪白了貂蝉一眼,脚踹着它软绵绵的身体,蒙头睡觉,脑海思绪翻腾。貂蝉是北野枫的宠物,暂时寄住王府,打狗还要看主人,究竟是什么事,值得南成远跟一只貂大发雷霆呢?明天有事,今夜她也没心情,等闲瑕时,要好好问貂蝉。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梳洗更衣完毕,连早饭都没吃,就带着暖香和冷香出了沐府。她们先到街上用过早点,又到早市上转了几圈,才雇了马车往城南而去。确定后面没有“尾巴”,江雪吩咐了冷香几句,让她去落凤山庄。她带着暖香到年货街挑了些有用无用的东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慕容居。
她拿过燕南洵请吃饭的贴子看了看,说:“京城有几家千味楼,燕南洵要在哪条街、哪条巷的千味楼请吃饭也没写清楚,到哪家千味楼找他?”
“他说时间一到,就派人来慕容居接公子。”
江雪暗哼一声,燕南洵此举不怀好意,她要加倍提防。他是不是要摆鸿门宴,等一会儿在倚烟阁见到他就知道了。不管燕南洵有什么打算,她都会提前防御,有备无患。燕南洵在京城肆无顾忌的活动,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她把罗掌柜和慕容居总管事叫来,细细嘱咐了几句。又让于管事挑出慕容居的一流高手,安排在几家千味楼周围,伺探消息,以防突变。最后把楚易和萧十八找来,让萧十八扮成丫头,跟冷香一起陪凤清薇赴约,又吩咐楚易带齐人手跟着他们。萧十八一脸怒恨,极不情愿,在江雪和暖香威逼利诱下,很快就范。安排就绪,她带着几个精壮的小厮去倚烟阁跟凝香等人配合。
俊俏洒脱、富贵气派得少年公子走进倚烟阁,立刻吸引了诸多目光。老鸨扭着圆臀蛮腰带着几个姑娘迎上来,炽热暖昧地招呼。江雪附在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又跟几个姑娘挤眉弄眼地调笑嘻闹。之后,她示意身后的小厮拿出一锭银子扔给老鸨,老鸨笑得老脸开花,接过银子喜滋滋地走了。
她上楼坐定,谴退几个小厮,跟凝香交待了几句,刚安排好,燕南洵就来了。宾主落座之后,寒喧客套、奉茶问候,虚蛇逶迤,互相刺探对方。
自中州结识,又一路同行回京城,燕南洵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南公子印象不错。这些天,他在京城游走交结,访朋会友,也暗自打探这位南公子的底细。
根据他的描述,多数人认为所谓的南公子就是四皇子,恰好南宇沧这段时间没在京城露过面。这段时间,朝堂皇室风云涌动,皇上对一直被冷落的四皇子也转变了态度,几次微服去见他。朝堂都在观望,一旦风向改变,就会积极踊跃地向四皇子投诚。燕南洵此次来京城,主要目的就为结交权臣,为燕家拓宽道路、找到保护伞。四皇子渐渐得到皇上的常识,是个不错的人选,何况他手里有齐越的通送文书。所以,他对这位南公子奉承恭维,百般殷勤。
“敢问南公子府邸在京城何处?燕某他日登门造访。”
“我哪有底邸呀?有事就来倚烟阁找我,这是一个朋友长期包租的。”
“南公子是京城人氏,怎么没有府邸呢?是怕燕某上门打扰吧?”
江雪暗笑,燕南洵一直关心这位南公子住在什么地方,该不会是想送套宅院吧?燕南洵把她当成南宇沧了,她继续周旋,先赚套宅子也不错。
“怎么会呢?我可是把燕先生当朋友的,我真没有府邸,唉!一言难尽。”
果不其然,燕南洵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图纸、一份房契交给江雪,“请南公子先看图,若能看上这套房子,房契上的名字随时都可以变成公子的。”
江雪看了看图纸房契,又给他,淡淡地说:“宅院不错,不过……”
敲门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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