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流血,白花花的脑浆从头骨裂口滚动而出,死状恐怖。
“儿呀!儿呀,我的儿呀!”
襄亲王抱着傻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围观的宾主都悲声劝慰,扼腕叹息“沐乾柱,你、你……本王的儿子不能无辜惨死,你要给本王一个说法“王爷节哀,王爷息怒,臣定会严查此事,给世子一个说法。”
“严查?怎么严查?要不是你弄个什么指婚出来?我儿子怎么会惨死?
沐乾柱见襄亲王雷霆震怒,忙哆哆嗦嗦地跪下,连声哀求保证,沐氏合族子侄和沐府下人全跟着跪下了。襄亲王大放哀声,盛怒不息,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及随侍的下人也跪下了,太子左右打量一番,上前扶住襄亲王,哀求劝慰。
与襄亲王熟识的人都知道,他的盛怒巨痛并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傻儿子不是嫡子,却是长子,心智不全,却很得宠爱。当年,朝堂夺嫡争战明涛暗浪,此起彼伏,把先皇的十来个成年皇子和两个侄子卷入其中,异常激烈。
襄亲王与当今皇上一派,被先皇拘禁在城外,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丫头照顾。
傻儿子就是丫头所出,没看到襄亲王出人头地,丫头就撒手西去。临终留下遗言,让襄亲王顾念共患难的情份,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襄亲王得势之后,妻妾成群,子女众多,对傻儿子的宠爱与众不同。傻儿子成年之后,因心智不全,再加襄亲王挑别,不好婚配。今年,襄亲王次子娶了沐氏族中的女孩为正妻,此女颇为贤惠,襄亲王很满意,对沐家态度也有所改观。
前几天,襄亲王正为长子婚事犯愁,沐乾柱过府拜望,有意将沐氏长房侍妾所出的九女配与襄亲王长子。襄亲王嫌长房九女没有小姐身份,又风闻南宇沧与此女艳事,并不满意。沐乾柱极力游说,流露出与襄亲王结盟、操纵夺嫡的意思。
沐乾柱要用十孙女联姻结交控制南宇沧,做夺嫡后备,请襄亲王参与,并向他保证恢复九女庶出小姐的身份。襄亲王思虑再三,认为这桩姻亲一举多得。后来听说又沐家长房九女通医术,治好了太后的疾病,太后要赐婚,他更加满意。于是,两人就趁关太后来祝寿,让傻儿子出面请求赐婚,导演了一场好戏。
不成想,关太后指婚的懿旨说到一半就被南宇沧打断。沐乾柱极力挽救僵局,与襄亲王约定端午佳节之后就下聘礼,并早定吉日完婚。他们本打算寿宴结束,请皇上示下之后,再公布此事。没想到饭还没吃完,就传来傻儿子惨死的噩耗。
襄亲王又抱着儿子痛哭半天,狠厉暴呵,说:“沐乾柱,本王的儿子死在你的府邸,你必须给本王一个说法,否则,本王奏上朝廷,请皇上治沐家的罪。”
“老臣定会给王爷一个说法,王爷息怒,王爷节哀。”
“哼!本王给你三天时间,你听清楚,三天。”
下人用白布盖住了傻子的尸体,抬出沐府,王府下人扶着襄亲王跌跌撞撞离开。沐容初把这件事交给沐容生严查处理,他扶着沐乾柱与众多宾客回了萌恩堂。
榴花榭内的命女贵妇听说襄亲王庶子和两个小厮死在榴花榭外面的假山底下,与她们刚才呆的地方相隔不过两丈之远,都惊呆了,满脸恐惧地盯着假山。
沐老太爷古稀之寿,沐家本想借机冲破阴霾。不成想寿辰连出稀罕事,先是自家小姐被人下药沾污,又有三人惨死,其中还有襄亲王的庶子。喜庆寿宴频发怪事,若传扬出去,沐家不只丢尽颜面,还会因喜事变丧弄得人心惶惶。
花太太带着宾客回到榴花榭的敞厦内,与宾客互道安慰。娘家或夫家与沐氏家族交情泛泛的命妇贵女轻描淡写地安慰几句,都告辞离开了,一些与沐家有亲的人留下来,宽慰道恼。众人言谈说话低声细语,榴花榭内气氛压抑。
“太太,死的两个小厮一个叫孙亮,一个叫张铁,都是、都是……,“都是什么?快说。”
“都是、都是太太的陪房子。”
“这些奴才,怎么会死在花园?真……”
田嬷嬷瞪大眼睛,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打断了花太太的话,也吓了众人一跳。花太太狠瞪了田嬷嬷一眼,尖厉猜疑的目光扫过站在十小姐身后、正浑身发抖的雪梅,落到十小姐身上,她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江雪坐在抱厦里,双目眩晕,脑海里仍是模糊与清晰交替。诸多思绪挤入脑海,桩桩件件,她不胜其烦。洛水瑶还有几位小姐要回去,来跟她道别安慰,她也只是勉强应酬。抱厦里的女孩全部离开,花太太正在气恼烦闷中,她不便回青芷院。她让冷香去敞厦听花太太等人说话,让暖香搬来椅子,坐在她身边。她又吃了几粒清心丸,靠在暖香身上,闭上眼睛,慢慢平静思绪。
这块红绸是从襄亲王傻儿子的衣服上撕下来的,那傻子是谁所杀?那两个小厮又是因何而死?红绸怎么会落到石案下?亵渎她的男人是谁?这其中有什么关系?那个男人有足够的能力占有她,放弃后,却给她制造了失贞的假像,又是何用意?有意让她出丑吗?她思索着一连串的问题,竟躺在暖香怀里睡着了。
花太太强装笑脸,带着夫人、姨娘和小姐们送走了全部宾客,又派人到萌恩堂打探消息。她把夫人、姨娘和小姐们叫到敞厦,连同丫头嬷嬷一起斥声询问。十小姐在做这个圈套之前,她就有所耳闻,事情发生之后,她就大概了解到全部。此时,她不动声色,装模做样地询问,不过是假意做戏,应付沐乾柱的询问。
“太太,老太爷请你去萌恩堂。”
“萌恩堂的情况怎么样?”
“九小姐的事老太爷已经知道了,很生气,正等你过去呢。”
“好,你去回老太爷,我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了,马上过去。”
花太太跟夫人、姨娘和小姐们交待了几句,无非是让她们安抚人心。又把八小姐和几个得力的婆子叫到一边,仔细询问一番,吩咐交待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十小姐听说沐乾柱知道了这件事,暗自得意,事情的顺利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至于田麽嬷为什么昏倒?两个小厮为什么死?她没多做考虑。此事一旦泄露,田嬷麽就是她的替罪羊,她已经做好了下一步打算,也找好的证人和原由。
她瞥了抱厦里的江雪一眼,阴毒的眼神中流露着兴灾乐祸。江雪没能恢复身份,指婚也没成功,还惹出了一堆麻烦,不出一天,闲言碎语就会飞传到京城的大街小巷。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她会求沐老太爷向皇上请旨,把她指给南宇沧为妃。不构是正妃还是侧妃,只要能嫁给他,她就迈出了第一步,以后再慢慢筹谋。
“把雪梅和田麽嬷关到柴房,严加看守,等我回明老太爷再审问。”
听到花太太下令关押田麽嬷和雪梅,十小姐怔住了。设局陷害江雪是她一手谋划,连贴身的丫头嬷麽她都不完全相信。雪梅知道此计的一小部分,田嬷麽知道一大部分,其他几个丫头,都是临时按她吩咐行事,知之甚少。
花太太让人关押了田嬷嬷和雪梅,说明花太太已经掌控了全局,看来她必须向花太太投诚了。
十小姐见花太太要起身去萌恩堂,忙上前扶住,娇声说:“太太连日操劳,太过辛苦,雪梅是我的丫头,她冲撞了太太,还是让我来管教。”
花太太笑了笑,甩开十小姐的手,搭在丫头胳膊上,说:“雪梅并没有冲撞我,她和田嬷麽串通一气,扰乱老太爷的寿宴,我会把她们交给管家处治。”
“原来是这样,这丫头太放肆了,我会让管家严加惩治她。”
“呵呵,十丫头,你要是闲着,就帮八丫头收拾收拾,后院有好多事呢“多谢太太,我这就去帮八姐。”
十小姐看着花太太的背影,冷哼一声,花太太不买她的账,她很担心,却不惊慌。就算这件事泄露了,她也会巧言游说沐乾柱为她做主。她很清楚,名门士家的女儿都是棋子,但是她坚信凭她的心计和机谋,永远不会成为弃子。
沐宸霆、沐宸钰带着管家和管事恭送宾客,并通知原计划七天的流水宴席取消,沐府会另择吉日补请后四日赴席的宾客。沐容生带着小厮处理了孔,亮和张铁的尸体,找来在花园伺候的婆子小厮详细查问情况。
几个小厮用竹骄把沐乾柱抬回崇威院,丫头端来参汤,他喝了一杯,才缓过神来。他靠坐在暖阁的软榻上,闭目思虑,沐容初和二子沐容基、三子沐容松还有二房、三房的太太陪坐在椅子上,小心伺候,大气也不敢出。
花太太轻手轻脚走进暖阁,给沐乾柱行礼之后,垂头侧身站立。离开榴花榭之后,她让几个心腹的丫头婆子把田嬷嬷和雪梅带到柴房,严加审问二人,得知事情的详细经过,不得不佩服十小姐的心计。她自有打算,如果沐乾柱询问或是责怪她治家不严,她会添油加醋,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十小姐身上,让沐乾柱裁定。
“榴花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大太太说给我听听。”
“回老太爷,九丫头喝多了酒,被、被登徒子……”
盛参汤的瓷碗掉在地上,碎裂纷飞。沐容初三兄弟和三房太太忙跪下求沐乾柱息怒养身,沐乾柱冷哼几声,平静半晌,才让他们起来说话。他拿出红绸放在软榻的几案上,血红的颜色在乌蒙的暖阁更加妖冶刺目。
“大太太,你是沐家长房的当家主母,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花太太刚起来,听到沐乾柱元斥,又慌忙跪下了。她支吾片刻,把田嬷麽和雪梅交待的事情,还有她推测的细节以及道听途说的因由和盘托出。九小姐声名尽毁,她除去一颗眼中钉,十小姐担罪名、受惩罚,她也拨掉了一根肉中刺。
“哈哈 ”,我就说十丫头厉害,果不其然,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计谋,做事滴水不漏。再苦心培养几年,不管放到宫里府里,都是厉害人物,这才是我沐家的好女儿。大太太,你把丫头婆子处理了,这件事我们知道就行了,别再外传。”
“噢!我……媳妇遵老太爷命。”
花太太本以为沐乾柱会处理十小姐,哪怕是做做样子,给九小姐一个公道,没想到沐乾柱不但不处罚十小姐,还对十小姐百般褒奖。她暗暗心惊,沐乾柱说十小姐不管放到宫里府里都是厉害人物,这句话大有深意。十小姐更是太子妃的威胁者,刚拨掉九小姐,想松一口气,没想到肉中刺扎得更深,更让她心神难安。
沐容初躬身上前,问:“依父亲之见,襄亲王庶子和两个小厮又是何人所杀?”
“何人行凶,不好揣度,从三人的死状来看,行凶的人武功很厉害。”
“会不会是行凶的人沾污了九丫头?”
沐乾柱摇了摇头,象是在否认沐容初的问话,又象是另有所指。他把红绸拿在手上,抚弄一番,如枯村皮般褶皱沧桑的老脸慢慢浮现别样的神采。
行凶的人是谁并不重要,两个小厮的死和九小姐被奸更不值一提,他思虑的关键是怎样向襄亲王交待。因一点小事失去朝堂盟友,是沐家最大的损失,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此时,他心中已有打算,可不可行尚要考虑。
“这块红绸是死士交来的,从襄亲王庶子衣服上撕下来的,你们怎么看?红绸在榴化榭的石案底下发现,瞒不过襄亲王,唉!他会借此以难。”
沐容初三兄弟及三房太太互看一眼,面露迟疑猜测,却不敢轻言。红绸在石案底下被发现,九小姐在石案上被污,登徒子肯定是襄亲王庶子,这是最直观的猜测。傻子因沾污良家妇女被杀,依南日皇朝典法,杀人者无过还有功。
“依此来看,襄亲王庶子是登徒子无疑,可他为什么会死呢?那两小厮沐乾柱冷厉干笑几声,说:“事情没这么简单,两个小厮是十丫头安排的,不值一提。九丫头被污、襄亲王庶子身死都不简单,这是一个局,设局的人想一石多鸟。哼!我会简简单单化解,结果会出乎设局人意料之外。”
“儿子(媳妇)聆听老太爷高见,请老太爷赐教。”
“把九丫头被沾污、十丫头下药的事压下去,这是沐府的家事,大太太来办。让京城府尹去查行凶者,让容生协助做做样子,尽快把案子摆平。襄亲王庶子死在沐府,不管是不是登徒子,沐家都要给襄亲王一个交待,这才是当务之急。”
花太太琢磨片刻,说:“九丫头的事合府上下都传开了,必须想个稳妥的办法,要不也会弄得人心惶惶。府里人多嘴杂,十丫头做的事迟早也会传开。”
沐乾柱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这不是大事,九丫头酒醉无状,颜面尽失,自食苦果,让她们母女到祠堂跪上三天三夜。至于十丫头,尽早处置丫头婆子封口,有人问起,就说是丫头婆子藏奸,嫁祸主子,还不明白吗?”
“媳妇明白,媳妇这就让人去传话。”
“让人也给十丫头带一句,就说她做得不错,爷爷心里有数。”沐乾柱很欣慰地叹了口气,让下人拿过九十九个竹雕寿星交给花太太,“这件寿礼不错,你让人把这个带给十丫头,就说是老太爷赏的,让她慢慢把玩”
“是。”
花太太亲自拿着竹雕寿星来到门外,先让一个婆子到青芷院传话,罚九小姐母女去跪祠堂。她心中隐恨不平,又补充了一句,让她们母女明天再去跪。这并不是她动了恻隐之心,同情柳姨娘母女,而是她想为自己保留余地,为十小姐制造一个强敌。她想了想,把竹雕寿星交给另一个婆子,半阴半阳吩咐了几句。让婆子去泊柳居传话,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含糊,让十小姐也悬着心,别想舒服自在。
“你们想想沐家怎么跟襄亲王府交待?襄亲王颇得皇上信赖,这件事要闹到皇上面前,沐家受罚是小,失掉颜面、失去盟友是大。”
“儿子已经派人知会了京城府尹,限他们三日之内缚拿凶手归案。我们带凶手去襄亲王府谢罪,襄亲王也会顾全大局,也不会因一个傻儿子就跟沐家翻脸。”
“唉!我说得这么多,你怎么还去想辑拿凶手呢?让京城府随便找人当成凶手处治就行了。我现在考虑要用最好的办法,不让襄亲王跟沐府翻脸,还能让盟友关系更加坚圆,沐家也没有损失,设局的人也枉费心思。”
“儿子愚钝,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