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港口是江东最大的海港,能直通腾龙、羽凤和锦鳞三岛国,船舶如织,往来繁忙。她从观海楼下来,来到海港入口,隐约嗅到几丝紧张的气氛。她心里一警,靠在栏杆上,四下眺望,没找到紧张气息的来源,心中更加焦急迟疑。
于管事匆匆跑来,说:“公子,我问过了全部分港,今天没有船去腾龙国。”
“怎么可能?我听四皇子海港每天去腾龙国的船只不下百艘,怎么今天突然没有了?我觉得情况不对劲,派去迎四皇子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们迎到城门,也没见四皇子的人影。”
“召集他们过来,随时准备,不管花多少钱,今天必须找到去腾龙国的船。”
“属下马上去办。”
只有今天坐上船,才能在六月初一之前赶到腾龙国,营救凤清薇必须提前做准备。叶谦的葬礼定在六月初一,一旦下葬,只能抢回凤清薇的尸首。这些情况南宇沧都知道,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想做或是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不会答应。
她来到分港入口,问了几家船主,不管是货船还是客船,都不去腾龙国,而且对她询问的回答都支支吾吾。分港的散船上坐着一些梢公打扮的男子,一直注视着她和于管事等人,森冷的目光中透着警惕。他们来到海港,就看到了这些人,这么长时间,这些人一直没有离开。江雪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梢公,确切地说他们不是梢公,而是来盯梢的,目标就是每一个要去龙腾国的人。
她装做无事在海边散步,碰到一个年长的梢公上岸,看样子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江雪追上去打招呼,趁人不注意,塞给梢公几块碎银子,询问情况。梢公瞄了散船上坐的那些人一眼,给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到观海楼下再说。
江雪和梢公来到观海楼下,好象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从梢公嘴里,江雪得知前天、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去腾龙国的船,听说是海防营下了旨令,这三天不许船只开往腾龙国,具体原因梢公也不知道,只告诉她明天就有船了。
若坐明天的船赶到腾龙国,不但来不及营救凤清薇,恐怕要见她最后一面,也要刨土挖尸首了。叶家一定是怕有人捣乱叶谦的葬礼,提前收买了海州的海防营。坐在散船上的人不是海防营的内探,就是叶家派来的密探。
此次江东之行,她首要的任务就是救凤清薇,以全朋友之情,还可以借些试探叶家。不能去腾龙国,如何救凤清薇?她暗暗责怪自己计划不周全,太过依靠南宇沧。在滁州遇到南宇沧,她欣喜激动,南宇沧答应帮她救凤清薇,她就把这件事全部交给南宇沧,对他百分百信任,从而没有亲自谋划这件事。事到如今,横生变故,她突然接手,觉得很无助,适应过程漫长又遥远。
在他乡遇到心爱的男人,小女人心性发作,想靠在他的肩膀上享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清闲,把营救凤清薇全权交给他去处理。她也糊涂了,也忽略了,要救凤清薇的人是慕容玖,不是沐家九小姐。南宇沧和慕容玖只是平淡的君子之交,答应替她救人是想报恩,其中隐含敬而远之的无奈。他不可能象对沐九小姐那样不计荣辱、生死相护。这不能责怪南宇沧,他也是凡人,所有事情不可能盘操作。
南宇沧直到现在还没见人影,也没有消息传来,她派人去迎,也没见到人,她想亲自进城找他,又怕事情有变,错过开船的时间。她思虑片刻,忽然想起昨天萧十八提前出海了,昨天也没去龙腾国的船,萧十八怎么离开的?她眼前一亮,正想去找于管事商量,就见于管事急慌慌跑来,一脸喜色。
“情况怎么样?”
“公子,那座分港有一条大船要去腾龙国,可他们逢人就说要去羽凤国。”
江雪点头一笑,说:“我明白了,他们是为防暗探,我们搭他们的船。”
“可他们要一千两银子一位,才答应冒险带我们去。”
“一千两一位?平常多少钱?”
“平常也就三五两银子。”
江雪咬了咬牙,从袖袋里掏出银票,说:“给他,我们不能耽误行程。”
“是。”
于管事接过银票,发暗号召集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上船,又跟江雪装做无事散步之人向船走去。江雪带人上船之后,跟梢公船家再次确定行程,又让于管事四处查探,确定是否安全。于管事回报一切正常之后,江雪才很不高兴地拿出银票晃了晃,吩咐船家开船。双方约定,上船先付一半,共四千两,到了龙腾国付另一半。船家很高兴地应承着,一个年轻男子接过银票、查验之后,去了内舱。
“开船哟!一路顺风。”
船家喊起口号,大船平衡地驶出海港,扬帆破浪,向着羽凤国的方向驶去。江雪靠在船栏上,望着港口的方向,仍不见南宇沧的身影,她重重叹息一声。她不想责怪南宇沧,体谅他有难言之隐,心里仍然很不舒服。
昨日,两人正在情迷之际,被南成远打扰之后,南宇沧出去跟南成远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转回卧房,脸色如常,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只说有时间再来看她,就和南成远一起匆匆离开了。原计划今天中午出海,到现在仍不见人影。江雪自我安慰,自我宽心,让自己相信南宇沧平安无事,不能帮她只是情非得已,一定有杂事绊住了脚口即使这样想,她心里仍泛起失落和恼恨,不由连声长叹。
这艘船共三层高,里外空间都很大,行进速度也很快。船家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体强壮、肤色黝黑,看上去很憨厚,也很健谈。他把江雪安排在中层靠窗的舱室休息,可以隔窗赏海景,又端来茶水点心,同她闲聊,给她介绍海域风情。他自报家门说自己叫楚化,又把自家的祖籍和家庭状况告知江雪,意在让他们放心。一个年轻男子进到舱室,冲楚化挤了挤眼,叫他出去。
江雪心中犹疑,这年轻男子看上去很眼熟,她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愣了片刻,给于管事使了眼色,两人放轻脚步跟在楚化和年轻男子身后,向另一边的舱室走去。在拐角处一转,就不见了两人的身影,江雪更加惊疑。
“收四千两银子就让她上船,也太便宜她了,听说腾龙国最漂亮的姑娘一夜就要一千两银子,区区四千两银子够在腾龙国玩几天的花费吗?”
说话声从中层最大的舱室传出来,声音熟悉得令江雪心颤,也令她恨得咬牙。
“足够了,王爷,这要不是他们急着去腾龙国,又没船肯去,谁会付几千两银子?平时比这艘船更好更大的船一位只收五两银子,船客还嫌贵,讨价还价。再说,我们这是海防营的船,偶尔有遇急的客人搭载,也不收银子的。”
“唉!楚化,你也真厚道,慕容玖的银子可是不要白不要,本王……”
江雪重重一脚踹开舱门,不问青红,不分皂白,脱下鞋子,一手一只,向南成远冲过去,对准他的脸,举鞋就抽。她不管什么身份,也不论有谁在场,只想用鞋底狠狠抽他的脸,抽他个鼻青脸肿出口恶气,此时,她只恨鞋底没有扎上钢钉。以南成远当靶子,把对他长时间的积怨和怒气、对南宇沧的恼恨全部发泄出来了。
南成远久经沙场,武功深不可测,可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至于他有片刻的思维停顿。就在他震惊的瞬间,脸狠狠挨了一鞋,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他顿时暴怒。江雪再次打来的时候,南成远反手一转,把江雪和鞋子重重扔在地面上。江雪抓住鞋子爬起来,再次攻上来,被飞花戏月反锁了手臂,不能动弹了。
舱室里除了南成远和飞花戏月,还有两个高手护卫,两名官员打扮的男子、楚化以及随后赶来的于管事。众人都瞪大眼睛,被江雪气怒至极、恨不得将南成远杀而后快、比泼妇还强悍的架式惊呆了。直到她被控制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
“你还我银子,你这个该死不死天杀的,你怎么还不死啊?想要银子去扮山贼抢劫呀?又不是没抢过,再不行就去小倌馆做头牌……”
江雪被飞花戏月控制后,更加气愤恼怒,嘴里叫喊呵骂,半刻不停。自见南成远第一天起所受的全部委屈齐齐涌上心头,越想越恼,越骂越气。
南成远坐在地榻上,一动不动,他俊脸红肿,满眼气怒注视着她,眼底的冰冷足以冻死北极熊。两名官员站起来,和楚化并肩站在门旁,几人一脸惊诧地看着江雪。两个护卫站在南成远身后,看江雪的目光中透着崇拜。于管事看到这种情景,忙跪到南成远脚下,替江雪陪罪求情,又给江雪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住嘴。
“不关你的事,出去吧!你们都出去。”
两名护卫拉着于管事出去,楚化和两名官员也赶紧往外走。趁飞花戏月分神之际,江雪再一次暴发,转身在戏月胳膊上咬了一口,戏月吃痛松手,她又抓向飞花的脸,飞花忙松开手、捂住脸。趁两人松手之际,她再次向南成远扑去,连抓带咬稍带揪头发,与南成远滚在一起,抓闹撕打,上下翻滚,难解难分。众人看到江雪和南成远扭打撕咬在一起,又赶紧进来,想拉开他们。
“出去,都出去。”
南成远厉声怒呵,护卫拉着于管事,两名官员和楚化一起出去之后,飞花和戏月也愤愤出去了。众人出去之后,顺手关上了门,两人又滚在一起。南成远曾与北野枫以这种方式多次决战,对泼妇掐架很有经验,可此时他却不是江雪的对手。他以强力和武功制住江雪,却没稳占上风,被江雪抓了几把,还咬了一口。
江雪两只手被南成远一手握住,不能再抓挠,嘴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不能再啃咬呵骂,双腿也被他压得结结实实,不能攻下盘,身体不能再动弹。她仍不屈服,狠狠瞪着他,摆出一副要用眼神杀死他的模样。南成远把她压在身下,狠厉冰冷的目光慢慢多了温度,几丝柔情掠过眼底,嘴角弯起,眉稍带出淡淡的笑意。
“泼妇,疯女人,是不是?呵呵。”
“把银子还给我,否则我咬死你,跟你没完。”
“没完你能怎么样?信不信我能顺手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哼!只要我不死,就要把银子要回来,你信不信?”
从南成远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到冰冷狠厉的底层隐含的柔情。即使气急败坏,南成远也不会杀她,这点不需要凭她两世的经历和经验,她就能断定。此时,她对南成远除了厌烦憎恨,没有半点好感衍生,让他难受,她才开心痛快。
南成远挑嘴一笑,目露狡黠,这小女子每次都能给他出乎意料的惊喜,让他气愤,也让他心动。就象这时撒泼式地跟他打架,虽然他当着臣子下属的面挨了一鞋,又气又怒,却很佩服她的暴发力。身份低微、淡泊沉静的沐家九小姐,富可敌国、鼎鼎大名的巨商慕容玖竟然会这样打架,而原因只为区区几千两银子。
“你是要银子还是要命?”
“都要。”
“本王要是让你只选一样呢?”
“哼!银子就是命,缺一不可,当然都要。”
“哈哈……尖酸吝啬、爱财如命的小女人。”
“哼哼!彼此彼此。”
南成远在她的下巴上轻捏了一下,提着她起来,说:“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的银子,还给我。”
江雪坐起来,动作迅速地冲南成远前胸抓去,摸到银票,又伸手到他衣服里去掏。南成远双臂撑地,挺起上身,任她摸抚,半眯着眼睛,似乎把在他身上摸银子当成了一种享受。江雪掏出全部银票看了看,只有两千两。
“还有呢?差两千两。”
“别这么小气,等到了腾龙国,你就知道你的银子花得很值,正如你所说,本王是喜欢谈条件、讲交易的人,两千两银子保你们平安到达腾龙国。你们八个人,又要坐船、又要吃住,一人才平均二百五,很值了。”
“你才二百五呢,哼!”
原来南成远早预知她会来抢银子,提前藏起了两千两,留下两千两让她抢,算她还有人性。江雪收起两千两银票,愤愤地看着南成远,花两千两银子不要紧,必须花得值才行。与南成远同船,即使防他甚于防贼,她也觉得心里踏实放松了。她靠坐在地榻上,想询问南宇沧的事,又怕听到让她心里难受的话,只好做罢。
“你为什么不问南宇沧失约的事?”
“不想问。”
“真不想知道?”
“当然是真的,没有他,我自己也能把凤清薇救出来。”
“呵呵,有气魄。”南成远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可我必须告诉你,他此时正在享受伊水蓝给他挑来的两位美人。他昨天晚上同本王一起去的,一夜风流,累得今天难以下床也是情理之中,枉你费心苦等。”
江雪冷哼一声,面带挑衅,凑到南成远耳边,说:“傻子才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本王不勉强,等回去见到他,一问便知。”
即使自己对自己说一千遍不信他的鬼话,知道他在挑拨是非,江雪心里仍然怪怪的难受。她整好衣服,穿上鞋子,瞪了南成远一眼,跑到舱室外面,站到甲板上吹海风。强劲的海风没有带走她的千愁万绪,反而让她更加失落。她警告自已要相信南宇沧,要相信一个可以为她在雨中下跪的男人,可还是不由连声长叹。
于管事和楚化向她走来,递给她一瓶酒,问:“公子,没事了?”
“没事,喝酒。”
她打开酒瓶,喝了一大口,辛辣微苦的液体直冲上嗓,呛得她连声咳嗽,眼眶里也溢出了泪水。她晃了晃头,擦去眼泪,又连喝了几口,嘴里泛出甜丝丝的火热,迅速漫延全身。她凝望着海水,放慢了喝酒的速度,深掩眼底的愁思。
楚化见她喝酒豪爽,冲她竖起拇指,问:“公子是哪里人?”
“西南济州。”
“济州人?难得,我还以为公子是北地人呢?”
江雪笑了笑,说:“我小时候在京城呆过,几岁就去了济州,祖籍也在济州。人们都认为北地人豪爽直率,其实也不尽然,楚师傅是哪里人?”
“楚郡人,在海州城外三十里,土生土长的江东人。”
“江东不错,有山有水,我很喜欢。”
于管事寻思片刻,说:“楚掌柜是江东楚州人,是不是离楚郡不远?”
“现在的楚郡就是原来的楚州,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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