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还有酒,想喝就去倒。”
“冷香,用水壶去装酒。”
布袋里装着月饼、瓜果、薰肉、蒸鱼,还有一只用荷叶包裹得生鸡。江雪把熟食一一摆开,又把生鸡大卸八块,用树枝穿起来,放到火上烧烤。冷香倒来一水壶酒,拿来几只土瓷碗,每人倒了一碗酒,边吃边喝。
“要知道你们弄了这么多好吃的,就不去采摘玉米黄豆了。”
“他们去三十里外的州郡买来的,今天中秋节,路宿荒郊也要过节。”南成远拿起烧好的玉米啃了几口,说:“我倒觉得玉米好吃,今年的中秋夜别有韵味。”
“好吃你就多吃点,车里还好,全给你留着。”
众人吃饱喝足,又谈笑玩乐了许久,才各自休息。秋夜清凉,江雪主仆互相依靠躺在车里,又说笑了一会儿,冷香和暖行就睡沉了。江雪闭着眼睛,越想睡越清醒,实在睡不着,她跳一车,坐在半熄的火堆旁仰天望月。
飞花戏月睡在车里,香鼾正浓,护卫围在四面,越躺越坐,也已进入半梦半醒状态。南成远躺骑在马上,身上搭着黑色披风,睡得正香。
江雪独自静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仰望低空明月,不由思心欲重。她扯了几根草穗,拿在手里摆弄,强迫自己想开心的事情,压制满心烦恼。
她拿着草穗,随意漫步,来到南成远的马前面,看到他脸上弥散浅笑,睡得正香。她拿出草穗,在他脸上扫了几下,看他没反映,又试探着伸进他的鼻孔。
突然,她的身体离开地面,轻轻落到马背上,没等她反映过来,马飞奔跃起,跑上大路。南成远把她拥在怀里,打马飞奔,很快穿过树林,来到路旁的大河边。这条大河是那条溪流的源头,河面很宽,水流轻淌,波纹映着月色荡漾。
南成远抱她下马,把她按在河边的青石上,又从马背的布袋里拿出酒食。吃食摆开,土碗斟酒,两人相视一笑,端起酒碗,各自饮下。南成远拿出一块月饼,掰开分了一半给江雪。江雪接过月饼,看着他很优雅吃月饼,心底暗自斟酌。
“为什么要分一半给我?”
“我不喜欢吃太甜的点心,象征性地吃一点,算是过了中秋节。”
江雪噘了噘嘴,她还以为南成远在中秋之夜与她分食月饼另有说法呢。最初,她心里涌动着怪异的感觉,听到南成远的解释,心底又不由泛起几丝失落。
水面泛起薄雾,朦胧了一河月色,银辉粼粼,波纹漾漾。几枝秋荷点缀在河面,风中摇曳,散发着缕缕清香,浅云浮移,交辉月光,相映成伤。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月色真美,再给我倒一碗酒。”
南成远给她倒了一碗酒,撕下半只鸡腿递到她嘴边,说:“很少见女人象你这么喝酒,有气度,很豪爽。有时候你又尖酸小气,跟现在好象不是一个人。”
“呵呵,我这样的女人世间很多吗?”
“绝无仅有。”
“其实我想做一个小女人,唉!绝无仅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在我看来很好。”
江雪连干三碗,头渐渐发晕,双脚麻软,身体好象离地飘浮。她面含清笑,酡颜微薰,微微泛红的眼睛荡漾着如丝媚色,如春波秋水般柔美迷情。
荒郊野外,月夜河溏。此情此景如此美好,她想抛却所有负累羁绊,尽情玩乐。把今夜的欢乐寄向前生,留与今世,生命轮回数次,仍能细细回味。
“我跳舞给你看。”
南成远拣来两根树枝,敲击青石,说:“好,我为你伴奏。”
江雪摇摇晃晃站起来,甩起袖摆,舞动裙裾,手舞足蹈,动作由慢到快。她也不知道自己跳的是今生的舞还是前世的舞,更不清楚自己想用舞蹈表达何种心思。总之,漫长旅途,恰逢佳节之夜,相伴如此美妙的月色,饮酒歌舞,别有风情趣味。她很放松、很高兴,想用肢体的动作来渲泄自己的热情。
茫野之上,长空之下,皎白的月光中,热情起舞的女子幻化成景。南成远怔怔地看着她,敲击青石的速度欲渐缓慢,目光渐渐迷离,眼神欲加炽热。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如此空灵曼妙的女子与他对酒当歌,陪他享受了生命中一夜又一夜的月景。用最真的心、最纯的情平复了他年少的悸动,点亮他生命的激昂畅想。然而,逝者如斯,空留满腔痴爱,枉余叹息悲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惜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人在高处,自不胜寒,江雪,你也身在高处,感觉孤独吗?”
“我不孤独,有你陪着我,程远,你答应陪我的,你答应……”
“好,我陪你。”
江雪纵声狂笑,摇摆着身体,跌跌撞撞向南成远招手。南成远舞起披风,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拥住她纤细娇柔的身体,两人倒在草地上。
清风拂香、圆月浅笑,渲染迷情,自有烂漫无边。
南成远把披风裹在两人身上,双臂紧紧抱住她,火热的双唇慢慢吻下,印在她的脸颊唇瓣。细微的鼾声传来,江雪犹如躺在母亲怀中的婴孩,早已酒醉沉睡。他微微摇头,抱她更紧,仰望星空月景,灿然一笑,闭眼瑕思。
银月渐隐,明星欲淡,缕缕朝霞浸染红晕,河面升腾着白沥历的水雾。
头脑沉重,四肢微凉。江雪揉着双额,下意识地活动身体,向一个温暖的怀抱靠拢。她的身体窝在南成远的怀里,温热舒适的感觉渐渐传遍全身。她翻了身,睁开惺忪的眼睛,与一双明亮炽热的眼睛四目相遇,她忙跳起来,顿时粉面飞红。
南成远平躺身体,用力舒展四肢,微微一笑,说:“让你占便宜了。”
“哼!你还占我便宜呢。”
“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你……反正你就是占我便宜了。”
“小女人,一点儿道理了不讲。”
江雪活动着四肢,白了他一眼,问:“为你昨晚做正人君子后悔了?”
“不后悔,你要是后悔没占到大便宜的话,我可以成全你,反正四下没人。”
“呸ˉˉ懒怠理你。”
倒影映在水面上,江雪以水为镜,整理衣衫,又简单洗脸梳头。南成远坐在青石上,悠哉神闲地看着她,眼底似有波江含情,不时闪过几丝无奈。
“丑丫,伺候本王梳洗。”
“是,王爷。”
江雪趁南成远不备,拣起土瓷碗,端来两碗水,向南成远泼去。南成远躲过她的突然袭击,跳到她身后,把她提起来,轻轻放到青石上,径自去洗脸了。江雪伸了懒腰,拿过布袋,收拾他们昨晚吃剩下的东西。
南成远要穷家富路,言明他们主仆要一天两千两银子的消费,若象昨晚这样的食宿,满打满算一天也花不了十两银子,可旅途太辛苦了,她难以忍受。
两人回到荒地,护卫和几个丫头正收拾行礼,准备出发。看到两人同乘一匹马回去,又消失了一夜,众人低头垂眼,眼底都透着暖昧神色。
一行人昼行夜宿,不拘荒郊野外、客栈酒楼,赶路匆忙。十天行程,他们到达中州,南成远决定好好修整几日再赶路。江雪正想到中州的慕容商会巡视,查探经营状况,顺便了解京城的现状,主仆三人在南成远的别苑下榻,仍住菊陌。
去年,也是晚桂飘香、菊h花盛放的时节,沐宸钰接她进京行及笄礼。在中州遇到南成远,听说他练长生功,变处子为药渣的事,沐宸钰直言被杖责,当时,她恨不得咬南成远几口。此时一路行来,恨意尽消,早已被信赖全盘取代。
进京之后,南成远用处子血练长生功的事就没再听人提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关心则乱,总想一探究竟。沐云岚远在塞北,与荒丘离得很近,不知回信了没有。有时候她想问南成远,又觉得话题太过敏感,只能暂时放下。
高床软枕,一夜好睡,日上三杆,她才悠然转醒。
冷香进屋服伺她洗漱,“九小姐,园中桂花开得很好,我们做桂花糕吗?”
“呵呵……去采摘一些,等我收拾好就做。”
想起去年“加精”的糕点,她摇头暗笑。那时候,她对北野枫非常崇敬,而风三少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下流无赖。后来得知身份实情,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把两人合二为一。一年时间,似短又长,究竟有多少故事值得追忆?
她来到中州的慕容商会,得知经营生意一切如常,京城也没重要消息传来。她放下心,只处理了一些重要的杂事,又把掌柜管事召集到一起,商议了几件要事。她准备休息两天,就赶往京城,京城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处理和面对。
从慕容商会回来了路上,听到街头巷尾都在热议医女浅绿在夏水镇施医舍药之事。江雪心头一震,金胡子夫妇和浅绿远赴塞外也该回来了,难道是他们?
回到别苑,她吩咐冷香暖香收拾行李,备下健马快车,明天一早赶往夏水镇。四月芳菲时节,竹玉有约,两人却没机会一见,也没见到金胡子夫妇。吃过晚饭,她去找南成远辞行,听下人说南成远上午就离开别苑进京了。
她暗自斥责南成远不仗义,竟然甩下她们主仆进京了。看到别苑里仍有护卫出入,她又不由奇怪,南成远进京为什么不带护卫、也不通知她们呢?
第二天一早,她们主仆起程,刚出中州城,就看到护卫远远跟了她们。她询问之后才知道南成远把卫队留给她们,让护卫保护她们主仆进京。江雪心中犹疑,又不由担惊,南成远不辞而别,提前进京,难道京城出事了?
第四卷 百转千回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缘无分
浮云纤巧,归鸦低鸣,苍茫暮色渐渐弥散。
他们一行快马加鞭,一日狂奔二百余地,天黑到达了春水镇,离夏水镇还有几十里路。江雪决定路宿春水镇,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起程,赶往夏水镇。
春水镇位于京畿要塞,富庶繁华,一条进京的大路将镇子一分为二。大路两旁林立着多家客栈、酒馆,高矮华朴,参差不齐。
江雪等人住进一座样式古朴的二层客栈,她和冷香暖香住二楼,随行护卫住一楼。连夜赶路劳累,她们进到客房,连门也不想再出,吃食都是伙计送来的。
第二天一早,她们起床收拾完毕,带着随身行李,下楼吃饭,准备起程事宜。走在楼道上,江雪闻到一股淡雅清新的味道从楼上飘来,是薰衣草的味道。她闻着味道找到楼梯口,定睛一看,原来客栈楼顶上还有一座小阁楼,也住着人。
“冷香,你通知护卫,我们晚些再起程,暖香,你去准备早餐。”
“是,九小姐。”
两个丫头离开后,江雪回到客房,揭下白玉膜,换了女装,沿站扶梯上了阁楼。她在阁楼门口站了一会儿,敲响房门,清脆的应答声传来,房门打开。
“竹玉,真的是你?”
“江雪,你怎么在这里?进来再说。”
竹玉没罩面纱,脸上蜿蜒罗列的伤疤痕迹欲浅,脸部轮廓清晰可见。她双眸澄亮、气质淡雅,黑发飘然直垂,浑然物外的脱俗美感自然流露。
挚友相逢,两人都激动欣喜,满腹思念、离愁别绪汇集心头。竹玉拉着江雪坐到床边,握着手沉默片刻,想起别后一年的种种经历,不由感慨心伤。
竹玉讲起此行七八个月,游历行医大江南北的见闻收获,风土人情,江雪很羡慕。她只跟竹玉说起在沐家所受的委屈和遭遇,竹玉感伤长叹,连连劝慰。
江雪没将慕容玖这重身份告诉竹玉,跟金胡子夫妇也没正面提起。他们春节后进京,她传令杏林观一路配合他们施医舍药,想必他们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师傅和师母呢?你没跟他们一起?”
“他们进京办事,顺便等你,我没去京城,从塞北回来,就跟他们就分开了。”
“听人说夏水镇有医女在施医舍药,我想到是你,就匆忙赶来了。”
竹玉怔了怔,茫然中透出忧伤,轻声说:“夏水镇的医女不是我,我春季在夏水镇,计划秋季在春水镇。我前天才到,正配一种新药,准备配好药去看看。”
江雪点点头,听中州百姓说在夏水镇施医舍药的医女自称浅绿,而金胡子夫妇和竹玉一路行医,从不留名。四年前,浅绿救过她,只可惜当时没有看清浅绿的真容。未进京之前,她也借浅绿之名在陈州等地行医,吸引了众多人关注。
自救她之后,浅绿就消失了,她四处打探也没再得到有关浅绿的消息。在夏水镇施医舍药的医女自称浅绿,大张旗鼓,究竟是不是几年前救她的浅绿呢?
“竹玉,你与我同去夏水镇看看,不就清楚了。”
“什么时候去?”
“现在,正好我们结伴同行。”
竹玉犹豫片刻,点头答应,“我收拾一下,一会儿下楼找你。”
“好,我在楼下等你。”
江雪回到客房,看到桌上摆着美味早餐,两个丫头正在客房等她。她分出一份吃食,亲自给竹玉送到阁楼上,才下来同两丫头一起吃饭。吃完饭,她们带着随身行李下楼,告诉护卫他们要赶往夏水镇,让护卫与她们同行。
众人正在客栈的小院中收拾车马,准备出发。突然听到三声巨声炮鸣,撼人心弦,火炮在空中喷出暗黄色的烟雾,划开弧线,炸响消失。
“不好,王爷有危险,出发。”
片刻功夫,护卫全部准备就绪,快马加鞭,朝火炮升腾的地方飞奔而去。江雪仰望黄烟消失的踪迹,不由担心,忙让丫头把行李放回卧房,又备好车马待用。她在门口转来转去,又让丫头拿出伤痛丹药备用,焦急地等待南成远的消息。
竹玉白纱遮面,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不时摇望天空,眼底闪过苦楚无奈。火炮鸣响,护卫匆忙去营救,她都看在眼里,只是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竹玉,今天不能去夏水镇了,我一个朋友有危险,我要等他平安的消息。”
“你不必太担心,你的朋友会平安无事。”
江雪宽心一笑,轻叹一声,说:“他提前进京,把护卫留给了我,要不……”
激烈的打杀声传来,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宁静,急促稳建的脚步声直奔客栈而来。江雪忙迎上去,打开门,看到南成远浑身是血,摇摇晃晃撞进门。一个侍卫背着奄奄一息的飞花,一个侍卫搀扶着戏月紧随其后,一脸焦虑急切。
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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