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成远跌跌撞撞跑了几步,目光落在门口,突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江雪忙让店小二把他扶进客房,又让人把飞花戏月扶进另一间客房,准备给他们治疗。
她让丫头打来温水,亲自替南成远清洗血污,检查伤口,又吩咐丫头替飞花戏月收拾。护卫把南成远三人放在,就去支援迎战,情况紧急,江雪更加担心。
确定南成远只是一些皮外伤,似乎有中毒的迹象,被他用内力控制了。她替南成远包扎好伤口,又喂他吃下护心、生血的丹药,才放下心。
“飞花和戏月的伤势怎么样?”
“除了刀剑伤,好象还中毒了。”
江雪检查了飞花戏月的伤口,看到她们脸色泛青,伤口渗出的血渍呈乌绿色,确定她们身中剧毒。南成远也有中毒的迹象,比飞花戏月的情况要好许多。她仔细查看了两人伤口,知道刺杀者把剧毒涂到刀锋剑刃上,药毒沾血就会发作。
飞花和戏月的内功比南成远差,她们勉强用内力护住了心脉,一番挣扎打斗,毒性已经漫延了。她给二人喂下超量的祛毒丹,希望能暂时控制毒性恶化。她写了几种解毒的药材,让冷香去买,又让暖香照顾飞花戏月,给她们包扎伤口。
打斗声更加激烈,而且越来越近,好象就在客栈门口。她靠在门上,看着重伤昏迷的南成远,强迫自己冷静尽快下来,思虑着最妥善的解决方法。
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威呵叫喊、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打斗声渐渐平息,南成远等人平安了,她松了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她来到客栈门口,顺着门缝向外面张望,打斗的地方距离客栈只有几丈远,尸首堆聚,血流成河。街道两旁聚集着许多官兵,差役正在小镇四处搜查,一部分人正在清理战场,几个大夫正在救治受伤的侍卫官兵。
平静的小镇被血腥恐怖的气氛包围,再也不似以往般热闹喧嚣。死神临近,危机四伏,仿佛在眨眼间,就能吞噬一条鲜活的生命,空把恩怨情仇余留世间。
她拿出几瓶祛毒丹和金创药交给护卫头目,冷香买回药材,她交待了煎熬的方式,让冷香煎药。差役把受伤的侍卫也抬进客房,小镇的大夫医术有限,江雪又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番。冷香煎好药,伺候所有伤者服下,她们才得以休息。
江雪回到客房,略坐了一会儿,就去看竹玉,商量去夏水镇的事。她来到阁楼门口,看到阁楼上了锁,心里奇怪,忙去找店小二询问。
店小二告诉她住在阁楼的客人走了,给她留了一封信,还有一个包袱。江雪打开信,竹玉只在信中说计划有变,要赶回绝尘谷,嘱咐她注意身体,有机会再见。包袱里只有一些寻常的丹药,还有几种药毒和薰衣草香精。
“店家,那位客人什么时候走的?从哪个方向走的?”
“从哪个方向不知道,你正救人的时候她离开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竹玉会不辞而别,江雪很担心,又不知道竹玉去了哪里。
“九小姐,王爷醒了,让你过去。”
南成远双目机警,表情凝重,正靠在床上神思。他所中剧毒全解,精神很好,江雪心里轻松了许多。南成远看她进来,没说话,冲她勾了勾手,又冲茶盏抬了抬下巴。江雪不满意他的态度,给他倒了一杯茶,重重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你能不能对伤者态度好一点。”
“当然可以。”
江雪阴阴一笑,换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很小心地端过来,递到他嘴边。南成远紧闭着嘴,头歪到一边,趁江雪不注意,抢过茶盏放在桌上,拉着她坐到床边。
“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
南成远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虑片刻,说:“我撞进客栈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罩面纱的女子,我还隐约听到她跟你说话,她是谁?”
若不看竹玉的脸,只看身材和气质,谁都会被竹玉宛若仙子般的曼妙身姿和淡雅空灵的气韵吸引。南成远这只色中饿鬼,生死攸关之际看到美女,还能色心大炽,色胆膨胀。她辛苦救治他们,他醒后连个谢字都不说,对一面之缘的美女竟然念念不忘。江雪白了他一眼,面带讥诮,心里泛起酸酸的恨意。
“你真想知道?”
“真想。”
“十万两银子。”江雪轻哼一声,冲南成远勾了勾手指,补充说:“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涓秀绝伦,别说男人,我看一眼都会心动。”
南成远斜了她一眼,头歪向一边,轻叹一声,眼底闪过痛楚,忧郁神色密布。
“拿银子,我告诉你她是谁。”
“我先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她正要兴致勃勃地讨价还价,南成远突然下了逐客令,浇灭了她的全部热情。江雪紧握双拳,很想发作,看到南成远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只好做罢。
她从南成远的客房中出来,去了飞花和戏月的客房。戏月醒了,精神不错,冷香正喂她吃粥,飞花仍在沉睡,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江雪坐到床边,想问他们因何受伤,想起南成远痛楚忧郁的神情,她犹豫许久,也不知如何问起。
“慕容公子,王爷好些了吗?”
“毒解了,只是一些皮外伤,无关大碍,你比王爷伤重,自己注意休息调养。”
戏月点了点头,恨恨地说:“这帮西楚余孽太狠毒,上次在倚烟阁,王爷饶他们不死,他们却以怨报德,假扮浅绿,想诱杀王爷。”
“西楚余孽假扮浅绿,凭王爷精明睿性,怎能上当呢?”
“唉!几年前,化名浅绿施医舍药的医女主是西楚大公主楚……”
“戏月,谁让你胡说八道、跟一些无聊之人讲王爷的私密?”
飞花突然坐起来,气呼呼地瞪着戏月,看向江雪和冷香的目光带着怨恨。江雪不想理会飞花这个变态,对她轻蔑一笑,拉着冷香出去。
原来,美如仙姬、善若观音的医女浅绿竟然是楚泠淋,四年前,救她一命的女子也是楚泠淋。南成远对楚泠淋用情至深,又心怀愧疚,他在中州听说浅绿在夏水镇施医舍药,带着飞花戏月连夜赶去,不成想,竟入杀机四伏之地。
年仅七岁,远离故土,西楚为质八年,暗淡无光的苍凉岁月,一颗童心承受的压力、饱受的摧残难以想像。他犹如一叶扁舟,在黑暗肆虐的惊涛骇浪中挣扎。少年为伴,两小无猜,楚泠淋就象一豆灯塔,在南成远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为建功立业,在朝堂争取一席之地,他率三千铁骑灭掉西楚,逼楚泠淋跳崖自尽。这些年,他受尽良心谴责、愧疚煎熬,手握重权,无尽荣光,也难以抹平他弃情负义的怨结,也难以走出心爱之人因他身死的阴影。
江雪躺在床上,薄毯蒙头,心里酸涩隐痛,不知不觉,潸然泪下。与南宇沧分开,是她自愿的选择,并非南宇沧负心忘情,比起楚泠淋,她是幸运的。
此时,对于南成远,她心底泛起深切的同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朝堂比江湖更为黑暗,也有更多的身不由已,要想身归己有,除非远离,别无它法。
一只大手落在她身上,江雪吓了一跳,扯着薄毯从床上蹦起来。南成远见她惊恐的样子,微微摇头,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床,示意她坐下。
“有事吗?”
南成远挑嘴一笑,从袖袋里掏出银票冲她晃了晃,“我来给你送十万两银子。”
江雪接过银票,看也不看,直接塞进他怀里,顺手在他的锁骨捏了一把。
“你还想问你昏倒之前站在门口的女人是谁吗?她是我的故人,可惜你一颗爱美之心,你们有缘无分,只能擦肩而过,你昏过去,她就走了。”
南成远弯起嘴角,手指挑过江雪的脸颊,问:“我跟你是不是也有缘无分?”
“哼!那要看你幸运不幸运?”
“本王很幸运,所以与你这个尖酸苛薄的小女人有缘无分,对吗?”
江雪勉强一笑,不想跟他斗嘴,有情难相守,人们常说有缘无分,其实何为缘?何为分?所谓缘分,不过是人们把自己交与天命的托辞而已。
她和南宇沧有缘无分,是因为她想让南宇沧在另一片天地中大有作为而放弃了。南成远和楚冷淋有缘无分,是因为南成远想建功立业,屈从于朝堂权势,为了江山舍弃了美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对于无奈,也只有一声叹息。
“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我计划明天起程,两天后到京城。”
“好,我同你们一起进京。”江雪想了想,问:“还想了解那位倚门的美女吗?”
南成远倒在她床上,捂紧怀中的银票,说:“你随便说,银子没有,我……”
一只枕头突然压到他头上,一只腿跪到枕头上,把南成远想要说的话压回喉咙。江雪趁他双手去推枕头,小手伸向他的怀里,掏出银票。南成远哎哟几声,江雪想起他身上有伤,忙拿开枕头,把他扶起来。
她把银票装进袖袋,与南成远并肩坐在床上,跟他讲起竹玉。她讲竹玉的目的是想引出金胡子夫妇,所以对竹玉的身世乱编一气,跟事实完全不符。
南成远有此生成殇的爱情,在他心底怨念成结,又有让他无法释怀的亲情,对生母弃他而去耿耿于怀。江雪试图解开他的心结,提起金胡子和影碧,想看看他的反映。南成远眯起眼睛,静静聆听,无气无恼,仿佛江雪说的话题与他毫无相干。江雪很担心,他越是毫无反映,越证明他介怀,也无法轻易说服。
“你还不肯原谅她吗?”
南成远站起来,差开话题,说:“一会儿去准备些吃食,我们明天一早起程。”
金胡子夫妇在京城等她,是想让她联络,与沐宸钰相认,也想求得南成远的原谅。南成远虽然狡诈阴损,却明白事理,他这一关只涉及他一个人,却不好通过。沐宸钰那一关涉及到沐家、花家,还有皇室,重重关口,会更加难过。
她拿出从南成远怀里掏来的银票,心里喜滋滋的,随便编了故事,就有收入,不错。她打开银票一看,顿时双眼冒火,毫不留情问候了南成远的八辈祖宗。
那张银票上写着一百万两,面值挺大,上面只有模糊字迹,连印章都没有。傻子看到这张银票,都知道是假的,她却乖乖上当了,还暗自得意。
昼行夜宿,两日车马劳顿,很快就到了京郊。南成远不急着进城,下令一行人歇到京郊的小镇,纵酒欢歌,尽情玩乐,第二天早晨进城。第二天,他们吃过早饭,悠闲自在地向京城进发,只半个时辰,就到达了南城门。
他们刚要进城,就听到礼炮鸣响,细乐悠扬,一副满带皇家威严的銮驾迎出来。南成远仔细看了看,皱眉冷哼,示意护卫牵车引马退到路旁。两个太监骑着马跑在銮驾前面,看到南成远,忙跳下马,跪地施礼之后,拿出一卷明黄圣旨。
“南成远接旨。”
江雪主仆、飞花戏月和诸多护卫全部下马下车,陪同跪地接旨。出迎的侍卫太监、宫娥彩女也就地跪下,过往的平头百姓更不敢抬头直立。
南成远挑嘴冷笑,面含讥诮,跳下马,躬了躬身体,很慵懒地说:“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南成远主理兵部,协理户部礼部,钦此。”
南成远接过圣旨,问传旨的太监,“兵部出什么事了?”
“这……成亲王,皇上还有一道口谕,请你乘坐天子銮驾进城入宫。”
“皇上可真有九五至尊的气度,可惜我不敢僭越,以免背上大不敬的罪名。”
“回成亲王,这是皇上的意思。”
“本王主理兵部,户部由谁主理?”
“回成亲王,户部由沧亲王主理。”
“很好,把銮驾撤掉,否则本王不进皇城,继续四处游玩。”
没等太监传令起身,江雪就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看着威威赫赫的天子銮驾,摇头一笑。听太监说南宇沧主理户部,她心头一震,又是冤家路窄。
江雪扯了扯南成远的衣袖,给他使的眼色,说:“成亲王,小女粗陋,没见过天子全副銮驾,不如让小女借光开眼,马车太硬,就让銮驾送我回慕容居吧!”
南成远会意一笑,说:“好,就让你长长见识,摘掉两对宫灯。”
皇上摆出屈尊的姿态拉拢南成远,一定是兵部有了棘手的问题,非南成远不能解决。他强硬拒绝,不给皇上面子,反到会引起皇上疑心,引发朝堂驳斥。
既然皇上诚心屈尊,不防让他把九五至尊的尊严屈就到底。不但九珠亲王能坐天子銮驾,一个被骂为奸商、低人几等的女子也可以享用皇上的銮驾。摘掉两对宫灯,等于自降一级,御史言官也不会因此风评非议。
三十二抬的大轿子宽大合适,四面轻纱遮掩,华丽朦胧。轿内有一张软榻,可躺可坐,软榻下面还有两张脚榻,轿内宽敞,可供几人站立伺候。
江雪坐进宽大的轿子,倒在软榻上,南成远坐进轿子,吩咐起驾。他本想拉起江雪,与她并肩坐在软榻上,江雪伸出指甲冲他比划了几下,示意他坐到脚榻上。南成远无奈,坐到脚榻上,摆出娇媚的姿态,头靠在江雪小腿上磨蹭。
“你的姿势很象男宠。”
南成远冲她大抛媚眼,轻挑手指,娇笑说:“多谢姐姐宠爱,不如今晚……”
“哎呀!恶心死了。”
江雪一把推开他,坐直身体,给他让出半面软榻。南成远与江雪并肩坐到软榻上,拍了拍她的手,透过轻纱,眺望前方,眼底讥诮清亮。
与心爱的女子并肩高处,俯视天下,接受臣民三叩九拜,尊贵威赫无以比拟。这种生活只要他想得到,就触手可得,可威风八面时,南成远总觉得心底的长堤好象缺了什么。缺口慢慢扩大,直到有一天,会坍塌成废墟,将他彻底毁灭。
江雪会意一笑,冲南成远眨了眨眼,脸上讥讽欲渐浓郁。此时,手握南日皇朝两成财富的慕容玖是女子的消息只在小范围流传,她觉得威慑力不够。
所以,她借南成远的光,坐进天子銮驾,让威风八面的仪仗摆驾慕容居。明天,慕容玖是女子,且与成亲王并肩乘坐天子銮驾回慕容居的消息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引起朝堂江湖一片哗然。这对慕容商会、对慕容玖都是免费的宣传。
低调只属于那些随时都可以高调的人,无疑,她是随时都可以高调的人。她富可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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