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大炮”和“尹不醉”回乡之后不久,就被张玉音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她也看到了我留给她的信,弄清了事情原委。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她哭得昏天黑地,整整一天。
平时她都只是在我安排下管理生意上的事务,现在的处境就完全得靠她自己了。她冷静下来后,从容地找来“张大炮”和“尹不醉”帮忙紧急料理。首先清理了所有财物,再查清了所有欠下的账务,将欠账分为紧急归还和推后还清两种不同情况。需要紧急归还的,就用我带回来的钱偿还,可以稍后归还的,则准备用打店和紧急时非常规销售筹款来处理。至于银行欠款,那就干脆破产还债吧。
拿出全部的钱,卖了小车,卖了房,处理了几处门面,紧急处理了全部的货款,最后竟然只有二十万的亏空。银行执行破产的时候,发现张玉音家原来的空调修理门面的所有人一直是她父亲,从来没有变更,再加上我和张玉音虽说举行了婚礼,却一直没有拿到结婚手续,也就只好作罢。那空调修理店幸而得以保全下来。
也许还因为那几年我为当地经济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吧,也许平时我和各级领导关系也都还处得不错吧,也没有人去过分为难玉音老老小小一家人。
喝酒的时候,“张大炮”将大拇指都伸到我鼻子尖上了:“鑫哥,天底下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在事业蒸蒸日上、辉煌腾达的时候你能为张玉音一家留好一条退路,在上当受骗就要签合同的瞬间,你能笔下超生!要不是那样,恐怕现在就是万劫不复啊!”
我喝一口闷酒,摇头苦笑不止。
“张大炮”红着脸,端起酒杯后说:“鑫哥,来,我敬你!
第四十三章 危难夫妻的考验(三)
酒越喝越多,“张大炮”的声音越来越高,脸越来越红。我的眼前却现出和张玉音相逢相知,患难与共的种种情景。
忘不了贫微时第一次相见,她盛给我美味的鸡汤,忘不了擦身而过买早餐时惺惺相惜的情缘,忘不了酒店里忘情*的缠绵,忘不了她为支持我的发展大声对父母说“我有了鑫哥的孩子”,更忘不了在事业蒸蒸日上的过程中她对我的体贴与付出,可如今一切都因为遭受一场巨骗而将消逝和不可挽回了。
“鑫哥,你不知道,那段时间可真苦着玉音嫂子了。在公司里,她要处理让人头大的债务,有好几次人家都耍横,死缠硬讨,不要到不回家,公司的门都关不上。还有的职工趁机起哄,索要工资。在家里呢,张师傅一急,病情加重了,还住了好几天院呢。那样沉重的一副担子突然落到一个柔弱女人的肩上,那种艰辛你是可想而知的。” “张大炮”话随着酒兴往外冒,话语中也显然带着对我的责备之意。
“先前请的修理师傅之中,只有王小江最不是东西,有一次故意出难题,把玉音嫂子都气哭了,气得要拿起棍子打他,还是我去劝解的。” “张大炮”说完,我的脑海里就跳出当时王小江被我聘请有碗饭吃时的那种欣喜若狂的情形,真是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啊。
我一口气喝下一杯闷酒,心灰意冷地对“张大炮”说:“‘大炮’兄弟,你说得都对,全是我对不住人家,虽说我那也是被逼无奈,但人家现在另觅新欢,组成了新的家庭,不堪回首的那一页就总算翻过去了。我也是种瓜得瓜,咎由自取。我们现在就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大炮”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鑫哥,你都看到什么啦?”
我说:“他们一家今日幸福地走在街上,那情形我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我还是要祝福他们!”
“张大炮”又是一阵大笑,大口都像能一下塞进一个大馒头:“是那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吗?哈哈,没想到鑫哥现在还会吃干醋!那是玉音嫂子的干舅,你走之后,店里没人支撑,她请来店里帮忙照应的。哈哈……”
我心里一阵狂喜,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后面喝的酒越喝越香醇,情越喝越甜蜜,人却一点都不见醉意。后半天里我和“张大炮”张狂到什么程度,连我们自己都不记得了,喝酒醉后那段记忆竟然像一盘录音磁带被清洗了一样没有一点痕迹。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后,“张大炮”问我现在做什么业务,需不需要他到我那里去一起打拼。想到现阶段还不需要太多人手,我就没告诉他具体情形,只是说:“现在还不太合适,领域也还没拓展开。等稍稍有了局面我一定会第一个来找到你的!”
“张大炮”夫妇竭力劝我马上回去和玉音团聚,我想了一下说:“我带回来的存折已经从邮局寄给玉音了,她们的状况我也看到了,再说那边还有业务正等着我呢!等我状况稍好点,再回来见她们也不迟。”
她们知道我好强倔强的性格,也就没再执拗,只是嘱咐会代我去看她们母子,告诉她我最近的情形。
其实我当时心里想到,回去看她们,就是要赎罪,我现在显然从心理各方面都还没准备好。
我要在外面另创一片天地,再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回去见她们。“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那时,岂不快哉!
第四十四章 美梦易碎
离开时我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激越与悲壮,但现实的天空却风云突变,“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原本指望“品鑫保洁清理公司”能逐步做大做强,至少也可以更积累多资金,以图后续,可是我的如意算盘不久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回到云州,年关刚一过,我就想着能请动那些负责人吃吃饭,也好续签合约,可是那些人竟然都一个也不到场。我就想,等正式上班后再去找吧。
我哪里知道早在春节之前,事情就已经陡生变故了。
来到以前签合约的居委会,找到主管的副主任,本以为轻车熟路,也就是将原来的合同延长一下期限就好,哪知道他几句话将我推到主任那里。主任则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鲜红字头的文件,递给了我。
主任说:“年前政府召开了专题会议,研究部署了城市垃圾清理回收问题。会议决定了要成立大型集团公司,集城市垃圾清理、回收、环境治理于一体,包括各单位、各企业、各团体在内一律派员参加了会议,并签署了协议。今年开始将由城市清洁集团公司集中处理所有垃圾。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再与你签订相关协议了。”
因为以前我们的合作很愉快,主任看似面含无奈:“你看看政府的文件,要是你有意愿,也可以去参加正月初五的竞标活动啊!”
我定睛一看,手里的红头文件赫然是“云州市政府关于加强环境治理工作的通知”,仔细查看了下面关于竞标的条件,必须保证首期注入资金两百万。
天啊,现在我手里要是有着两百万,会像讨饭一样来做这个么?
我不死心,又去找到那几家企业,寄希望会有文件没有圈到的空隙和角落,可是事实却让我非常失望。
不久我就看到了政府所谓的集中治理,也就是被一个有钱人买断了这项业务,集团买了些机器,修了些焚化炉,清理池、填埋坑而已。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打算让清洁工全部走人,准备重新雇佣自己意愿中的人,后来清洁工们为了养家糊口,集体到政府大厅静坐了半天,于是又重新聘请了他们上岗,只是工资比以前减少了一点。
为了保证运转效果,开始那段日子,城管天天派车派人到大街上喊叫,据说后来收费虽然上涨了不少,可是工作开展却异常顺畅。
本来这件事也还算办得说得过去,可是后来我从一个清洁工那里得知,开这个环境治理集团的人是市委书记的小舅子,心里也就感到很义愤。原来是他们早做好了一个圈,所有的人都只能乖乖往这个圈里钻而已。
我只得脱手卖掉垃圾车,把那个空壳公司的牌子连同我的梦想一起摘走。原来几家签合同的单位也将余款付给了我。手里总共还有一万三千块钱,我想着另外再找点事情做,一边做一边寻找发展的机会。
经过多方寻找,我在背街处找到一个小门洞作店铺,决定暂时先干回老本行——电器修理。刚开始没什么名气,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搬来家里的小电器修理,多是一些细小毛病,有时甚至就是一些先后程序搞混乱了,儿子女儿们没时间帮他们看看而已,自然也就不好收什么钱。
大型电器多有包维修业务,再说也没谁肯信任我这个小店修理师傅。看看生意冷清,我又在小店兼卖点小生活用品和儿童玩具,才勉勉强强够糊口了。
手里那一万多块钱,我简单置办了些修理工具,交了门面租费,其余所剩无几。眼看每日钱出的多进的少,可是就在这时,偏偏一场始料不及的疾病,让我聊倒不堪的生计变得更加困窘了。
街道上熟稔的顾客都说,这段时间我好瘦好瘦好瘦啊,没一点吃饭的胃口,抽烟却抽得很凶很凶,劣质的香烟熏得手指发黄,烧得我唇边干干咸咸的……
我好想家,梦里依稀总能与至亲至爱的人团聚,醒来时却只换回更大的懊丧,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四十五章 否极泰来
原本我这人天生贫贱,却又天生一副好身板。不管严寒酷暑,从小到大,我没生大病住过院。妈妈经常说我“就是一头犁铧水响的壮牯牛”。
大热天我在炎炎烈日下,“脚蒸署土气,背灼炎天光”,从事繁重体力劳动,从来没中过暑,大冷天冰封雪飘的日子,下河捞鱼淌水,我也没曾打过喷嚏。有好几次,冷热交替,或者是添衣保温不及,头昏昏的,流鼻涕,咳嗽不止,但只要吃上几粒几毛钱的“速效伤风胶囊”,半天就恢复如初了。
这次刚开始也只是头疼,咽喉剧痛,连口水也吞咽困难,我按原来经验买来几粒“速效伤风胶囊”,因为感觉比以往感冒严重,就加服了两粒,然后昏昏睡去……
父亲母亲拿着竹丫子到处追着我打,无处躲藏时关银花用凄苦的眼神看着我,竟然不理不睬,我肺都要气炸了,跳到冰冷刺骨的冰河中,张玉音站在冰河边也只冷冷地望着我,当我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父母又追上来了,变得更加狰狞可怖,我急得钻进一条十分狭小的胡同里,等我钻进去后,胡同两边像沉重的棉花,迅速膨胀挤压过来,压迫得我喘不过气……
原来是一场恶梦,醒来时我全身已经湿淋淋的,呼吸急促,整个人虚脱了一样。我心里想着,干脆到修理店去透透气,冷风吹一吹说不定病反而就会好了。于是我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挪步,身体偏呀倒的,竟然感觉稳不住,这才意识到这场病来得很严重,得赶快上医院去。
那个老中医生睁大眼睛看了看体温计,惊奇地看着我:“小伙子,三十九度半。怎么回事?这是很危险的哟!”
没想到一个感冒,竟然让我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一个星期。“独在异乡为异客”,举目无亲的情况下生病住院,让我内心感到无边的凄楚。好几次我都想给关银花和张玉音打电话,无数次想象着她们眼泪汪汪地来病榻前安慰我的情形,想象着她们在我病体左右送水喂汤削苹果,想象着她们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嘘寒问暖,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却驱使我独自在医院里苦熬。
彼时彼景,那真是“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人在病中情感就格外脆弱。
等我终于恢复如初,口袋的钱也见了底,总共可用的钱只剩下两千多块。
出院那阵子,虽说我也到修理店里,可是生意越发冷清了,门可罗雀,连原来的老人们也都少有来光顾。我懒散着,干脆将躺椅搬到阳光底下,死气沉沉地坐躺、睡觉。
这一天,小区的王主任突然风风火火打来电话找我。说是住在小区别墅的交通局邢局长家里电路起火了,那一片好几家现在都被迫停电,所以马上让我过去简单维修一下。
主任的面子当然是要卖的,维修电线线路也不是什么难题,可问题是邢局长一家都出国旅游去了,原来留的电话老联系不上。
最后王主任电话通告了派出所,派出所也同意派我爬上云梯,剪断防盗网进入别墅内维修,他们一行几人还在楼下一起见证我维修的过程。
起火是厨房线路长期负荷过大,老化短路引起的。我理清走被烧糊的残线,掀开吊顶的盖板,一个不起眼的小纸箱撂在那上面,慢慢翻开纸箱,竟然是一摞摞整齐堆放着的现金!
纸箱里至少也有一百多万,这个贪官!这个可鄙的蛀虫!凭正规的工资收入,他会有这么多钱偷偷摸摸藏在这上面吗?如今贫困将我推到现在的境地,不正是邢局长这样良心泯灭的“公仆”,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结果吗?
脑袋里乱哄哄的,我简单迅速地修理好了燃烧过的电线,决定将纸箱搬下去,搬到阳天白日下去,揭穿这个贪腐“官耗子”的污浊嘴脸!
就在要搬下纸箱的瞬间,我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当前窘迫的生活,想到了曾遭受的巨骗,想到了曾经红红火火的垃圾清理业务。揪出一匹害群之马就真能还我一个生活的朗朗晴空吗?没了钱的日子里,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谁曾援助过我,让我重现生活的曙光呢?我手里的钱已经告罄,就算我今天扒了这贪官的皮,真的又于我有补吗?
难道让这个贪官为我这个低保对象捐献点爱心就不行吗?
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这自然要上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这是原则。但捡到贪官的一百万块钱,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现实生活中我生存原则的范围了。
巴尔扎克说,你越没有心肝,就越高升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作驿马,把它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达到欲卑的最高峰。
这些话曾深深刺痛了我的心,现在严酷现实摆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