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带哽咽，“代价太大了，我做不到。”
“安吉，你能做到的，我也会努力做到。”
这一晚，是我和他唯一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同眠。
几天后，我让安吉把车停在城东某栋高层建筑楼下。
我指着17层的位置，“那里，是一家精子银行。”
安吉瞬间握紧我开门的手，眼中满是惊慌，“不可以，小舞。”
我抚上他颤抖的手，“这二十几年的生命，是你给的，此生原无以回报。但是，成为人类的机会，我可以为你创造。”
他只是不住摇头，手背上滴落他晶莹的泪水，“小舞，我不值得的，你不必如此为我”
“你值得的，安吉，你值得的。”我努力绽出笑容，“我们只需要短暂的分别，就一定会再见面的。”
“不”
“如果万物的进化没有捷径，我就为你开拓出捷径。”但是，想到要和你离别，哪怕一刻，这份伤痛就让我难以呼吸。
“小舞，那对你太难了。放下你，也太难了。”
我拼命止住夺眶的泪水，看向高处的楼层，“我去咨询过了，最快的话，不到一年，我们就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
他久久地望着我的眼，终是在我的坚持中妥协下来，“那时的我，已经不会是现在的容貌。”
我将他的手按在我的心口，“在这里，你永远是我的守护天使。”
安吉说他想以现在的样子陪我重新走过这二十几年的时光。我们回到初见九岁那年的仓库，只是现在那里已经变成千里沃野。
片片温室大棚将曾经的冻土化为春收的希望，漫步在大棚中，暖意扑面，甚至有游人驱车至此，只为够得几株新鲜的果蔬。
我将几样反季蔬菜塞进安吉手中，“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你要做给我。”
安吉为难地捧着蔬菜大会，“干脆乱炖吧。”
“这怎么行乱炖多可惜啊。我就要吃五彩全蔬，果汁沙拉，蜜炖小蘑菇”
“宝贝，我没做过那些啊”
我想了想，“那就先记着，等以后，你要一样一样烧给我吃，不许抵赖。”
他笑了，“嗯，绝不抵赖。”
九岁之后我曾在社会上流浪了两年多，直到后来偶然间被福利院院长捡回去养着。那两年间，我和不少流浪儿童搭帮结伴，在不同的城市间混吃骗喝。安吉和我就把那些流浪过的城市都走了一遍。
我指着某家巷子里的西饼屋，“那里原来是个烧饼摊，我那会儿每天都拿三个捡来的易拉罐来跟老板换三个烧饼，老板娘还一直夸我捡的废品很值钱。”
安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脸皮真厚。”
“现在想想，也是要被自己的幸运感动哭了。”
“你一直都很幸运。”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江南的某个雨夜，我在旅舍屋檐下发现了一只避雨的白猫，赶紧呼唤安吉过来，“快看快看，那个像不像你”
安吉一脸无语的表情，“我比它漂亮多了吧。”
我瞅了瞅檐下的白猫，又端详了会儿他的颜，“嗯，此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觅哪。”
福利院里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院长感慨地说只要大家幸福地活着就好。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你们所长说你携美出游，置他们于脑后，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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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如此。”
我把安吉拉到院长眼前，“怎么样美得惊天地泣鬼神吧。”
院长盯着安吉的脸出了神，安吉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您好，小舞之前承蒙您照顾了。”
一句话把院长拉回神，“这话说的，我才是小舞的娘家啊”
我抱住院长的胳膊，“院长爸爸，你有没有想我啊”
“爸爸当然想宝宝，不过宝宝大概只会想念爸爸做的菜。”
“怎么会我之前给您收集的画作都收到了吧”
“都收到了。说到画，我前几天翻出了一幅你小时候的画，你等一下。”
院长取来一个小型画框，里面裱着一张线条简陋的水彩画。在看到画的一瞬间我惊呆了，“这，这是我画的”
画里是一个蹲在花圃旁小女孩，她的头顶停着一个带光圈的天使。
院长说：“你忘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花裙子了，别的小朋友要和你换，你偏不肯，最后还和大家打起来，结果裙子弄脏了你就蹲在那里哭。”院长指了指远处的一片花圃，那里现在还零开着几畦小花。
安吉走过来，他看到画后笑了笑，语气轻柔，“天使大概出现在你梦里过吧。”
我抱着画一头扎进安吉怀里。
漫步在求学过的校园，此时寒假初放，学校内人迹罕至。坐在曾经奋笔疾书的教室，我看着前方的讲台，“我就在那个位置，和不分青红皂白就训人的班主任对骂过。”
“尊师重教这个词还真是没进过你的脑子。”
我朝他吐了下舌头，“我就不明白，明明是我错了，班主任却一味去教训另一个学生，难道就因为对方绩点过低”
“现在你明白了吗”
“不想明白。不过，要是你当时在我身边，就能帮我一起对付班主任了。”
他直接捏住我的鼻子，我的脸立刻涨红，他果断松手，笑得爽朗大声，“宝贝，你在想什么啊。”
我拉着他走到操场边的一株榕树下，庞大繁复的根系错综盘绕，百年枝节垂吊而下。
我说：“我曾在这颗树下许愿，如果实现就回来还愿。”
“那时你许了什么愿”
“我要成为一名律师。”
“恭喜你，丁律师。”
“这颗榕树有个传说，在树下抱着树干许愿，愿望就会成真。”
“真的吗”
“你看我的律师愿不就实现了吗”
我双臂伸展向树干，“丁晓舞现在很诚心很诚心地许愿，用我以后所有愿望的力量，祈祷安吉的愿望能够实现。”上帝啊，你若听见，请为我实现它吧。
安吉从另一侧抱住树干，握住我的一只手，他闭上双眼，默默许愿。树荫浓密，将我和他的身影笼罩其中，凉风习习，万物静谧，我仿佛听见来自云间的吟咏。
南方的海边，涛声阵阵，白浪卷沙，沙滩细软厚实，海风徐徐熏人。
夜色将至，海边的小筑此地亮起灯火，点点亮光铺展出一条海上走廊。
我踏出一排脚印，身后花衬衫下的安吉有另一番光彩，“我在南方长大，却总向往北方的雪。但到了北方，又总是怀念南方的温暖。”
“世间怎得两全法。”
“奈何我总贪婪”
我和他都笑了，笑着笑着我的眼泪就想落下，我不能贪求，这短暂的相遇，已经是上苍的恩赐。
我把头靠在他肩膀，静静看着远处灯火一点一点的明灭。
“安吉。”
“冷了吗”他把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
“不冷。”
他笑得宠溺，重新搂过我的肩头。
“安吉。”
“饿了吗”
“不饿。”
他剥了个桔子给我。
我捧在手心，却盯着他的侧颜，“安吉。”
“宝贝，怎么了”
“没事，就想叫你的名字。”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呼唤你。
他似感受到我的情绪，更加搂紧了我，我的头和他挨在一起。
他的声音仿佛从云间传来，“小舞，我不想让你后悔。”
“为了你，我不后悔。”
“答应我，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心已经像是被尖锐的锥刺过，“你也不许难过。”
“”他没有看我，颤抖的身体昭示着他的隐忍。
“我会一直祈祷，祈祷重遇的那天。”
“会的，上帝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他的声音震颤着我的心，和原先的那片伤痕连成一片，几乎要吞噬我的理智。
一整晚，我和他守着一丛篝火倾身相依，当最后一缕青烟都随风化去，当初生的霞光照亮海面，我的肩头，终是散去了那一分温暖。
这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可以再无顾忌地滂沱而下。
“安吉安吉安吉”我将头浸在温凉的海水中，世界在这一刻冻结成冰，天地之大，我要等多久才会再遇见一个你
安吉，窗外下起了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北方的春天寒意未消，我裹着两层被子坐在电暖器中，还是冷得发抖。天气被雾霾遮蔽，你从我们的合照中消失不见。我在屋内寻找你的痕迹，却只有满室空寂。
夏日第一声蝉鸣之后，世界好像整个突然迈入炎热步伐。地铁很挤，我还是不敢开车出门，好恨当时为什么没有跟你多学一点。前台的小茜再也想不起“安吉”这个名字，办公室众人却依旧热衷做媒相亲。
今天，我收到了阿欣寄来的枫叶贺卡，她的女儿顺利降生，现在已经会喊妈妈，她说她过得很幸福。小汉堡再也没有发来询问你的骚扰短信，整个世界都快要忘记了你。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在我身边，在我心里。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一阵冷风吹得我直打哆嗦，我才发现冬天到了。一年中最难捱的季节里，我只想缩在床上，默默地想念你。宝宝刚才又踢了我一下，我买了好多育婴的书，我想，等第一片雪花降落，我们就会再见。
这一次，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我的守护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至此完结。
不知道这种偏冷的题材有多少人能看到结束，但此文的初衷本就非为言情，而是在说一种选择。
梦境可以有很多种，选项却总贫乏，不能选择自己最想要的，就选不让自己后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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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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