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知礼才知道,对于乔显昇,哀求根本无用,他对她的绝情,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伤痛。
知礼颓然的回到“金夜”的1025包间,那里依旧一片狼藉,碎渣到处都是,安静的可怕。闻讯而来的王导在门口站着看了会儿,然后越过知礼走到包间里环视了一圈。
知礼静默着不说话,脸色郁沉,没有哭也没有表情,气息微弱,毫无生机的样子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导指了指门口说:“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知礼依旧无动于衷。
“快去,有什么话待会再说!”王导又说了一遍。
知礼动了动嘴唇,想开口说什么,可是最终放弃了,转身出去拿了工具来打扫。
打扫干净之后,王导关上包间门,插着腰对知礼说:“我说姑娘,你就不会机灵点?这里的客人就乔少还算好伺候的,你怎么这么不识相呐!谁不得罪你偏要得罪乔显昇,他可是这里的老板!”
知礼皱了皱眉,小声的说:“那我明天还能不能来上班?”
王导摇头,“没办法,我得罪不起大老板。”
知礼抿了一下唇,难堪的说:“帮帮我吧王导,我缺钱,我叔叔得癌症没钱治病。让我在这里工作吧,不做服务员也可以……”
王导眉头一抬,“怎么,想做小姐?”
知礼抿紧唇不做声。包间外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包间里回荡着闷闷的响声。
良久,王导叹了一口气说:“这种缺德的事情我做不了,你这种性格也做不来小姐的,只怕到时候场子都给你砸了。算了,明天你继续来上班吧,我给你另外安排一间包间。以后见到乔少最好绕道走,别让他看见你就行。”
知礼呆滞的目光终于闪烁了一丝短暂的光芒,深深向王导鞠了一躬,“谢谢您,我记住了!”
半夜回到宿舍,黑荡荡的房间里残留着淡淡的烟味,林语情不在。
知礼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也不开灯。她望着阳台外面,零星的灯光微弱的闪烁着,灯光是黄色的,跳动着,那光是令人温暖的。好像很久之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的灯光也是这种颜色。她时常梦见自己坐在灯下,妈妈陪她玩手拍手的游戏。那记忆实在是太遥远,模模糊糊的,她只能依靠这点记忆在梦中寻找触不可及的温暖。
目光停留在阳台边缘的烟盒上,她起来走到阳台上,拿起烟盒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几根剩下的烟和一个火机,想必是林语情落下的。
知礼从里面拿了一根烟出来,放到唇边含住,然后抽出火机,轻轻按下,火光顿时跃起,在黑夜里摇摇晃晃。她把火机移到烟头,一会儿烟就被点燃了。她试探性的浅浅吸了一口,薄荷气味的尼古丁一下子呛进肺里,充斥着口腔和鼻腔,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咳得心都疼了,眼角渗出泪水来。
停息了片刻,知礼模糊的看着两只指尖夹着的烟,灰白色的一片烟雾,烟头泛着黄色的火光。像是中了蛊一样,知礼忽然爱上这种感觉,她再一次的含住烟,吸了一口。这次她把烟全数吸入口腔慢慢吞进肺里然后吐出来,她又吸了一口重复这个动作,味蕾上萦绕薄荷气味,渐渐的大脑变得清晰,无比舒适。
知礼趴在阳台边缘抽完了剩下的几根烟,狠狠的把烟头按在扶手上。她是个坏女孩了,做小三,在学校打架,在声色场所工作,还学会了抽烟,她的心疼了一下,升起一丝快感,她还可以更坏一点,这种感觉让她难得的快乐起来,是心里的某个缺口得到了宣泄。
第五章
一夜未眠,知礼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深深的黑眼圈,皮肤暗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她随便扎了个头发,拿着书去教室上课。
公共关系课,上课的学生多而杂,都是不同系的学生。知礼去的时候教室几乎坐满了人。她在最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
刚刚开始上课,教室里还有嗡嗡的说话声,低沉嘈杂,吵得知礼的头隐隐作痛。她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翻着书,纸页在她的指间沙沙作响。忽然她身边坐下来一个人,座位被那人弄出了尖锐的刺耳声。知礼皱了皱眉抬头看去。
施佩佩把她的爱马仕包包往桌上一丢,靠着椅子伸手拨了拨头发,脸蛋儿是精致的妆容,然后她侧头看着知礼。
知礼低下头继续看她的课本,偶尔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黑板抄写笔记,权当身边的人不存在。
施佩佩略微倾身,伸手一把夺过知礼手中的笔,笔尖擦着纸页“唰地”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扭曲丑陋。
知礼抿了抿唇,没抬头,她从笔袋里又拿出一支笔,写完刚刚那个被打断的句子。
上课有十多分钟了,教室终于安静下来,偶尔有人趴在桌上窃窃私语。施佩佩眉角微微挑起,“孟知礼,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知礼深深叹了口气,收拾了桌面的东西起身换到旁边的座位,这样她与施佩佩就被中间的位子隔开了。
隔着一个位子,知礼专心的低头写字,施佩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诡异无比。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李扬怎么能喜欢你的?我真是想不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就像一个又瘦又脏的猫,你那双没神的眼睛太可怕了,充满不满与怨恨。对!就是你现在看我的这个样子。”施佩佩笑起来,她像一个演讲者正在进行着充满感情的演讲。
“你究竟想做什么?”知礼面无表情的说。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前后左右的人刚刚好听的清楚。前面一排有一个戴眼镜瘦巴巴的男同学,在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对施佩佩和知礼表示不满,依然没有效果之后,终于忍不住回头做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说:“你们别说话了行不?吵着俺上课了!”
施佩佩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反正你也不喜欢李扬,不如你帮我追到他,我给你钱怎么样?别拒绝了,我知道你缺钱,不然你也不会搞得这么憔悴是不是?做人小三挣钱是多,不过不光彩啊。我给你钱就没人说你是小三,还能给你叔叔……”
她还未说完,知礼一下子站起来,座椅被她碰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教室里。她收起桌上的课本,从施佩佩手中抽回自己的笔,说了一句“神经病”,便走出了教室。
周围的学生低声笑了起来,施佩佩也笑了起来,连同讲台上责骂的老师,知礼把他们抛在身后,奔跑起来,一直跑出了教学楼。
跑到学校的中心湖畔她才停下来,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又咳了几声。面前忽然走近一双脚,运动鞋是米白的颜色,鞋边绣着花花公子的那个兔子的标志。
跟着鞋的主人也蹲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有话跟你说。”
知礼平息下来了之后,站起来看着他说:“李扬,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知道吗?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死心好了。”
李扬笑了笑,有些苦涩,“我知道施佩佩总是找你麻烦,这事我会解决的。至于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你可以拒绝,但是我的决定是继续喜欢你,对你好。”
知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太混乱了,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总爱找上她!她忙着挣钱,为生活愁苦,她没有心力再去理会这些个儿女情长,那是富有的人才去烦恼的事情!
李扬继续说,“今天有事情跟你说。我听说你叔叔的事情了,我手头上有些钱,你先拿去用着,不是白给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知礼摇摇头,“别这样。”
“我不想你辛苦。”李扬抓住她的手。
她寡淡着一张脸,无力再与他争辩,推开他的手,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借钱给我是你的事,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所以我的决定是不接受。你若是真的想对我好就别再来找我了,我受不起的。”
知礼套用他的话,坚决的拒绝了他,没有余地。
“你真是个无情的女人。”李扬哑然。
…
晚上,知礼准时去“金夜”上班,穿上制服化好妆,她站在夜总会的最角落里面,同往日一样望着流光溢彩的舞池。
她看见小姐亲昵的靠在客人的怀里,喂他喝酒亲他的脸颊。那个满面油光秃顶的客人高兴的张开嘴笑起来,摸摸小姐的腿,然后从西装的内侧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一张一张的塞进小姐的胸衣里面。
她又看见另一边的角落里,隐晦的灯光下面,男人抱着女人正坐在他的腿上,女人背对着她,挡住了男人的脸,但是可以看到出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了很久,起伏着。他们又靠在一起,好像男人说了情话,女人眉眼婉转笑的娇羞,跟着,男人把一大叠钞票甩在桌子上,便起身走了。
知礼闭了闭眼,声色暧昧的景象里,她看到的只有钱。
“没见过啊?你真单纯!”不知何时,看管隔壁包间的那个叫做芳芳的女孩走到知礼身边,抱着臂膀也看着知礼望去方向。
知礼看了看她,“你那里不忙吗?”
芳芳耸肩,“全场就你傻B一样守在门口,等你学会偷懒的时候就是挣钱的时候了。”
知礼没说话。
“昨天你怎么得罪乔少的?”芳芳问她。
“不知道。”知礼照实说,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他了。
“这里的女的个个都想伺候乔少,就你运气最好,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道红了多少双眼呢!不过你傻,机会不好好把握,傍上乔少比做小姐还有前途,听说被乔少包养过的女人最差的都有一套房子!昨天你得罪他的时候多少人盼着你走呢!”芳芳说的津津有味。
“你也盼着?”知礼说,难得的她的眼眸闪烁着光芒,似是好心情的开玩笑。
芳芳笑起来,“是啊。”
包间的客人出来叫芳芳进去,她临走的时候对知礼说:“小姐只能做小姐,但是服务员不但能做服务员,还能做小姐,只要你想挣钱。不过千万别被妈咪发现。”
说完,她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便摆出风情万种的姿态进来包间。
知礼转过头没有理睬她了。知礼心中郁结,有一颗罪恶丑陋的种子正她心里破土发芽,她不知道是把它扼杀在泥土里还是纵容它茁壮成长,对与错,往往只是一念之差。
知礼绕着手指在暗处观察整个夜总会,脑袋不断有电影胶片似的画面一幕一幕飞闪而过,像疯长的藤蔓,围绕着她所有的思绪。
她想的出神,以至于忽略了面前正走过来的人。已经快走到了她的面前,那人冷冽的气质让知礼为之一震,来人正是乔显昇。她在暗处,他在明处,阴冷的俊容使他看起来气质独特,不得不让人注意到他。
知礼心口突突跳起来,眼睛紧紧盯住乔显昇。她不能被他看见,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她看见乔显昇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面,光影涣散,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够望见他清澈黑亮的瞳仁,犀利坚定。她看见他离她仅有几步之遥了,目光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屏住呼吸,略微低下头,向后缩了缩。
乔显昇走近了她,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了,时间骤然慢下来,她闻见了他身上隐约的烟草气味。他工整的西服袖子擦着她的手腕,然后与她错身而过。
知礼轻轻松了一口气,过于紧张,她的眼睛胀的有些酸痛。她闭了闭眼,眼眶里酸涩无比。
有客人叫知礼进去,知礼抹了抹眼睛应了声,挺直了腰,推门进了包间。
一进去,她就被客人拉去陪酒,呛人的烟味还有醉酒之后的男人味道散漫在整个包间,腐蚀着她的神经,刚刚心里的隐忍念头复而重现在她的脑袋里了。
To be or not to be;that a question。生存或者死亡,这是一个问题。莎士比亚的名句,在一部台湾偶像剧里高频率的出现,以搞笑的方式让知礼深刻的记住了这句话。而此刻,她为这句话艰难的挣扎着,道德与现实,究竟怎么选择?
忽然她想起十岁那年父母的葬礼之后,小叔带她去游乐园疯狂的玩了一整天,她清楚的记得做过山车时耳边急促飞过的风的声音,记得旋转木马顶部闪烁的五彩灯光,以及她和小叔那从心底回荡出的清脆笑声。
知礼想她该是有答案了。
她接过客人的酒杯,苍白的脸捎上与她不甚相符的魅惑的笑容,浅棕色绒绒的短发垂在脸侧,她仰头一口饮掉血红的葡萄酒,苦涩与清甜的味道在喉腔蔓延下去,燃烧着整个胃部。
她轻笑出声,“要不要再来一杯?”
整个晚上,知礼喝掉半瓶红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也可以有这么惊人的酒量。下班的时候,她意识有点浑浊了,脑袋连同脸蛋都是热热的,她摸了摸口袋鼓鼓的钱,笑的特别开心。
回去的时候,“金夜”的门口,王导在她身后叹息:“何必这样呐?”
她装作没听见,摆手跟王导道谢说再见。
这一个礼拜,知礼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认真的上课,带小叔去医院检查,去“金夜”上班并且收入可观。这让她没有时间想郭宇恒,而施佩佩也再没找过她麻烦。看起来一切上了轨道。只是偶尔看见李扬远远的注视着她,带着委屈和不舍的望着她。
知礼知道,在她以后的漫长人生中,不会再有这么一个纯净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李扬就像她少女时代青涩的梦想,浮华美丽,虚幻纯真。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却让她触碰不得。一碰便碎。
第六章
周末的时候,知礼躺在床上睡了大半天,近日连续的疲乏终于得到缓解,睡到她骨头都酥软了,舒服的不得了。
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天空暗了下去,知礼才爬下床,收拾好自己去了“金夜”。
华灯初上,A市的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钴蓝色的夜空蒙上一层灰,没有星辰相伴,城市显得有些惨淡。夏日的傍晚闷热难耐,知礼身上渗出黏稠的汗液。走到楼下,她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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