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走近病床,看了眼今天的病历,淡淡道:“爸爸又在喊你。”
黄琦桦的笑容立马收起:“他又不舒服?”
顾准说:“大概只是想和你说话。”
黄琦桦的脸色立马又好起来,目光掠向莫宁:“莫宁,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你顾伯伯吗?他大概也会想见你。”
莫宁刚想说“好”,那边才把病历挂回原处的顾准就扔来一句话:“她有事。”
莫宁仰头看他:“我有事?”
黄琦桦也问:“有什么事?”
顾准双手抄进西裤口袋,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之后,他一本正经地说:“王翔远和梅迪今天晚上同一趟飞机。”
黄琦桦“哦”了一声,目光闪了闪,突然说:“唔,莫宁呐,顾伯伯有的是时间等你来看他。明天是周日,不如你明天也来?”
莫宁的疑惑在前一句:“王先生和梅小姐的飞机、我有事,二者有关联?”
黄琦桦扫了一眼顾准,突然笑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关联。”
顾准:“你和我一起去给他们送机。”
莫宁想不出理由拒绝这个邀请。
对王翔远和梅迪,莫宁只有几面之缘,对她而言,这两人只是知道姓名的陌生人而已。她如果和顾准一起去送机,身份无非只有一个,顾准的恋人。
恋人这个词在莫宁的人生字典里极少出现,以至于她想到它的时候竟然觉得别扭。转头去看了眼坐在旁侧的人,他正认真地开着车,目光紧锁在前方的路况上,侧脸有完美的弧度,不过莫宁最喜欢地是他的眼睛,他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前方,一旦定格便是深邃的注视,直把人吸进去……
意识到这点,莫宁又赶紧转回头,心跳尚不能平静,她轻轻地叹了声气,视线转向车窗外。
“在想什么?” 等红灯的时候,顾准转头看她。
莫宁不想显得很不礼貌,可是,变成他眼里的一道风景和他对视的时候,莫宁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思路清晰。于是她干脆就不礼貌了,仍旧看着窗外:“在想你到时候打算怎么介绍我。”
顾准闻言一愣,随即嘴角一弯:“哦?得出答案了吗?”
“阁下太高端,猜不出。”
顾准笑意更深:“你可以试着把问题简化。”
“遇上您,简单的问题也会复杂,所以,简化什么的,没可能。”莫宁半讽刺地说。
嘴角弧度倏然收起,顾准道:“问题的存在是因为答案并不确定。而你在思考的这个问题并不构成问题。”
“你是指这问题的答案是确定的、唯一性的?”莫宁一时未注意,就这么扭头去看他。
他还开着车,却移了视线看她:“你说呢?”
有些情绪在两人之间早就扩散,于是任何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都能成为暧昧的源头。被那个眼神过了一遍,莫宁就像被电击了一般,麻麻的,颤颤的,无法形容的……奇特体验。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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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已经风轻云淡地回了头,末了,还扔了一句:“为了行车安全,请不要和司机交谈。”
莫宁恨恨地看他,发觉自己已经在逐渐变成一个低智商的、初出茅庐的爱情江湖里的小新手。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排斥自己成为这样一个小女人,相反,他的强势让她有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她细细品味着个中味道,想出最贴切的比喻也许是这样的:她原本是个可以搅天动地的无良妖精,为妖的道路上从未被任何人打败过,突然有一天出现这么个大罗神仙,不止赢了她的妖术,还收了她的心。而这只妖精到最后竟然心甘情愿呆在他的法器里。
或许她性格里有一味类似于独孤求败的因子,赢了太久,生出了胜者的倦怠,想要输一回吧。她有些戏谑地想。
此时她没想过的是,独孤求败一输就是一辈子。一辈子是个太长的时间。
(5)
到机场的时候,王翔远已经到了。顾准和莫宁一起出现的时候,他脸上的惊讶并不多,只是出于习惯,他的目光更多地在莫宁身上流连。今天出门出得急,她并没挽头发,长发极其自然地落在肩侧,原本就是去探望病人,她穿得也很随意,一件宽松的外套,一条黑色的T恤加一件普通至极的牛仔裤,即便这样,王翔远还是忍不住赞美:“有没有人告诉过莫小姐,你身上有种特别内蕴、特别……怎么说,特别……让人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的美。”
莫宁笑着摇头:“王总是第一个这么告诉我的人,谢谢。”
王翔远身边还站着类似于助理的一男一女,皆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莫宁,然后,男助理突然侧目,点头恭敬地说:“顾先生好。”
女助理也随之道:“顾先生好。”
王翔远转向顾准的时候,笑容意味深长,话更是说得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顾准笑了笑,没有接下这个话题,抬手看了看表:“快登机了,梅迪没和你一起?”
王翔远说:“我以为你会送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王翔远笑着补了一句,“噢,我忘了,她没有你国内的私人手机号。”
顾准:“她并没有找我。”
听两人说到这个点上,莫宁想起一事:“对了,下午梅小姐去医院看过黄阿姨。”
顾准和王翔远双双看她,莫宁被这一对眼神看得挺不自在,开玩笑地说:“我并没有藏起梅小姐。”
“很遗憾地告诉你,你也许是她消失的原因。”王翔远直言道。
莫宁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王翔远点头,严肃的神情来得很突然。莫宁不得不去看顾准,他正皱着眉,接收到她询问的表情,他极自然地伸手拉下她指在自己鼻翼的手,就在眼前三人的注目礼下握住,道:“和你无关。”
看到这幅场景,王翔远忽然低声一笑,这时,身后机场广播响起,女助理走上前低声说了句:“该登机了,王总。”
王翔远再度打量了一遍眼前二人,道:“但愿以后有机会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坦白说,你们很般配。不过,”话锋一转,他说,“我不是很看好你们。”
顾准反应很快:“以我们共同的投资经历,恕我不得不说,你看好的,通常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毫不吝啬地给了王翔远一个大度的笑容。
王翔远笑着拍了拍顾准的肩膀:“我走了,梅迪……好好照顾她。”
“多谢关心。”顾准站在原地未动。
王翔远点了点头,转身前目光在二人相交的手上落定了一会儿,然后大步朝前走去,两位助理礼貌地躬身道了“再见”才紧跟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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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行人走远了,莫宁斜眼觑身旁的人,道:“你们真是朋友吗?我指的是……好朋友。”
顾准低下头看她:“谁说我们是……好朋友?”大概是“好朋友”这三个字含义太怪异,顾准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手还牵着她,带着她转了个身,莫宁不甘心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说:“这是你的答案吗?”
顾准没有思考很久,明白她的所指,他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嗯。”
莫宁一颗心很快被欢喜攻占。
以前她从未发现自己对爱情竟然这么容易满足,可是没办法,一个沉沉的“嗯”字对她的意义远甚于“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类最平凡却最浪漫的语句。
机场大厅被擦得几近透明的玻璃上照出二人幸福的样子,两人在那玻璃上对彼此微笑。
有种幸福,不言而喻。
顾准晚上有事,两人便没有一起吃晚饭。他把莫宁送回家后就离开了。莫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在自家楼下傻笑着吹了会儿风,才转身回家。
周一诺不在,莫宁打电话给她,很久都没人接起。想着她也许是出门逛街没听见,莫宁便不再打了,刚挂电话,顾准的电话就打来了。
莫宁接起,边单手脱下外套,找遥控开了暖气,道:“到公司了?”
“还在路上。”
“怎么了?”
“明天……有安排吗?”
脱衣服脱到右手的莫宁动作一停,紧接着道:“没有。”又没皮没脸地补了一句,“要约我?”
顾准无声地弯起唇角:“顾老先生想见你。”
莫宁倒向床上:“噢。原来是顾老先生要约我,实在不好意思,我自作多情了。”
顾准说:“唔,顾老先生不便说太长时间的话,所以,他约你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
“哦?”
“我明天也很巧地……没有安排。”
莫宁忍住笑声,却忍不住外泛的笑意:“顾先生言下之意是?”
“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吧,莫小姐。”顾准淡淡道。
“顾先生在开车吧?”
“嗯。”
“不怕行车不安全?这个电话和邀请可以等到回公司以后再进行的。”
“莫小姐只要不坐在我身边,相信我,行车会非常安全。”
莫宁眼前的天花板上有烟花盛开。她闭眼让自己平静,那烟花却还在眼前,“砰砰砰”的,隐约还有声音。
那天晚上周一诺一直没回来。九点多的时候,许久未露面的苏也宜打了她的电话,开口就说:“我的手机停机了一个多月,刚开机。”
莫宁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想我想到病入膏肓了?开机第一件事就打我电话还真让我受宠若惊。”
苏也宜:“我……我是真有重要事给你说!今天中午周翀找我了!”
莫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周翀”这个名字,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两年前的某个傍晚,周一诺在视频上满脸春意地和她说“你知道吗?原来我一直念错他的名字,他不叫周羽中,他叫周翀。你知道是哪个翀吗?就是那个很生僻的字,羽毛的羽,中国的中”,这个名字已经被禁忌太久。苏也宜不敢提,莫宁也不敢提。所以,今天苏也宜再说的时候,莫宁只觉得陌生。
莫宁道:“你慢慢说。”
苏也宜呼了口长气,道:“他来公司找我的,疯了一样,就问我周一诺在哪儿,我们公司的人都看着我,我真囧。你不知道,我领导和同事都在边上,他就一直拉着我,我被吓死了,都没见过……”
莫宁闭了闭眼:“说重点。”
苏也宜止声,接下来的话声音很小:“重点就是,我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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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宁:“告诉他什么了?”
“告诉他……周一诺在G市,顺便把地址也……”
莫宁沉声打断她:“周一诺要被你害死了。”
莫宁一整晚没联系上周一诺。
最忧心的时候,她给顾准发了一条短信:“有空吗?”发这条短信之前,莫宁在心里自我斗争很久,这个在情侣间非常正常的行为她做起来却别扭至极。
然后是度秒如年的漫长等待,她就要以为他或者没看到或者忽略,这种等待太折磨,她差点想关了手机。被这种心绪搅扰着,以至于电话响起的时候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接起,彼端顾准的声音已经入耳:“怎么了?”
或许是出于关心,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疏落,莫宁心里得到抚慰,霎时放松下来,躺回枕头上,她说:“周一诺,”想着他也许记不得周一诺是谁,于是补了一句,“就是和我一起住的那个朋友。”
“我知道。她怎么了?”
“她还没回来。”莫宁叹气似的说,“我却没有她任何的消息。”
“她消失的原因你不方便说吗?”顾准吐字很清晰,很缓慢,不自觉的地就让人觉得安心。
莫宁惊讶于他飞快的判断力,竟直接就听出了她的“不方便”,忽然觉得窝心。她又想起了那句话,“对比才能出真理”,周一诺这事情要是和张乾志说,他必定会用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向她刨根问底;而对许书怀说,他的反应估计只是平平,随口扔一句“她这么大的人,又不会死”之类叫人无语的话……
短暂的联想过后,莫宁道:“具体的细节不方便说,大致是……她曾深爱过、最终却不要她的男人来找她了。”
这话过后,顾准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他的问题已经是:“吃过晚饭了吗?”
“不知道。”
“我问的是你。”顾准说。
莫宁这才反应过来,改了一个趴在床上的姿势,压着肚子,声音也闷闷的:“没有。”语气里竟有几分带撒娇性质的委屈,莫宁自己听着都不自觉地想吐,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
顾准说:“二十分钟后我到你楼下,你穿好衣服,外面温度很低。”
莫宁抬眼去看了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上面红闪闪的22点43分,她忍不住说:“你不会这么晚……”
“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店。”
顾准并没花二十分钟到莫宁家,收到莫宁短信时他刚走出公司。晚上交通很顺畅,他一路无阻地抵达目的地。快到的时候他给她打了个电话,此时,莫宁穿了件蓝色长风衣,腰间系紧,夜风吹着她散在胸前的长发,她只是随手一拨,手还飞快伸进风衣口袋,但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人忍不住想再看一遍、两遍、无数遍……
顾准收回视线,随手打开车门,下了车。莫宁走上前,关切地打量他:“刚下班?”
顾准点点头。“上车吧。”
(6)
顾准所谓“不错的店”居然是上次看电影后莫宁提议他却未去的面店。就在莫宁回忆起那晚的情景之时,顾准突然说:“后来我来过这里,嗯,确实不错。”
莫宁转头去看他,他的目光落在面店的招牌上,盈盈的灯在他眼里晃动,他嘴角的笑容仿佛透着某种类似于沉溺的意味。莫宁不懂。她以前也许会问,可如今她知道他不会说,问了也许会尴尬,也就不问了。两人齐步走向那家依旧有客人往来的店。
外面看着像是人多,里面其实还是很空旷的,两人捡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服务员上来送菜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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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宁拿过菜单,垂首看了看,又抬头问他:“这是你的正餐……还是宵夜?”
顾准:“正餐。”
莫宁讶然:“你晚上也没吃饭?”
顾准点头,又对她笑了笑:“我并不饿。”
莫宁眼里的心疼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