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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前台见到梅迪,范濛仍然觉得惊艳。混血儿并不少见,大都长得不错,但梅迪是算长得完美的那种,每一处都很完美,简直精致,像芭比娃娃。
她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朝范濛礼貌地微笑,范濛领她去顾准的办公室,一路上,范濛想到,除了采访,莫宁好像从未来找过顾准。
把梅迪送进顾准办公室后,范濛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带上门那一瞬间,她看到茶几上那份外卖仍旧保持着她刚送进去的样子,原封不动。
莫宁最终没有吃下外卖,她打了个电话给好当家,问了另一份外卖的去处,然后花十分钟的时间下定了决心。拎着外卖盒出了家门。
他明天要出差,这么晚还去公司,想必真是有许多工作要做。两个人一起吃外卖……这么想着,也是个不错的场景。
出门打了车,直奔文森特大楼。上了十八层,她就在前台拨了顾准的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那边才响起一声“喂”。
“呃……吃过饭了吗?”
“唔,正准备去。”
“哦?一个人?”莫宁以为他指的是他自己的那份外卖,心里还掠过一喜。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你敢说对不起,我就敢说没关系(11)
“和一个朋友。”顿了顿,顾准很快问:“你在哪儿?”
一喜变成空喜。莫宁飞快排遣情绪,轻轻地“哦”了一声,握着外卖袋的手不自觉一紧,却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我在家呢。我只是来确定外卖是不是你订的,我吃过了。”
顾准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晰:“是我订的。”
“明天几点的飞机,需要……”
“抱歉,我在开车,稍后再打电话给你。”
“哦,好。”话还未完,莫宁已经滑上手机盖,深怕错过一秒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正了正身,抬头时不小心触到前台小姐还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后者干脆大方地朝莫宁笑了笑。莫宁却没办法回她一个同样礼貌的笑容。
又拎着外卖袋回家。
(5)
特意让出租车司机在小区外停的车,为的就是理一理自己的思绪。莫宁现在是真信了周一诺的话,恋爱确实能够让人高倍的变得不像自己,喜怒不由己,言也不由衷,会特别特别在意他的想法看法,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表情也能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周一诺的悲剧早早地告诉了她,不要太早把自己的心交给他,除非他把自己的先交给你。这样的心理防线让她一度对男人防心甚重,过去的几年里,几乎无人走近她的心里。她可以对任何在乎她的男人毫不在乎。
直到顾准这个例外出现。原来爱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就吞噬了一个人所有的矜持。
夜里有风,她走得很慢。不断踩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她想着,或许自己该改变改变。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回到最初的样子。那样,她就不会有这么诸多的愁肠,不会有这么多奇怪而又脆弱的期待,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走过了一段,又倒回头再走一遍。手抻进大衣口袋里,拎着外卖袋让她觉得累赘,可是,即便眼前两步的距离内有个垃圾桶,她也舍不得扔,也就一直这么拎着。
夜更黑了,湿气也渐渐重了起来,心绪也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平静下来,她这才迈步朝小区的方向走去。就在楼下,车停的声音重重刺激了她的耳膜,紧接着,强烈的车灯照在她的侧脸上,她伸手挡眼睛,只是强光下熟悉的车前身,就叫她那颗刚平缓的心又瞬间激荡起来。
她愣在那里,直到顾准从车上走下来。他也正由远及近地打量她,目光逡巡到她手里的外卖袋上,视线定格了好一会儿,他再抬头时,眼里有意味不明的东西流过。
莫宁拙劣的说:“我下楼来扔垃圾。”
顾准嘴角一弯,抬起手,温柔地抚在她脸上,皱眉道:“很凉。”
“夜里风大。”
“范秘书刚才打电话给我,她看见你从公司离开。”顾准不咸不淡地说。
莫宁尴尬地从他手里移开,闷闷道:“没错,我刚去你们公司找你了。”又突然抬起头朝眼前挺拔的男人笑了笑:“真遗憾,你不在。”
顾准低头看她,她的脸色在车灯照耀下显得有些白,偏偏笑容还很倔强。眉峰轻蹙,他小小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
外卖袋子落在了地上。
突来的温暖侵袭了莫宁,她忍不住鼻子发酸,就这么回抱上他,试图通过在他身上蹭鼻子来缓解那股酸意。
“对我坦白有那么难吗?”
莫宁哼了哼:“这话一字不动还给你。”
“在外面走了很久?”
“很久,很冷。”
“这样会好一些吗?”
你敢说对不起,我就敢说没关系(12)
莫宁闭上眼,承受着他慢慢加重的力量,笑道:“嗯,很好,很暖。”很踏实,很安心,很舒服……这一刻,她猛然想起周一诺留给她的话,爱情里的喜怒哀乐旁观者是道不清的,人和人差别太大,恋爱并没有可以直接共享的经验。
她一下就推翻了自己刚才一个人时归纳出来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不管前面是伤是痛,是悲是喜,她都要走下去。
顾准走后的第三天就是中秋节。前两天晚上莫先生和莫太太都纷纷打来过贺电,原本是想劝莫宁回去,因为她要做一个专题,二老也就没有勉强。不过,当中秋节一大早,她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房门,看到自己的父母正站在门外的时候,她差点怀疑自己也许还在做梦。
莫先生背着手,一本正经的样子,莫太太就在他身后嗔道:“这死作的男人!”
莫宁还是没反应过来,扯着莫太太的胳膊说:“妈,你……你们……”
莫太太捏了一把她的脸,慈爱地说:“宝贝!我真是妈妈,这真是爸爸!”
莫先生已经一个人走进了客厅,四处打量着。
“是我吵你爸爸要来的,他本来也想来,但临时接了些工作。待会儿跟你说。我们就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中午做几个你爱吃的菜!”边说着,莫太太已经走进厨房,末了,还探出头说:“宁宝贝!你要是困,就再去睡会儿吧!厨房交给我和你爸了,我买了鸡翅,让他全都做给你吃!”
莫宁整颗心都暖融了。理了理头发,她走向莫先生那一边,把摊在沙发上的书移到一个角落,她说:“我这里可只有铁观音,爸,你不嫌弃吧?”
莫先生已经参观完她的房子,颇为鄙夷地说:“这房子小成这样,住得习惯?”也不怨莫先生这么说,莫宁家现在房子也是三层小别墅性质的。她上大学之前还和父母一起住在校职工宿舍,后来,莫先生不知从哪儿置了块地,又找熟人盖了套房子,家里很宽敞,还有个搭了葡萄架的小院子。莫宁有间属于自己的大房间,大三暑假的时候,莫先生又弄了条萨摩耶。莫宁和那狗相处的时间不长,对它也无甚感情,莫先生和莫太太却宝贝极了那条狗,是真把那狗当儿子养,到哪儿都带着。
“还能嫌弃你?”莫先生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莫宁笑着走过去。一坐下去,就伸手去摸莫先生的肚子,道:“您还天天跑饭局呢?啤酒肚都大成这样了!”
莫先生呵呵笑:“养女儿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被寒碜的!你爸爸我现在正处在一个离退休的阶段,没多少享酒肉之福的机会了,就让我且放纵着吧。”
“身体最重要啊,父亲!您和我妈最近吵得少了吧?”
“少?怎么会少?你妈更年期真长,每天有事没事嘴不停,不和她吵她也能一个人骂骂咧咧骂一天,夜白都嫌弃她了!”
夜白就是那只萨摩耶。名字是莫宁取的,源自唐玄宗最喜爱的御马照夜白。
“我听你妈说你谈恋爱了。”莫先生突然说。
莫宁一讶:“她怎么知道?”
“苏也宜上次在QQ上和她说的。”
莫宁表情瞬间僵了,一想到苏也宜,莫宁就忍不住想狠狠捏她一把,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她都干得出来。又一想,反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所幸大方承认:“嗯,是谈了一个。”
莫先生表情高深莫测:“是谈着玩的,还是真谈?”
莫宁没有犹豫,直道:“真谈。”
你敢说对不起,我就敢说没关系(13)
莫先生听完这话,表情说不上喜悦。
莫太太却是真高兴。吃饭的时候就不停地说:“也宜发过照片给我看了!我看不错不错,非常不错!什么时候领我们看看?不然现在叫他来吃饭?”
莫先生斜眼瞪她。莫宁赶紧解释:“他去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在。”
莫太太一笑:“不急不急,反正迟早会见到。”
莫宁赶紧夹菜堵住嘴,就是想防着被二老联合攻势,刨根问底。怎料她实在自作多情,因为接下来,莫太太的问话是:“喂,你说我们不在,阿姨会给夜白做什么吃?不会给它吃韭菜吧?那孩子韭菜会过敏。”
莫先生眉头一皱:“我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至于那么没记性。”
“不会给它吃包子吧?它不喜欢吃包子。”
“不会。”
“夜白真可怜。”
“……”
“我早说了,请什么钟点工啊!把它放老许家不挺好,正好他家有只大猫,夜白还能和那猫为伴……”说到这里,莫太太突然停住,视线移向莫宁,她换了副认真的表情说:“宝贝,我差点忘了问你。”
莫宁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莫先生接话:“许书怀最近毫无消息。你许伯伯许伯母很担心,这次来,主要也是想问问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莫太太说:“尤其是你许伯母,连着一个月都愁容满面,人都瘦了。你许伯伯身体不好,她又不方便来G市,前段时间我和你爸都比较忙,她想找我们帮忙没找到,这不,前天才找上我们。”
二老这么一说,莫宁也陡然注意到一些被忽略的内容。她确实很久没有许书怀的消息了,上一次无故挂断电话之后,她再也没有他任何的消息。他以前倒不是没这么消失过,只是不管他去哪儿,总会事先给她打个电话,有时是发短信……若不是这段时间莫宁自己被工作和感情问题困扰着,她肯定会注意到这些。
不再做其他猜想,莫宁当即掏手机拨了许书怀的号码,手机凑到耳边,里面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和她上一次打他电话一样。
第二天,莫宁直接去了税务局。
许书怀当初为了替她积累些人脉,更方便她的工作,早就把他的同事介绍给了她。那时许书怀还说:“以后难免碰上一些积极进取的同事,要是哪天他们升官发财了,咱们也能沾上些好处。”
然而今天,这群同事却都很谨慎的样子,对许书怀的事情都不怎么愿意多说,好不容易问清了许书怀的情况后,莫宁想起那句话,竟觉得有些悲从中来。有些话,还是说不得的。
许书怀因为涉嫌受贿已经被暂时隔离审查。
从税务局出来,莫宁又去了许书怀所在的拘留所,狱警传他的话说他不想见任何人。莫宁暗恼,托狱警回话:“如果你希望你爸爸因为你入狱而心脏病突发,你最好永远别见我”。
狱警再出来的时候,许书怀就跟在他身后。囚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莫宁这才意识到他瘦了很多,腮上杂乱地长满了胡子,黑眼圈也重了许多,一见莫宁,他瞬间耷拉下去。
莫宁尽力隐忍住对他的火气,心平气和地说:“许伯伯许伯母到处在找你,中秋节我爸妈过来了一趟,也算是为了你。最近你爸身体不好。”
许书怀低着头,以前那种玩世不恭完全不见,他就像个被拍扁的蚊子,再也没法扑腾了。莫宁还是有些心疼,语气更柔了一些:“立案之后会通知父母吧?你希望我怎么和他们说?”
许书怀沉默了几分钟,再开口时,声音涩得很:“这个我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去找我的父母。我只求你……别告诉他们。”
莫宁没有接话,她知道许书怀此时的情绪很脆弱,她体谅地等着他的情绪过去。没过多久,许书怀再度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
“听说你和文森特的顾准在谈恋爱?”
“嗯。”
“他对你好吗?”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许书怀似是无意识地抬起了头,触到莫宁看他的目光后,他又瞬间低下头去。
虽然只是片刻,莫宁却清楚地看见他眼里尚未褪去的水光,想到他对自己的感情,莫宁体谅地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会和伯父伯母说你……”
“告诉他们我出国进修了。”许书怀打断她,又突然站起来,转了个身,说:“祝你幸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背影可看,可她脑子里就却有许书怀孤单离去的身影,久久不散。
这应该是许书怀人生道路上最大的打击吧,大到莫宁看见他都不敢斥责他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不敢询问他会不会被判刑,不敢说他一个不对。毕竟十几年的友情,许书怀现在这样,她总觉得内疚,觉得好像欠他什么。
于是只好将这份隐隐的歉意转移到许书怀的父母身上,电话里,她极细心地交代许书怀的去向,又代为履行做子女的义务,对老人嘘寒问暖,倍加关怀。许书怀被关押的事,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