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前他在“迷雾”的贵宾房里睡得正香,三哥的一个电话火急火燎的将他催醒,这才知道跑跑生病了,而且差点丢了小命。
青霉素过敏。
按理做过皮试未见阳性反应是可以挂水的,偏偏挂到半小时出现了呼吸困难、恶心、呕吐等过敏反应。
经过医生的救治,小家伙安然无恙了,目前仍留在医院观察。
丁霂震被吓得不轻,抢救时,腿肚子直哆嗦,差点连路都走不了,是保镖们搀扶着他才不至于摔倒。
更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跑跑醒来后烦躁不安,化身为帕瓦罗蒂,不停的叫,高亢的哭声令闻者心惊肉跳,继而神经衰弱。
几乎整栋急诊大楼都能听见一个嘹亮的童声:“我要沫沫!”
丁霂震和带来的一帮手下轮番跪在床前,差点求他“活祖宗别号了”。一帮杀气腾腾的男人何时这么窘迫过?曾经砍人不带犹豫的,爽快的如同喝完酒扔掉酒瓶子,可面对一个小小的孩子却笨拙的跟二愣子一般。
最终,被折磨得无计可施的丁霂震抱着脑袋,想到了丁霂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悲悲不如众悲悲。
丁霂霆赶来医院想尽办法哄劝男孩,丝毫不见起色,只得发扬众悲悲主义,硬着头皮拨通林以沫的电话。
**********
跑跑的哭声是最好的导航仪。以沫和相濡准确无误的直扑某病房。
“沫沫,你怎么才来啊!”小脸涨的通红,声音沙哑的小家伙向以沫伸出双臂,仿佛受尽了委屈。
以沫深受震撼,哽咽着,将两只眼睛哭得像核桃、浑身发热的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跑跑,我的乖宝!没事了,没事了,沫沫来了!”她知道错了,是真主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对孩子情感上的漠然和遗弃,惩罚她的同时也救赎了她。
相濡眼睛一热,忍不住也落了泪。
丁霂震和丁霂霆兄弟俩一道站起身,像两根长木桩戳在地上,看着抱成一团的一大一小,不知所措。
怎么感觉这么揪心呢?仿佛生离死别,仿佛横刀夺爱……
丁霂霆有种眼睛遇刺的异感。曾经,母亲也这样抱过他,那是面对父亲的责罚,毅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举动。
********
“沫沫,我好想你!我生病是想你想的!差点想死了!”男孩夸张的倾诉,两只胖胖的小手在以沫的发上一抓一放。
以沫颤抖了一下,含泪的眼睛骤然如冰刀子。跑跑只在寒冷的季节生过病,这次居然在大热天发烧了!罪魁祸首是谁?
她看清了他,那个同样有着灰绿色眼眸的男人!他居然长得文质彬彬,轮廓比丁霂霆温柔,也没有丁霂霆那种冷峻肃杀的强大气场和凌厉的目光,却有某种令人窒息的气场,目光让人感觉到隐藏了邪恶,以及残忍。
他是衣冠禽兽!
她心底暗骂,却礼貌的说:“谢谢你让我见跑跑。”仰头看那个下流胚,笑的甜美。他似乎没认出自己。七年前她还是个很壮实,甚至偏胖的小姑娘,而他一次趁人之危之举,多半不会记得她。
就算记得,也会装作不认识吧。
那么,一起装作毫无瓜葛吧。
她站起来走到丁霂震跟前,伸出手,明晃晃的微笑在白亮亮的灯下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我叫林以沫。”声音也如可口的布丁滑到对方的喉咙里。
女孩只穿了家居的吊带碎花睡裙,长度仅够包住臀部。形态优美、纤长紧致的四肢大部分□在外。一头润泽黑亮的瀑布披垂于后背上,虽有些乱,却凭添几分自然随意的妩媚,尤其那双黑葡萄般的美目,紧密而微妙的纠缠住了每个成年雄性的心。
满室站着的男人眼里都飞起了小火苗,闪闪烁烁,吞咽口水的动静此起彼伏。
握住那个柔若无骨、细腻洁白的小手,丁霂震的心一瞬间酥软了,呼吸有些急促。
丁霂霆却莫名的打了个寒颤,然后愠怒。
一个大活人,一个大帅哥,一个说一不二的老大,居然被华丽丽的无视了,仿若不存在!
“哪位是病人家属?”一个年轻女护士站在病房门口询问,然而目光瞬间被两个俊逸脱俗的混血美男子吸住,拔不开了,就此愣怔在那里。
丁霂震一抬手,朝门口走。保镖们回过神来,急忙的跟上。女护士的脸微微一红,“请跟我来。”不自然的转身。
屋里少了一半男人,丁霂霆更加突出,但女孩目不斜视的经过他身边,只拂过一阵香甜的微风。
她跟相濡一左一右围着跑跑说话。男孩很开心,搂着她的脖子不放。
丁霂霆虚握拳头,轻咳两声,弄不清自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呢还是为了帮助自己挪开视线,偏偏眼睛不配合,仿佛被看不见的胶水粘住了,无法移目。
她漂亮极了,像极了美味可口散发着甜蜜香气的水果糖,让人忍不住想剥开狠狠舔上一口,再侵吞入腹。
想起昨晚“迷雾”送给他泻火的那个漂亮女人,即便与她肢体紧密纠缠,器。官深度咬合,快。感也是转瞬即逝,离开后没有一丝回味。而现在,在一室莫名的躁动里,身上酥麻热胀的感觉绵绵不绝的往心房涌,带给他一波波颤栗的美妙,竟比压住女人时还暧昧缠绵,却又夹杂了一丝莫名的晦涩。
他忽然就惶惑了——昨夜似乎是失败的,无效的——自己积极索求的难道是模糊了面容的林以沫?
心境仿佛一粒跌落尘埃的珍珠,失去了原有的美丽。她带给他的悸动,心痒,恼火,还有微微的失落,统统搅合在一起……乱七八糟。
他贪恋她带给他的某种特殊的感觉却又鄙夷这样的自己,因为被捉住的似乎永远不可能是她,只有自己。
【哭泣的眼睛】
丁霂震为了儿子难得善解人意一回,允许林家人留在医院陪护,直到跑跑恢复正常体温。
天亮了,跑跑依偎在面容倦怠的女孩怀中,呼吸平稳,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不知睡着没有。
丁霂霆施恩似的说今后林家可以每周六下午两点至五点去他那里见跑跑,但不得对外宣扬,也不得擅自带孩子外出,否则取消一切见面机会。
以沫摇头,在表示抗议之前,跑跑陡然睁大眼睛,先发飙了。“叔叔是坏人!我不要跟他住在一起,我要回自己家!我要上自己的学校!”嚎啕着告诉以沫他见不到从前的同学,也不能跟他的同桌一起玩,连心爱的日记本也弄丢了。
以沫记得他的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长的像芭比娃娃一样可爱。至于日记本……
略带愠意的眸子扫过丁霂霆,落在丁霂震身上时却已转为一抹温柔而含蓄的笑容。“丁先生,我想你没弄明白一件事,跑跑姓林,这一点我坚持到底,如果以为给了钱就能为所欲为,我不得不说你们丁家太自以为是了。那笔钱我们会如数退回,一分钱也不少你的!”
“沫沫,你真好!”跑跑抱住她的脖子晃了晃,喑哑着嗓子叫道,“跑跑不要他当爸爸!阿依古丽妈妈也不会同意吧?”
以沫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重重的点点头。“绝不会同意!”
丁霂震脸色很难看。丁霂霆连忙示意手下都去门口把风,别放人进病房。
“?霆,”丁霂震责备的目光扫向弟弟,“我们是不是太好说话了?”在他看来林家显然想敲竹杠。他有些理解弟弟为何叫这女孩“小妖精”了,看似绵软却有股坚韧的气势。若不是事关儿子,他倒很有兴趣现在就她玩玩。
丁霂霆耸耸肩,“三哥,当着孩子的面我不想说的太具体。”他的目光停留在以沫的唇上。那上面有一处咬伤,他留给她的。他突然想起两次的吻她俱都反应青涩,不可思议!她明明跟风尘女子无多大区别,竟会有那样的反应! 这个小女人为何像一个谜?
*****
在跑跑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丁霂震硬将他跟林以沫分开,并丢给脸色发白的女孩一句话,“这事我会重新考虑!”
丁霂霆考虑的却是信息部何时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个曾被他忽略的疑点也浮出脑际。林以沫为何能轻易离开“惹火”?据他所知,蒋老板也曾经是混黑的角色,就算知道“四季春”是他丁霂霆控制的夜总会也不会一点不在意吧。
夜总会看似各自营业,互不干扰,却也有业内规矩,忌讳逾矩挖角。林以沫作为红遍东南亚的“惹火”里火速蹿红的一个新人,突然“跳槽”到规模实力皆二流的“四季春”,仅仅出于面子问题“惹火”也该旁敲侧击弄出点动静来才对。
事到如今居然风平浪静,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平静的有些诡异了。
他希望是自己多心,但经验告诉他事情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林以沫……他突然心惊,他曾经格外冲动的想得到她,回头想来不啻于一个危险信号。他也许该反省一下,这种冲动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情绪激发的?但愿……不是那种被称之为爱情的该死的东西!
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情感。母亲被毁了,母亲的好友阿依汗阿姨被毁了,三哥被毁了,他呢?决不能重蹈覆辙。
相濡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以沫箍住,不让她在医院里发飙。吃亏的只能是她。
跑跑的哭声愈来愈远,以沫的愤怒则恶浪滔天,翻滚着,卷涌着,一齐砸向了仍留在这里的丁霂霆——这个罪魁祸首!
他却痞痞的笑着,双手抄在裤子口袋内,对她说:“林小姐,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经常见到跑跑。”向前数步,在她踢不到他的地方停下,微微欠身,柔声细语,“当,我,三,哥,的,床,伴。”
“你姥姥的!”以沫的泪水凝在眼眶中,打转儿,愣是没掉下。 丁霂霆仍在笑,尽管自己也觉得笑容有些僵硬。
他害怕她的泪水落下,心,竟又有了坠向无底洞的感觉。
“阿靳,我们走!”他飞快地转身,逃离那双哭泣的眼。
【哥哥】
之后的几日,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以沫的胃口越来越差,食量只有往常的一半。白天暑气逼人,她却不开空调,把自己关在屋里拼命学外语,一呆就是大半天;傍晚,胡乱塞几口吃的就去“四季春”唱歌跳舞,接近凌晨才回来,带着一身的烟酒味儿。相濡给她买了台电脑应付漫长的暑假,她碰也未碰,电脑于是成了摆设。
在以沫的威逼下,相濡已于十天前在明华律师事务上班了。这几日不放心她,天天打电话回来叮咛“一定要多吃些啊”,可惜收效甚微,她浅浅的一声笑就打发了他。
相濡知道她在用一切办法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得腾不出空余时间想念跑跑。
但梦中呢?
晚上他根本不敢睡死,生怕以沫半夜里梦游似的冲出去寻跑跑。
他也想念跑跑。平时小家伙在以沫那里受了委屈都是他充当老好人加以抚慰,上学后功课也由他抓,遇到学校有活动他是逃不开躲不掉的“铁杆儿家长”。跑跑带同学回来玩都是他在一旁照顾,以沫很少搭理,以致于有一次跑跑的同学悄声问:“林突至,你姐姐是哑巴吗?”
从情感上来说跑跑就像他自己的孩子,突然被别人抢了去心理上委实难以接受,很有股子跟人动刀的冲动,但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男人,倘若他也失去了理智,不是直接将大家带向毁灭吗。
又一个傍晚降临,相濡打算跟以沫好好谈谈,于是拦在大门里不让她出去。“你刻苦学外语不就是为了带妈妈出国治疗吗?可没等攒够钱自己身体已经垮了你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了,让我出门。”以沫嘟着嘴,露出小女儿家的亲昵和娇柔。
自从认相濡做了哥哥,她没少给他招惹是非,但他从不计较,心甘情愿的宠着他,纵容她的霸道和蛮横,即便是她独自闯了祸,他也主动承揽过去,实在揽不了的便陪她一道受罚。
在以沫心中,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因此从小至大,他是唯一一个没被她纳为“欠揍”行列的男孩。其他围着她转的男孩却因有这样那样令她反感的言行少不了挨拳头。
也正是因为受相濡的影响,以沫的复仇心态才有所收敛,没因憎恶雄性而“滥杀无辜”。
“沫沫,哥很严肃的!身体弄垮了别指望我伺候你!”相濡硬起心肠说话,但看到她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心忽的就软了,再也没法说出更“严肃”的话来。
“你不是答应过不再过问我的事吗,让开啦。”以沫伸手推了他一下,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又说:“只要你跟吉满好好的就成。不必为我担心,我过了这阵子会好的。”
原本她是为了妈妈的苏醒努力学习,将来成为出国带团的领队或者随团翻译,接触更为广泛的人群,寻找更为先进的医疗组织。然而自从发现绿眸男人,继而知道丁霂震便是跑跑的父亲后,她无时不刻不想着报仇,心一刻也没安宁过。那是一股至死方休的怨怒,巨大的能将她活活扼死。
另一方面,妈妈的状况不容乐观,若不能接受更先进的治疗,她担心她极有可能面临脏器衰竭的风险。
治疗妈妈重要还是为自己报仇重要?
她至今也未能想好。心乱如麻。
只有一件事她想的很清楚——报仇之事不能让相濡干涉进来。他必须置身事外。就算她完蛋了也只是她一个人完蛋。相濡和吉满必须幸福!
所以她不再提报仇一事,在相濡面前刻意隐匿起复仇的锋芒。
“哥,我跟你提的资产调查一事务必加快速度。”她将相濡从门里拉开,“我不相信爸妈只有那么点资产。当年我们小,可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如今我们长大了,该为林家讨回公道了。如果
夏三全夫妇侵吞我们林家财产并有意隐瞒,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相濡嗯了一声,神情坚定。
这事说来话长。当初她和相濡被夏三全夫妇收养,他俩高姿态的表示哪怕一分钱拿不到也要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但两年后的一场火灾彻底改变了夫妇俩的初衷。在发现他俩打跑跑主意之前以沫还曾傻乎乎的说我爸妈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应该能帮你们渡过难关。夏妈妈嘴一撇,嘲讽的说你以为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