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想求你,别把坏事做绝,放了我儿子吧。我想办法让你安全地离开。你考虑一下。”
“你为了引我上钩,连马路上不相干的人都能砍杀,早就跟我一样不择手段毒辣狠绝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警察局可不是我家开的,哪能真砍?演戏罢了,那些挨砍的人是我安排好的,流出来的其实都是色素。”
“你你你……”石杞气得肠子打结。“骗子!”
以沫淡然一笑:“你能骗我上当,我就不能骗你?我们从前不是合伙骗过美女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丝袜套头上扮成小流氓劫色、成全你英雄救美的事?”她靠在他身旁,仿佛不是在跟一个凶手谈判而是在跟一个故交回忆有趣的往事。
“别再说了!”石杞挣扎着往旁边挪。她越说他越胆颤,有种被人剥光无处藏匿的恐惧。
以沫又跟过去挨着他。“我怀念从前的那个大师兄,虽然不算帅,但是总能把女孩子哄得团团转,在男人中也很有威信。他还很孝顺,为了石奶奶宁愿留在国内陪她终老。如果他被枪毙了,石家就断后了,绝种了。是不是很不孝顺?石奶奶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气得跳脚吧。会想这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种损人也不利己的蠢事呢。我大师兄EQ一向很高,IQ也不差的。你现在虽然很帅,但已经不像我大师兄了。”
“闭嘴闭嘴闭嘴!”石杞的汗又滴了下来。他最害怕回忆往事,而她就像一条蛔虫钻进了他腹内,将他刻意封存的记忆全都拱了出来,拱得他浑身疼痛难忍,比受刑还残酷。
“你这么执着地恨我,恨丁家,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最让你值得珍惜的人,无论他们逝去多久对你来说这种炽烈的情感都不会改变,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毁掉其他人。我也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我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也可以为此不惜牺牲自己。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是维护的手法太不一样。”
石杞用力闭紧眼睛,想把耳朵也闭紧,可惜可做不到,只能直喘粗气。
“林络一直拿我当他亲生女儿,我也从来没想过改姓氏,这辈子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林以沫,林络的女儿,如此而已。”
“你是丁家的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石杞用力往后一挺,铁床发出挪位的摩擦声。
“你错了!我是权寂生的。”以沫镇定地说。
石杞猛然侧过脸看向以沫。权寂?根本不可能!那个老东西太狡诈了!从他得知没能炸死他那刻起他就觉得要坏事。但万万没料到那个老东西会不顾一切跳出来背黑锅。
当年偷拍大哥大嫂的谈话被发现后他质问过大嫂。大嫂明明白白承认以沫的确不是林络的亲生骨肉。她说这辈子最不堪的就是丁家长子也强行与她发生了关系并威胁她若敢泄露这事立即杀了她。她因此下决心必须找机会逃走,偏偏不久查出怀了身孕。以沫出生后,她希望这孩子是林络的,可偷偷鉴定后的结果令她心碎。她成为植物人之前,曾秘密会见过一个男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丁家长子——恐怕这就是以沫没被追杀的原因。因为她很可能为了保护女儿告诉那个男人以沫是他的孩子。
“大师兄,你真的弄错了。”以沫很认真地说,以为石杞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才久久地瞪着自己。
“我妈妈弥留之际紧紧拉着那个男人的手,走得很安详。所以你必须明白,我最不该被你报复。如果你还是坚持我是丁家人,没问题,你对我怎样都可以,但是求你放过我儿子。另外四个孩子也一样,他们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石杞两眼赤红,不说话。两人呼吸相近,她的刘海被他粗重的呼吸浮起,在大理石般光洁的额上颤动。那眉,宛若柳叶,那眼睛,水润清澈,一如童年时雪玉可爱。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松动,一种类似于亲情友情爱情,说不清道不明混杂纷乱的情感在他体内交织,碰撞,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表达出有力的还击之词。
以沫还在哀求他:“大师兄,求你,就算回不了头,至少可以停下……求你了!”
石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令自己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时间差不多了,也许是该换种方式终结这一切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那五个孩子还在铁桶巷,就在警察搜过的那栋房子的隔壁,负一层。定时炸弹十二点整爆炸……”
以沫从地上弹起来。“杨彻!几点钟了?”
“十一点三十四分!”
以沫脸一白,吞下一口唾液,问石杞:“炸弹装在什么地方?”
“身上。每个孩子都绑了200克黑色炸药。我让他们睡着了。”他想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善心的,没让那些孩子在恐惧中等死。
以沫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杨彻,你听清了吗,快呼叫指挥中心!”
“收到!”
石杞闭上眼睛,大声说:“叫他们小心引爆器下面,有根诡线比头发丝儿粗不了多少。雷管的导线一端藏在定时器里,外头看不见线路,没法剪断,只有强拆!而且要尽量快!我没在上面装倒计时的小屏幕!”
“变态!”以沫捏起拳头,但没砸下去。
石杞看着她,忽而散漫地笑了,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五个能不能都救下,就看天意了。我猜丁霂霆一定会逼迫拆弹专家先救他儿子,而且自己多半就在一旁守着,直到儿子安全。”
以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个男人早就不是人了,他告诉她这些不似为了成全她而像是更大的诡计!
“沫沫,你根本没有选择是不是?”他缓缓牵起嘴角。“活着真累啊,如果刚才你让我杀了你,现在就不必揪心了。
”
以沫一拳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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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还差五分,城南某处传来一声巨响。
刚赶到警戒线边的以沫看着冲天的火光,大脑嗡的一下,身体也仿佛随着那声巨响崩裂了。
一旁的杨彻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但她还是倒了下去。
被揪出车外的石杞见状,仰头狂笑。他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逃出去,迟早一死。现在好了,该死的死了,没死的也跟死了差不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不知道陪葬的确切人数有点遗憾。
在场的人只见这个疯了般的男人突然刹住笑,身形跃起,朝一堵围墙撞去。
惊呼声中,墙上开了一大朵红艳艳的花。
*********
以沫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一身男孩打扮的她不动声色地看林络离开车站。大师兄石杞替她将帽檐又拉低了些,严肃地说:“师父的话你都听见了吧,紧紧跟着我,不许乱跑。不然我把你打昏了再捆起来。”
她觉得大师兄最近对她态度很差,便没好气地回道:“知道了!”
石杞拉着她的手进站。
之前,她不但偷听了爸爸和大师兄的谈话还偷听到爸爸跟陌生人打电话的内容,因此猜出爸爸将要去的地方。自打妈妈出事后家里的气氛愈发不对劲,爸爸不仅关闭了拳击馆,还将好几个师兄打发走了。她想弄明白。现在她知道了,是因为有仇人寻上门来,爸爸以要搬家为由差遣大师兄先将她送往大城市,自己却留下来跟仇家斗。
可是,妈妈已经是植物人了,爸爸怎能再有闪失?她要救他。
她谎称尿急,偷偷甩了大师兄溜出站。
一个半小时以后,她终于找到了爸爸在地图上标明的那个小点——废弃的塑制品工厂。可她还是晚了一步,仇家已经捉住了林络。
他被吊在一个小车间内,身上脸上都是血。面前站着三个男人仍在对他拳打脚踢,靠近后门的地上还躺了四、五个男人,不知是死是活。估计是被林络打倒的。
其中一个瘦高个男人拔出匕首,一点点割开林络脸上的肌肤,逼问他:“钻石藏在哪儿了,那是我们丁家的东西!”
“被我扔进海里了。”林络冷声回道。
一声惨叫从他口中溢出。那个男人将匕首捅进了他的小腹。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喷涌而出。她救不了爸爸了!他被这些坏蛋杀害了!
“这家伙可能真把钻石扔海里了。可这么回复大哥他能相信么?”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男人说道,抓起林络低垂的头看了看。
“管他呢,反正把老七弄个半死就算完成了一半任务。”瘦高个男人说道。“这个小杂种最受老爹器重,也最碍大哥的眼。”
“这招借刀杀人真绝,老三和权寂那帮人一定想不到是我们几个干的。”第三个中等个头的男人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一个男人,“要不要再捅一刀再带回去急救?”说完嘿嘿笑了几声。
瘦高个打了个哈欠,“别做过头了,姓权的老家伙如果看到老七成了具尸体一定先杀了我们再调查谁干的。你们俩看着石兴,待会儿逼供最后一次,不行咱们就撤了,免得夜长梦多。”说完朝外跑去。
躲在暗处的以沫听见这话,又升起一丝希望。爸爸还没死。
剩下的两个男人掏出烟来,坐在地上抽。“会不会他女儿知道钻石下落?把那丫头抓来就好了,没准能逼这家伙能说实话。”
“大哥一再吩咐不许动那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做事一向叫人猜不透。”
她蹑手蹑脚绕到后门,从背后悄悄挨近这两个正在八卦的男人。她两只手握有两样东西,水果刀,电棒。如果运气好,五秒钟内就能解决他俩,然后背着爸爸离开这里。
可就在她刺中中等个头的男人时,瘦高个男人从正门回来了,大叫一声,朝她冲过来。
形势急转直下,她一个小孩无论如何对付不了两个练过功夫的成年男人。电棒被踢飞,匕首也来不及从那人身体里拔。出来。
林络的腿忽然如剪刀张开,紧紧钳住瘦高个男人,用维语对她大叫:“沫沫快跑!爸爸在这里安了炸弹,有多远跑多远!”
“我不要你死!”她哭喊着,心如刀绞。
“傻瓜,你好好活着爸爸就最开心了!”
说话之际,林络又被身形魁梧的男人捅了两刀,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然而双腿仍然死死箍住瘦高个男人。
她举刀刺向凶手,可挣脱了钳制的瘦高个子一脚将她踹倒在地。身形魁梧的男人拔出刀,骂着,上来就要捅以沫。
“他是你们老大的孩子!不许动她!”林络声嘶力竭地喊。
两个男人都顿住。
林络大口喘息着,又用维语对她喊,“沫沫,爸爸活不成了,你要是爱爸爸,就快逃离这里!”
瘦高个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冲她腹部就是一拳,然后拖到林络面前,让她看清他的惨样。“想活命就叫你爸爸快说出钻石藏哪儿了。”
“我扔进海里了!”林络颤栗着嘶吼。“放了她,她是丁?霨的孩子!她要是死了,看你们能有好下场?”
她震惊地看着林络,她怎么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而林络痛苦万状地看着她。
两个男人真松了手。
“我知道钻石藏在哪儿,你们放了他我就带你们去!”她回过神来。林络曾经叫她记住一个银行保险箱号,决不能告诉其他人。并叫她长大后再拿出里面的东西。她猜可能钻石就放那里了。
瘦高个笑起来:“真是个聪明孩子。来,亲自送他一程,省得他再受罪!”捏住她的手腕随即将匕首塞在她手中,用力向前一送。她眼睁睁看着匕首扎入林络的心口。尖叫。
“再来,你力气太小了让他受罪了不是?”瘦高个又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触目惊心。
林络用维语虚弱地说:“沫沫……快跑!就要……爆炸了!”
她心急如焚,后脑猛然向后一撞,击中身后那人鼻梁,随即旋转手腕,略一侧身,匕首反向擦过她的腰际,扎入身后那人腹中。另一男人立即扑过来,再次被林络的腿绞住。
“跑!爸爸不能白死,跑!”林络用尽最后的力气叫道。一把匕首扎进他的头顶。
她尖锐地惊叫,拔腿拼命往后门跑。刚闪出门,背后轰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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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弥漫了眼眶,整个世界都在水中浮动。
“沫沫,别哭,跑跑没事。”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摸在她脸上,替她将泪水抹去。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看见了跑跑熟悉的面孔,然后是丁霂霆的,丁霂震的,欧影的,权寂的……他们都还活着。真好,可是,她不会在做梦吧。
丁霂霆将跑跑抱下床,俯低身体便要吻她,她却扭过脸去。吻落在她腮边。
丁霂霆以为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对她这一躲闪并没在意。“沫沫,都过去了,那四个孩子都没受伤。幸亏寂叔专业,分得清五个炸弹哪个真哪个假。也没被假诡线蒙蔽。”
以沫的目光落在权寂身上。他为什么撒谎?为什么?她记得梦中的惊叫,记得林络那句话,清晰依旧。“她是丁?霨的孩子!”她记得石杞偷拍的那个视频,林络说“别让以沫知道她亲生父亲是丁家的人!”
她是丁家的人!她怎么可以是丁家的人!
“沫沫,看着我。”丁霂霆将她的脸捧向自己。“放松,大家都没事。”
“沫沫,”跑跑又爬上床,“这次我变成大英雄了。你想不想听我讲惊险的故事?”
“当然想听,我的乖宝。”她一把将他搂过去,在他胖乎乎的脸蛋上亲了又亲,泪如泉涌。
十天后,以沫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跑跑。
丁霂霆震惊,费解,沮丧,焦虑。以沫自从苏醒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整天懒散地躺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烹饪不做了,课不上了,散步取消了,最可怕的是对他没半点性趣了,天天撵他去书房睡。
他想尽办法讨好她,令她正常起来却失败了。非但如此,她竟然不辞而别了,而且带走了跑跑!
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寻找,一无所获。她能去哪儿?难不成出国了?
丁霂震却心中有数。只有一种情况才会令以沫逃离现实。
他觉得该与弟弟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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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后,南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
一个身材火辣,顶着花环的混血女孩被各种肤色的游客围着,分别用英语,法语,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