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插曲,这一晚上,石秀芳的生日宴大家也都是淡淡的,台上杂耍卖力地表演着,下面观看的人却是没一个能挤出点笑容。
陆府的宅子虽大,但下午在叶夫人房间发生的一幕也不至于一点风都透不出去,加上陆云逍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而是只派了书房一个大丫头送来贺礼,这行为的背后含义,几乎就是昭然若揭了。
石夫人心里自然不痛快,石秀芳却仍是落落大方,时而用言语逗叶夫人和母亲开心,半点儿端倪都没露出来。
甄姨娘是真开心,她没料到陆云逍竟然真会这么决然的表明了态度,如此一来,这继室的位子只怕要继续空悬着,这对她来说。就还是有那一丝希望存在,尽管这希望十分渺茫。
许姨娘不动声色,也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直到曲终人散,甄姨娘和白芷以及几个丫头出了叶夫人的院落。往自己院子而去,才听到后面传来许姨娘呼唤的声音。
甄姨娘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着许姨娘笑道:“这大晚上的,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若有话说,不如去我房里?”
许姨娘淡淡道:“不必了,我只是看到姐姐好像有些开心,自问能猜度出姐姐的心意,所以赶过来提醒您一声。”
“哦?”甄姨娘眉头一挑:“妹妹要提醒我什么?”
许姨娘冷冷一笑。轻声道:“我要提醒姐姐,您别只顾着开心,要多想一想,爷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推辞掉这门婚事,他从来对这些事是不在意的,如今却忽然宁可得罪太太也不肯答应这安排,偏偏那位二姑娘,其实真是个好的,爷也不是没长眼睛,这些他心里会没有数吗?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才会这么做呢?”
灯笼昏黄的光芒中,甄姨娘脸上隐含的笑意一下子便僵硬了,她蓦然抓紧手中绢子。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是说?爷之所以推了这门婚事,是为了……是为了……那个女人?”
“我没这么说,其实这种事情,还用说吗?”许姨娘叹了口气,想想又道:“是了,最近你小心些,我那天偶尔听见丫头们议论了些话,这府里好像有人在暗中调查你,我自己忖度着。许就是爷在查你也说不定呢。”
“你胡说什么?我行的正坐得直,爷好端端的查我做什么?”甄姨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嘴上却十分强硬。
“你是不是行的正坐得直不关我事,我只是提醒你一声。若不是那女人的威胁大,你以为我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许姨娘冷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去。
一直到走出很远,她身旁的琥珀才小声道:“姨娘,爷真的在查甄姨娘吗?”
许姨娘低笑一声,悄悄道:“我吓唬她的。”
“啊?”琥珀瞪大眼睛:“那……甄姨娘怎么会相信?”
“怎么会不信?”许姨娘用帕子掩了下嘴角,冷笑道:“你真信她行的正坐得直?呵呵!不说她从前那胎儿的事,就是他那个表叔开得千金堂,说里面没有她的助力,谁会相信?也就是咱们那爷,从不在后宅上用心,库里银子少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这所谓做贼心虚,只要她有阴私,我这般说,她总会疑神疑鬼的。”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琥珀实在不明白:“姨娘说过,咱们如今正该和她联手,对付大奶奶才是,让她疑神疑鬼做什么?”
“傻丫头,那个女人是决不能让她进门的。但这种事情,不能由咱们来做,甄姨娘向来爱拔尖出头,那这个美差,我便让给她好了。”
琥珀眨了眨眼睛,她还是不明白,这和联手对付夏清语有什么关系?却听许姨娘轻笑道:“你啊,怎么经历了一番还是这样笨?但凡甄姨娘开始疑神疑鬼,以她的性子,定然就会把这些都怪罪在那女人头上,到时候,她自然会想尽办法去对付她的。”
琥珀这才明白,心中对许姨娘的佩服崇敬又加深了一层,由衷笑道:“姨娘果然是玲珑心思,原来如此,我才明白过来。只是姨娘,我只怕那甄姨娘太蠢,且爷如今也并不十分喜欢她,她就算要破坏,又能怎么破坏呢?只说些坏话,爷岂能听她的?”
许姨娘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替她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到时候她只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就是了。”
“什么主意?”琥珀眼睛一亮,却见许姨娘摇摇头,微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起来,今天晚上的杂耍倒真是不错,虽然太太心里不痛快,可还赏了钱,这就难得了。”
琥珀一愣,不知道许姨娘为什么突然提起杂耍来,再者,她又怎么敢肯定甄姨娘会按照她的主意行事呢?虽然是为了对付大奶奶,两人暂时联合,但甄姨娘可绝不会这般听话的,许姨娘哪里来的信心?
这事儿琥珀琢磨了一夜也没琢磨出来,第二日眼圈儿就有些发黑,不过和许姨娘来到叶夫人房里后,却发现甄姨娘那眼圈黑的比自己还厉害,显然这才是个真正一夜未睡的。看了一眼许姨娘,琥珀知道,就如同对方所说,甄姨娘做贼心虚,到底还是被她的话给吓住了。
不过第二天,陆云逍就重新出城去了沿海战场,这让甄姨娘微微松了口气,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正如许姨娘所说,似甄姨娘这种人,出了这种事情后她是不会去反省自身的,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而目前石秀芳已经让陆云逍拒绝掉,甄姨娘所有的仇恨可不就全是在夏清语身上。
尤其是想到这三个多月来夏清语也在沿海前线做军医,陆云逍也在那里,两人可不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难怪丈夫回来后,便在叶夫人面前露出要吃回头草的意思,好在太太明理,只说死也不会让夏清语进门,这让甄姨娘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操作些事情。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好主意,因为力拒夏清语进门,而重新被甄姨娘当做了深明大义主心骨的叶夫人就病倒了。
这次病来势汹汹,甄姨娘不敢怠慢,连忙找了唐逢春和周陵亲自来看,得出的结论却是一致:伤寒。
伤寒大多是具有传染性的,甄姨娘就有些慌神,不过唐逢春和周陵却只说不妨事,这才让她的心稳下来,一面安排在上房服侍守夜的丫头婆子,一面又命厨房每日里熬“防伤寒汤”给府里众人喝。顾名思义,这防伤寒汤自然是预防伤寒传染的。
甄姨娘这个时候也不惧自身安危,亲自在叶夫人身前身后服侍着,又要着人去通知陆云逍,却被叶夫人拒绝,只说这病传染,若儿子知道了,必定赶回来,若传染给他,岂不是不好?他还要督战呢。
甄姨娘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要用叶夫人的病让陆云逍愧疚,从而打消了娶回夏清语的念头,那也不用非在这会儿叫他回来,只等叶夫人彻底痊愈之前,让丈夫回来看看就是,那会儿没了传染性,叶夫人的身子也不可能立刻就养好,恰是憔悴时分,爷看了岂不愧疚?
甄姨娘打的如意算盘很好,只可惜她忘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眼看过了半月时间,这伤寒虽也见好转,却也总是不能好利索,且又添了腹痛腹胀等症。
唐逢春和周陵每日都亲自来诊脉用药,看见叶夫人添了这些症状,便只让她们放心,说是伤寒病人倒有一多半会在发病后逐渐添这些症状,大多过些天也就好了。
叶夫人和甄姨娘这才放下心来,但唐逢春和周陵好歹是名医,心里却清楚有些人在添了这症状后,会忽然病情恶化最终暴毙。只是叶夫人如今症状轻微,加上又一直养尊处优,他们两人也不信如此恶疾会在她身上发生,因此竟是提也不提。
眼看叶夫人热退了,除了食欲不好和腹部隐痛发胀之外,其它症状也都渐渐消失,甄姨娘觉着这时机差不多了,便命人去通知陆云逍回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去杏林馆
小侯爷一听,自然是心急火燎的赶了回来,看见母亲憔悴模样,先把甄姨娘许姨娘等训斥了一顿,只说她们不该瞒着自己,待听叶夫人气哼哼说这是她的意思时才作罢,又在母亲身边好一番安慰,甚至就连叶夫人趁着病势逼她不许娶夏清语,他也暂时敷衍着答应了。但到底是母子连心,叶夫人也怕儿子心里这念头不好打消,所以不敢让他立誓。
陆云逍这一日从赶回来后就一直在叶夫人身边服侍着,直到天黑也不肯离去,最后是被叶夫人逼着回了后院,因要了解母亲这几日的病情,便歇在甄姨娘的院落里,却只是问了这些日子的病情和治疗后,便去了厢房安歇,只把满心期盼的甄姨娘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平心而论,陆云逍是不信任唐逢春和周陵的。只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讨厌那二人卑劣,不能因此就否认对方医术高明。何况母亲这会儿正恨夏清语入骨,就算是请了她来,母亲也不会配合看诊治疗,说不定还要口出恶言,让她们两个的关系更糟糕。
“只是伤寒而已,唐逢春和周陵若是连这个也不能治,那还做什么名医?趁早卷铺盖回老家种地得了。”
耳听得外面三更梆子响,陆云逍喃喃念了一句,便吹熄烛火上床安歇。只是躺在床上,却是不能即时睡着,到底辗转反侧到听见了四更梆子,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刚和周公见上面,忽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他是练武之人,陡然从梦中惊醒,就听外面朝云早开了门。接着嫣红的声音带着哭腔叫道:“请爷赶紧去看看我们太太,这会儿快要不行了……”
陆云逍就觉着脑子“嗡”一声,如同晴空打了一个焦雷般。只震得他心魂皆丧,也顾不上披衣服。便穿着里衣冲了出去。
来到叶夫人房间外,只听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夹杂着叶夫人的凄惨呼嚎声音。听得陆云逍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急急来到母亲床边,一看之下,身子便晃了晃,险些一跤跌倒。
只见叶夫人头上脸上全是汗水,捂着肚子。发出极力压抑后的惨叫声,看见他来了,这一品诰命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哭道:“儿啊,娘……娘不成了,从今要离了你们了……你……你照顾好你弟弟,你姐姐在宫中,虽是无限风光,也需……也需你在外帮衬着……”
“娘,先别说话,别说话……没事儿的。一定会没事儿的……”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小侯爷,这会儿眼睛都红了,抓着叶夫人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母亲还厉害。一开口,眼泪就先滚了下来。
“清语,对,朝云,朝云……”
心慌意乱中,忽然想起夏清语,陆云逍猛地直着脖子喊起来,听见外面朝云答应了一声,他就连忙叫道:“快去请清语过来。”
叶夫人本不想看见那个恨之入骨的女人。但是想到对方在当日离府时,救了婆婆的那一幕。她不由得就闭上嘴巴: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叶夫人的人生。那绝对和赖活着沾不上半点关系,但凡有一线生机,她怎么可能因为心中对对方的愤恨就断送掉?她又不是晏子笙那个二货。
彼时石夫人和石秀芳等也都得了信儿赶过来,却见陆云逍站起身,突然又改了主意,冲外面叫道:“备马车,吩咐人备马车,我们去杏林馆。”
“爷,让大奶奶过来给太太诊治就是,哪里用得着太太纡尊降贵去杏林馆?”这话是许姨娘说出来的,甄姨娘看见叶夫人猛然发生了这样变故,早已经吓得呆了,哪里还敢说话?
“你懂什么?”陆云逍沉声呵斥:“太太这病如此严重,或许就要手术,那只能在杏林馆里进行。”毕竟是和夏清语接触不少,虽然小侯爷还不会看病,但最基本的一些常识,倒是懂了些。
许姨娘顿时不敢出声,却听一旁石秀芳皱眉道:“手术?什么叫手术?”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没言语,怕把叶夫人给吓晕过去,一般人不了解手术,听说要开膛破肚,怎么可能不受惊吓?尤其是叶夫人这样养尊处优,一辈子连杀鸡都没看过的贵妇人。
知道情况紧急,下人们没一会儿就套好了马车。陆云逍亲自抱着叶夫人来到马车上,这里朝云拿了件袍子过来,他匆匆披上,也顾不得自己冻得脸青唇白,便命人赶着马车去杏林馆。
石秀芳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看叶夫人被抬上马车,她忽然对身旁母亲道:“娘,我也跟着去看看。”
“可是胡说,大晚上的,你跟着去看什么?小侯爷两个姨娘都没去呢。”石夫人吓了一跳,嗔怪的看向女儿,却听石秀芳轻声但坚定道:“我想去看看,能让他一心一意,不惜厚着脸皮吃回头草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石秀芳说完,不等母亲再说话,便从丫头手中接过自己的斗篷,冲出屋子跟在那马车身后。这举动自然让许姨娘甄姨娘等都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两人便明白过来,也不去阻止,只是在唇角泛起一抹讥诮笑意。
四更到五更的这段时间,恰是人好梦正酣之时,街道上一个人没有,万籁俱寂,偶尔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
因为战事不吃紧,所以夏清语从离开战场后,就没有再回去。杏林馆重新开张,不用说,来看病的人几乎挤破了门槛,甚至有时候一天要做两三台手术。
好在现在有了工坊,她们需要的工具药品已经做出来足够多,轮番消毒倒也来得及,不然的话,就算夏清语精力足够,没有这些工具药品也是白搭。
杏林馆中的人也渐渐熟悉了手术,虽然这些人没有经过现代大学的培训,但冯金山江云和孙长生等都是年轻好学聪慧之人,看了几次,又在军营中历练了一回,所以三人也越发成熟,甚至有一台简单的急性阑尾炎手术,便是他们三人合作完成的,当然,少不了夏清语从旁指导。
这个速度很让夏清语欣慰,所以教的更卖力,只恨不得能像修仙小说一样,一下就把自己脑中的东西灌输给几人知道。
也所以,从战场回来后,众人反而更加忙碌。这一天夏清语又做了两台手术,一个是剖腹产,另一个是肠梗阻的手术,剖腹产还好,但是那个肠梗阻手术,却是用了三个多时辰,做完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