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唐逢春?很有名吗?”夏清语扭头看过去,就见江云郑重点头道:“听说过,他原本也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郎中,据说医术不错,后来到了川蜀一带,名声更是响亮,我虽然不再从医,但也听过他的大名,他师从方老先生,可如今人人都说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白薇听见这话,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忧色,忽听冯金山冷哼一声道:“也不用怯,不说别的,只说那个胸痹之症,那唐逢春能治吗?在奶奶手里还不是妙手回春?何必怕他?”
江云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听说这位唐先生常有一些惊人手段,东家的医术虽然高明。奈何缺少许多工具。所以还是谦虚些好。”
冯金山颇不以为然,夏清语却很认同江云的话,点头道:“没错,谦受益满招损。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开咱们的医馆,他们开他们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不用太在乎了。”
冯金山笑道:“东家这话我爱听,透着那么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恰是如此,师从方圣手又如何?青出于蓝胜于蓝又如何?咱们东家还是神医娘子呢。”
这对于夏清语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但对面的千金堂显然不这么想,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杏林馆倒闭。
可以说,在唐逢春眼中,夏清语不但是欺负她表侄女儿的泼妇。更是杏林中的异类,他觉得这种异类很容易掀起一股不好的风气,就如对方用那种放气手段治好了陈半斤,名声立刻传遍江南,只是胸痹之症原本虽然凶险。却也并非完全不可救治。而夏清语的放气之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被她凑巧得手罢了。结果就立刻有人拜倒在她门下,听说那人还曾经是兰陵的得意弟子,这样风气如何要得?若是引得人人跟风,都想着跟她学那些邪异的手段,把本不需要死的胸痹之症给治死了。又怎么办?
所以唐逢春觉着自己是身负重任,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一定要让夏清语这个异类原形毕露,让她身败名裂,从此后自绝于杏林之中,如此方能维护千年传承的仁心医术。
这想法恰和甄姨娘不谋而合。只可惜,他们在这里攒了一身的力气,对面夏清语却是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这若是让唐逢春知道,不知会不会郁闷的一口血喷出来。
但唐逢春的名声不是假的。川蜀神医的名头本就很能震慑人心,加上甄姨娘鼎力帮忙,出钱又出力,只说开张一个月免费看病送药,这一下,病人全都蜂拥而入,将唐逢春的千金堂名气一下子就打响了。
这样大手笔着实让唐逢春吃惊,他自觉一身医术,用不着使这样办法招揽病人,何况这又是欠了甄姨娘一个大人情。因此这一日看到甄姨娘过来,便郑重提出不必这样做,他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就让千金堂超过杏林馆。
甄姨娘听了他的话,目光看着对面的杏林馆,忍不住微微笑道:“表叔不必太拘泥了。这一个月,咱们看似赔钱,但只要名声打出去,日后还怕不能财源滚滚?这医馆是我出钱出力,我还指望着它给我在我们爷面前长脸呢。所以也就辛苦这一个月,只要过了这一个月,您不肯收钱,我还不答应呢。您看见对面杏林馆门口那两口大缸了没?那是当日夏清语为了招揽病人,特意打造的两口大缸,为的是卖凉茶。呵呵!我的身份,如今怎么也要比她高,倒不用像她那么可怜巴巴的,咱们索性就免费一个月,撑破天又能送出多少药材?一千两银子够不够?总不至于要三五千两吧?”
“自然不用,这个分寸我还是有的。”唐逢春听表侄女儿这么说,心中便泰然了。因捋着胡子微笑道:“原来如此,呵呵,我还当这个夏清语有什么本事?原来却是收买人心,你放心吧,这样女人,也就在这些小手段方面有些长处,真正论医术,她一个女人,能懂什么?”
甄姨娘笑道:“可不是这样说?所以表叔真不用太把她放在眼里,我对您有信心,就凭您老的本事,收拾她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
唐逢春微笑点头,又听甄姨娘话锋一转,笑道:“我们太太明儿就到杭州了,虽然太太说不要声张,可她是什么身份?自然也不能冷清了。因此我和我们爷商量着,就邀请一些关系亲厚的大人和女眷来聚一聚,爷一直没见到表叔,让我这一次也请表叔过去呢。”
唐逢春心中一直对陆云逍不见自己有些意见,此时听甄姨娘这么说,方觉面子足了,点头矜持笑道:“也罢,回去告诉小侯爷,我明晚必到场的。”
甄姨娘心下也是畅快,于是说了两句话,方起身告辞离去,出门时,她站在千金堂门口,看着对面杏林馆的大门,脑海中幻想出那里门可罗雀的情景,心中就别提多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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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那千金堂当真毒辣,竟然用出免费这一招,如今倒好,他那门前排着队,咱们这里却没有一个病人,这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这里都是庸医呢。”
杏林馆中,白蔻看着对面千金堂的热闹,十分不服气的嘟囔着,却听夏清语笑道:“怕什么?他们有本事就一直免费,那倒是造福百姓了。先前咱们忙成什么样子?这会儿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你还不好好儿歇一歇?我正好也要多给小白和果子他们上几堂课呢。”
白蔻蹭过来,噘着樱桃小口道:“奴婢就是不服嘛,奶奶还想着造福百姓,您也不看看这些百姓是怎么对您的?当日这里门口有凉茶的时候,都一窝蜂似得过来喝,究竟咱们也没和他们认真算钱,不知道让他们白喝了多少去。那会儿他们怎么说?有事儿管保第一个来娘子这里,还要帮咱们打名声,可现在您看看?都跑过去了,哪个还记得咱们的凉茶?”
小丫头说完,就听白薇在身后淡然笑道:“凉茶又怎么能和免费的药材比?百姓们趋利,这也是人之常情,奶奶都没说什么,你急得什么?”
白蔻跺脚道:“好,你们都是能沉住气的,就我沉不住气,皇帝不急急太监,行了吧?”
夏清语和白薇相视一笑,不一会儿,江云和冯金山从后门进来,换夏清语回去用早饭。待那主仆三人去了之后,冯金山便看着对面叹气道:“这样下去不行啊,那个唐逢春竟然能用出这种手段,真让人防不胜防,奇怪,他怎么就那么有钱?”
江云淡然道:“这唐逢春是陆大人身边姨娘的亲戚,那姨娘又把持着府中事务,要拿钱出来支持他算得上什么难事儿?自然就是底气充足了。”
冯金山冷哼道:“我就说那陆小侯爷不是好人。偏偏奶奶又不肯免费,不然比钱财,我们会输给她们?”冯金山恨啊,他是真不把自己那匣子里的银票当回事儿,无奈夏清语坚决不肯动用那些银钱,而匣子是保存在白薇那里的,以至于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匣子干瞪眼,而拿不出钱来买药材搞免费政策。
江云连忙安慰了师弟几句,又对他道:“前些日子我去看师父,师父对东家的医术很感兴趣,只是这些日子他犯了咳嗽病,所以不能过来。等什么时候师父能过来了,百姓们一看连师父都十分推崇东家,自然也就来咱们这里了。”
冯金山嘟囔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谁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能过来?更何况,你觉得蒋大勇会让师父顺顺利利过来?师妹和他夫妻情深,自然要想办法阻止的。”
江云于是也就不言语了,显然也是有着这一层担心,两人看着对面千金堂的热闹,再想一想自家库房中堆积的那些才做出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古怪药水和工具,都是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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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陈家“余孽”
转眼间便是一个多月过去,冬月初十之后,江南这边终于也是渐渐寒冷了起来,富贵大街上的买卖却依然热闹。千金堂那免费一个月看病送药的活动真不是白给的,唐逢春的医术在这个活动中得到了最大的宣传,如今虽然恢复收费,且诊金奇高,人们却照样是踏破了门槛,用千金堂伙计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东家的手段值这个价儿。不然卖凉茶招揽病人的医馆收费倒是便宜,你们敢去吗?陈老爷子的胸痹之症后来是怎么死的,你们不知道?
这纯粹就是污蔑了。陈半斤的确是夏清语给救过来的,再之后因为陈家和海匪勾结事败,导致抄家,老王八蛋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刺激而死,那和夏清语的医术没有半分关系。但如今唐逢春既然要将夏清语这个“异类”驱逐出杏林,自然是不遗余力地要抹黑她,先前那让人惊艳激动地胸腔闭式引流术,如今也成了庸医杀人的手段,百姓愚昧,还真有不少人相信了这样的话,对杏林馆越发避如蛇蝎。
这些夏清语等人都知道,性情暴烈如白蔻冯金山这样的,都忍不住跳脚了。夏清语和白薇等人却依然老神在在,总是用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之类的话来安慰两人。
夏清语心里真的是平静如水吗?还真不是。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她的确不能跳出来解释,怎么也是现代穿过来的,非常明白百姓们喜欢谣言拒绝真相的本质。如果自己拼命费口舌解释,那些人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冤枉,也不会觉得唐逢春可恶,而是会更加坚定地认为她是做贼心虚越描越黑。所以她倒不如淡定些,看着就让人觉得是问心无愧,还透着点高深莫测的味道,让百姓们心中存着猜疑。总比让他们认定了你是庸医的强。
因着这些考虑,所以只能把怒气埋在心底。夏清语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是穿越大神扯过来凑数儿的,虽然给了根金手指不假,可到现在。这金手指也没能呼风唤雨啊。这也罢了,可人家别的穿越女主总是两三天就有打反派脸的机会,大神你倒是给一个啊?我这都让人污蔑一个多月了,还不能为自己证明翻身我容易吗?
因这一天,杏林馆依然没什么病人,夏清语坐在厅中,百无聊赖的继续教解剖课,趁着休息时间,就让白薇再往炉子里添几块炭,一边解释道:“南方这里的气候阴冷潮湿。若不把炉火烧足了,实在难熬得紧。依着我的意思,最好能在卧室里再盘两铺炕,冬天往被窝里一躺,那才舒服呢。”
白薇笑道:“那是咱们京城的布局。南方并没见这样儿的。”
“是啊,就那个布局才好,睡了这么多日子的床,我真想好好睡一睡大炕啊,最好能在上面打滚儿。”说到这里,夏清语也不由得有些惆怅,想到当日侯府卧房里。自己的确有一铺大炕,偏偏一天没睡,就让人赶出来了。
白薇白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上都有些黯然,独有小白果子不知道炕为何物,好奇地问东问西。夏清语也就解释给他们听。正说得热闹,就听门外忽然也热闹起来,似乎是有哭叫声传来。厅中几人连忙放下了手中活计,出门去看怎么回事?
掀开厚重的棉门帘,就见千金堂大门口此时真是热闹非凡。尖锐哭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夏清语这爱热闹的女人本想上前亲自观察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想到自己毕竟是杏林馆的东家,所以到底按捺住了好奇之心没有上前。这种时候当然要自重身份嘛,要矜持,不能表现出“看眼不怕乱子大”的本质,更不能让人认为她是幸灾乐祸,虽然她现在心里的确有点幸灾乐祸。
但这热闹却也不想放过,于是夏清语便派了比自己更富有八卦热血精神的白蔻前往,她这里则竖着耳朵努力听那边的动静。忽觉袖子被人扯了几下,回头看去,就听白薇小声道:“奶奶,您那脖子都快抻成大鹅了,既然要自重身份,还是进屋的好。”
“进屋啊……”夏清语恋恋不舍的又望了一回,可恨富贵大街人流太过密集,此时有热闹可瞧,那千金堂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极目远眺也看不到一点儿端倪,于是想了想,只好一狠心一咬牙,和白薇阿丑江云等一起回了杏林馆:既然要表现出杏林馆高贵冷艳大气的态度,那当然就要彻底一些嘛。
江云和冯金山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小白和果子则在努力地记忆着人体穴道位置,阿丑对八卦不感兴趣,回后院了,如今后院才是他的天下。只剩下一个白薇,实在不是什么八卦的好人选,所以夏清语的全部希望就都寄托在白蔻身上了。
白蔻小丫头胆大心细,果然不负主子厚望,不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脸色都发白了,喘着气大声道:“奶奶,了不得,您还记得那个陈家不?就是因为勾结海匪而被抄家,险些灭了族的那个陈家?”
“陈家?当然记得啊,怎么了?难道这热闹和他们家有关系?不对啊,陈家哥仨和参与勾结海匪之事的那些族人下人不都被砍了脑袋吗?总不会从乱葬岗子里爬出来了吧?诈尸也没这么个诈法儿的。”
白蔻使劲儿摇着头,急急道:“不是那些该杀的男人,是女人,他们家的女人。奶奶还记得吗?当初您说过的,她们都是苦命女子,您还和她们说过话呢……”
白蔻不等说完,夏清语就猛然站了起来,诧异道:“是她们?她们怎么了?”奇怪,是哪个姨娘得了病吗?不然的话怎么会在千金堂门前哭?先前陆云逍让朝云来送信,说是把这些女子都送回各家了,唔,难道是其中某一个的家人送她过来治病,结果被告知不能治了?
一瞬间,夏清语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是下一刻,她就听白蔻涩声道:“她们……她们好可怜啊,好像其中一个得了病,可是……可是千金堂不给治,我看着那个女人遍体鳞伤,眼看是活不成了,千金堂那边赶她们走呢,可她们都跪在那里,嘶声嚎哭,听得我心里都惨凄凄的。”
“她们?”
夏清语这一次已经不是诧异,而是震惊了:这些被送回家的女人,怎么可能还凑在一起?难道陆云逍骗了自己?这些女人即使是无辜的,却仍然是被暗中处置了?并没有送她们回家吗?
“是啊,就是那些女人啊,足有*个,都并排跪在千金堂的大门口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