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要让国家兵精粮足,充满活力。这里是世界贸易的起点,也是世界贸易的终点,我们制造各种产品,运往天下的每一个角落,赚取利润,并且将那里的特产带回国内销售。由繁荣的贸易刺激工业的发展,再由工业的发展来支持贸易的繁荣。一旦国家财政得到初步改善,我就可能减轻务农者的税役……”
“贸易真的这么重要?”
“贸易的作用,是激发各个层面的活力。我要解决冗官问题,第一步,就是重定官制。先中央,后地方;先职官,后勋爵;一步一步来。与此同时,借用司马光的威信,裁并州县,节省开支,也可以减轻百姓的负担。接下来,我就要改变官员的考试、考核制度,慢慢废除荫官。本朝有一不合理,因为荫官太多,所以进士科就歧视其它出身的官员,因为进士科是凭自己的才智考取为官的,所以朝廷也特别重视。但是在官员的磨堪考绩中,这种优势太明显了,结果才华取代了政绩,进士科的出身掩盖了一切,我要改变这个弊政,以后大宋官员的升迁惩罚,将主要以政绩决定。本朝还有一特大的弊政——就是不杀士大夫!”
“啊?”桑充国吃了一惊,望着石越,眼睛都不再眨动。
“你不要吃惊,这就是弊政!不杀言事者,才是德政。不杀士大夫,却是十足的弊政。言者无罪的传统要坚持,但是随意的扩大,则不对。百姓贩卖私盐二十斤就要处死,重罪法适用全国,但是凭什么官员贪污腐败,就不判死刑?各级官员贪污腐败成风,根本得不到有效的制裁,只能依靠自律。本朝一个状元赴任,在途中骗得同年数以十计的金器,士林不以为耻,反引为美谈。朝廷优待士大夫,薪俸优厚,的确使许多人可以廉节自爱,但是人心苦不知足,只抚不剿,想要吏治澄清,终是空谈。柴贵友是你我旧识,号称清廉,但他在家乡置地千亩,以为我不知道吗?李敦敏清介,杭州官场却骂他是傻子。我如今立足未稳,不便大动,但迟早有一日,我会严厉惩罚那些贪官,纵然不杀士大夫,也要将他们流放到归义城,虽赦不得归。”
桑充国听石越说起这些内情,不禁耸然动容,说道:“只怕镇压解决不了问题。”
“我自然知道。我会有一系列的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只不过到时候,压力也一定非常大,非常大!所以我现在,根本不敢动,不能动。”石越的脸上,竟然有一丝青气。
“到时候我一定站在你这边,便是落得家破人亡,也在乎不惜。”桑充国淡淡的说道。
“令岳也曾经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连他那样的人,也没有勇气来直面这个挑战。他担心低层官员薪俸太低,克剥百姓,所以想办法提高他们的薪俸,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那些人继续克剥百姓。但是令岳也无可奈何。因为如果一动,就是触犯了整个官僚阶层的利益。”石越没有正面回应桑充国的话。
“那也顾不得,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桑充国坚定的说道。
“等待吧。我现在羽翼未成,未可轻飞。”石越一拳砸在石阶上,一丝鲜血从手上流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注视桑充国,说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先贤祠吗?”
“……”桑充国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来。
“你以为我是来忏悔的吗?不是。我不过是因为王元泽要入祀先贤祠,心中不平,信步至此而已。进来之后,也不过是触景生情。我不曾想我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石越苦笑了几声,又说道:“但是从现在看来,王元泽虽然对我过于心狠,但是他其实不是个太坏的人。他只是很可悲。”
“他做了什么?”桑充国愕然问道。
石越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可以采用最卑鄙的手段。王元泽的目的如果是对的,如果他能走向成功,那么一定有很多人会赞美他。但是他毕竟从来没有贪污过,他不择手段打击政敌,主张采用最激烈的方法进行改革,最终的目的,却并非是为了私利,至少他比那些只知道克剥民脂民膏的人要强。令岳的几兄弟,除了令岳外一家,王安礼、王安国、王安上,都谈不上清廉,难怪王元泽对他们谈不上多尊敬。”石越做了四五年的官,官场上的内情,早已非常的清楚。
桑充国的脑海中,却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他的大舅子王元泽究竟用了什么“最卑鄙的手段”?
石越与桑充国在先贤祠交谈的同时,石府却乱成了一团。
阿沅不见了!
自从那日石越将阿沅带回府后,阿沅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稳定。整个府上,她只愿意见石越与唐康两个人,但是每次见面,和石越基本上都是冷言冷语。石府所有的丫环婢子,家丁奴仆,都不喜欢阿沅,梓儿再怎么样三令五申,下人们只觉得梓儿宽大,却越发的觉得阿沅可恶。更何况,阿沅本身不过一个丫头,忽然间被当成了小主人,更让很多人心里不服气。若是说起来,阿沅在石府的身上,虽然锦衣玉食,却谈不上什么快乐。虽然石越每日下朝,都会花点时间去陪她,但是几个月来,二人的关系却从不见好转。只有唐康似乎慢慢成了阿沅的朋友,经常会陪她去拜祭楚云儿的芳坟。
但自从唐康与秦观一同前往杭州,成为蔡京的副使,准备出高丽之后,石府上上下下,除了石越和梓儿,基本就没有人记得还有阿沅这个人的存在了。丫头们见着她行礼,都会主动退到十步之后,她偶尔走出房门,无论走到哪里,哪里的欢声笑语就立时中顿,所有的人都会用无比冷漠的神态待她。无论是阿沅自己,还是石府的下人们,都觉得她完全是硬生生的挤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其结果就是,阿沅终于从石府消失了。丫头们心里几乎是幸灾乐祸的向梓儿报告这件事情,梓儿立时吩咐家人寻找,众人在梓儿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翻遍了府上的每个角落,终是没有找到阿沅。石安派人去楚云儿的墓地向杨青打听,也是不得要领。
似汴京这么大的城市,若她真有心不让人找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时之间,竟连李丁文也束手无策。
众人抱着各异的心情,一直瞎忙到石越回府,这才七嘴八舌的向石越禀报阿沅失踪的事情。石越顿时也慌了神,但是凭他有多大本事,除非全城大索,否则要找到阿沅,完全没有任可能。石越一时想起楚云儿对他的嘱托,一时又想起阿沅一个女孩子家,万一有什么差错……竟是欲哭无泪。当下也只能去开封府报官,又派出家人,去杭州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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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东海万里碧波之上。海面蓝得象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清得象最明亮的玻璃。唐康与秦观都是第一次出海,站在神舟级海船上,看着眼前的大海,伟丽而宁静、碧蓝无边,象光滑的大理石一般,二人都不禁从心底发出一声赞叹。唐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海风,笑道:“少游兄,果真是不虚此行啊。”
秦观正要点头同意,却听身后有人笑道:“那是二位公子没有见过风高浪险之凶险。”
二人知是蔡京,连忙转身,抱拳道:“蔡大人。”
蔡京却知二人身份与众不同,丝毫不敢怠慢,回了一礼,笑道:“我比二位痴长几岁,如蒙不弃,叫我一声元长兄便可。大家不必过于拘谨。”
“岂敢。”
“康时、少游,可是嫌我是个俗人?”蔡京笑道。
“蔡大人的字名动天下,京师至有人百金相求,少游的词连大苏都称赞,若说我是俗人,那还差不多。”唐康笑道。
“康时何必过谦?白水潭谁不知康时的大名?同时在明理院、格物院上课,而且成绩优秀,号称才子。”蔡京恭维道。
唐康倒想不到蔡京竟然连这些也知道,他虽然为人沉稳,但毕竟年轻,还真道自己的声名竟然传到了杭州,心里不由暗自得意,口里却谦道:“几年来格物院越发受重视,明理院学生兼格物院功课的,在白水潭也有五六百人。我却也算不得什么。蔡大人……”
“康时真的要如此见外?”蔡京不悦的说道。
唐康与秦观见他如此,对望一眼,改口说道:“元长兄。”
“这便对了。”蔡京顿时喜笑颜开,笑道:“这次我们奉旨出使高丽,正要齐心协力,大伙儿都是为了皇上大宋,也是给石参政争口气,千万不可生疏了。”
“正是。”秦观笑道:“元长兄以前去过高丽吗?”
蔡京嘻笑道:“我虽然提举市舶务,却是连海也没出过几次。哪里便去过高丽。”
“那?”
“二位放心。高丽不比倭国,高丽贵族学汉文,讲汉话,虽然和普通百姓之间言语不通,和高丽国官人,却是没有任何交流的障碍的。何况我使团之后,还跟着这许多商船,其实精通高丽语的人多的是,我已经让人召集一些对高丽风俗民情非常了解的人,来船上给我们讲课。这叫有备无患。”蔡京微微笑道,显是胸有成竹。
“难怪家兄时常夸赞元长兄颇有干才。”唐康对蔡京也是很佩服,但他久在石越身边,自是知道石越对蔡京颇有疑忌之意。
蔡京微觉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又笑道:“每次使节、商队出海,都有专人进行详细的记录,这些记录我早让人抄录了一份,带在船上。康时与少游若有空,不妨也看看。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此去,要说服王徽出兵辽东,并非易事。”
唐康点头道:“必然要读。”
秦观却说道:“高丽国国王王徽即位以来,高丽一直弱小,面对辽国,自保不暇,要游说他攻辽,又无大宋策应,的确是太难了。”
“凡人必有欲望。世人最难戒者,惟一‘贪’字。若能诱之以利,使其利欲熏心,则无论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虽然斧钺加身,也不能使其后退半步。少游千万不要以为天下人都能够懂得取舍进退,取舍进退,虽智者也未必能够周全。”蔡京说完,走到一个文吏跟前,取来两张报纸,递给唐康与秦观,笑道:“我查了不少关于高丽的记录,二位看这《海事商报》的这篇游记,说高丽国王心慕汉化,在开京建了白水潭学院与西湖学院各一座,规模制度,甚至名称,完全仿照本朝,不过只能让贵族子弟入学罢了。高丽贵族对本朝丝绸、瓷器、钟表、书籍的喜爱,比倭国平安京(今京都)的贵人更深,单单那种价值高达一万贯座钟,在小小的高丽国竟然卖掉了三十八座之多!”
“这能说明什么?”秦观不解的问道。
“这说明高丽贵族生活极其腐化。”唐康收起手中的报纸,说道:“他们极度的想要过一种更好的生活,希望自己的一切,不要比中原的贵人差。”
“正是。”蔡京笑道。他一向知道唐康不可轻视,这时更加加深了这种印象。“所以我们可以知道一点,高丽国王和他的贵人们,有极强的欲望。接下来,我们要明白的,是他们的勇气有多大,他们敢不敢为了更好的生活去冒险?”
“不管他们有没有冒险的勇气,我们的任务,就是一步步引导他们去冒险。而且,他们必将在这场冒险中,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唐康笑道。
秦观震惊的望着唐康与蔡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蔡京轻松的笑道:“少游,不必如此。为了大宋的利益,让高丽人去送死,是一种仁慈,至少是对大宋百姓的仁慈。我们如果成功,将来就要少死许多大宋的百姓,国库就要少花许多百姓的血汗。”
唐康知道秦观喜欢的,是以堂堂之师,击皇皇之阵的战争。他注视秦观,良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秦观,笑道:“少游,走之前,家兄让我把这本书转赠给你。”
秦观疑惑的接过书来,只见封皮上写着三字草书:《战国策》!
“家兄曾经说道,西夏、大辽,本属中国,自当混一;交趾、高丽,亦中国之后院,岂可落他人之手?我辈当勉之。”
秦观正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忽然,了望塔上的水手吹响了号角,一时间旗号挥动,原本松散的水手迅速紧张起来,纷纷拿起武器。随船的水军武官楼玉匆匆走了过来,欠身说道:“蔡大人,唐大人,秦公子,有海盗。”
“海盗?”蔡京吃了一惊,道:“什么海盗敢来打劫我们?”
“回大人:最近因为薛提辖率海船水军南下,东海(阿越注:含黄海,古代东海包括东海、黄海、日本海,而太平洋则称东大洋)海盗便猖獗起来,但是敢于正面和冲撞杭州市舶司水军的海盗,下官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向往他们连大规模的商船队都不敢招惹的。”楼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居然有人敢在东海水域公开挑战大宋海船水军的权威,的确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蔡京见他如此轻松,也放松下来,笑道:“本官便看楼将军破敌。”楼玉官职低微,本不配称“将军”,他听到蔡京如此称呼,心中亦不由得意,笑道:“海上稍成气候的海盗,多是辽国契丹人、女直人与高丽人组成,据说数十年前,曾经有这样的海盗攻入倭国,倭国用尽全力,才将他们击败。但若说要在我大宋的海船水军面前,未免就有点过于不堪一击了。”
“将军莫要轻敌。”蔡京提醒道。
“大人有所不知,他们所以在倭国横行无忌,完全是因为当时倭国人作战,喜欢什么一骑讨,喜欢双方武将单打独斗,海盗们兵种配合进攻,对倭人来说,简直闻所未闻,怎能不败?后来倭人学了个乖,海盗们便支撑不住了。海盗中以女直海盗最为凶猛,但终究不可能与我大宋水军相比。”楼玉话音刚落,便听到号角声变,连蔡京也听出来了,这是敌人远窜的信号,显然那支海盗完全是看花了眼,待到看清,自然要逃之夭夭。
唐康听二人对答,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女直人!楼将军,能不能派船追上那些海盗,我要见见女直人。”
蔡京笑道:“康时,多一事不……”忽然间,他也明白过来,转身向楼玉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