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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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宋- 第4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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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难升上去的。要知道,一旦做到致果校尉,就已经可以单独统率一营的人马,参与较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其身份与地位,与之前便有了本质的区别。田烈武是在枪林箭雨中,一刀一枪地打下的真功名,本来凭着他的本领,这番领兵入蜀,再立下军功,由致果而振威,甚至是昭武,从此独领一军,成为真正的名将,也绝非难事。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他的锦绣前途,却到底是间接被自己毁了。
    唐康并没有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中的变化——若是以前,他是绝不会有丝毫内疚的情绪的,他会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李护营呢?”
    “李大人编管雄州。”唐福简短的回答道,心里却暗暗诧异。不知道这两个人与唐康是何等交情,唐康竟会如此关心他们的祸福。
    “俗语道‘朝里有人好做官’,这话是一点儿都不假的。”过了一会,唐福又笑道:“这回便是二郎与高提督安然无事。高提督转任益州,摆明了是要重用。二郎也是因祸得福,通判大名府——朝廷正在那修城建寨的,这可是个美差……”他到底是唐甘南身边的人,眼里看到的,尽是无限的商机。
    “通判大名府?!”唐康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却没听到唐福回什么。他升官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并没有高兴与兴奋,反而感到一阵的混乱。干着同样一件事情,有人升官,有人重用,有人降职、编管、前途黯淡……
    荒唐地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理应负最大责任的人,居然升官了。田烈武与李浑一腔热血来协助自己,结果却落到这般境地!
    这些是唐康以前绝不会想的。
    但是一旦想来,竟觉得如此荒唐。
    这就是政治么?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么?
    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心理准备,会被罢官,削职,会被编管……他设想过各种各样的结果,惟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升官。
    皇帝与政事堂有他们自己的理由——唐康在戎州立下极大的功绩,原本是预备升官大用的,总不能因为渭南一案,便将他在戎州的功绩一笔抹杀吧?欲加之功,何患无辞?!要迎合皇帝的心意,也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唐康在戎州的功绩被略略夸大一些,戎州之绩要升两阶,渭南一案要降一阶,还是升官!
    也是机缘凑巧,刚好两个持议最坚的给事中任期将满,为了防止又节外生枝,出现封驳。皇帝干脆事先就动用自己的人事权,顺水推舟将这二人给外放了。
    在赵顼看来,门下后省只是自己用来制衡两府的工具,若是碍手碍脚,防碍到自己,那么通过人事变动来减轻阻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熙宁初年,为了推行新法,他甚至几乎不惜将台谏驱逐一空。
    但这些内幕,唐康此时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缓缓阖上双眼,闭目冥思着。唐康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也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他不会假模假样的上表,请求自己与田、李同罪。他不需要通过这样在他看来是“虚伪”的方法,让自己内心平静。
    “我会补偿他们的。”唐康想道。
    这是权力的艺术。唐康再一次亲身体验到了这玩意。若要想有所作为,你便不能抗拒它。得让它成为你的工具。
    *
    松漠庄是石越新买的一座庄园。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庄园中,到处都是上百年的松树;而石越又在这里,养了几十匹上好的河套马。白水潭的技艺大赛逐渐地固定了下来,形成了一项传统,在每年秋闱之后举行——士子们考完之后,正好需要放松与发泄,于是,白水潭的技艺大赛,遂成为汴京举城狂欢的节日。赛马便是从技艺大赛中流传开来的,并且逐步成为汴京市民最喜爱的竞技节目之一。汴京的达官贵人与普通市民,都等不及三年一次才有的盛会,每年秋收过后,冬至之前的某日——由开封府议定日期,在汴京城北,会举行一场持续时间近十日的赛马大会。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市井小民,只要家里有马,便可以报名参加,赢取最高三千贯的大奖——这笔奖金,在熙宁十七年,可以在汴京城买五到七座大宅子。在这十天里,关扑是合法的行为。任何人都可以投注,赌赛马的输赢——ZJ便是开封府。开封府将这笔收益,全部用于施药局、慈幼局、养济院(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乞丐的场所)、漏泽园(免费安葬被遗弃的尸体、枯骨的机构)等福利机构。
    汴京市民无论贵贱,都是如此地痴迷于这项活动。有一年雍王赵颢甚至想要亲自上场比赛,只是被开封府官员认为可能会使比赛丧失公正性,才不得不悻悻而归。而在宫禁中的皇帝,也曾经想派宫里马术最精湛的宫娥来参赛,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劝阻,皇帝为此还大发脾气。
    一向淡泊的石越也不能免俗。松漠园养的河套马,便是为了参加赛马大会而准备的。回京后那两年,他因为避嫌而刻意不敢太出风头,但心里却记挂好久了。熙宁十六年冬,石越到底忍耐不住了,派人去找慕容谦,一口气买了二十多匹河套马,又专门购置了这座庄园,其目的就是要在赛马大会上一鸣惊人。
    只不过石越在这方面,未免信息过于闭塞了。
    仅仅是雍王府,因为赵颢向来爱马,王府养的好马,便有八十匹,其中有名有号的名驹,也比石越全部的河套马要多。而曾经在去年夺魁的郭逵家,马虽然不多,但每一匹马都是名贵非凡。熙宁十五年,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百姓拿走了三千贯的奖金。
    赛马大会上藏龙卧虎,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市井小民,都不可轻视。象雍王府年年都是大热门,岁岁都进决赛,但自赛马大会来,却从来没拿一次第一。
    不过在这方面,人类是很难用理智来衡量的。
    这些事情,唐康早就从书信中知道了,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着松漠庄。这里离汴京城已经很远,出了南薰门,马车在槐荫森森的官道上疾驰了半个时辰,又向东拐过一条小道,跑了一个时辰,便可见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松树林,树林当中,分出两条道来,一条用碎石铺成;另一条却是黄土路——显是供车马通行的。唐康的马车便从这条路上驶入树林,又跑了将近一刻钟,方见着松漠庄的大门。
    唐康下了马车,便见侍剑早已在门口等候。见着唐康下车,早跑过来行礼笑道:“恭喜二公子。”
    唐康勉强笑了笑,一面打量着侍剑,几年不见,侍剑更见成熟了。唐康知道侍剑已为人父,实际上已经是石府的大管家,但他心里,却始终当侍剑还是那个从小的玩伴,默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没有说话。
    “到家了。”唐康心里是这么想的。这里不再是到处都是怀疑你、畏惧你、厌恶你、算计你、轻视你、讨好你的上司与同僚的戎州,也不再是每个人都用居高临下的、审问的眼光看着你的御史台。在这里,再也用不着那么小心谨慎,他可以放心地相信别人。
    侍剑也没有多说什么,微笑着引唐康走进庄中。
    夏日的汴京城里,也是炎热的,但只要到了阴凉处,便会感觉非常的凉爽。而在松漠庄中,松树几乎遮蔽了阳光,更是清凉得几乎有点阴冷了。唐康怀疑地四向张望了一下,问道:“马场在哪里?”
    “还在东边,东边有河,有草地。”侍剑笑道,“这庄子极大,单单佃户便有一百多户。当初买下来,花了十万贯。原来的主人是做丝绸生意的,嫌这里风水不好,急着脱手,否则我估摸着还得多花一两万贯。”
    “十万贯?”唐康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汴京城里一座中等的宅院,亦不过几百贯而已。这座庄园,真不知道是怎么个大法。
    二人正边走边聊,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瞬间便到了跟前。“小心!”唐康甚至来不及惊诧为何会有奔马出现,便见一匹脱缰的白马朝自己急冲而来,他下意识地一把拉着侍剑,朝路边纵身一跃,便觉一团白影擦身而过。
    唐康与侍剑方惊魂未定,便听到一连串的呦喝声从树林后传来,“抓住它!”“休叫它跑了!”“哎哟,这畜牲朝东边去了。”数十名家丁佃户,或骑马,或徒步,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紧随而来,到处围捕着那匹惊马。
    侍剑皱了皱眉,正待上前帮忙,掀起衣襟,疾行数步,方转过一道弯,便见从路边斜窜出一个人来,飞身跃起,一把抓住马鬃,整个人便如飞燕一般,随着惊马上下飘荡着。
    “哎哟!”“哎哟!”家丁们的惊叫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侍剑见那人身手敏捷,便知是习武之人,当下便放下心来,只指挥着家丁包抄接应。却听唐康过来问道:“那降马的汉子是谁?”
    侍剑却没有看清,摇了摇头,一面问身边的家丁道:“可有人知道那好汉子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之下,竟是没有人一个人知道此人是谁。但二人也不以为意,这庄子甚大,便佃户间也未必全部互相熟识,何况这次来的家丁仆役甚杂,互不相识也很正常。侍剑又问事情的经过,原来却是一匹从灵夏买来的烈马,突然脱了缰,发起狂来。众人一路围堵不得,却让它跑到这边来了。
    正问话,却听到前头一声呐喊欢呼,随着得得的马蹄声,之前降马之人,骑着这马缓缓回来了。
    侍剑见降马之人,不过二十来岁,长相不似北人,亦从未见过,心中不由纳闷。他笑着迎了上去,正要问此人身份,却见这年轻男子纵身下马,拜倒在地——侍剑一愣,却听他说道:“杭州伏波学堂学员水军节级守阙忠士宗泽,叩见石学士、薛将军。”
    侍剑慌忙侧开身子,却见石越与薛奕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唐康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拜倒在地,哽咽道:“大哥。”
    但石越却似浑没有听见唐康的话,只望着宗泽,问道:“你说……你说你叫什么?”
    “小的宗泽,叩见学士。”宗泽又从容回答了一遍。
    “宗泽!”石越喃喃道。
    却听薛奕在旁笑道:“好叫学士知道,这宗泽是我海船水军少有的人才。在西湖学院读过两年书,非止文章策论做得好,几何、算术也极好,还精通数种夷语。译经楼想请他没请动,他却学班定远投笔从戎,报考了杭州伏波学堂,以第一名毕业。我费了好大周折,才从杭州海船水军手中把他抢过来。”他这么着介绍宗泽,已经是极克制了。实际上,宗泽在杭州伏波学堂,已被视为“水战奇才”。虽然名义上他还只是个小小的节级,但薛奕不仅让他统领自己的亲兵卫队,而且还将自己的座船指挥权交给他。但凡训练作战,事先无不要征询宗泽的意见。薛奕实际上是将宗泽当成自己的接班人培养的。有一回他喝多了,曾私下里和曾布说:“此子一出,吾等皆当退避三舍。”这回带他来汴京,亦是想将他介绍给石越认识。朝里有人好作官——薛奕虽然缺少八面玲珑的手腕,但是对于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你怎么想入水师的?”石越听着薛奕的介绍,忽然朝宗泽问道。
    宗泽似乎没料到石越问他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才老老实实回道:“小人家贫,伏波学堂不要学费;海船水军薪俸丰厚,亦足以赡养父母。”
    “可曾娶妻?”
    “已娶陈氏为妇。”宗泽虽然奇怪石越为什么问得这么详细,却依然如实回禀。
    薛奕却已看出石越对宗泽甚有好感,心中暗喜,因在旁笑道:“便是太学生陈锡之妹。”
    石越微微点头。陈锡颇有文名,是太学中有名的人物,他自然听说过。但他问这个,却是因为他对宗泽的生平甚是熟悉,他知道陈锡之父视宗泽为己出,宗、陈二家,世代通好。陈家是官宦世家,既然宗泽的命运很大部分还是依着原来的轨迹运行着,那么他便知道宗泽报考伏波学堂,绝不全是因为经济上的窘迫。
    “大概再也用不着你三呼‘渡河’而死了。”石越在心里说道。他望着宗泽,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但终于压制住多说的冲动,只微微笑道:“南人如此熟悉马性,亦甚难得。”
    一面却走唐康身边,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起来吧,回家了。”
    唐康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把头深埋,强抑着泪水,缓缓起身。
    *
    石越并没有特别邀请人来松漠庄。唐康曾经在枢府主持海船水军事务,与薛奕有旧。因薛奕次日便要离京,取道广州前往凌牙门,石越这才将他请来,既是给唐康压惊,亦是给薛奕饯行——顺便挑匹好马送给他。
    除此以外,便只有潘照临相陪。
    此时家宴时辰未到,众人因宗泽刚刚驯服烈马,都起了兴致,便先陪薛奕去马场挑马。早有家人牵了坐骑过来,众人各自上马,揽绺徐行。薛奕陪着石越走在前头,潘照临与唐康却渐渐落在了后面。宗泽与众随从都是远远地跟着,并不敢靠近打扰。
    潘照临骑在马上,眯着眼睛,只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唐康几眼,一面似不经意地随口笑道:“康时可知你在台狱这段时间,京城几乎已是天翻地覆……”
    唐康苦笑摇头,潘照临亦算是他的老师,唐康素知他的脾性,知道这会不需要他多话。果然,便听潘照临又说道:“两府变动频乃,一两月间,郭仲通由武部少常伯升任同知密院,孙和父由签枢而为夏官;文太傅辞枢相,出判应天;韩持国由枢副而大貂——仅仅几天之后,一直不肯接任秋官的范纯仁突然便改变了主意,‘勉强’领旨,入主秋台……”潘照临用讽刺的语调说着“勉强”二字,由两府一系列的重要人事变动开始,言简意赅地向唐康介绍起目前的形势来,仿佛唐康不是即将要通判大名,而是要在京师任职一般。
    唐康到底是与外界隔绝已久。潘照临耐心地将汴京发生的大事介绍了小半个时辰,他才逐渐明白京师目前的态势。很显然,三党在两府的权力平衡已经被打破,范纯仁改变初衷,担任刑部尚书,亦只是文彦博出外之后的不得已之举。但这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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