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赶紧点头说是呀,我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只是你年龄也不小了,要注意保重身体,四十岁的女人,已经不比年轻时候了。
芷楠说是啊,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呢,没有想到已经到了四十岁的坎上。韩梅说大家都一样,都要经历这么个阶段。
芷楠说是啊,你还比我大几岁,你更要注意身体。
韩梅说我倒是没有什么,等几年就退休了,有的我休息腻烦的时候,倒是你要当心,咱们报社就看你的了。
芷楠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呀?现在是九零后的世界,我们这些七零后都落伍了。别的不看,专看走路的样子,我们都是被生活挖空的一代,身子都是虚的,哪里比得上那些生龙活虎一般的九零后?他们才是未来真正的主人,我们也就是替他们暂时过度一下罢了。
韩梅说也不是吧,我们的时代其实远没有过去,现在还是我七零后的时代,很多的社会精英还是我们的同龄人,我们一点儿也没有落伍。
芷楠说怎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老了,莫名其妙地老了。
韩梅听她这样一说,有点释然了,说我知道了,大概是因为你接任的是老社长的位子,感到有压力了,就自己觉得莫名地老了,其实在我们看来,你还是以前的芷楠。
说到这里,韩梅好像觉得说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芷楠。
芷楠会意地一笑,说我知道,我懂你说的意思。也不是莫名的压力,这几天就总觉得力不从心,有的时候还很容易胡思乱想,身体虚弱,睡不好觉。
韩梅说听你说来,好像更年期的征兆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年龄还不到那个时候吧?你才刚到四十岁呀,我比你大八岁,都没有你那么严重吗?抽时间你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有问题的话也是亚健康,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毛病。
芷楠想了想说也许是吧,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韩梅说既然搞不清楚也就不用想这个事情了,放宽心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想到韩梅不经意的一句话还真说对了地方,芷楠知道她的身体真的有什么毛病的话也是在意的太多,心里放的人和事情太多造成的,不然好好的一个人,营养又不缺乏,哪里来得不舒服呢?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暗暗地挖苦了自己一番,想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小鸡肚肠儿女情长起来了,这可真的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韩梅送进来的那一摞资料。说是资料,其实是很多张报纸,有的还带着浓重的油墨香呢。
芷楠说上周去开会有什么收获吗?
韩梅说有收获是肯定的,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报纸来说收获毕竟不大。很多的报纸都在做转型的筹备。
芷楠说我们不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吗?
韩梅说可是与那些早报晚报相比,我们还是竞争力小了一些,从这一点看来,我们落伍了。
芷楠说问题大概也不在这里,按照办报历史来说我们的报纸的资格还是很老的。
韩梅说资格是比人家老,可是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芷楠说是啊,一切都推向市场了,人才早就市场化了,我们报业的步伐慢了一拍,迎头赶上的就赢了,死抱着老祖宗的衣钵不放的反而输了。看来,社会法则一直没有改变,还是法布尔的自然法则:适者生存。
韩梅说是啊,哪行哪业不是这个法则呢?
芷楠说那么熟悉的东西,有的时候我们反而会忘记。
韩梅说就是因为太熟悉了,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当回事,还是不用心的缘故。
芷楠点了点头。
韩梅又跟芷楠说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又剩下了芷楠一个人。
她走到窗前。窗外的天还是水濛濛的,滴滴答答的梅雨疲惫无力慢条斯理地下着。别看这样慢条斯理的雨,是最能够渗透进地下去了。它拼的是耐力,是细水长流,而不是一时的电闪雷鸣。
天气跟人是何等的相似呀!
想到这里,芷楠默然地望着灰色的窗外。
手机兀然响起,倒是把芷楠吓了一跳。她的脚步顿时变得轻便起来。
第四章 面包和Lace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浪淘沙》
电话是朱冉打来的,她自从上次给芷楠写过一封信后,这还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通话。
朱冉告诉芷楠后天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希望能抽时间跟芷楠见个面聚聚。
芷楠爽快地答应了,她现在迫切地希望面前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听她倾诉,听她发泄,听她唠叨,朱冉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别的人,不该走的已经走了,该回来的还没有来,朱冉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来得恰到好处。
这样一想,芷楠的心里敞快多了。她是一个情绪化的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梅雨一下就情绪低落到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此时此刻,芷楠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其实一点儿也不坚强,但又不能够说自己脆弱,只能说自己某一方面非常具有依赖性,但是自己的内心到底最需要的是谁呢?自己最想依赖的又会是谁呢?
梅雨天气下,自己情感的天空又是怎样的呢?恐怕她自己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口口声声坚持她专一的爱情和婚姻,可是她的心里为什么像梅雨天一样地粘稠呢?有的时候,她也在问自己。
其实,她也知道,很多的问题永远只是问题,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因为即便是有答案,有的时候它也是苍白无力的,就像是梅雨季节的天空。
芷楠跟朱冉在一家小的咖啡厅坐下来,朱冉点了一杯咖啡,芷楠要了一杯绿茶。朱冉打趣地说看来咱们今天的区别就是咖啡跟绿茶的区别了。
芷楠说不是咖啡跟绿茶的区别,是咖啡跟大蒜的区别,我是吃大蒜长大的。朱冉呵呵一笑,我很少问别人为什么,今天我破例问你一次,你怎么就不喝咖啡呢?
芷楠眉毛一扬,谁说我不喝咖啡?我只是省给我的肠子喝罢了。
朱冉不解地说肠子怎么喝咖啡呀?你用来灌肠?
芷楠笑了笑,我的肠子在家里喝咖啡,我的嘴巴在外面喝绿茶,我在家里只喝白开水。它们各司其职,已经习惯了我的安排,调换一下就整个身体都觉得不舒服,好比是被医生开错了处方一样。
朱冉说我已经习惯喝咖啡了,每天晚上都要喝上一杯,否则就睡不好觉。
芷楠说怪了,人家都是喝了咖啡睡不着觉,你却不喝睡不着,你的肠胃看来实在是太特别了。
朱冉笑着说有什么特别的,还不跟你的一样,只不过,习惯而已。时间久了,再难适应的也习惯了,还有什么不能够适应的。
芷楠有气无力地说是啊,习惯而已。
朱冉说芷楠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变了一个人,搞得自己好像失恋了似的。
芷楠呵呵一笑,就当是失恋吧。
朱冉说得了吧,就你那几根肠子,我还不清楚,我还盼着你来一次恋爱呢。
芷楠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是一片水洗过的天空,但是并不纯净,好像是一大块老旧的粗布,因为年代的久远,它的底色已经模糊不清了。她若有所思地说咱们算是想到一起去了,我也盼望着有那么一天。
朱冉看芷楠说得有几分当真,心里反而恐慌起来。
芷楠,我觉得这次你真的变了,跟以前很不一样。以前你简直就是我的人生导师,我真佩服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不管什么事情经过你那么一说,再不透脱的也明白了。今天,你这是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芷楠摇了摇头,说真话,还真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最近这两天确实有点反常。
朱冉定定地看了芷楠一眼,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芷楠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的心思太敏感,太细腻了。
朱冉一听,呵呵地笑了起来,就你那心思还叫敏感?还叫细腻,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呀?林黛玉呀?你们之间还差得远呢,你做薛宝钗还差不多,只可惜这个世间还差个混迹于女人圈子里的宝二爷。
芷楠说看你没有读过多少书,倒还很会讲的嘛。
朱冉说这有什么费解的,甄英莲从小被人拐卖,一旦遇到林黛玉和薛宝钗就舞文弄墨做起诗歌来,关键看遇到什么老师了。所以嘛,我自从遇到你,也算是遇到老师了。
芷楠说得了吧,谁是你的老师?你还是我的老师呢,你社会经验多,见多识广,我跟你相比,不过多读了几本没有的书罢了,又有什么用呢?百无一用是书生。
朱冉说你说得不错,我觉得有的时候你就是读书太多了,所以才很容易上别人的当的。
芷楠一听她这么说,觉得太不着边际,这都谁呀?上别人的当?想到这里,她说我上过谁的当了?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朱冉说你就自己骗自己吧,上过男人的当呗,还有谁的?
芷楠说你这张嘴巴呀,真真佩服!你确实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五体投地。
朱冉说我知道你在贬损我,我一点儿也不生气,但是我告诉你,你所念念不忘的方圃其实未必如同你所想象的那样好。
芷楠一听这话有点急了,谁念念不忘谁了?我还没有胡思乱想呢,你就开始云里雾里了,这都是哪里跟哪里呀?
朱冉低下头,禁不住地偷乐。
芷楠说哦,我知道了,兵不厌诈,你这是在诈我呢?
朱冉说我还讹你呢?你相信吗?
芷楠说今天倒是怪了,咱们俩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怎么一见面反而斗起嘴来了,看来都是梅雨天在作怪?
朱冉说得了吧,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点正经的吧。方圃走了?
芷楠点了点头。
朱冉说走吧走吧,等等我也要走了。
芷楠说你这是开玩笑呢?还是当真呢?
朱冉说当然是当真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是四海为家。
芷楠说你就忍心舍得女朋友?还是你们一起走?
朱冉说我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爱情不是面包。
芷楠说这话也不能那么说,以前农村的爱情就是面包,有了爱情,就有人给口饭吃,女孩子就饿不死,很多嫁女儿的人家几乎都是这么想的。不像现代的城市里,很多人把爱情当成lace花边,耐看不耐用的东西,又有什么价值呢?
朱冉说你不是一直追求真善美吗,其实美也是具有价值的,只不过那种价值是不能够用金钱衡量的罢了。
芷楠说,你说得有道理。
朱冉说就是嘛,比如你自己的爱情,你说它是面包呢,还是lace花边?你自己说说看。
芷楠一听,低下头来想了想,说也是呀,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朱冉说要不二者都有?
芷楠点点头,纯粹的爱情大概是没有的,爱情是个复合体,就看面包和lace各占多大的比例了。
朱冉说是啊,不管面包还是lace,先拿过来用了再说。
芷楠说拿过来可以,但是消化不了心里难受怎么办?
朱冉说那就看你自己了,下猛药也可以,顺其自然也罢,条条大路通罗马,总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办法的。
芷楠说你也就是说说吧,自己不也是一路哭着过来的,现在找到适合自己的人了,过去受的苦难道一下子都忘了?
芷楠本来只想给朱冉发热的大脑泼点冷水,没有想到触碰到朱冉敏感的神经,朱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芷楠知道说错话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那怎么可能呢?她只能怯怯地看着朱冉默默地伤感。
其实,想让朱冉大哭上一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片刻的感伤过后,她用餐巾纸擦了擦自己美得让人心疼的大眼睛,呵呵一笑,说,看来我们最近都不正常了,本来见面是好好的事情,你看看弄得你哭我哭的,倒像是舞台上的苦情戏。
芷楠说因为理解,所以才会感同身受,惺惺相惜罢了。
朱冉说对呀,方圃离开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这样说并不是说你对他怎样怎样,人大概都喜欢迎来新人,不辞旧人的。
芷楠说是呀,别说是个人,就是自己养了一段时间的狗啊猫啊的,一旦离开,都不舍得的。以前,我们家养了很多只羊,我是我们家出了名的不做事情只读书的人,给羊拔草喂养的事情都是哥哥姐姐们做的,可是一旦父母决定第二天要到集市上去卖了,我的眼泪来了,甚至抱住羊不放。但这也没有阻止父母卖羊的决心,因为家里毕竟要等着钱用,大姐批评我说平时你不管喂养,现在卖了你的仁慈心来了,光有仁慈心不做事有什么用呢?
朱冉说是呀,我理解你的心情。
芷楠说只是这次方圃的离开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养在那群可爱的小羊。不过,我总觉得他这次的离开有点不寻常,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得。他一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但他也是一个低调得不能够再低调的人,可是总不至于不见面,不直接打个招呼就一走了之了吧?何况我们还是小学时候的同学呢!
朱冉说对呀,你说得有道理,我估计这里面或许真的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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