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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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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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再好,也总会莫名其妙地自信前面会有更好的等着自己。于是他决定把女孩约出来,将分手什么的话说一遍。
  他的话没机会说出口,因为少女哭着说自己怀孕了。对十来岁的少年来说,让一个女孩怀孕是件他无法承担的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害怕,恨不得转身拔腿就跑,只是靠着意志才拼命压抑住心里的恐惧而维持表面的冷静。然后他们开始商量怎么处置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不能出生的,两个人都来自条件优渥的家庭,他们都有各自的野心和对未来朦胧的憧憬,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生出来,不能让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毁掉他们各自的生活。
  他们决定杀死这个孩子。
  他们想到了堕胎。
  钱不是问题,虽然未成年,但两个人都有一定的存款,这些年双方的父母亲戚都算慷慨,他们又都不是爱好虚荣乱攀比的年轻人。问题是去哪做这个手术,一般的大医院成了未知的畏惧的地方,两个人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孩子,恐怕正规的医院没有一个医生会在没有家长签字的情况下为未成年孩子动这种手术。邓文杰心慌意乱,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以往的经验和知识完全不足以应付这个情况,他怕得睡不着,神情恍惚,一直在幻想东窗事发自己被对方家长揍个半死,又被父母赶出家门的惨事。
  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一个人逃跑,丢下那个麻烦女孩,什么也不管就这么跑掉算了。事到临头,少年才发现自己连逃跑去哪个地方都不知道,他像等待刑罚降临一样挨着日子,度过了生平最漫长的一周。一周后,女孩却有办法了,她找到一家小诊所广告,用公用电话打过去咨询,得知对方只在乎手术费,并不在乎动手术的人是谁。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少年,两人高兴得差点要抱头痛哭。
  去到诊所他们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简单,首先是那里的医生开了很多所谓的附加药,将诊金提高了一半以上,接着对方态度很随便,根本不像可以信赖的专业样子。少年想打退堂鼓,反倒是女孩坚持了,她含着眼泪问男孩:“这件事今天不解决,难道要继续拖吗?拖得起吗?”
  是拖不起,他只能送女孩进了简陋的手术室,许久以后,女孩一脸惨白出来,裤子却被血染红了。
  “自己不知道带卫生巾来啊!”护士训斥她。
  他们怎么知道做人流手术还要带卫生巾?男孩只好跑出去咬牙买了需要的东西,又在地摊上随便挑了条裙子回来让女孩换了。那条染血的肮脏的裤子由他拎着拿去垃圾箱那丢掉,他从此一辈子记住了那种情况下流出的血有多令人恐慌。
  他们如愿以偿地扼杀了那个孩子的降生,只是从此以往,两个人都像在心里某个角落硬是塞进了那条染血的肮脏的裤子。从小诊所回来后他们默默地远离对方,不再来往,彼此都无法接受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分享的这个秘密太过令人厌恶,厌恶到多年以后想起来,都恨不得直接将记忆删除掉。
  “不是我不想对李少君负责,真的,我知道我还算喜欢她,我也有能力照顾她,但我一靠近她,一看到她那种生了病苍白的脸,我就想转身跑掉,我克制着想跑掉的欲望在她身边呆着,可是超不出一个小时,我还是想逃。”邓文杰带着醉意趴在桌子上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懦夫?”
  我不记得我后来回了他什么,只记得我头晕得厉害,傅一睿把我抱进房间放在床上,我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似乎我也在问他我是不是懦夫,但他没回答,或者他回答了,但我没有印象,我并不在乎他的答案是什么,我只知道在那个时候,我不想放开他。
  三人一块喝酒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大家都迟到,我跟傅一睿还算好,毕竟我们睡床上。邓文杰在我家沙发上屈就了一夜,起来时眼圈乌黑,脸色苍白如鬼,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冲我发脾气:“这么丑我今天怎么出门啊?!”
  我匆匆忙忙地给他们做早饭,把牛奶面包丢他前面说:“赶紧给我吃了滚去上班,少废话啊。”
  他嘀嘀咕咕地咬着面包,忽然说:“我不能跟你们一块去医院。”
  “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我不耐烦了,冲他嚷嚷,“别说我没提醒你,许麟庐今天有个重要检查,这种时候你不去你是不是想混个副主任就到头了啊?”
  邓文杰堵住耳朵对傅一睿抱怨说:“哥们你真行,我现在万分敬佩你。”
  “换成嫉妒我会更高兴。”傅一睿面无表情,拿起面包抹了黄油递给我,“白吃白住这种事,以后没有。”
  邓文杰做了鬼脸,对我说:“我是为你好,你想我们仨一块进医院,别人看了得怎么说?3p啊?我是无所谓,坏你们俩的名声不好不是?”
  我啐他:“就你这样还真敢想啊,傅一睿,给我揍他!”
  傅一睿真的冷冷瞥了邓文杰一眼,邓文杰无奈地坐正了,好好吃了他面前那份东西,又冲进浴室梳头弄了半天,出来沮丧地说:“衣服都没换,我必须回去一趟,你先去科里,要有人找就说我有事晚点去。”
  他话没说完,就转身去开门走出去。
  我无奈地说:“这家伙爱美爱到骨子里了。”
  话音未落,门铃又响起,我跑过去一开,邓文杰垂着头,我问:“你落下什么东西了?”
  “就说句话,”他抬起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我昨晚上说的事,希望你们都忘了。”
  我一愣,随即笑了说:“我昨晚上说的话,希望你也忘了。”
  他看了我一会,笑了起来,说:“谢谢你,旭冉。”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开车小心点。”我笑着推他。
  邓文杰一笑,这才真的转身走了。我目送他进电梯,一回头,却发现傅一睿抱着手臂脸色不豫地看着我。
  “怎么啦?东西吃完了?碗筷放着,我下班回来再洗。”我随口跟他说着,关了门跑进去浴室梳了头,又跑回卧室换衣服。
  扣子还没解开,他却推门进来,从背后抱住了我,下巴埋在我的颈项处深深呼吸着。
  我反手拍拍他的臂膀说:“乖,快放开,我已经迟到了。”
  “抱着你睡真好,”他闷声说,“只是抱着,醒来看到你在我怀里,感觉真好。”
  我一愣,随即笑了笑说:“好了我知道了,快放开我。”
  “搬来跟我住。”
  “傅一睿,我真的赶时间。”
  “不然我搬来跟你住。”
  “以后再说好吗?”我拉开他的手臂,从衣橱里抓出一套衣服,转头对傅一睿说:“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傅一睿深深地看着我,忽然问:“你不愿意?”
  我手一顿,随即笑了说:“不是,我只是没准备好,给我点时间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有故事,所谓的主人公,并不是因为她故事最多,而是因为从她的角度方便看到周围的人。慢慢讲吧。

  第 40 章

  几天后迎来了许麟庐移植手术的日期。我还不想进手术室,但还是参与了专家组的会议。由于许麟庐身份特殊,这次医院大概动用了包括麻醉科在内的各科精锐,李院亲自坐镇,邓文杰主持,与会领导就差明着说不管如何,手术一定要成功,我们医院不能承担医死许麟庐的恶名。手术方案最后确定为双腔静脉吻合法心脏移植,这样不仅完整地保存了右心房,而且还保持了较正常的三尖瓣功能和术后心脏传导系统的完整性。比较适合许麟庐现在的身体状况,毕竟,他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应许麟庐本人要求,会后李鼎良医生要去向他报备手术方案,且要通过他本人的首肯才能执行。我本来要走,却被李医生叫住:“小张,要没什么事,一会跟我一块去许老那。”
  我不是很愿意,于是说:“邓副主任好像还有些资料要我翻译。”
  “耽误不了你工夫,”李医生笑着说,“许老那天还问起我那个美女医生为什么不来了。”
  “可我几乎不算认识他,”我皱眉说,“李医生,你知道我不擅长应对那种场面……”
  “没事,有我呢,你就跟着我去好了。”李医生话没说完,已经带头往前走,他见我不动,回头笑了下说,“快跟上。”
  我没办法,只好捧着资料跟着他去了许麟庐的病房,还没进去,却听见许麟庐在里面竭力大声道:“我没这么丢人的儿子,你再啰嗦就跟着他一块滚!”
  另一个女人的哭声传来:“你看我们娘俩不顺眼很久了是不是?儿子出了事你就只想你自己丢不丢脸,麟庐,你以为你还有几个儿子?你就只剩下一个了啊,再赶出去,你真想孤家寡人躺医院里没人管吗?”
  “我这辈子行的端做得正,不敢叫没出息的子孙拖累我的名声!”许麟庐喘着气,“你给我出去,立即,马上!”
  “你这人心肠怎么这么硬啊?啊?你心里除了你的名声还有什么?难道鹏鹏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难道他是我偷人生下来的?”
  “住口!”屋里传来一阵哐当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李鼎良医生面露难色,跟我对视一眼,低声说:“等会咱们再进去,这种事能不沾惹最好……”
  我深以为然,可不到一分钟,病房里传来警报,我们俩心里一惊,顾不得什么马上冲了进去,地板上一个玻璃杯被砸得四分五裂,许麟庐躺床上脸色灰白,张着嘴就如离开水的鱼那样艰难地喘气,他那个漂亮的小妻子在跟前哭得肿了眼睛。我跟李鼎良立即冲上去将许太太挤开,迅速解开许麟庐的衣服做急救,经过连续按压和除颤之后,他的心跳总算回复,但还是很疲软,这颗心脏功能大概已经走到末端。
  我跟李鼎良都松了口气,如果他这时候突然不信,而捐献者的心脏尚未到达,情况将是危急万分。幸好许麟庐自己就是医生,他很清楚如何监控住自己的病情,肺、肝脏等器官很健康,而本人也没有罹患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正如邓文杰所说,许麟庐大概是我们见过的,最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的七十岁老人。
  目前的情况大概是没办法跟许麟庐交谈了,李鼎良医生留下来照看他,我抱着资料退了出来,忽然身后有人叫住我:“张医生,请等一下。”
  我回头,叫住我的是傅一睿的年轻继母。她脸上已经擦干眼泪,礼貌地微笑着,眼角处已有细纹,但这无损她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我微微眯了眼,有点明白如果我是许麟庐那种自诩风流的男人,在这个女人年轻时与之相遇,大概我也不会白白放过她。
  “有事吗?”
  “那个,能到一边说说话吗?”她问我,“毕竟你也算一睿的女朋友,我怎么说也是他的家里人,我想我们应该彼此熟悉下,你说呢?”
  我扬起眉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来了点兴致,我点头说:“好。”
  她笑了,带头往一边的花圃走去。我跟在她身后,观察她苗头的腰身,窈窕的行走方式,更深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大概曾经下了苦功纠正过自己的举止,大概有长年累月呆在舞蹈练功房里凝视自己的身姿,不然很难像她这样举手投足尽是恰到好处的弧线和韵味。
  “您练过舞蹈?”我问她。
  “被你看出来了,”她仿佛很高兴,“小时候学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梦想能成为优秀的舞蹈家,就如芳廷那样,为此还没日没夜地练过。可惜呀,后来就没再继续学了。”
  “为什么不继续学?”我有点好奇,“您看起来直到今天都体态优美。”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因为家里发生了点事,家境方面一下子差了,我不得不中断学业,然后遇到许麟庐,就跟了他。”
  我点点头:“许先生是个有魅力的美男子,您眼光不错。”
  “是吗?”她嘲讽地笑了,“不过他那些魅力,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足够吸引人了,即便是今天,他要想勾搭哪个小姑娘怕也是手到擒来。”
  我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说:“您也许不该跟我说这些。”
  “我把你当一家人,”她靠近我,义愤填膺地说,“只有跟许麟庐生活在一起的人才明白他有多自私冷酷,当初一睿就是被他不分青红皂白赶出家门,他那种人残忍起来,一点夫妻父子情分都不会讲。一睿当时才十八岁,天哪,我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她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低头擦擦眼泪,说:“我今天叫你过来,不是想跟你抱怨我的丈夫,只是跟着那样一个男人生活久了,压力很大,又不知道跟谁说,你别见怪。”
  我摇头,有礼貌地说:“您客气了。”
  “可怜的一睿,这么多年靠着自己读书生活,该过得有多不容易?父子都在医学界,以许麟庐的名望,如果有心要帮他,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可他就是能硬着心肠当没一睿这个儿子。”她悲切地说,“这些年我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但每次一提起就被他骂,我也不敢多说,只能托人逢年过节给一睿寄点东西,唉……”
  “他过得很好。”我想了想说,“傅一睿一个人过得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她睁大眼嗔怪地看着我,“怎么可能一个人会好?他要是很好,现在就该是著名的学者,率领研究队伍专门攻克医学上哪种不治之症,或者成为外科医生中名副其实的佼佼者,就像你们那位邓主任一样,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要是一直有许麟庐照看,现在肯定成就斐然,说不定过两天就跟他父亲一样拿国际大奖,改写医学新篇章……”
  我有点不耐烦,打断她问:“您觉得一睿当整形外科医生很丢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忙忙否定,“但一睿完全有可能走得更好更远……”
  “然后呢?”
  “什么然后?”她愣了愣,说,“然后当然是闻名世界……”
  “许太太,”我微微吁出一口气,对她说,“您还是直说吧,叫我过来这边到底有什么事?”
  她眼中掠过恼羞成怒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继续悲悲戚戚地说:“现在一睿的悲剧就要发生在他弟弟身上了呀,我也是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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