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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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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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我能不管吗?你要是担心她威胁到你,那我今天可以给你一个准话,冉冉在这也听着,做个人证。我郑重跟你承诺,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当一天的孟太太,你就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地位谁也夺不走,可以吧?小宁是个好女人,她不会跟你争这些,我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绝不会干宠妾灭妻这种让人笑话的事。紫筠,你出去外头看看,我这个阶层的男人,谁不是在外头有人?我到今天为了子嗣才不得已收了一个女人,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一点?”
    我听得气血翻涌,要不是眼前这个男的是长辈,我恐怕此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上去唾骂他一顿。但愤怒之余,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或者说,他说的,是站在他角度上的大白话。
    “退一步海阔天空,都几十岁人了,没必要闹得让晚辈取笑,”孟叔叔继续说,“我是为你好,离婚了你靠什么养活自己?嗯?好吧,养活自己可能不难,但你过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让你回去当普通老百姓你能习惯吗?你看看你自己,就这身衣裳,都抵得上冉冉一个月工资的一半。你说你离开我,日子还能过得舒服?我是真为你打算,别被外人怂恿了一时脑袋发热,干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我自己有钱。”孟阿姨低声说。
    “你那点钱能过多久?让你购多少次物?别开玩笑了,”孟叔叔冷笑一声,随意说,“行了,别再说了。把东西都放回去,别动那些傻念头。阿蔡呢?很久没一块吃饭了,晚饭我在这吃吧。”
    我正要说话,却听见孟阿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要。”
    “什么?”
    “我不要跟你吃饭,”她说,“我受不了。”
    “紫筠!你别再无理取闹好不好?!别试探我的耐性!”
    “我,我不是要跟你吵,”孟阿姨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是真的不能跟你过,对不起老孟,我,我有想清楚的,你说那些,经济财产什么的,我不太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我受不了,我只要一想到你睡过别的女人,还跟她要生孩子,还会夺走我死去那个孩子的名字,我就浑身发抖,胃里会翻腾得想呕。詹医生说不要恨你,她说怨恨使人丑陋,但是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不恨你,刚刚我还在跟冉冉说,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我收一件,就像收拾出一件跟你的记忆一样。几十年一块生活,说血浓于水也不为过,可你说不要就不要,说变心就变心,我都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孟叔叔脸色铁青,打断她说:“我没说不要,我从没想过跟你离婚!甚至我都没想过要伤害你。”
    “是吗?”孟阿姨呜咽着反问他,“你难道一点也不了解我吗?你不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你毁了我最宝贵的东西,你难道都不知道的吗?我知道我不够好,我不聪明,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妻子,可能也未必是个好母亲,可是我真的有很努力在做,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就算有错也不该受这种惩罚啊……”
    她掩面痛哭,孟叔叔冷着脸说:“你几十岁人说这些也不害臊,我就是要一个儿子,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我就是要他妈的一个儿子!”
    我听不下去了,过去半抱住孟阿姨,拍着她的后背说:“别哭啊,没事的,别哭。”
    “冉冉,你劝劝她,你比她懂事,你告诉她,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替她打算!”孟叔叔气急败坏地跺跺脚。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对不起叔叔,我没法懂你说的那些个事,我只看到你在毁掉我阿姨的人生,我不能让你毁了她。”
    “你说什么?你,你也跟着她一块糊涂吗?好,别的不说,离婚了之后谁养她?你养吗?你养得起吗?就算你有本事,养的起也肯养她,但你不用结婚了?只怕你未来的老公也不答应这种荒唐事!”
    “我养自己的妈天经地义,我要嫁的男人要连这点都不明白,那嫁来何用?”我皱眉说,“而且您也太有意思了,这世界上还有婚姻法的,有法庭,有媒体,有妇女援助机构,有我们这些真心愿意帮助阿姨的人。您刚刚说对了,您确实出去是有头有脸的人,但有句话您别忘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把人逼急了,到时候就不是捅一刀能了的事!”
    “张旭冉,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孟叔叔勃然大怒,“你在威胁我?啊?你去告我试试,我倒想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来!”
    “叔叔,您别激动,”我缓和了口气说,“我要是你,管自己小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要紧,糟糠之妻不下堂都下堂了,何必还硬要维持这个面子呢?早早放手,各自投奔新生活,大家梅开二度多好,日后相见了也能打个招呼。至于我阿姨日后的生活,您已然不关心,就别老是委屈自己来关心了。干脆点,给笔钱打发走人,她身边这不还有我吗,难道还会过不下去?退一万步说,要真过不了一个人的日子,她长这么好看,性格有这么温顺,找个第二春什么的多容易的事,您还烦什么呀?”
    他被我气得脸色发青,哆哆嗦嗦指着我说:“你,你,幸亏我儿子死得早,不然,不然他要娶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幸亏冬冬死得早,不然,他才是最难过的。”我说,“您大概不知道,他对您和对母亲,都有艺术家那种狂热的爱和崇拜。这种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觉得扛不住。”
    孟叔叔哑然无语。我扶起孟阿姨柔声说:“到饭点了,咱们出去吃,点你喜欢的江南菜好不好?”
    孟阿姨没说话,只是一个劲擦眼泪,我搂着她,慢慢哄着出了门,我们都没有回头看孟叔叔。在我身后那间大房子里,有个女人等待他的丈夫花费了比一生还要漫长的时光,但凡事终究有个头,感谢上帝,她再也不用等下去了。

    第57章

    我们在孟阿姨喜欢的餐厅里吃她爱吃的江南菜,那里的仿古家私和雕花屏风,低垂的竹帘和水墙那传来的潺潺声音,我们的情绪都莫名安静了许多,甚至我们都有些精神恍惚,不约而同陷入对往事的怀想中。
    但我没有怀想多久,手机就响了,是傅一睿打来的,我接听了说:“喂。”
    “吃饭了吗?”
    “在吃,跟我阿姨一起。”
    “吃什么了?别省钱。”他说,“给你阿姨点点好吃的,回来我报销。”
    我说:“真的?有你这话,我就点鱼翅漱口了啊。”
    他硬邦邦地说:“不准吃这种不环保的东西。”
    我调侃他:“那来点阿拉斯加蟹?”
    “别被人骗了,阿拉斯加离这远着呢,”他冷静地反驳我,“真想吃就点大闸蟹好了,至少产地在中国。”
    我哈哈低笑,扶着额头说:“傅一睿,你真是没幽默感啊。”
    “你有幽默过吗?”他一本正经地反问。
    “不管是否幽默,你都要给面子配合一下嘛,这才是有风度的绅士该做的不是?”
    “有风度的绅士是什么?那玩意能吃吗?”
    “去。”我果断打断他,“我挂了啊,阿姨在呢。”
    他语调中染上笑意,低声说:“早点回来,我想你。”
    “嗯。”我笑了,掐断了电话。
    孟阿姨坐我对面,安静地看着我:“那个男孩好吗?”
    “嗯?”
    “跟你现在一块那个,他好吗?”
    我略一沉吟,说:“他是个很严谨的人,可能缺乏活泼和激情,但不乏稳健宽厚,而且理解力也不错,总之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还行。”
    “只是还行?”她笑了,低声说,“我以为是非常好,就像很多年前你告诉我的那样,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好年轻,小冬也好年轻,你们俩手牵着手站在我面前,小冬说妈妈你要是不同意我们的事我就带冉冉离开,你却说阿姨你们俩的关系都是你主动,不关小冬的事。”
    我一下沉默了。
    “对不起,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惹你讨厌,更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她沙哑着声音说,“我只是,只是突然间想起我自己,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相信那种东西的时候,在瞬间决定一辈子……”
    “现在后悔吗?”
    “后悔吗?我不知道。”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她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格外清澈,坦白说,这个年龄还保持如此清澈的目光,她依然动人。
    我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她回我一笑,反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幸福。”
    “我尽量。”
    我们正说着,孟阿姨的电话响了,她低头看了看,对我说:“是老汤,哦,就是汤医生。”
    我微微耸肩,示意她接电话,她接通了,低声说:“喂,老汤啊,嗯,东西都收拾好了,没什么好帮的,谢谢你,嗯,我没事。什么时候?后天吗?好,我有时间,我到时候过去。”
    她挂断电话对我说:“老汤给我介绍了一个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那个人说,我胜诉的机率很大。”
    我点头,冲她鼓励一笑。
    “其实老孟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有存了笔钱,每个月从他给的生活费中省出来,这么多年,这笔钱其实不少。当初环境不好时,我也是从牙缝里省的,那时候他的事业刚开始,压力各方面很大,冬冬又小,一个家吃饭穿衣样样都要钱。我总是很担心,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家里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所以我瞒着他,一丁点一丁点地攒。”她自嘲一笑,“只是那些苦日子他都忘记了,我嫁给他二十几年,也就是后面十年过得好点,前面的十几年还不是要自己洗衣服做饭?唉。”
    “我记得那时候,你要是煮香菇鸡汤一定会让孟冬喊我过去吃,我们俩一人一只鸡腿就高兴得跟过节似的。”
    她脸上浮现回忆往事的隐约微笑,点头说:“不是每天都吃得起鸡的,可你跟冬冬都在长身体,都要营养,我就从那省下来的钱中拿一点给你们加餐。”
    我眼眶热了,哑声说:“怪不得你自己从来不吃。”
    “应该的啊,妈妈哪有跟孩子们争吃东西的道理?”她笑了笑,语调凄凉地说,“一只鸡分成好几份,胸脯肉剔下来给全家人炒菜吃,骨架子并鸡腿给你们煮汤,内脏和爪子卤一下又是一碟小菜。你阿姨我,不是生来就只会穿这种真丝裙子,只会指挥阿蔡做事的。”
    “阿姨……”我哽咽说,“您一直做得很好,我记得的,孟冬在天上也会记得。”
    “可是老孟不记得了。”她眼眶含泪,“他失忆得很严重。”
    “是的,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控制范围,”我说,“没办法的,只好随他去了。”
    “嗯。”她问我,“我还能过得好吗?”
    我一愣。
    “没事,别说漂亮话诓我,”她轻声说,“过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了。”
    我握紧她的手说:“谁也不能打包票说你一定会更好,但我想,再糟糕,也不会糟糕过现在是不是?”
    孟阿姨看了我良久,点了点头。
    吃完饭后,我将她送去新租的房子那,蔡婶已经在等她了。我目送她走进那个小区,那是一片外观上看很安全的普通居民住宅楼群,门口还有轮岗的两个保安。我没有进去,而是转身沿着马路一个人慢慢走回家,夜晚的空气似乎比白天要清新,但马路上车辆仍然川流不息。我走得不快,因为我在不停地思考,一开始是想如何才能帮助孟阿姨有效地从婚姻的泥沼中摆脱出来;但慢慢的,有些东西无声无息地流入情绪中,我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我想起孟冬,想起我的青葱岁月,孟阿姨说得没错,我曾经如此坚决果敢地要过一个男人,那种感情一生之中只会有一次,一次就足以烧毁你体内所有的激情。
    也许烧得太猛烈了,所以它注定无法长久,注定只能成为回忆。可能回忆它也没太大意义,但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总有那样的时刻,你对自己的过往满怀悲伤,不能自抑。
    我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我想我不是在哀悼孟冬,我是在哀悼我的过往,哀悼自己生命中不得不承受的遗憾,就如孟阿姨那样一刻不停地流泪,我想我们尽管毫不相同,但去在这个点上殊途同归,我们都必须独自一人,为自己的过往服丧。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我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自家小区的大门口时,我用了整整一包纸巾安静地拭去脸上的泪水,整理我脸上的妆容。等我走到路灯下,我已恢复往日的张旭冉,我轻巧地进了大门,穿过小区花园的小径,走到楼道那,刚刚想按对讲机让傅一睿开门,但又觉得没必要。我掏出钥匙开了楼道的门,走进电梯按了我所在的楼层。到了家门口时,我用我的钥匙开了门,却在开门的瞬间听见傅一睿疾言厉色用英文说:“我说了你打错了就是打错了,这没有你要找的人,我再重复一遍,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女士,你再拨电话来骚扰,别怪我不讲礼貌出言不逊了,对,我们中国男人不讲究绅士风度,你管得着吗?”
    他啪的一下挂了电话,转头发现我,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听见某人在发飙。”我笑了,弯腰换着鞋子问,“谁啊,连我们傅主任这么好的脾气都给惹毛了。”
    “国际长途,说打错了那女的还没完没了地纠缠,真是烦。”他放下电话,过来接过我的手提包,环抱住我亲吻了一下说:“今晚吃得好吗?”
    “好。”我笑嘻嘻地说,“谨尊谕旨,花了好几百,喏,给钱报销吧。”
    “小财迷。”他嘲笑了我一声,搂着我往里面边走边说,“放心吧,往后我每个月给你一笔专项资金,专门给你社交用好不好?”
    我愣了愣,说:“嘿,铁公鸡突然自己掉毛了,稀奇哈。”
    “我对你难道吝啬过?”
    我白了他一眼说:“这不是开玩笑吗?”
    “抱歉,”他帮我脱下外套,挂到房间的衣架上,回来说,“你的玩笑我从来没觉得好笑过。”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走到我跟前,抱着手臂低头看我的眼,问:“张旭冉女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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