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闭上了眼睛,一颗硕大的泪珠流了出来。小剑看得真切,内心里又恐慌起来。“我们回家吧。”花花睁开眼睛,看着小剑说。
回家,回家,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呢?小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听得分明,但他显然不愿多事地再去询问,他很怕很怕花花再改变主意。小剑几个跨步跑上前,他要推着自行车,在花花后悔之下,能往回走几步就是几步。当他快要跑到自行车边上时,天地突然为之变色,刚才朗朗的乾坤刹那时黑天幕地,天空中无数的星星,晶莹闪亮地厉害。他慢慢地倒了下去。累、饿、惊恐、喜悦,数重焦灼下,小剑晕迷了过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244我来看热闹
“小剑,小剑。”听着耳边熟悉的呼唤声,他幽幽醒来。世界还是那片清朗白净的样子,花花的面孔正对着自己。她见小剑醒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剑坐了起来,头痛欲裂,他用手揉了揉后脑,知道自己快一天一夜滴米未进,是体力的不足导置了他的昏迷。
“花花,你身上有钱吗?”小剑问。离家出走,刚有这个打算时,他信誓旦旦;而真要实施时,他又心慌失措,自己更多的只是一时气愤,稍过一会也就后悔起自己的莽撞了,因此他一毛钱没拿。
“我没有。你呢?”花花问,他们都饿了。现在哪怕眼前是一张带了霉点的煎饼,他们也会兴开采烈地大块朵颐。花花家里的经济一向紧张,父母基本上就没给过她什么零花钱,昨晚的饭食,已是她尽最大努力准备的了。她从小剑的眼神中明白,他也是分文未带。
小剑低着头想了一会,说“我去村子里人家要一些,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说着,他站了起来。
“不”花花拦住了他,“你是男人,不能轻意求人。我去。”小剑正饿得头晕眼花,哪还管这些,他说“没关系,吃饱了要紧。”说着仍往前走。
“李小剑”花花又大叫了起来,眼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能不能象个男人,振作起来,做一个能保护女人的男人。”小剑心里虽然还是不以为然,但脚步却不再行动,他站了一会乖乖回来,扶起自己的山地车,推到路边。花花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往村里走去。
过了好久,花花拿着几张黑黄相间的煎饼,走了回来。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小剑拿起一张煎饼,三两口就吞进了肚里。没有菜搭着,他无所谓,没有水就着,他走到路旁的水沟里弯腰解决。世上最痛苦的死亡就是被饿死,世上最幸福地活着就是快要被饿死时,活了。小剑摸着微微发胀的肚子,无限感慨。
回去的道路有些漫长,但无疑是轻松愉快的,小剑把自行车蹬得象风火轮,吓得花花一个劲地喊“慢点,慢点。”
眼前的景色渐渐熟悉,前面已隐隐看见东单湖的堤坝,两人谁也说话,只听见车轮转动的声音。许久,许久,花花问“小剑,你怪我吗?”
“什么?”离家越近,小剑的心情越好,就算回家被揍哭了,那也是含笑的泪水。
“我说你,你要象个真正的男子汉。”花花抱着小剑的腰,头枕着他的后背。
“男子汉,我现在就是啊。”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有自己欢喜崇拜的偶象,女孩子喜欢美丽的周慧敏、空灵的孟庭伟、帅气的小虎队,男孩子则喜欢江湖中的大哥,如陈浩男、山鸡或者威风八面的周润发。所谓男子汉也就是成龙那样的以一敌十,或者发哥那种的一呼百就,要不然就是郑伊健那种的前簇后拥,可这些小剑都不再喜欢了。不过不能否认,这些人都曾是他崇拜信仰的偶象,这种生活也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生。那时,自己每天照着地滩图画,跟着电视电影,学了些自以为凌厉无比的攻防截击之术,就和大强、阿利他们跟着更大的老大去打架斗殴。同行中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兄弟被邻校的人打了,己方大哥招呼几十个小弟骑着自行车杀向对方学校。到了对方学校后,要报复的人没有找到,却被一个警察带着十几个联防队员给截住了。小剑、大强、阿利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哥一声令下,对这些“条子”群起而攻之。不料,往日嚣张易常的大哥在一名联防队员面前温顺地就象一只小猫,领着几十个兄弟,乖乖地进了派出所。派出所的大院里挤挤满满的快站不下了。思正看见侄儿和本村的几个少年夹在其中,就问他们:“你们来干什么?”小剑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阿利早接上了话,“三叔,我们看这人多,进来看热闹。”
245回家
“滚,什么地方不好进。”李思正手指着大门,暴喝一声。阿利、大强拉着小剑飞快地跑了出来。事情的结果,老大被罚款三千,众位小弟每人二百。老大的家人痛哭流涕地过来求情,最后交了一千元了事。出来后,大哥不再复为大哥,他在学校里意志消沉地呆了两个星期,辍学去南方打工。不久后,大强、阿利也辍学出去闯荡世界。从此后,小剑明白,任何所谓江湖,在国家面前,说是个屁都有抬举的意思。
小剑把自己的理解对花花讲了。花花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停顿了一下“我和你直说了吧。我们这些同学、朋友,不管是大强、阿利、小三、还是我或者高我们一级的西杏,我们都没有可能考上高中,更不要说大学了。有的人当然是贪玩,那没有办法,可有的人也是非常努力的,就象小三。但我们是不可能考上高中的。只有你,你最有可能。”
小剑停下车,转身眨巴着眼看向花花“我的成绩不是更差吗?”小剑说得是实话,更实在的话他没有好意思说,事实上他并不想上学,更不想上什么高中,他觉得自己一没有这个能力,二更没有这个兴趣。至于大学,他倒是想的,但也只是想想。因为自从自己记事以后,大学就被描述地太美好,美好地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范围,就象天堂一样,只能在黑夜里躺在床上才会有缘相见,或者去世了连个骨灰都保存不下来时或许有可能见到。那种想,不是理想,甚至连梦想都算不上,只是想想。
花花也跳下了自行车,她看着他的面孔,认真地说“但是你不一样,你比我们都聪明,也有毅力。”小剑没有反驳,他很喜欢听花花这么说,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是假的。
“你不信?”花花看着小剑的神色问道。
“花花,我聪明不聪明,你不知道啊?我的成绩可比你落后好大一截呢,要不然怎么会让你帮我做作业?”小剑再喜欢听好话,也知道在朋友面前不能太虚伪。
“不,那是你没有努力,不想学。一旦你想学了,努力了,你一定能学好。你还记得小学时,你的文章发表了,全班同学有多么羡慕甚至嫉妒你吗?”花花越说越郑重,小剑则无言以对,他只能低着头老实地听着,“我,不希望,我的第一次,给了一个不求上进的人。你不要让我后悔。”花花说这话时,眼睛里雾气升腾。小剑听到说起小学时的文章,心里一阵激动,虽然那次是出于赚钱的目的而且还因为请客倒贴了钱,但毕竟自己是全班甚至全校唯一发表过文章的人,之前不要说学生,就是老师也没有能做到的。听到后半截,小剑又感到自己的脸上在发烧,本以为你情我愿的欢娱会成为最美好的记忆,谁知一天不到的工夫,却成了动辄惊魂的梦魇。他后悔了。
246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你很有毅力,只要你愿意做,你一定能做到最好。”花花接着说。小剑听了哭笑不得,花花真的由女孩变成女人了,唠里唠叨,这些话老师一天说八遍,你再来和我说也不怕烦。不过,他仍是低着头,很费力地做出倾听的样子。
“从早上到现在,你在一天没有吃饭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推我到那么远,如果你没有很强的意志力,你不勤奋的话,你不会做到这一点的。”花花诲人不倦。小剑已经憋得难受,强忍着不笑出来。要不是你寻死觅活的,我傻啊,饿着肚子受罪,还意志力,还勤奋,那些农民可比城里人有意志力,也勤奋多了,日出而做,日没而息的,怎么没有城里人过得好呢?还是爸爸说得对,真正生活地好的人,都是相当懒惰的人,只有他们才会挖空心思地能省则省,能逃则逃地躲避劳动,实在躲不掉逃不过,又绞尽脑汁地发明,或想方设法地奋斗,去让机器或者指挥别人来替代自己的劳动。
“小剑”花花看向远方,声音软了下来“我也有个自私的想法,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和我在一起,我希望在我老的时候,回忆年轻时,我曾和一个努力、刻苦、勤奋、上进、好学的人,有过那么一段。我会对自己说,我曾经爱过的人,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令人着迷;我会对自己的孙子说,那位优秀的甚至伟大的爷爷,是奶奶的朋友,是奶奶小时候最好的朋友。”
听了花花富有鼓动性的话,小剑的情绪也高昂了起来。是啊,成功,多么美妙的字眼,成功的时候,那是多么美妙的场景,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陌生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都对自己发出由衷地赞赏,展现了敬仰的面孔,他们为自己骄傲,他们为自己自豪。而我则习惯了别人的崇拜,平常了他们的仰视。片言只语会成为众人传诵的名言,举手投足成为众人模仿的对象。那,才是生活,真正的生活,一个男子汉的生活。
“花花”小剑动情地看向女孩。花花的面庞仿佛一朵芬香的睡莲,羞赧地映红了清澈的溪塘。
小剑浑身充满力气,骑上自行车飞奔回家。花花坐在后面,心里害怕,却不忍打断小剑的激情,她紧紧地搂抱着小剑的腰,怕手一松就会掉下来。
“我以后送你只‘心剑’”小剑兴奋地对花花许诺。
“像马凤那样的红水晶?”花花侧着脸伸着脑袋问。
“不,绿幽灵的。”小剑在朝正的熏陶下对水晶也有所了解。绿幽灵,纯白透明的水晶中,几丝若有若无的绿色生机盎然其中,象悬崖上伸向晴空的翠绿小树,又象幽谷里穿空乱石夹杂着的一棵青竹。
回家!回家!剑之晶,我回来了。小剑的心里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对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感到如此亲切。远远地,已能看见熟悉的红墙白瓦,小剑的心头一闪而起花花刚说的话语:“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和我在一起……”我们已经有了男女最美好的第一次,还不会在一起吗?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饱暖思*,在可以解决温饱的家面前,还有什么样的念头不会一闪而过呢?
247风含情,水含笑
家,是如此的温馨,让人割舍不下,尤其是不用上学的时候。小剑没有听从妈妈的建议出去玩一会,他惬意地躺在床上,看着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感受着自由的幸福。
昨晚疲惫不堪的小剑和花花终于回到了村庄,看着触手可及的家门,小剑努力保持自己的风度,他咬牙坚持先把花花送回了家。传玉一脸默然地看着女儿,朵朵和弟弟害怕地站在妈妈的身边。意料之中的事,小剑看了他们一眼,说声再见转身推车而出。刚走出大门,小剑就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拍打声,一下一下,清脆、沉闷。小剑知道那是父母借着“打是亲、骂是爱”的谎言来逃避自己应该苦口婆心教育的责任。拍打的声音响亮,却没有听到花花的哭啼声,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和能够平安回家相比,打几下又算得了什么呢?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小剑没有物伤其类的哀伤,反而有一种期待向往的解脱。
看着自家熟悉的白皮铁门,小剑没有了送花花回家时的勇敢与迫切。我是该若无其事的进去,然后装疯卖傻说什么也不知道,直到被揍得皮开肉绽才不见棺材不落泪地承认呢;还是主动点找上根柳条负荆请罪,以早死早投胎的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地骗来父母的怜悯从而赦免我呢?小剑犹豫了,回家路上想好的百般说辞,事到临头却仿佛全无用处。家的温馨,令人向往,令人神思,可离家出走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时,铁门打开了,身材臃肿地有些老态式的朝正缓缓迈了出来。他的双眼通红肿胀,象喝醉了酒的兔子。看见小剑,他愣征在当地,眼前的男孩,头发凌乱不堪,衣裤汗味浓郁,依稀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看了两眼,找到了相识的原因,嗓门就大了起来“驴桩子似的站在这干什么?又不想吃了啊?”朝正状如往常的粗野叫骂,在小剑听来是如此的悦耳。悦耳到他想自己的双腿应该知趣地哆嗦了吧,脾气暴躁的父亲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牢牢把握住,如同花花的父亲一下,在自己身上痛痛快快地练练已有些生疏的拳脚。可他的腿没有来得急哆嗦,鼻子却劳累过分式地酸痛抽动起来,“爸……爸……”小剑叫了一声,这一声象是在心湖中酝酿了好久,带着饱满淋漓的水气扑面而出。这时哆嗦的感觉才传了过来,他腿一软,往下就要跪了下来。
朝正见了,忙上前一步,肥胖的身体很不相衬地如影随形,敏捷地喜剧。他一把拎住儿子的胳膊,“怎么了?晚吃一会就这德性了。”朝正的声音如同得了重感冒。倩尧听见爷俩在外面的对话,也飞快地走了出来。她手扶着门框,看见儿子象艺术家一样地不修边幅,但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口,那嘴角的笑容就和眼角的泪水争风吃醋起来,一个无声地下流,一个寂静地上扬,风含情,水含笑。
248回家不代表结束
吃饱喝足、洗涮干净,小剑睡得那个香甜。夜半时分,一阵芜杂的嘈杂声将小剑吵醒。小剑竖起耳朵听了听,好象是父亲牛吼似的哭声。他披衣下床,走到父亲卧室门口,爸爸连哭带骂“那个兔崽子,呜呜,老子就该毙了他,呜呜。”“好了,好了,骂骂就算了,快睡吧。”在爸爸面前一向娇弱的妈妈也有这么伟岸撑脸的时候,她在安慰爸爸。
小剑推了一下门,门开了,没锁。朝正趴在倩尧的怀里,正哭得泪人似的。他们见儿子进来了,都不再吭声。小剑问“爸爸,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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