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啊”朝正说道“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也给你买个学校上,只要你愿意上。”这话一说,小剑心里倒是万分不好意思起来“实在不行,我回来种地,帮妈妈养猪、出租。”他没说要出去打工。从阿利那,他知道出去打工的人基本上是被逼无奈,要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受人白眼。
“行啊,你想干什么,只要不违法,我和你妈都支持你”朝正往后面一仰,太师椅前后晃动起来,“一切知识,无非都是记忆。”
“什么?”小剑问。
“一切知识无非是记忆”朝正停下晃动,探起身子强调一遍,接着解释道“英语、语文什么的,你背背可以,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你看不懂,题目不会做,就当课文背下来就好了。在研究生之前学的,都是别人研究过的东西,你只要背下来就下了。考试只要分数高,谁管你懂不懂的。”
小剑第一次听说这种学习方法,很新鲜。他盯着父亲左右看起来,爸爸真是小学毕业吗?
回到学校后,小剑就用上了这看似不是办法的办法,将不会做的数学、化学抄好答案,狂读不已。旁边各个镇选拔进来的优等生们见了,掩嘴窃笑,他们听说班上有些人是花钱走后门进来的。小剑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他早练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绝招,每天照读不误。一个星期后的月考,李小剑数学考了班级第一名,别的几门主科也不差,同学们侧目,老师们费解,他自己则心安理得。只是他不知道副科也要算总分,而他副科的地理、政治什么的基本上就没学,除了历史底子不错外,副科基本上算全军覆没,所以他的总分并不高。但是自此他的心里就有了底,一切知识无非是记忆。
李朝正、汤倩尧看了儿子的成绩,长舒一口气,虽不完美却也过得去。李小剑看着成绩单,心想将来没准可以替父母省不少钱,谁说大学一定要买着才能上啊。
“心剑”雕刻件,他最终没有请人做,刘禾禾也没有再提。刘禾禾在市区读中专,头几个周末都会回来和小剑见上一面。晶都中学是省级重点中学,学习气氛深厚,考进来的都是各个中学的尖子生,除了学习,别的方面单纯地可爱,很多人在学习KISS这个单词时还面红耳赤。而中专好象突然间堕落了,大家在一起除了谈论吃喝玩乐就是议论谁和谁好上了,又出去开房了,好点的话也是聊聊化妆或者周末一起去哪玩。刘禾禾和李小剑见了几次后,觉得两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见面除了*还是*。他们知道未来已然渺茫。刘禾禾已淡泊了过去的贞操观,没有了非李小剑不嫁的念头,何况从始至终,她这个念头就没有强烈过。李小剑不一定非要负责,也乐得轻松,闲暇时分他开始写日记。日记第一篇写的就是“恋爱是可以分手的。”一个月后,他写了第二篇,“男人都想财色兼收,我不是天才,两全其美显然不行,只能取其一,要财。”半个月后,他在第三篇日记里写道“我们谁也没有说分手,不过大家心知肚明。以后最多也不过是藕断丝连。小剑,努力,一九九八年的全国高考状元。”“高考状元”四个字,李小剑是用毛笔写在日记本里的。这个狂妄的目标,他谁也没有告诉。虽然他渐渐找到了自负的感觉,但同时而来的成熟让他无法自大地说出来。无知者无畏,懂得多了反而是累赘。他很保守地对自己说,目标是高考状元,就算考不到,考个清华、北大还是易如反掌。老庄曰,守法其上,得法其中嘛。其时,以他令人生畏的前进速度,没人敢说这个目标是狂妄。月考成绩三次排名,第一次,他班级二十五,年级二百一十二;第二次,他班级第九,年级九十六;第三次,他班级第三,年级第十七。全年级十个班共六百五十人。
成绩过得去了,时间就会过得非常快,眨眼间高一第一学期结束,李小剑拿着成绩单和三好学生奖状,心里无比坦然。这半年他稳打稳扎,急速上升,第四次月考即期末考试,他名列班级第一,年级第二。每天早上他和住校的同学们一样,准时起床、跑操、吃早饭然后上早自习。而每个晚上,当电灯熄灭,他仍延续初三的习惯,点着蜡烛再将所有的科目温习几遍。刚开始虽然有舍友钦佩他的拼搏精神,但也有舍友说他点着蜡烛影响大家休息,李小剑初还谦虚地说自己笨鸟,请大家理解下他的先飞。后来说多了,他把脸一转,就当没有听见。再后来有的舍友说话难听了,他一本书甩出去,再紧接着甩几句国骂,舍友就噤声了。因此,有一阶段,李小剑和本宿舍的人关系相当不好。不过,他浑不在意,他知道对学生来说,学习好了,朋友就多,学习差了,连差生自己都互相间看不起,怨天不算,还尤人说受别人影响。每天他只和隔壁几个好友来往。果然,随着他的成绩节节攀高,舍友们对他的态度也慢慢热情起来,及至第三次月考,他升至年级第三,晚上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拿出了蜡烛。
李朝正看着儿子的成绩单,喜上眉梢。他觉得以前有些亏待儿子,都没主动给他买过什么玩具,就想补偿一下:“儿子,你还要牛皮篮球不?爸爸给你买一只。”
“不要了,现在哪有时间打那个。”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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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你以前不是说要捷什么特自行车吗?明天我就去给你买。”
“捷安特。可爸爸,我很少骑车了,再说现在的自行车也还蛮好的啊。”
“哦!”朝正一脸落寞。小剑见一向对自己大呼小叫的父亲,这么关心甚至在讨好自己,心里酸楚起来。优异的成绩更容易让人成长,而长大却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小剑不忍心看爸爸伤心的表情,他说:“爸爸,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啊?”
朝正的情绪一下好起来“是啊,是啊。你想要什么?”
“给我买一只手表吧,我早晚看书知道个点。”小想想了一下对爸爸说。
“行,行,没有问题。”朝正心情愉悦地很,一口答应。
“再给我买个臂力器吧?”小剑想夜夜点灯差点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再每晚在床上哼哧哼哧地做俯卧撑锻炼身体,那自己就难免成为孤家寡人了。
“什么?还要?”朝正见儿子又提出个条件,一时忘记是自己主动示好的了。
“这两件加起来也没半辆捷安特贵啊。”小剑适应不了爸爸的跳跃式思维,跟着急了。
爷俩正较着劲,倩尧领着张欢进来了,他们忙闭上嘴。张欢皮衣皮裤还戴着皮帽,一看就是从东北的北回来的。小剑说了句“叔来了”就要出去。张欢问“放假了。”小剑说“放了。”朝正见不是外人,就对皱着眉头的儿子喊“好了,好了,我全给你买。”小剑一听高兴了,对张欢说“叔,你坐,我给你倒水。”说着,他从茶柜里掏出两只杯子,装上茶叶充上水,先端给朝正,再端给张欢。张欢看着小剑,说“又长个了,比我还高呢。”小剑笑了笑,坐在边上翻看一本《半月谈》。
“张欢,你最近回来地勤快了。”朝正调侃地说。半年前,张欢悲痛欲绝地离开剑之晶村。朝正心下黯然,对倩尧说,这小子有情有义,恐怕不会再回来了。而倩尧则说,他一定会还会再回来的,这地方有他伤心的回忆,也有他美好的回忆,就算直到他死,他也还要回来的,落叶归根。这下可好,刚过半年,他又溜回来了。倩尧领他进来时,满脸的得意。
张欢知道朝正什么意思,他也不想走得时间哭天喊地地说再也不回来,没过半年又食言,虽然话都没说出来,但村人都是明白人。他解释道“哥,我回来是有原因的。”
“小欢啊,有什么难处嘛?”朝正大风大浪过来人,刚才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刻薄了,他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哥”张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看了一眼朝正和小剑。小剑觉得肚子饿了,站起身要去厨房看一下妈妈中午做得什么饭。张欢忙叫道“小剑,你坐下听听,也帮叔分析分析。”小剑无奈,只得坐下。
“我觉得马凤没有死。”张欢说完后,静看着朝正和小剑的表情。
“没有死?怎么说?”朝正问。马凤死没死,已没有多少人关心。就算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吗?看不见人听不见音的。整个世界大概只有张欢一人对她牵肠挂肚。小剑则完全没有兴趣,连问都懒得问。这和讨论鸡生蛋,蛋生鸡有什么区别啊。
张欢不明白朝正父子的心思,他见朝正问,就接着说“我最近老是做梦,梦见她,而且这梦一做就做半年。她站在自己家的破屋里,手上拿着一个破本子,满脸都是血。”
“做梦?”小剑来了兴致,他想起自己连做一个月黄鼠狼喝酒的梦。
“是啊。做梦,而且一做做半年,从我一戴上这个起。”张欢说着手往衣领内伸出,掏出一只晶光耀眼的挂件。
“心剑?”朝正小剑父子异口同声地说,但是潜意识里他们觉得张欢出去几年,怎么越变越唯心了,做梦和水晶挂件有什么联系。
张欢迎着朝正父子惊奇的目光,使劲点了点头“是的,‘心剑’。我开始也没有在意,后来是在一个外国友人的指点下,才想起来。外国人说水晶有记忆存储功能。哥,你还记得十来年前的木匠吗?”
“记得啊。你这么一说,好象有点道理。”朝正陷入沉思之中。十几年前木匠死后,马大六和张欢都说木匠鬼魂在人前现身,当时朝正以为是马大六和张欢干了坏事想掩人耳目,信口胡编出来的。可后来每隔几年就有人看见木匠灵魂出现,有一次还是自己的父亲李才看见的,这就不由得朝正不信。好的是,木匠本无害人意,每次出现总是叮嘱村人照看自己的家小。水晶有磁效应,记忆、存储功能,朝正是知道的。英国马斯顿荒原战役的古战场,每当电闪雷鸣时就杀声震天的现象,已说明了磁场能让当时的音貌复原。最近些年公司里配置的微型计算机,据专家说里面的存储记忆功能就是由纯硅片完成,而纯硅片就是纯度极高的水晶,是从普通水晶中提炼出来的。
小剑没有听明白,但见父亲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自己不方便说话,就老实坐着听他们的下文。
“哥,这样看,马凤确实没死吧?”张欢追问朝正。
“张欢啊,你不要想得太多。马凤死了,我们也很难过的。”朝正见张欢对马凤爱得深切,一直不肯相信马凤死了,不禁感动起来,他要好好开导他。张欢还没有说话,朝正接着说“我不会解梦,但从你的梦境看,好象是说书的事,是不是说马桂的事呢?”
张欢一拍脑袋,自己光惦记着马凤了,倒忘了她哥哥。他问朝正“马桂就写过两本书,第一本就是那个沸沸扬扬的《苍生》,第二本说是风土人情的那个,你说马凤说的是哪本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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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正想了一下说“应该是《苍生》吧,第二本被那几个小鬼烧了,这很多人都看见的。《苍生》我还是陪他去北京时看过,照你的描述破破烂烂的一本也差不多,除此之外,好象也没听他说写什么,再说他就是想写大概也没那个精力,接二连三出那么多的事。”
张欢点头称是“马凤拿着那本书是不是说他哥在那面心事未了?让我帮他哥完成心愿?”
小剑的头皮有些发毛。最近几年这些神神叨叨的事,他也算是被动地知道不少,但一提起来,还是浑身不舒服,鸡皮疙瘩象雨后春笋式的,扎着尖的往外钻。他知道这种现象,用专业点的说法,叫阳气不足,就是还没完全长大。
朝正也不置可否。马桂家的陈年烂事,在他做支书时就是块心病,现在好不容易由骆全接手了,他才不想再没事找事干。
“哥?我们是不是去马桂家看看。”张欢见朝正不说话,以为他又想事想出了神。
“啊,张欢”朝正拿定了主意,既然信神鬼之道,那就以神鬼之道对之“我们问问簸箕吧?到底马凤是不是要你帮他完成心愿,我也不太敢确定。”
“问簸箕?那不是丢东西找不到时才问的吗?”张问疑窦丛生。
“梦这个东西,胡思乱想还不如交给簸箕。”朝正说完吆喝小剑去找簸箕、镜子和秤。
簸箕占卜在晶都民间曾颇为流行。家中有物丢失或被偷盗,在告官不灵时,就会求天相应。簸箕占卜需三人操作。三人席地而坐,各竖直食指将出口正对南方的簸箕往上顶起。其中一最为德高望重者坐北向南,顶簸箕背端底部边沿正中,另两人东西对坐,顶簸箕出口两端。用秤钩将杆秤挂于簸箕右沿,秤砣置于簸箕中,在簸箕正中放置明镜一片。杆秤意谓公正,明镜意谓明白。准备工作做好后,坐北之人口念道“诸位神仙公正廉明,八方菩萨明镜高悬,海州晶都人氏某某丢失某物,请为是否为东家某人所盗?”若簸箕自动旋转,则是为东家某人所盗。若簸箕纹丝不动,则接着问下去“是否为西家某人所盗?”直至簸箕转动,方才结束。
这种查询方法既没有科学依据,也不是常识推理,全凭玄之又玄的簸箕说话,因此就算被问到确定是某人所盗,对方也不会承认,何况它还被屡次被证明是错误的。而这最终无奈的查询办法,并不是为了弥补过去的损失,只是为了防范未来的重蹈。不过由于它的普及,人们对它终有所忌惮,谁愿意被人背后议论指摘呢?
朝正拿簸箕说事纯粹是敷衍张欢,张欢却丝毫没有察觉,他老老实实地和小剑对托着簸箕角。
小剑倒是兴趣盎然。他从小常见大人顶着簸箕口里念念有词,多少回想伸手帮一下,大人都坚决不许,说小孩子做这个会短命,让他一边玩去。小剑不信这套,你越不给他碰,他好奇心越重。后来他私下里找阿利和大强玩过,大家自创了口诀每人问几个问题,只玩一次,三人就觉得索然无味,再也提不起兴致。大强说“簸箕开门,簸箕开门,我将来的媳妇打我不?”簸箕不动。“不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