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地给了车夫夫妇一些银两,碧螺坐上了牛车。操着前世会的几句河南方言交流几句,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到了小镇。辞别二人,碧螺先到成衣铺买了一身儿粗布男装,便直奔压货运货出车的车马场。
打着当地方言跟一个压货老板打了一会儿价格战,碧螺终于说好跟一辆去许昌城的压货马车走,她决定先到靠南边儿的许昌地带去躲一阵子。若是此时直接去了洛阳或者帝都开封,很有可能就被玉子辰的势力截了去了。
谈好价格,中午便出发,碧螺刚到一旁准备着,外面就匆匆来了一拨士兵,粗声粗气地问着老板这里有没有怎样一个人前来雇车搭车,尤其把到洛阳和开封的两辆货车仔细做了检查。
显然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人,那一拨士兵也就威严地走了,接着下一站的巡查。碧螺心中狂跳,回过来问车主什么时候出发,车主看看天色,雪色厚重路不好走,斟酌一下便决定即刻启程,以便晚上好投了旅店。
碧螺狂喜。因为她有种预感,那一拨士兵也许巡视一圈儿回去之后,便会得到又一方命令,前来仔细搜索,一个不会放过。
当发往东南方的许昌城时,果然,那一批士兵又来进行了更为细密的搜查,不管是到大煜哪个方向的车子。
三天三夜之后,碧螺终于到了许昌地界。
雪色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地显现出一种格外清透的晶莹蓝色。天很高,也很远,碧螺仰望着晴朗的天空,又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是啊,以前,是自己进驻到了林碧落的身体里,对玉子辰等有了无法避免的纠结;而今,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已经得到重生,这一次的离开,是为了期待中的另一种相见。
“姐姐,你怎么哭了?”一声清脆的童音:“姐姐,你头上的钗子真好看!”
162 又是一年二月风
碧螺低下头,却是一个脸色有些惨白的羸弱女孩儿正伏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怀里,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却滴溜溜地看着自己的发髻。
中年妇人歉意地对自己笑笑,便要抱了女孩儿走。女孩儿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
碧螺忽然也就笑了:“大婶儿,孩子喜欢,拿去便是。。”说着,取下发髻上唯一的装饰,一支白玉雕刻的梨花簪,形状净雅古朴,倒也衬得上这时候她一个人流落普通城邑的身份儿。
“谢谢姑娘,只是,这孩子日后怕是没有机会用了。”女人接过去递给孩子把玩,眼角却是忽然一润。
天气有种晴冷的感觉,碧螺看着眼前这个温馨的小院儿,有些惊讶:“你真的要把这个院子卖个我?”
中年女人点点头,看着怀中已经睡熟了的女孩儿,眼角里全是不忍:“我来到这个城邑,便捡了这个小孤儿相依为命,她一直患有发烧的病症,我带着她医治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好,想来这也是她父母遗弃她的原因。”
碧螺此时再打量眼前女人,发现她的眉眼儿端庄柔美,年少时想必也是一位沉鱼落雁的美人吧!如今她表情十分的疏淡,似乎是看透了这人间风尘,然而眸子中看着小女孩儿的那一份慈爱,却是深沉似海。
“你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倾尽了钱财,我也是一介飘零之人,就跟你们一起搭个家吧!”碧螺下了决定,三个人一起相依为命,自己所带的盘缠,也够在救治小女孩儿一段日子。
日子淡然如风,一晃过了最为寒冷的季节,中间间或又下起了几场大雪,茫茫天地间,如今却已经是柳芽淡黄,鸟鸣啾啾。
二月里莺飞草长,小女孩儿已经度过了最为危难的关头,走到了生命中的春天。
“小姨,你看我现在跑的多快啊!”青荇开心地拿着碧螺给她买的纸鸢,在小院子里快乐地奔跑着。
“是很快,很快。”碧螺看着她终于健康起来的小身子,眼中平静而又激动,这三个月来,最为寒冷的季节里,她和花姐提心吊胆地守护了青荇多少个不眠夜晚。
庆幸的是,小女孩儿的宿疾终于治愈了,了却了花姐姐和碧螺的一件心病;同时,却也暂时地让碧螺的心闲置下来,于是她的思绪犹如二月蔓草一般会飘摇蔓延到很远的地方。
但是日子的确很快,碧螺看着风也柔软草也嫩黄的二月,眼睛眺望着东北方向,那里……如今可好?
“青荇,不要老缠着小姨,你也该过来吃药了!”花姐买菜回来,看见青荇在园子里玩得正欢,碧螺眉宇间却是有些走神。
“青荇乖,青荇不闹腾,青荇这就去跟花姨吃药。”小女孩儿乖巧的样子,让两个大人忍不住扑哧一笑。
小女孩儿许是从小受到疾病的困扰,又遭受亲生父母的遗弃,小小年纪竟然是十分懂得察颜观色,每每乖巧到令碧螺心疼,心疼地想起那些曾经的命运。
青荇去吃药的档儿,花姐过来看着沉默的碧螺感叹着:“终于都过去了,二月来了,一切都要开始新的生命旅程了。”
“是啊!一切都是新的。”碧螺重复着。
“我看得出来,碧姑娘,你是有心事儿有往事的人。你要是放不下,便出去寻觅自己的内心吧。如今青荇那孩子的身子也好了,我日后必会教育她记住你的大恩。”花姐忽然有些哽咽。
碧螺浅浅抬眼:“花姐姐,在这个不知明儿的小城邑,我们过得如同处身世外桃源,不问世外事。你的风度气质,倒是不符合这里的民风民俗,不知你以前……”
“以前我也只是个纺布绣花女,年年替她人做嫁衣裳。一生独身无儿无女,收留了可怜乖巧的青荇跟我相依,也算是老天对我的恩赐了。”花姐姐口气淡然,但是碧螺感觉得出,她经历过的种种,并不会比自己少。
不是没有想过走开,从腊月到正月,这一路又到了二月里,如同花姐姐那样,碧螺的精力和心思几乎全部倾注在了青荇的病情上。如今二月里来新气象,碧螺和花姐才把心放下来。
碧螺静下心来,这才发觉自己回归的一颗心一直没有平息,不管结局如何,她一定都要回去看看。
“花姐姐,这里不能探听到京城的动静么?也不知我们的皇帝老人家身子骨儿怎么样了?”熬着药,碧螺问向忙活着做饭的花姐。
“我们自是山高皇帝远的,哪里知道那些个事儿?好事儿轮不到我们,坏事儿也波及甚小。”花姐姐手里的活计没有停下。
碧螺心事重重地巴拉着药罐儿。
“不过,有一点儿常识你可是得记住,新上任的辰德皇帝英威无比,可不要‘老人家老人家’地叫!”
“咣当!”一声,药罐儿被拨翻,苦香的药味儿弥漫在小小的灶间,碧螺被烫着的手也不觉着痛,只是双目呆呆地盯着前面,没有焦点儿。
辰德皇帝……辰!
花姐无奈地看了碧螺一眼,无声地长叹,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汁液,拿了冰散给碧螺敷上。
来到屋子里,青荇正勤快地打扫着屋子。花姐慈爱地唤了她一声:“青荇,过来。”
“花姨?”青荇看得出她的花姨神色很是严肃:“青荇今年已经九岁了,身子也好了,完全可以帮花姨和小姨做些活计了。”小女孩儿的气色比年前好很多,圆润的小脸儿不再惨白,黑葡萄一般的眼眸,精致挺翘的小鼻子已经慢慢勾勒出她未完全展露的美丽容颜。
“去打一盆热水,净手净面之后,我带你去给你碧姨叩头谢恩。”花姐甚至已经拿出了青荇的那个小小的包袱。
“花姨可是要送青荇走么?”小女孩儿看着花姨的行动,不由得大眼睛中溢出一层薄雾。
干净的院子里,高大的玉兰树下,碧螺痴痴地凝望着:“辰德皇帝。。辰德皇帝。。”
“一切皆是冥冥中的缘分,你强求不来,他更强求不来。林碧落,这都是命,快过来受了青荇的叩拜吧。”花姨的声音,几乎是有着淡淡的颤抖。
碧螺惊讶地看向花姐姐,却见她的眸子深不见底。那些飘摇的记忆……
“敢问姑娘芳名?”
“李碧。”
“原来是碧姑娘。以后你称我花姐便好。”
那些个日日替青荇担忧的日子里,花姐姐气质沉静地唤着“碧姑娘、碧妹妹”。
她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唤作林碧落的?还是,她的碧姑娘,一直都是林碧落?
“花姐,你……”碧螺眼中立即闪过一丝防备。
“风过蔷薇花满墙,泪落心底哀复伤。”花姐牵过青荇,朝着碧螺连行三个大礼:“这是青荇欠你的。”
“风……风蔷薇?您是风蔷薇姑姑?!”碧螺怔忡的意识被这一句话吓得魂魄归位:“您可知道,去年一年沐风王一直在寻您。。”
风蔷薇点点头:“是我感知到,自行避开的。命中本就无,不然何须苦等二十年。更何况,他身边儿也有了值得珍惜的人。我留在这里,算是一种复命,因为半年前,韩老前辈把凤女交付于我,命我在这里苦苦寻医救治。只是没有想到你能够因缘巧合,也逃到了这里。”
“凤女?”碧螺惊讶地弯下身子看着小小的青荇,她是很美丽,但是她还太小,她才是个刚刚九岁的孩童:“凤女,是做什么的?”
青荇显然是听不懂这些,有些不解地看着风蔷薇:“花姨?”
“是韩师傅交代的,说是关键时刻可以完成大的逆转的女孩子。但是至于究竟是怎么才能发挥作用,我是不清楚的,韩师傅也说没有参透。那时候她已经生了很重的病,怕再在路途中颠簸会影响她治病,便托付于我了。”风蔷薇轻轻将青荇推出:“韩师傅说,青荇的病,便是由于从小便被各方势力追逐寻求过程中落下的。如今,我把她交付与你,你带她一起上京吧。”
碧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绝世的容颜还隐在青涩的岁月里没有绽放;羸弱的身体也只刚刚好转,并没有完全康复。她虽然懂事乖巧,然而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此时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两位亲人,不明所以。
女孩儿惯有的武器,美貌与智慧,对她来讲都还太小太牵强,碧螺不知道她的逆转能力究竟是在哪里。
“看天意吧。。”风蔷薇一声感叹,便递过来一只包裹:“如果能够再见到王爷,替我送他一件礼物。”里面装的,是一件绣了好多年的鸳鸯枕,浅红色、淡黄色的颜色温暖动人,两只鸳鸯交颈而亲。
碧螺百般不舍:“跟我一起走?”
“你以为我一个人过了二十一年了,还会再回去么?”风蔷薇指一指包裹里的鸳鸯枕:“那便是我送与沐风王和你朋友的,祝他们,百年好合。”
碧螺眼中有着浅浅的泪滴,在沐风王心中,风蔷薇的逝去,对芸芸她们三个是最好的结局。
“大煜民俗丰富源远流长,皖国青山绿水才子佳人,天地这么大,处处都将会是风蔷薇的家。”风蔷薇笑着,一缕发丝飘逸风中,在碧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小姨,你为什么哭了?”青荇悄悄地点起脚尖儿,伸着手去帮碧螺拭泪。
“我只是感叹着,世上有些人永远都做不到风姑姑的那般洒脱。有些人事,我终究是放不下的。”低头紧紧撺了青荇的小手,碧螺最后一眼看了这座已经被风蔷薇盘出去的宅子,转身走在了二月的清风里。
164 他现在的状态
嘴里的苦涩无边地蔓延在舌尖上的每一个味蕾,碧螺苦得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神志清醒。
“碧螺,醒来吧,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你若是累了,也要等我把话说完再睡。”耳边似乎有一声呼唤,碧螺迅速地抓住那一丝清明命令自己转醒。不会放弃的,自己绝对不会放弃的!
看着碧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雪见有些心疼:“原鸿影刚才有些冲动,说的话也不完全属实,你不要跟他计较。”
望着碧螺渴求的眼睛,雪见详细讲述了展铭的状况。那些曾经政变失败的原因,雪见也没有掩饰,她就是要碧螺知道展铭和他们这些人是为了什么失败的。这样是会给碧螺施加很大的压力,但是,雪见期望见到的,是碧螺能够尽力尽快去把消沉的展铭唤醒。
听雪见说到还有挽回的余地,碧螺一直瞪大的眼中有着一抹润湿:“是我对不起他们。”
这时候,原鸿影带着青荇过来了:“小姑娘真是乖巧得紧,这长大了还不迷倒天下啊!啧啧!”
“没正经!”雪见瞪了原鸿影一眼:“青荇还这么小,你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这样说?”
“咦?你那爽快的性子还计较这个?”原鸿影笑着看向青荇:“看到这小丫头怜香惜玉了?看来小姑娘你还是男女通杀啊!”
几声笑语中,碧螺也就暂时安下心来,先在洛阳城待上一段时间,等待雪见和原鸿影的部署。等到合适的机会,进京去见展铭。
晚上的时候,碧螺怕青荇一个人害怕,便唤了青荇跟着自己睡在一起,俩人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睡着。
“碧姐姐,我给你唱首歌儿吧!”青荇看碧螺躺着睁着眼想事儿,心里也是百般滋味:“曾经我娘对我说过,听了这首歌儿的人都会很快乐,因为那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她的朋友唱给她听的。”
“你娘?”碧螺微微侧了身子看青荇:“你不是韩师傅抱来的孤儿么?”
“我的确是孤儿,但我曾经也是有娘的呀!我娘还说过,她的灵魂会与我同在,女孩儿只要爱笑、乖巧听话,运气便不会太差。”青荇很认真地扳过碧螺的脸,伸着小手轻柔地帮她展平了眉头:“所以我才有机会遇到了你们这些好人啊!碧姐姐,你以后得多笑笑,你原本就生得那么好看。”
面对青荇这样早熟懂事儿的女孩儿,碧螺心中又是发酸又是疼爱,但是听到她的“女孩儿多笑笑运气不会差”的理论,心中如同触过一阵电流。
这不是曾经的世界里,人们最喜欢告诫女孩子的话么?
这样的理论都被青荇总结出来了,这孩子也真真不一般,碧螺不由得又浮起一阵阵怜惜。这也许就是缘分,自从在许都城邑见到这个小女孩儿,自己便心中涌起一种疼惜之情。
“那你要给姐姐唱什么歌儿?”碧螺不想她再回忆以前的伤心往事,想起她要给自己唱歌的提议。
“哎呀!碧姐姐你笑了!那青荇就不用给你唱歌儿逗你笑了。嘻嘻,我娘长得很好看,也会很多别人不会的东西,但是她唯一比不上我爹身边儿其他女子的,便是唱歌。她唱歌儿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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