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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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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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一歪身,险些从马上坠落。

而姜浪萍,却在这个时刻飞身而起。用身体朝那人扑去。

“快走!他们要抓的不是你!”姜浪萍声嘶力竭。

女子一个激灵。白马,却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即将关闭的城门。

残阳没入起伏的山峦,大地陷入黑暗。齐腰的蒿草,被风吹的垂下身来。白马上,女子的白衣已变成血衣,她伏在马背上,不省人事。面纱已经脱落,血污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庞。

定风波 十年生死(七)

宣示殿上,龙案旁的位子,仍旧空着。

霍光皱着眉头。隽不疑见群臣已无事可奏,便俯身道:“大司马,前几日,玉门传来消息,抓获了刺客的弟弟。”

霍光点点头。

“请示大司马,该如何处理?”

“将此人救活,然后速速送回长安。”霍光缓缓道。

隽不疑俯身领命。

自上官桀和桑弘羊死后,他便得到霍光的重用。群臣闻言,也都点头称是。自出事之日起,长安城便全部封锁。直至现在,仍盘查的十分紧密。那刺客怕是插翅难飞。

“发出告示,称我们已经抓住了姜浪萍,让玄墨自动现身。”霍光目露凶光。

他本来也对此人毫无头绪,幸亏丁外人的好记性。他曾在公主府见过那名刺客,那玄墨身材精壮,眉目极有特点,他一见之下便心生寒意,自然印象深刻。他命人按照丁外人的描述画出了刺客的画像。终于,晙认出了他,他曾在燕国与此人交过手。

众人这才知道,玄墨,是燕王派来协助长公主的。然而,当时玄墨和商誉穿着一样的衣服,究竟是谁下手刺杀陛下,又是谁出手营救陛下呢。

刘弗陵早已听说了这些消息。他将寝宫搬到了甘泉宫,他要实施下一步计划。那些纷乱的细节早已与他无关,对他来说,这次,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

前几日,他去了趟公主府。

鄂邑病倒了。

她瞬间衰老下去,仿佛一个真正的老人那样,花白的头发,褶皱的眼角。不时的躲在床上咳嗽着。刘弗陵望着她,忽然生出一份怜悯。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肩。递给她一杯水。而后,起身离开。

当天夜里,鄂邑停止呼吸。有人说,她服毒自尽了。第二日,燕王旦,自刎身亡。

甘泉宫,刘弗陵盘膝坐在月下。夏,已走到了尽头。他仰起头,月光千古不变,孤独的流溢在夜的每一个角落。

黄少原来到他的身旁。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背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默默的,坐在月光下。

子夜时分,一场大火,从甘泉宫的寝宫燃起。宫人四处奔走逃亡。熊熊的火光像舞动的红蛇,张牙舞爪的朝天空奔去。自从武帝建了建章宫震慑火神后,汉宫便一直没有再遭遇过任何火灾,然而今日这燎天般的火魔仿佛要吞噬大地和苍穹,宫人们奔走呼救,竟是一片哀嚎狼藉。

邴吉带人赶来,却束手无策。火势汹涌的程度,骇人听闻。

长烟远远的站着,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慌忙逆着人流朝甘泉宫门的方向跑去,被人撞倒便再次爬起。她知道,有些人至此便成了诀别。为何她的人生总是在这样的诀别中煎熬,她终于明白,对于誉的是依赖而非爱情,可是当爱情真正来临时,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决绝的轰然而逝。

“陛下!陛下!”她哑着嗓子冲到了大火的边缘,狂怒的火舌几乎触碰到了她的毛发和肌肤。就在这时,一行人仓皇的跑了出来。

她的目光忽然间落在一个身材清瘦的小黄门身上。那人微微抬眼。目光流溢着如星子般的光芒。

长烟一愣。

“陛……”

却见那人一抬手指,压住双唇。双眸里的光芒,亮的惊人。

长烟感到一股热浪朝她卷来,她忽然间想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这一刻,对她来说,似乎化去了时间和空间,她不过是个决然醒悟的女子,面对着一个给了自己重生希望的男子,她想交托一生,却不想,遭逢了他的弃世。

她绝望的望着他。目光里闪过一道泪痕,落在唇边的酒窝里,泛起宿世的悲戚。

他穿着黄门的衣服,而脸却干净的出奇。他由衷的绽开了一个微笑,那是长烟从未见过的,比春风还要温暖,比朝阳还要振奋,比冬晨最晶莹的雪水还要纯净。他被火光包裹,却褪尽了疲颓,剥落了阴霾。就像那段火浣锦,焕放出勃勃的生机。

长烟终于明白,他什么都懂得,他看透了任何人的心。

“为什么?”她说道,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火光和夜色的背景下,交织出长烟惨白而绝望的脸,和她眼底深处充满着哀怨的坚定。

他微笑着凌空张了张嘴。

“自由。”

接下来的记忆一片模糊,火的热气,嘈杂的人声,疲惫的双腿,酸胀的眼睛,摇摇欲坠的甘泉宫,到处飞扬的灰,这一切,都在红与黑的背景下被揉的粉碎。

不知道为什么长烟总是觉得,他最后的背景,是消失在通往椒房殿的那条小路上的。

次日清晨,大火终于被熄灭。焦黑的梁木散发着浓烈的刺鼻味道。人们从中搜出了陛下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糊味,半截保持完好的龙袍压在他的身下。

霍光大怒,重责了许多宫人。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天子帝王。他只能悲愤的承认这个现实。

陛下死了,死在甘泉宫的冲天大火之中。

椒房殿里。

鱼雁宫灯闪烁着孤冷的光。宫人早已睡下。上官燕却赤着脚来到院子里。她披落的长发,散发着微微的香气。青灰色的纱罗里,透出皮肤的颜色。

她扬起头。

月亮。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脸色已经不再萎黄,一种渐渐升腾起来的红晕笼罩着她。她的嘴角轻轻扬起,对着遥远的月亮,轻轻的伸出手去。她终于拥有了和他共同的秘密,这秘密像一粒种子,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一棵只为他们开花的大树。

七天后,椒房殿传出懿旨,长烟救主有功,封典妇功。

长烟恍恍惚惚的度过了那一天,却在傍晚的时候,被诏入椒房殿回话。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次对话,打开了自己多年来的身世之谜。

那天,上官燕仍旧穿着青灰色的深衣,记忆中,似乎上官桀获罪后,她便只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长烟穿过廊道,低低垂下的帷幔深处,上官燕脸色温和,端坐在筵上,嘴角的微笑让人不敢亵渎。

“皇后殿下长乐无极。”长烟匍匐在她身前。

上官燕缓缓伸出手去,“典妇功平身。”

长烟抬起头来,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皇后诏她入宫会有什么事。谁料,上官燕一开口,竟让长烟先是一愣。

“典妇功上前来,坐在本宫身边。”她嘴角的微笑没有一丝恶意,她是如此真挚的一个女子。

长烟迈步上前。

上官燕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她的目光令长烟有些无所适从,那眸子里的东西如此复杂,有欣赏也有怜惜。她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上官燕注视着长烟的眸子,竟看得有些出神,良久,才缓缓深处手去,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可怜了你,也委屈了你。”说着,她的眼中竟蒙上了一层清澈的水雾。

“殿下……”长烟不知所措。

上官燕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何人?”

此言一出,长烟顿觉热血沸腾。她怎会不知,那日陛下从鄂邑公主府回来后,便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了。

上官燕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那手指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血痕。

“这是为陛下织火环锦时留下的吧。”她感慨道。

长烟缓缓垂下头去,心却在一瞬间刺刺的痛了起来。

“陛下当真是疼你的。”说着,她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长烟抬眼一看,竟是圣旨。

上官燕轻声叹了口气。

“这份遗诏乃是陛下离去前特地留予你的,你可要听?”她的声音极轻缓,仿佛怕吓到长烟一般。

长烟疑惑的抬起眸子。陛下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能洞悉世事。想到这里,刘弗陵那迷雾般的眸子隐隐出现在眼前,让她的心不自觉的坠痛起来。

“典妇功是想从陛下的遗诏里知道一切,还是从本宫的嘴里知晓?”她的话乍一听似乎有些冲突。可仔细一想,长烟便已顿悟。

“殿下告诉长烟,长烟对自己的未来还有选择回旋的余地,可若是此遗诏一出,怕是长烟从此身不由己。”她忽然间淡淡的说道,那语气令上官燕一凛。

她缓缓点了点头。

“陛下果然没有看错,典妇功是少有的聪明女子。”说罢,她微微一笑。“典妇功可知鲁世子现在的居处?”

长烟点头。她还去那里住过一段日子。

“长烟曾在那里为陛下织就火环锦。”

上官燕点点头。

“那里曾经是为皇后外甥女卫堇的夫家,前朝太宰顾正其,此二人便是你的生身父母,典妇功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长烟缓缓点头,“此事陛下已经告诉长烟了。”。电子书下载

上官燕又道:“无奈往事无法追回,因此,陛下拟旨封你为郡主,遗诏便在这里。”说着,她缓缓将那份遗诏放在长烟的面前。

那一瞬间,长烟忽然间觉得天崩地裂。两行清泪长长垂落。良久,她缓缓起身,收起那卷遗诏,起身告退。

从此,那明黄色的小卷轴便成了她的贴身之物。她带着它行走在未央宫的每一个角落,穿过每一个月光幽暗的深夜,然而除了上官燕,它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后来,她听说,李氏和商同自尽身亡。她仍旧在寻找着商誉,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此时此刻,长烟终于明白,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誉是哥哥,而陛下则是爱情。

定风波 十年生死(八)

黄沙漫天,衣衫褴褛的百姓追着囚车跑着,在他们眼里,车里的人,是大逆不道的反贼,他们有幸在有生之年见证这样的时刻。他们争着抢着,瞪大好奇的眼睛,朝囚车里望去。

里面的年轻男子,头发散乱,白色的衣服上,占满了血污,胸前的伤口,粗乱的包扎着,他的头不时随着囚车的行进而有节奏的摆动。

人们欢呼着,好像在看一场惊险刺激的表演。白衣人缓缓张开眼睛。他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循声望去,却被眼前狂乱的人群挡住了视线。他缓缓闭上眼睛,他要保持体力。已经预见到,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他看见自己赤裸着身体,仰卧在众人的目光里。像刀俎上的鱼。

忽然,他的鼻翼一动,一股熟悉的气味传来。不是胭脂,是皮肤的清冷的气息,让人一凛的刺痛了他渐渐迟钝的神经。

他忙张开眼。

人群里,一个身穿苍灰色胡装的女子挤到了最前面。她头上裹着块破烂的麻布,双眸却似新月一般闪动着泪光。他先是一惊,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女子会意。只跟在囚车的旁边,时而小跑,时而疾走。

在就快离开玉门关时,人群被轰走。

囚车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行程里,伤口因缺乏诊治而发炎,他开始恍惚。

但他仍鼓励自己不能睡去,因为他总能闻到那如丝似缕的清冷气息。他知道,杜飞华,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他们昼夜不停,在驿站更换马匹,每个驿站都有新派来的精力旺盛的接应人。就这样,保证着这支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向长安进发。

终于,在半个多月后,他们顺利的到达。而姜浪萍,已经气若游丝。

霍光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了他。他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男子。之后,将他押入大牢。

女子找到一家客栈,安静的住了下来。这才发现,长安城已经变了样子。街头巷尾贴着誉和玄墨的画像。人们行色匆匆,眼神慌乱,仿佛,那场血腥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不几日,竟隐隐听闻,陛下已经驾崩。

未央宫的门,紧紧的闭着。夏季的雨已如强弩之末,焦烈的秋阳,开始显出泼辣的气势。

姜浪萍就像沉入水底的沙砾,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女子焦急的等待着,希望事情还能出现转机。她本打算去找叔叔杜延年,却在看见告示上誉的脸时,停下了脚步。杜延年是谏大夫,他忠直不阿的性格必然不会听信自己的话,怕到那时,连自己也会被抓起来成了朝廷的诱饵。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章台。

她低着头,将脸藏在头巾里面。人们拥挤不堪,男男女女,鱼龙混杂。他们对这个胡装打扮的女子大为好奇。渐渐的,竟然有几个男人嬉皮笑脸的围了上来。女子也不理睬,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路。

匈奴侵扰边境,中原人对其本有着彻骨的愤恨,但经常将其与西域各国相混淆。自张骞出使西域以来,带回了不少奇珍异宝和风土信息,人们开始对玉门关以西的这片神秘土地充满着好奇。现见一个身单力薄的胡服女子出现在眼前,自然不怀好意的跟了上来。见女子并不理睬,一个男子竟伸手朝她头上的围巾拉去。谁知,刚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对方,便被一只秀气的手抓住。转头一看,竟是个眉间有一弯银月的锦衣女子。众人大惊失色,竟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子不敢说话了。

女子流水般的眸子,轻缓的从她身上滑过。

“你是西域哪里人?鄯善?精绝?还是于阗?”她身边的丫鬟笑着问道。

见她仍不言不语,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匈奴人?”

女子顿时抬眼看着她,目光里透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

丫鬟拉了拉女子的衣袖。

“宝姑娘,我们走吧,我看此人必然是匈奴人,我们还是不要管她。”

谁知,那女子却定定看住她。

片刻后,缓缓伸出手臂,拉起她的手。

飞华跟在女子身后,走了没多久,便来到倚翠楼。红绡见宝筝带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胡女回来,心里一惊。

“兵荒马乱的,你带个外族女人回来干什么?”她不屑的看着杜飞华。

宝筝也不说话,拉起飞华的手,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杜飞华这一路上神情恍惚,直到被她拖进房里,才焕然大悟。她挣脱了女子,谨慎的将脸围住。那女子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却一言不发。明艳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其妙的亲切。

“你是什么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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