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笑,本王愿倾尽国力……”
长烟吃惊的望着他,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如此深情的话,竟出自冷毅的刘晙之口。
“鲁王……”长烟的话还为出口,晙已经挥手阻止。
“让本王说完。本王用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攘外安内,马革裹尸。辅佐先皇和当今陛下,无不尽心尽力。一次次的压抑内心的情感,为了什么?是国家社稷。可时至今日,本王的使命已经完成,功成身退之时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得你垂青。长烟,不要拒绝本王……让鲁国成为你的家。从此忘记这深宫的叵测和不幸……”
长烟的唇抖了抖,眼里长长的垂下泪来。
“君心似明月,何必照无情。”
晙的手,僵在了风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抬起头时,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望见自己可笑的姿势,缓缓的垂下了手臂。
“还是忘不了吗?”晙的唇边掠过一丝悲惨的笑意。
他缓缓转过身去,未央宫沉重的身影在夜色里肃然伫立,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悲哀。
“叹,有道是英雄惜英雄……却不料,转头白首梦成空……歌,八千里骁骑破敌营……怎奈何,溃败于红颜堆泪……夜色成城……”
鲁王的歌,在未央宫的上空回旋。宫人们小心翼翼的缩回了住所,他们知道,这必然又是个伤心欲绝的贵胄王孙。
次日清晨。
晙带着李弋兄弟等人离开长安。
周旷达早已成为邴吉的副将,自然继续留在长安。也好随时将朝中的消息传递给鲁国。
一个月后。刘徇登基,大赦天下。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原先清冷的后宫,顿时热闹起来。太皇太后懿旨。曾经为刘贺选入的秀女,全数交给刘徇,让他自己择良人纳入后宫,落选者出宫。也免得辜负了姑娘们的青春。沉默已久的永巷里,一夜之间如百花齐放。虽然已入深秋。杜展屏仍旧穿着夏末的单衣,窈窕的身子在秋风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女子们的画像被送到宣室殿寝宫。
刘徇端坐在筵上,一旁典妇功长烟已将最新的秋衣备好,放在一旁,等候他的过目。
他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画帛,眉头一皱。
“拿到椒房殿。”
郭云生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
“朕是说,让皇后来选。”刘徇斜了他一眼,转向长烟。
“这些不过是日常用度的衣服,没必要做的如此精致,日后,除了龙袍,不必绣制的如此华丽。”
长烟忙俯身应是。二人退出殿外。
郭云生命几个小黄门将画帛捧着送到椒房殿。
“这样的天子,我到是头一次见。”他苦笑道。
长烟也点点头。刘徇虽然时而霸气,时而油滑,但对待女人却是出奇的好。
“陛下自入宫,似乎便只去许皇后那里。”她笑着说。
郭云生亦点点头。
刘徇的身上有种自持的力量,他很少关注身边的女子,似乎只把精力投注在政务上。
“也许,是入宫时间尚短吧。”
长烟摇头道:“陛下先前流落民间,自是知道百姓疾苦的,如今做了皇帝,必然勤于政事,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啊!”
郭云生忽然想起什么。
“陛下先前可曾游侠于长安?我听说,竟俨然一个混混模样。”
长烟微笑着点点头。
郭云生也点头微笑。
“我们同去吧,我这里也有一些要呈给皇后殿下的锦缎。”
说罢,长烟与郭云生一同朝椒房殿去了。
椒房殿。
许平君端然而坐。面前是小山一样的画帛。她惊讶的瞪着眼睛。原来,一次选秀,便有这么多的姑娘来到未央宫。她伸出手去,轻轻拿起一幅。展开来。上面的女孩子巧笑嫣然。她叹了口气。宫里岁月,真如霜刀雪剑。才一个月,她便觉得身心俱疲。
“陛下为何不自己来选,本宫怎好……”她望着画中女子娇艳的面庞,有些无奈的说道。
郭云生笑着道:“皇后好福气,陛下这般信任皇后。”
许平君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良久,她正色道:“陛下是天子,自然要开枝散叶,确保我王位后继有人,这些女子,本宫要好好看看,必德才兼备者才可入宫。你且将她们的家事背景讲给本宫。”
郭云生笑着点点头。长烟跪在许皇后身后,默默的端详着她。她是很秀气的女子,没有锐利的目光和犀利的言辞。她身上,有种只属于女性的温婉和顺从,她依赖于她的丈夫,全身心的信仰着宣室殿里的那个人。
虽然是皇后,但她更像是奴仆。只要是刘徇的话,她便是再苦,也要挺身而出。长烟羡慕的望着她,并不是因为她的权位,而是,她能如此正确的嫁给了刘徇,找到了人生里最值得付出的机会。而她,却在多少个辗转的夜里从梦中惊醒。
许皇后,已经从画帛里选出了五幅,摆在案头。她皱着眉头,却不知该怎样选择。
“长烟,你必然是比本宫会审美的,来帮本宫看看。”她低声道。
长烟忙凑了上去。果见画中女子姿容俊秀,非常可人。
“都很好。”她笑着说。
许平君叹了口气。
“到不是本宫嫉妒,只是,若一下子选入五位妃子,我只担心陛下会……”
“长烟明白。”望着她深切的目光,长烟又怎会怀疑她的用心呢。
“即是这样,不如找方士来看看吧。”郭云生忽然道。
“好,叫含章博士来。”许皇后恍然大悟。
“这……”郭云生有些游移不定。
长烟忙凑上去道:“含章博士,已经被……流放了。”
许皇后一惊。
那个道骨仙风的术士她见过。自刘徇登基后,几乎每一次皇家的宴请,都会请他来。
听说,他七岁便卜出掖庭狱有天子之气。而那时,襁褓中的刘徇正在坐牢。两个月前,他神奇的出现在神明台,称刘病已当立。
在她心里,这个白衣术士,分明就是刘徇的恩人。为何,他会被放逐。
“还是请其他人来吧。”郭云生缓缓说道。
许平君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白衣术士的事情。她的心头,忽然间划过一丝寒意。似乎,刘徇一直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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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 古今一梦(二)
术士来了。仔细端详着案头的五幅画帛。而后,指着其中一位道:“此女必然得帝王宠爱,且会生子。”许平君赶忙俯身看去。只见女子身材饱满,面容端丽,圆脸,长劲,一双黑亮的眼睛,笑容非常爽利。
郭云生忙道:“此女姓卫,名融。乃卫尉卫子蒙的妹妹。”
许皇后点点头。
“封美人。”
“诺。”
郭云生忙俯身收起画帛。此时,案头还剩下四副。术士又仔细看去。许皇后指着其中一幅道:“此女姿容甚美,却不知能否生养?”
术士觑着眼,“此人虽美,却过于纤瘦单薄,皇后请看。”说着,指着她细细的手腕道:“手腕细,脚腕必然也细,不利于生养,虽眉目间有几分灵动,却是水面浮萍,飘摇不定。再看这里。”说着,他又指向女子的眼角和眼下。
许皇后不明所以。
“眼角干净,眉目传情。眼下倒是有一颗小黑痣。不影响大局。”她正色道。
术士摇头。
“眼角是夫妻宫,眼下是子女宫。夫妻之气飞泄,子女宫有暗痣。说明此女不守妇道,且生子祸国殃民。”
许皇后大惊。
“此女姓杜,名展屏。先帝御用画师杜怀仲之次女。”
“罢了,让她出宫吧。”
许皇后一摆手。
“这一位……”术士忽然目光一亮,却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许平君。
平君见他神色有异,忙道:“无妨。”那术士顿时上前一步。
“此人却可辅佐陛下,成为一朝圣君。”
许平君顿时大惊失色。连长烟和郭云生都顿时一惊。众人俯身看去。那女子身穿浅蓝色深衣,一双如水的眸子,微微觑着,似乎画像的时候光线很烈,她有些不堪重负。方圆的脸上,鼻子很高,薄薄的嘴唇,抹着淡淡的胭脂。
“这女子很是端庄大气。”许皇后暗暗道。
术士点点头。
“此女虽不如刚刚那位杜家姑娘俊俏,但她体态均匀,娥眉清晰,天庭饱满,印堂红润,俨然一副贵人模样,鼻直且高,但很丰盈,下颌饱满光泽,说明她福禄财气样样具备。眼角平直,夫妻宫和顺,只是……”说着,他的手,停在女子的眼底之下。
“如何?”许平君问道。
“子女宫萧杀。”术士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不得不实话实说。
长烟忙向画像中女子眼下看去。
果然,她眼下泛青,色泽晦暗。
“就差这一点。”术士喃喃自语。“便是国母之相。”
许平君一愣。
转头问道:“此人是谁?”
郭云生忙俯身道:“此女姓王,名采通,父亲王奉章乃平恩侯的好友。”
“父亲好友王奉章的女儿?”许平君一惊。
想起此女曾先后嫁给五个人家,却没等完婚,夫家便死了,这一点与自己有很大的相似。
国母之相?
想到这里,许平君心里掠起一丝寒意。自己不就是国母,怎还会有国母。她展眼朝术士望去。那人盯着画里的女子一言不发,似乎若有所思。
长烟也觉得奇怪,在心里反复衡量着刚刚术士的话。
良久。
“又或许,因这子女宫的萧杀,她便只能做到婕妤。”术士终于开口。
许平君闻言点头。
“既然她嫁过五次人,都没有嫁成,便留在宫里,日后也好有个依靠,封婕妤吧。”
长烟一愣,她没想到,许平君竟这样大度。
郭云生忙伸手取走画帛。
“好了,有这两位美人侍奉陛下已足够。将画像送宣室殿请陛下过目。”
许平君有些疲惫。
郭云生忙领旨下去了。
郭云生离去,长烟望着他的背影,禁不住生出许多疑问。转头朝许平君望去,她却已闭了双目,微微的靠在身后的榻上,轻声的叹了口气。
“皇后为何要留下那王采通?”长烟将锦帛递到她跟前。
许平君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竟有着一丝深藏不露的倦怠。
“自古沉浮只看命,本宫也没想到前日才嫁给徇,后日便坐在了这里。人说我命里旺夫,实则我嫁了几次都嫁不掉,后来,又有人说我命里尅夫,直到徇做了皇帝,又说我是贵人,贵不可言。你说,到底那一句才是真话?”
长烟苦笑。
“这些,不过都是说辞,附和着我们的命运而被强加之来的,我们是女人,生来就被人用选择的目光看来看去。”
许平君仰起头,她本不是贵胄,只因阴差阳错嫁了个皇室嫡孙才有了今日的显赫。她将脸转向长烟那清秀,端和的脸。
“我找术士来,也不过是为了寻找些说辞,得以留下她们中的几个,也好不被看成是臆断,而引得宫人侧目。”
长烟一惊。原来,貌不惊人的许皇后,竟也这样的考虑周全。
她点了点头。转身,将各色织锦放在她的面前。
许平君一一看过,只选了两匹素色的准备八月十五家宴穿着。
“本宫最不喜欢选择,可你们却总让本宫选。”她淡淡的说着,脸上挂着和顺的笑容。
长烟退出殿外,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永巷里,一个女子正朝郭云生“嘭嘭”的磕着响头。
“我不走,我绝对不出宫!”
郭云生不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忽然抬起头。
“黄门令,为什么要逐我出宫?”
郭云生先前没有注意,这女子一抬头,他才看清了她的脸。
“等等……”他俯下身去。
仔细盯着她的脸颊。
分明光洁如玉,哪里有黑痣。
“怪了,你脸上的痣呢?可是用胭脂盖住了?”他高声质问道。
女子顿时一惊。
自己从小到大脸上也没有过黑痣,哪里还需要用胭脂掩盖。忽然,她灵机一动。转身朝屋外的水池跑去。
郭云生忙跟了上去。
女子俯身在水边,狠命的朝脸上撩着水。不一会,转过头来。脸上的胭脂全部洗净,只剩下素净的一个瓜子脸。当真是没有。郭云生暗自心惊。
“你且起身。”郭云生正色说道。
女子忙依言站起,脸上的水不断的顺着额前的发丝滴落。红肿的眼睛,祈求的望着众人。
“伸出手来。”郭云生又道。
女子也不避讳,将双臂一伸,袖口高高的向上卷起。莹润的手臂,哪里如画像上纤细。
郭云生一愣。
女子顿时明白,她听母亲说过,老人皆说,女子手腕脚踝若是生的纤瘦,必然不好生养。于是,不顾众目睽睽,竟当下撩开裙裾,将鞋袜一并脱去。
众人哑然。
她低垂的裙裾下,一双洁白的脚,好似皎洁的荷瓣,脚踝不粗不细,如莲藕一般。
“这……”郭云生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是画师作怪。
却在这时,女子高生叫道:“定然是淖方成干的好事。”
郭云生一愣。
“她定是嫉妒我天生丽质。黄门令,一定要将此事转达给陛下,他身边有小人!”杜展屏柳眉倒悬,凌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郭云生不动声色,转身离去。只叫杜展屏三日后再出宫去。自己却快步朝宣室殿走去。若是别人,还好解决,偏巧就是这个淖方成。虽然外人不知,但他却是比谁都清楚的。陛下就是为了此人,才将姜浪萍流放房陵。此人既然对陛下冷漠,有怎可能妨碍他宠幸别的女人呢?
千秋岁 古今一梦(三)
来到宣室殿,寝宫
刘徇刚刚下朝。眼里还残留着几分凛然。一看便知,朝堂上,必然又是一场激烈的角逐。
见郭云生立在那里却不说话。刘徇道:“无事便下去吧。”
他不喜欢与这些阉人在一起,更不喜欢将心里话对他们说。
“这两位美人,是皇后代您封的,请陛下过目。”郭云生躬身上前,将帛画一一递了上去。
刘徇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将选妃一事交由许平君处理,如今面前的定然是她的意思。于是一倾身,到案旁。却只是拿眼一扫,便道:“好,就按皇后的意思。”
“陛下……”郭云生凑上前去,似还有话要说。
刘徇眉心一沉。
“有一女子,名杜展屏,是画师杜怀仲的女儿,被画师故意陷害,请陛下示下,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