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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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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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徇忙俯下身去。

女子却早已翻身而起。

用冷定的眼,直视着他的眸子。

“那是因为,他太会卜卦,朕不想知道朕的江山何时还会旁落。”他冷冷的说。

女子幽幽的笑了。

“是啊,你怕别人会收买他,借他之口再次谋权。因为,你就是这样被扶上王位的!”女子鄙夷的看着刘徇。

徇顿时惊呆了。

“姜浪萍的仙骨让你恐惧!”她嘲笑着眼前的男子,仿佛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街头混混,而不是执掌着生杀大权的大汉天子。在她的心中,徇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在他拦住花轿的瞬间,他顽劣的眼和探究的神情便定格了。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这个游侠小子在一起。更何况,他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曾经她是游侠,今日他是帝王,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将此人看做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浪萍曾经告诉过我。刘弗陵的星辰只是暗淡了许多,却仍然存在,它并没有陨落!”

女子压低了声音,却仍让刘徇听的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刘徇惊讶的盯着她。

他抓起女子的肩膀,狠命的摇晃着。

女子的发髻散乱下去,那支老旧的绿玉簪,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成了两截。里面,竟露出一段细绢。这次,连女子自己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刘徇俯身拾起。那是一段被卷成小卷的绢,紧紧的塞进玉簪里。

他忙俯身拾起,展开来,上面有清晰的字迹。

“弗陵乃吾子,吾深知。”

刘徇缓缓抬起头。

“此簪从何而来?”

女子一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我父亲为鄂邑长公主做画时,所受封赏。”

刘徇深锁双眉。转身奔出殿外。郭云生正垂手而立。

“鄂邑长公主可曾有个男宠叫丁外人?此人还活着?”

郭云生想了想,忙附身应是。

“好,速速带此人入宫见朕。”

刘徇屏退了所有宫人,一个人坐在宣室殿里,太阳隐去,大殿里被一团莫名其妙的黑影笼罩。他没有掌灯。

丁外人来到宫中,已经是入夜的事情。

丁外人因为告密有功,因此虽然燕王和鄂邑纷纷落网,刘徇还是将他放了,此人当初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掀不起波澜。今日放他一马,也算是为自己新帝登基积累福德。却没想到,如今到多亏了留下这个活口。

当刘徇拿出玉簪,他竟然一愣。

“此物是长公主的东西,怎么会在宫里。”

定外人虽失了双手,如今精神到更胜从前。虽一身常服,却倒显得格外清爽了。

刘徇觉得奇怪。他本来觉得希望渺茫,一个男人怎么会对一只不显眼的玉簪有印象,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如今,公主府的人早已死绝,除了他,哪里还有第二个。却没想到,这人到还真记得。

细细追问,原来,这簪子颇有来历。

当年鄂邑曾经告诉过丁外人,这簪子,是她亲自从钩戈夫人头上拔下来的。那时候,武帝要钩戈做个选择,如果她肯自缢,便将刘弗陵扶上王位。否则,便接燕王旦入宫登基。钩戈夫人无奈之下,只有赴死。当时,下人们因平日畏惧于她,竟然不敢上前。于是,是鄂邑亲自除去她的钗环首饰。而奇怪的是,那日,钩戈夫人只带着这支玉簪。于是,鄂邑便将它留了下来。收进公主府后来,公主府总会出些事故。有人说是钩戈夫人的魂魄伏在了簪子上面,所以,鄂邑将它赐给了杜怀仲。

刘徇这才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

独自坐在案旁。灯火摇曳,他的脸上浮起一片苍茫。他终于明白刘弗陵为什么会将龙佩那么早交到自己手上。又留下黄鹄归去的那首诗篇,明确的将王位指向了自己。一切都操纵在他的手里。他看似羸弱多病,实际上心思细密的令人惊心。

既然姜浪萍算定他并没有死,他就必然还活着。忽然,他想起当日,长烟来世子府织火浣丝的事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陛下定然是披着火浣衣,从容不迫的从火中走出。那么他又是如何出宫的?如今又在何处?看来,宫中知道他身世的人,必然不止他自己。既是这样,自己又该当如何处理?

若追查必然诛连甚广,更何况,追查的结果……可若置之不理,日后还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一天……

辗转之间,他忽然间明白,当年刘弗陵为何千里传召,让自己认祖归宗。这一句错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又需要多大的魄力。要知道,今日自己有多么的惧怕流入民间的刘弗陵,当初,他便有多么担忧正统嫡宗的刘病已。这一切不过是个轮回。刘弗陵将自己召到长安不但博得天下认同,更将自己牢牢看住,民间无人有机可乘。试想,若他日自己统治不力,知道此事细节的人,必然会在以扶持刘弗陵为旗号高举反旗。

他禁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刘弗陵呀刘弗陵,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千秋岁 古今一梦(六)

女子并没有回神明台,因为伤势不轻,而被留在宣室殿。此刻,她正在刘徇的身后,默默的注视着他。

“陛下要下令追杀刘弗陵吗?”她冷冷的说道。

刘徇缓缓转过身来。眉宇间沉淀着说不出的威仪。

“你认为朕是个暴君吗?”

他目光深处,闪动着深切的悲哀。他不得不佩服刘弗陵的谋略。

“当日,他放了朕一马,今天,朕也不能赶尽杀绝。”他苦笑垂首,眼中却已有些湿润。此时此刻,他才完全弄懂了刘弗陵的心思。

“他虽远离未央,实则在朕的背后树起了一把无形之刀。”

女子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刘徇惨淡的笑着,“朕若有一丝懈怠,他便会高举反旗。你说,这不是以退为进又是什么?”

女子明眸一闪,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缓缓点头。

“先皇竟是个这样的人物!”

刘徇释然的叹了口气。“从此人手中接过江山,朕绝不能受之有愧。”

女子却不屑的转过头去。她不愿与他对视。不管怎样,他都欺骗了她和姜浪萍的友谊。他卑鄙的利用了浪萍的侠义,将他们分隔在重重大山之后。

“房陵不是个太坏的地方。”刘徇叹了口气,转而说道。

女子冷笑着。

“你不怕我再次杀你?”她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那柄袖剑。

刘徇望着她,无可奈何的笑了。那笑,无限的悲凉。

“那剑,名字叫毛贵。”

女子顿时一愣。看着手里青灰色的剑身,她忽然一凛。

“飞华。这剑是我的。”

女子的眉心猛的跳了起来。她哪里知道,这毛贵在后来的历史上有多么的著名,它随着汉宣帝刘徇的威名,一同被记录了下来,成为西汉王朝的一把最富盛名的神兵利器。片刻后,她无可奈何的垂下手臂。她以淖方成的名字在宫中生活了将近一年。然而,陛下竟然早就知道她是杜飞华。她抬起清冷的眼。

“这么说,我犯了欺君大罪。”

刘徇站起身,来到她的身前。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严肃,仿佛在讨论一件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大事。

“忘记姜浪萍,永远跟在朕的身边,好不好。”

女子不解的望着他的眼。那俯视着她,却宛如祈求般的眼。她摇了摇头。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和姜浪萍有个今生不改的誓约。”

刘徇眸子里的火焰瞬间熄灭。他俯下身来。

“朕不会再勉强你,但是,除非朕死,你才可以出宫!”

杜飞华惊讶的望着刘徇的脸,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对她的爱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那是依赖和信任的全部,却被她这般任性执拗的摔了个粉碎。

第二日一早。郭云生带来了刘徇的圣旨。淖方成,才貌双绝,封披香博士。

本始二年,五月。

即位不足两年的刘徇下了一道全面颂扬汉武帝的诏书,要求丞相、御史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讨论武帝的“尊号”和“庙乐”。群臣莫不赞成,唯独长信少府夏侯胜反对。

“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不宜为立庙乐。”

霍光也对刘徇的做法,大大的吃惊。连汉昭帝刘弗陵都没有为先皇立庙,就是因为武帝虽算是明君,然却有一生穷兵黩武之过。谁知,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同意此事,霍光也不好再干涉。刘徇竟然将夏侯胜下了大牢。后来,又查出几宗案件与他有关,竟干脆判了死罪。霍光自然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做法。然而,他心中十分明白,刘徇是以这种方式向全天下宣告,他是汉武帝的嫡出,是大汉天下最正宗的皇室血统,而刘弗陵,不过是以庶子身份继承大统。只有他才有资格为武帝立庙。杀掉夏侯胜,又给群臣一个下马威,尤其是对他霍光,更是最好的威慑。显儿当然知道夫君整日愁苦的是什么。霍府开始酝酿一场惊天的阴谋。这场阴谋,最终将被记载在史册深处,成为刘徇统治的巨大转折。虽然,最终的胜利,必然会伴随着牺牲,可是,事情仍旧让人惊猝和辛酸。

永巷里,微风轻抚。

杜展萍掂量着手里的瓷瓶,眯起了眼睛。

“霍夫人还说了什么?”

身边的小黄门低声道:“霍夫人说,只要办好了此事,她必然让大司马进言,封您婕妤。”

杜展屏顿时露出了魅人的微笑。

刘徇虽然招幸她,却始终闭口不谈名分的事情。她已经等了一年多。怎可再等下去。

如今许皇后身怀六甲,即将生产。卫融入主漪澜殿,日夜侍君。王采通入主钩戈殿,虽然刘徇并不喜欢她,却念及他父亲王奉章与许皇后的父亲是好友,也时常体恤封赏。

只有自己,只被不断的招幸,却无名分。她要的不是男人的爱抚,而是叱咤后宫。

“许皇后,你曾让我出宫,又一次次帮着淖方成,我这次,就让你尝尝苦头,知道我杜展屏不是好惹的!”她俯身在小黄门身边低语了几句,那人忙下去了。

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鬼头鬼脑的来到了杜展屏的面前。才进门便堆起一脸媚笑。

“姑娘找老奴何事?”

杜展屏在宫中已一年多,一些下人到是混的比寻常妃嫔熟悉许多。

“你丈夫还打骂你不成?”她看着妇人额头的淤青。

妇人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委懦。

“他不过是想做官。”杜展屏笑呵呵的说道。

一听此话,妇人忙扑上前来,扯住她的衣袖。

“姑娘受陛下垂爱,时常侍寝,怕是要得封位了吧,可别忘了老奴啊!”

杜展屏笑着摆了摆手。

“现在要你办事的可不是我,是霍夫人。”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

“你给霍夫人看过病,她认得你,对你十分喜欢。听说你夫君时常打骂你,她也觉得你可怜。于是让我告诉你,只要将此物放入许皇后产后的饭食里,你丈夫,便是安池监了。”

说着,她将小瓶子举在手里,缓缓的晃动着。

妇人一惊。忙展眼朝那小瓶子瞧去。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啊!”杜展屏微笑着将瓶子扔在她怀里。

女子哆嗦着打开瓶盖,放在鼻子下面。

顿时失色道:“这是附子!”

千秋岁 古今一梦(七)

杜展屏掩口一笑。

“生产,死个把女人,不是常有的事吗?淳于衍,你见的已经不少了。”

“不,不,我不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淳于衍忙摆着手,汗流浃背的说道。

杜展屏眉头顿时一皱。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当年,李夫人的孩子,就是你害死的?”

淳于衍顿时大惊失色。摆着手,说不出话来。

“那,都是李夫人自己要这么做!不管我的事!”

“是吗?可是,李夫人已经死了,而你却是杀死皇子的罪魁祸首。到时候我跟陛下一说,你不一定是死罪,但是,你丈夫的仕途怕是……”

淳于衍顿时跌倒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杜展屏笑着,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枚瓷瓶,走上去,狠狠的摔在淳于衍的怀里。

宣室殿内。

刘徇接到鲁王晙的快马传书。展开来。他竟朗声大笑。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晙,你当日又何苦推辞。”

神明台上,春光无限。

太液池的水,波光淋漓,远处的三神山,仿佛伏在水面上的仙岛,在摇荡的光晕中,坚定不移。

两名女子相对而坐。

一个捧着绣撑绣花,另一个戳着丹青,描画着对面女子秀丽的眉眼。

“时间过的好快,又是一年深春。”绣花的女子慨叹道。

白衣女子抬起脸,微笑看着她。

“典妇功也会伤春吗?”她似乎在开着玩笑。

而绣花的女子却惨笑着垂下头去。

二人,皆是桃李之年。眉目间,却没有寻常女子的世俗风尘。

“披香博士为何不再远眺了?”

白衣女子也笑了。

无可奈何的将画笔放下。原来已经画好。女子凑到跟前。画上的自己,眼若秋水,眉似远山,俨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她淡淡的笑了。

“这么多年了,我早把自己看成是个老宫人了,自是不必伤春。”

白衣女子缓缓起身。看着她灵秀的眼睛。

“姜浪萍是何样人物,被流放房陵又岂会是他意料外的事情。我也自然不必为他而忧心眺望。”

二人相视而笑。许是类似的经历,和特殊的环境,这两年功夫,将长烟,和淖方成拉的很近。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她们生存了下来。穿越了无数的阴谋,最终走到了今日。长烟朝太液池上望去。

“你说,我们会这样终老宫中吗?”

白衣女子笑了笑。

“岂不落得个干净。”

长烟望着她,缓缓说道:“其实,陛下对你并不只是爱恋这么简单。”

白衣女子一愣,抬头看着她清秀的眼眸。

“陛下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长烟以一种不着痕迹的语调,轻缓的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白衣女子的眼皮忽然间抖了抖。

有人来报。陛下急招典妇功回宫,有要事。

长烟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方又转过身来。

“这帕子,是给你绣的,你留着。”

白衣女子亦走上去,将帛画塞进她的怀里。

“别看你是第一织女,找我这第一画师作画,也还是需破费的。”说着,将她递上来的绣帕收了起来。

刘徇仰着头,坐在阳光里。他喜欢春季,因为,一切都在这个时候显得颇有可能,他喜欢这样的蓬勃和朝气。

长烟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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