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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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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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贪欲。

历史,已经一次次将悲剧演绎。自己,又怎可拿许皇后用生命换来的血脉儿戏。

这样,许平君的儿子,成功的活了下来。王采通拼尽全身的智谋,将他庇护在皇后的羽翼之下。最终,成为了继刘徇之后的又一位大汉天子。

刘徇立在城头。又是一个正月。他俯瞰着苍茫的大地。

“昆仑,当真有那么好吗?”他缓缓的问道。

风几乎吹散了他的声音。

不远处的女子,仍旧穿着白色的深衣。脸色平和的望着辽远的天空。

刘徇回过头来。

六年过去了。从他登上王位,至今已经六个年头。霍光被铲除,他的政治道路上,已经没有任何的障碍。他,终于雄霸天下。然而,站在这巍峨的城头。心里空冷的好似死灰一般。

“如果回到那天,你还会举起剑来刺朕吗?”他饶有兴致的转过身来。

淖方成将目光从远处收回,重新落在刘徇身上。

他的面庞仍旧微黑,眉宇间除了一贯的霸气,更多了些沉浮的阴霾。

“会的。我还会那么做。”她淡淡的说。目光坚韧,带着冷冽的萧杀。

刘徇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介意。他淡淡的笑了。

寒风刺骨,玉门关前,行人已经所剩无几。日头仿佛被冻住一般,迟迟不肯落去。风凛冽的刮着,却卷不起黄沙。冻硬的地面,起伏不平。苍茫的戈壁上,一骑黑色的骏马,追赶着落日的方向。

那人一身胡装,苍灰色的麻布围在面前,看不清样貌。怀中,一只剑柄隐隐露出,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来到城门下,他忽然勒住缰绳。马打着响啼,不断的转着身体。他回头朝来时的路望去。那平坦无垠的戈壁,在寒风里如此的苍凉壮观。他翻身下马,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剑,俯身从地下挖出一驼冰冷的土块。这是中原的泥土。

他俯身,将土块放入一个深灰色的布袋中,转身上马。风吹开了他的围巾,露出一双新月形的眼睛。

牧人的歌声传来。

我心上的姑娘……你皎洁的面庞……是昆仑山皑皑的白雪……是雪莲花盛开的地方……不要远走高飞啊……留下孤独流泪的情郎……不要留下泪来啊……你是我最爱的姑娘……

“为什么是淖呢?”

“淖乃泥也。朕赐你名,淖方成。”

一个女孩子,扬起美丽的脸庞。

长烟缓缓垂下头去,掌心里的玉坠发出盈盈的光,就像一捧即将消散的月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人们,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演绎着自己的生活,她理解和热爱故事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真实的在她的生命里经过,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足迹。尤其,那个有着迷离眼眸和春风般微笑的,只喝滇红的男子。他,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而今,他又在哪里?

黄鹄去兮归四方,

舍江山兮乐未央。

龙佩现兮定玄黄,

嫡宗立兮安吾邦。

第二部 风入松

【简介】:

《一段锦》 第二部

琉璃光 霍光(一)

大风肆虐,屋外传来一阵阵近似哀号的低吟。我早已习惯这样的声音,尽管索然无趣,却是我生活最真实的景象。这比起我前几十年的生活,要好的多了。每当想起我的家庭,一种深沉的恨,便会悄然生长。我的父亲霍仲孺,是卫皇后的妹夫。不过,我却和卫皇后没有任何关系。

卫少儿,我的嫡母。他们让我这样叫她,可她却露出鄙夷的神色。我永远记得那些被她鄙视的岁月。在我尚未成熟的心里,那道冷笑的眉,成为了我最悲哀的伤。

她是个幸运的女人,不但有卫子夫那样的姐姐,更生下了一个叫霍去病的儿子。

他比我年长许多。

我的母亲是个婢女,在卫少儿开始衰老的时候,她走进了我父亲的生活。

起初,我以为我的母亲该是美丽的。可是,在后来人们对她的描述中,我发觉,母亲只是健壮,甚至有些像男人一样的坚强。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爱上那样的母亲。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爱过她,他只是在一个空虚的时刻,随便的占有了一个卑微女人的身体,这一切,都和感情无关。

于是,在我逐渐成熟后,父亲在我的心里,便只是一只雄性的动物。我从来没有和他交流过感情,我甚至怀疑,他还有没有这种东西。

他十分听卫少儿的话,整日里一副谦卑的样子,我知道,那是碍于卫少儿的姐姐,宫里的皇后。若非如此,他必定是个花天酒地的嫖客,他就是那样的龌龊。

母亲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

卫少儿震怒了。

父亲非常害怕,于是,端来了打胎的药水。

母亲悲哀的摇着头。

我多希望她能一口气将那水喝下去。

这样,我便可以消失在她那还没有隆起的,黑暗的腹中。不必面对这硝烟弥漫的战场。

是的,我是如此的厌倦这些。

血腥,和屠杀。

然而,最终,霍去病说服了他的母亲,卫少儿默认了我的存在。但,当我呱呱坠地以后,我的母亲便被赶了出去。

从脐带被剪断的那一瞬间,我和她之间的联系便被无情的斩断。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不知道她是否尚在人世,亦或是早已经冻死在某个长安街头的早晨。

那是多么严寒的冬季。

听家里的老人们说,几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冷的天气。

我仿佛看见母亲穿着单薄的产衣,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北风呼啸的长安街头。

她赤着脚,身后,留下浅浅的脚印。

她的头发在风里打成结,被呼呼的撕扯着。

然而,她却没有回头。

佝偻着健壮的身体,一步步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一个年老的浆衣妇偷偷告诉我。

那一年,她十八岁。

卫少儿从来不抱我,她是那么高傲。父亲总是不敢看我,他甚至希望将我从他的人生里抹杀掉。长大后,我才知道,那萎缩的目光里,内容太多了。然而,我不愿意去细想,因为,我只想恨他。

我是在哥哥霍去病的怀抱里长大的。

他找了奶母喂我奶水,又将我高高的举起,似乎我是他的儿子一般。

他是父亲的嫡长子。

因而,卫少儿,不得不接受了我。

当我的名字被写进族谱的时刻。

听说,霍去病来到长安有名的铸剑师那里,为我打造了一把宝剑。

我垂下头去。

它正躺在我的身边,通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光,吞口处,盛开着一朵硕大的青铜莲花。

在我未满十岁的时候,霍去病被汉武帝刘彻派往阵前。

他走的时候,将这把剑交到我的手上。

告诉我。

“你我,都是父亲的儿子,我们要为霍家的兴衰负责。”

他坚定的望着我。

那双英武的眸子里,透出雄霸的光。

我接过剑,剑柄上,写着,嗜阳。

望着他跨上战马的背影,我没有说。

其实,我不喜欢这把剑。

以及,它那冒着火星的名字。

这名字让我联想到一张撕开天际的血盆大口,喷涌着莫名其妙的火舌,吞噬着天上的日头。

为什么要那么惨烈,我想要安定的生活。

随着霍去病的离开,我的生活跌入暗流涌动的谷底。

卫少儿不屑于和我说话,父亲更不敢多看我一眼。从上到下,似乎没人再来关注我。连吃饭,也被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间,因而,我丧失了出入霍府光明厅堂的权利,只能进出下人行走的后门。

这样,我慢慢的长大。在霍家人头涌动的缝隙中,默默无闻,却电光火石般的长大。

然而,全长安城的人都以为我是霍府的下人。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上,也同样留着霍仲孺的血。

在我十三岁那年的冬天。

长安城里,异常的热闹。

街头巷尾都在神采飞扬的谈论着我的哥哥,他杀敌无数,连封至骠骑大将军,紫绶金印,令匈奴人闻风丧胆。

人们在谈论的时候,时常将他与卫皇后联系在一起。他们的脸上飞扬着灿烂的光泽,仿佛在说着自己兄弟的故事,一个比一个起劲,似乎霍去病就是他们身边的一个常客,他们对他非常了解。

甚至有个人还提到了我。

他们说,霍去病还有一个弟弟,是他父亲和下人私通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早就被赶走了,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那女人真是贱,命贱,人也跟着贱。

她哪里是卫少儿的对手,人家是卫皇后的妹妹,血统高贵,那是皇帝的小姨子啊。说着,他们发出了肆虐的大笑。

我的母亲,在他们的口里,成了靠身体接近霍仲孺而不成功的卑鄙贱妇。

我第一次觉得耻辱,在外人面前,我痛恨那个生下我的女人。

为什么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哪怕一根头发,一件衣服。

我多想扑过去,告诉他们我的母亲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女人。

然而,她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甚至,我都怀疑,除了我,她的存在,根本不能被证实。

我无力的垂下头。

那些称赞和诋毁,在我的耳畔不停的盘旋。

就在我险些被自卑淹没的时候,一个声音改变了我的人生。

“你是卫皇后的人?”

当时,他穿着苍绿色的衣服,那颜色在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华丽。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英挺的面孔。

年少气盛的,带着完整的傲气,如卫少儿一样的目光。

“我叫李陵。”

他很干脆的说着。

我不解的看着他。

虽然我有家,但却总是如孤儿一般浪迹在长安街头。我没有华丽的服饰,也没有侍从,从来,就只有一个人,默默的行走在时间的裂缝中。

他看着我,指了指我腰间的剑。

“这上面,有莲花。”

琉璃光 霍光(二)

我恍然大悟,转过身去,此刻,我真想将这把破剑仍在那人脸上。我怎么会是卫皇后的人,我至死也不会去做她的人。

那少年却一闪身,几乎以我无法抵抗的速度来到我的身前。

“去哪?”他的眼里,仍旧是那高高在上的顽劣霸气。

我恨死了他此刻的眼神。

扬手朝他的额头打去。他轻而易举的躲过,然后,又是那种既疑惑,又高傲的神情。我愤然的拔出剑来。他却歪着头,将衣襟掖在了身后。我没命的扑了上去,毫无章法的朝他又刺又砍。他竟然连手都没有动,只用身体来闪躲。我的自尊心完全被击碎了。是的,我从没有学过任何武术,包括弓箭和骑术。霍家的一切正经事,都是与我割裂的。我没有机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贵族,否则,怎么能继续被他们践踏。而践踏我的日子,让他们多么的快意满足。

他飘身落在一旁的榆树下。

“你不会功夫?”他疑惑的语气让我几乎想嚎啕大哭。

可是,我没有。我抬起眼,用恨卫少儿的目光,狠命的瞪着他。

而他,却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你天资不错,可惜了。”

我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手里的剑随着呼吸,不断的起伏着,在空气里,滑动成无数个光点。

“你是谁家的孩子?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剑。”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见我立在那里,呆若木鸡。他终于笑了。

“让我猜猜。”

说着,他朝我走来。

这一瞬间,我的心里多么的复杂。我痛恨他那贵族式的眼神,但,他那亲切的微笑和由衷的夸赞,令我的心忽然间闪过一道光芒,虽然短暂,却留下了那么喜悦的印象。

他打量着我。

“卫家?”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里闪现出了怎样的光彩。这是我十三年生命里,第一个肯为我驻足的人。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道:“霍家?”

我的眉头一抖,眼光黯淡下去。我知道,这一瞬间,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个婢女生下的杂种。我转过身去。

“等等。”他追了上来。

“如果不嫌弃,到我家里坐坐。”他笑着说。

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他们议论纷纷,我听见了那可恶的称呼。

“庶子。”

我的眼中顿时燃烧起了莫名的大火,转过身子。第一次,我疯狂的朝着人群大吼。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那时,我是如此激动,根本就是口不择言。可能骂了娘,骂了很多低级下流的话,因为,我看见那些人逐渐凶狠起来的目光。

然后,李陵桀骜不驯的笑了。

他拉起我的手。我还没有从自己激愤的情绪中回转过来。他便拉着我,快步走出了人群。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汉初,飞将军李广的嫡孙。

李陵的话也不十分多。在家里,他更加沉默。渐渐的,我成了李陵的常客,将军府,成了我最常出入的地方。在那里,我学会了骑射,弓箭,格斗,和使用连击弩。几年后,我甚至可以和李陵战成平手。

我们经常在长安城南郊的密林深处练武,那里,是我们的战场。我把他想象成敌人,奋力挥动着我的“嗜阳”。我想他也是如此,因而,每每我们都大汗淋漓的倒在树荫底下。大口的喘着粗气。睁开眼,便能看见那笼罩在我们头顶的硕大而浓密的树冠。于是,我安然的闭上了眼睛,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把那树冠,想成了母亲俯视的脸庞。

我的,健硕,无言的母亲。

李陵总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发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个不善于袒露内心的孩子,和我到是很像。后来,我终于知道了为何他是那样的沉默。不过,那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

我的哥哥,霍去病就快还朝了。

当那日清晨,他踏着满室的清辉站在霍府的前堂时,整个霍家都陷入了空前的喜悦之中。而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子孟在哪?”

我能想象到卫少儿脸上的差异,和父亲的惊讶。

全家上下,都开始慌乱。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我的存在。当有人冷不丁的提起这个名字时,他们群体的从失忆中觉醒过来,却无计可施。

霍去病发怒了。

已经是骠骑大将军的霍去病,为汉武帝刘彻攘外安内的国家栋梁,霍去病。

真的怒火冲天。他痛斥了父亲霍仲孺,和母亲卫少儿。整个霍家都在颤抖。当我被下人带到他的面前时,他的目光,缓缓柔软下来。我看见了,他眼底的暗流。

“日后,子孟会跟着我。”他拉着我的手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霍家。

当我跨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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