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倒没有马上说。
直到回到城外大营之后,朱大典才召集三镇的总兵、副将以及参将以上将领,宣布了他与何腾蛟商议的结果。
“老夫已经与何总督商议过了,我等三镇援军先行前往府城以北扎营,以御东虏兵锋。”朱大典宣布了商议结果之后又补充道,“若数万大军全部局于府城一隅,面对东虏反而会陷入被动。将部分兵马开出城外,利用险要地势安营结寨,方能更有效地挫败东虏之兵锋。而何总督制下各军在湘阴、新墙之战中已经颇有损失,军心也有些动荡,需要休整时间,强行调出城外也于御敌之策无益。因此,何总督与老夫说,请我等三镇援军先行前往城外安营扎寨,等城中兵马休整完毕再来与我等调防。此外,我军所需粮草也由他全力负责筹集。”
尽管朱大典已经作了一番解释,但刘承胤听了之后还是像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督师,这是为何啊?我等三镇兵马可是援军。是来协同何总督麾下各军抵御清虏的,为何现在反而处处要我等一马当先?”
“刘总兵稍安勿躁,”朱大典神色严肃道,“都是朝廷兵马。都是为国杀敌,就休要计较这些小节了!”
“这岂止是小节啊?这不公平啊,诸位说说看,是不是这样?”刘承胤仍然不甘心,说完之后又看向了庞岳和马进忠,似乎希望得到一点支援。
不料,马进忠盯着自己的脚面一言不发,庞岳也只是笑而不语。成为了孤家寡人的刘承胤面对朱大典那不容否定的目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悻悻地把一肚子牢骚咽了下去。
控制住了主动权的朱大典也不再理会刘承胤的牢骚,而是开始与众将商讨扎营防御的地点。
对朱大典与何腾蛟商议的结果,庞岳倒不像刘承胤那样激动,在他看来。自己既然率军出征,就总归要与建奴对阵的,避战则毫无意义。而何腾蛟制下各军的战斗力在先前的几次大型战役中已经暴露无遗了,让他们出城安营扎寨抵抗建奴,恐怕有些强人为难。还是让他们安心守城吧!
想清楚了之后,庞岳便开始按朱大典的交代,积极参与到了选择防御阵地的讨论之中。
庞岳在前世的时候曾在这一带生活过几年,对附近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再加之有朱大典从何腾蛟那里弄来的各种地图资料,很快便提出了几条建议。
有了庞岳的开头。马进忠、王允才等人也开始陆续提出自己的建议,只是刘承胤及其麾下各将依然没有什么积极的表现。还是一贯地打着哈哈,说的都是一些什么“言之有理”、“很好”之类的。
对此,朱大典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想太过计较。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扎营防御地点终于大致确定:长沙城以北二十余里的万寿桥一带。这一带附近多山岭、丘陵,从湘阴到长沙的官道自中间的平缓地带穿过。如果南下进攻长沙的清军不想翻越崇山峻岭或是绕上百里冤枉路的话,这一带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同时,大军的大体部署方式也被迅速敲定:三镇兵马根据各自的编制,布置成一个正对北方的品字形,以相互照应和支援。因为这里不比北方的平原地带,三镇兵马如果聚在一起,将会拥挤不堪,不利于施展,反而有可能被清军给包了饺子。
不过,既然排成了品字形,处在最尖端的那一部兵马必将遭到清军的首轮攻击,经受的考验也肯定会最为严峻。考虑到这一点,朱大典便没有武断地布置各镇的扎营地点,而是让大家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当朱大典问到谁愿领军前往品字形尖端扎营时,刘承胤彻底安静了下来,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着脚边的地面来,与刚才抗议出城扎营时的那种踊跃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庞岳也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暗中观察着马进忠的反应,对刘承胤他倒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一时间,帐中顿时陷入了沉寂。对此,朱大典似乎也不怎么心急,而是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进忠看到其余人还是不说话,便一咬牙便准备站起来。
不过,还没等马进忠完全离开座位,庞岳便以更快地速度站起身子朝朱大典抱拳道:“督师,末将愿领军前往!”
听到这话,马进忠便重新恢复了坐姿,同时看向庞岳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惊讶和不解。
而朱大典则暗暗地松了口气,三镇兵马当中,他是最看好庞岳所部的。虽然不知道刚才庞岳为何久久不说话,但他终究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为何啊?”朱大典笑着问道,不管怎样,这一套过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庞岳的话很简单,也很坚决:“在来援的三镇总兵中,末将的兵力最为雄厚,所以对此责无旁贷!唐诗有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末将虽无飞将之才,却也愿效仿卫霍之志,拼杀在前,不教建奴任意践踏我大好河山!”
“好!”怔了片刻,朱大典一拍座椅扶手,语气中满是激动,“好一个不教胡马度阴山,庞总兵能有如此敢战之心、报国之志,着实可嘉也!”
“众将听令!”夸赞了一句,朱大典突然话锋一转,朝帐中各将喝道。
“在!”帐中的三镇将领一齐起身,簌簌的甲叶碰撞声响成一片。
“即刻赶回各自大营,准备前往城北构筑营垒,抵御东虏!此一战,诸位需竭心尽力,杀敌报国!若有斩获,本督将如实上奏朝廷,天子定会不吝封赏。若是有人怯懦避战、临阵脱逃,”说道这里,朱大典在诸将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加重了语气,“本督当请出天子所赐尚方宝剑,为国铲除奸恶!”
“遵命!!”帐中的众位将领,包括面如苦瓜的刘承胤,一齐应诺道。(未完待续。。)
第三卷 王师百战 第三十章 前哨战(一)
隆武三年二月十九日下午,长沙城以北五十余里处,一个叫做丁家村的小村子。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将最后的一点光辉洒在周围的山地旷野中,编织成了一层绚丽的红色外衣。
浑身是血的少年丁小满趴在村南边的一处小山丘上,看着山下已经升起数股黑烟的村子,眼中含满了泪水和怒火,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抖动着,一双手也紧紧地抓入了身下的泥土里。
今年十五岁的丁小满就是山下丁家村的村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他一直与哥哥、姐姐还有父亲相依为命,家中靠租种地主的田地为生,家中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但对这一切,丁小满都没有怎么抱怨过,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吃不饱,但村里的哪一户人家能真正吃饱过?村里的二十来户人家全部是佃农,村周围的田地都是府城的一位大地主的,大家常年过着一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并且,最近几年生活上的变化让丁小满感到今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前年,哥哥将嫂子娶进了门,去年,姐姐也已经出嫁。嫂子和姐夫家都是本村的,他们家里情况与自己家差不多,虽然日子仍然不是很宽裕,但一家人还能经常见面,也算其乐融融。更让丁小满感到劲头十足的是,父亲向他保证,等过两年家里面攒下一些余钱后就给他也说一门亲事。听父亲说到这里,丁小满似乎看见了自己娶妻成家、生下一堆儿子。让家里面人丁兴旺以至发家致富的那一天。
可以说,直到今天中午之前,丁小满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的。中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他还像往常一样逗了逗刚满一岁的小侄子。可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一支凶神恶煞、脑后留着小辫子的军队闯进了村里,见人就杀、见到稍微像样的东西就抢,虽然大多数人家都很穷,但这并不妨碍这支军队的暴行,或许,那些兵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抢东西,只是为了发泄。
向来安宁的小村子顿时变得犹如阎罗殿一样,到处都是哭喊惨叫声。到处都是鲜血,还有那支小辫子军队的狂笑。丁小满亲眼看到父亲、哥哥和姐夫倒在了血泊中,一岁的小侄子和刚满月的小外甥被挑上了枪尖,嫂子和姐姐还有村中的其余年轻女子也哭喊挣扎着被一群黑盔白甲、放声淫笑的辫子兵拖入了附近的一间破屋中。丁小满也被一个辫子兵砍在了背上。剧痛下昏迷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醒了过来,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从死人堆里爬出了村子。
现在,丁小满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念想,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以后还能过个什么日子呢?现在,他的心里面只剩下了仇恨,但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背山的刀伤抽去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刚才为了爬上这座他平时一溜烟就能爬上来的小山包,也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正当丁小满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丁小满一咬牙,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就往后面砸去。在他的意识中,家人和乡亲都死了,现在走到他背后的十有**是中午屠村的那帮人。
此刻在丁小满背后的是两名身着棉甲、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军士,其中的一个没有料到这突然一击,被石头砸中了头盔,猝不及防之下竟倒在了一边。但另一个身材粗壮的军士很快便轻而易举地将丁小满制服,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被砸倒的军士爬起来之后,看了看已经被牢牢制服却依然在不停挣扎怒骂的丁小满,不怒反笑:“这小子,还真有几把劲!把他带回去,让大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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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村以南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坳中,一群明军骑兵将战马套上口笼,小心地隐蔽在这里,几名哨兵正在高处警惕地观察者周围的动静。
山坡底下,飞虎营甲队甲司把总王樟堂正在和一名百总军官交谈着。
今日早晨,湖广镇大军便在庞岳的率领下抵达了长沙城北二十余里的万寿桥一带。抵达之后,庞岳一边下令全军扎营、构筑防御工事,一边派出侦骑队的军士和部分飞虎营的骑兵前往北面巡视警戒,并给他们下了命令:一旦发现清军的哨骑,格杀勿论!但如果遇到其大队人马,不能与之硬拼,立刻回报。
王樟堂指挥的甲队甲司便是被派出的几支骑兵中的一支,今天上午从万寿桥出发之后,一路至此,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情况,零星遇到的十来名清军哨骑也被悉数全歼,无一逃脱。
“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前方的丁家村里有一队大约五十名满洲镶白旗巴牙喇营骑兵以及四百多名安徽绿营兵,”盘腿坐在王樟堂对面的侦骑队百总唐坤介绍着打探来的消息,“此外,东面与丁家村只隔一座山的高塔村也有几百汉军镶白旗兵,其中,有大约一百五十余名骑兵,一人双马,此外还有近三百名辅兵和包衣阿哈之类的杂役,也都人人有马。”
“附近还有大股鞑子没有?”王樟堂摆弄着手里的一根杂草,沉声问道。
“鞑子的后续主力还在几十里之外,这些只是清虏的前哨兵马。”唐坤说道。
王樟堂想了一会儿,把杂草往一边一丢,别有意味地感叹了一声:“好几百匹马啊!”
“你想干什么?”唐坤意识到了什么,再加之他平时与王樟堂关系比较好,在这种场合也就没有在意等级之分。
“没什么,”王樟堂冷笑一声,“弄一些战马和首级来,仅此而已。”
唐坤眉头微皱:“就凭你手下这二百来人?”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王樟堂不以为意道,“那不过是一些假鞑子和汉奸而已,还分在两处。我先去丁家村宰了那几百个绿营杂毛,高塔村的一百多假鞑子骑兵和那些包衣奴才也就不足为虑了。这在兵法上叫做…。。嗯,叫做各个击破。”
“可你想过没有,”唐坤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万一你在攻击丁家村清虏的时候,高塔村的鞑子闻讯赶过来支援怎么办?要知道,两地虽然隔着山,却有大路相通,不过七八里远。到时候,鞑子的总兵力可就是你的四倍有余。我等出发之前,大人就曾交代过,遇到大队清虏不得硬拼,难道你忘了吗?”
“可大人也说过,遇到鞑子的哨骑,一律格杀勿论!”王樟堂话里带有一丝狡辩的问道,“这么点鞑子算个屁的大队人马,顶多算一些哨骑罢了。”
唐坤还准备说些什么,两个军士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只见那少年浑身是血,被牢牢地控制着,却仍然在不停地挣扎。
“怎么回事?”王樟堂皱起了眉头。
“禀告大人,我俩在丁家村外的一处山坡山发现了这个小子。”
原来如此,王樟堂点点头,让军士放手,并开始向这个少年,也就是丁小满询问起各种情况来。
丁小满已经隐约认识到,眼前的明军和屠村的那伙人不是一伙的,因为二者在穿着上完全不一样。不过,心里面似乎仍然有顾虑,不愿意开口。
经过王樟堂的再三耐心询问,丁小满在一声大哭之后说起了村子里的遭遇。
这下,王樟堂、唐坤以及周围的明军士卒都是义愤填膺。先前侦骑去打探的时候,没有深入到丁家村里面,只是知道清军占领了这个村子,村民恐怕凶多吉少。但眼下听丁小满这么一说,大家对清军的暴行有了更直面的认识,心中顿时腾起满腔怒火。
“给他上点药,包扎一下伤口!”王樟堂指了指丁小满,朝身边的一个军士吩咐道,之后又咬牙切齿道,“今日不剁了这帮杂碎,老子就不是人养的!”
“好吧,听你的,打!”唐坤也不再反对王樟堂出击的决定。
两人统一了意见之后,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