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广镇的将士们准备就绪的时候,对面的清军也已经停住了脚步,其前军停在了第一道防线二里之外的位置。虽然距离还比较远。但黑压压的军阵和密密麻麻的旌旗依然带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督师,此次奴帅多铎似乎想用绿营兵打头阵。其前军位置是清一色的绿旗。”高台之上,庞岳放下单筒望远镜。对朱大典说道。
朱大典也在用庞岳送给他的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听完庞岳所说,点了点头:“嗯…没错。这也符合东虏的一贯作风。他们本族的人丁稀缺,不会每战都亲自上场,通常都会先用绿营兵来消耗我军的士气和精力。说起来,那些绿营兵原本也大都是我朝兵马,却甘心降虏助纣为虐,此等背弃祖宗的行径,着实可恨!”
庞岳看着前方,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督师等着瞧好了,等会儿我军定会让这帮为虎作伥的败类付出惨重的代价!”
……
清军阵中,同样垒起了一座数米高的巨大高台,台上竖立着几面织金龙纛,守卫在高台周围的是层层戒备森严的巴牙喇营军士。多铎与一众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等高级武将也在用千里镜(就是单筒望远镜)观察者明军营寨的动向。
“对面的明军旌旗严整,行动迅速而有条不紊,各种部署甚是严密。看来,这庞岳还真不是易于之辈,汉军镶白旗遭此重创也绝非毫无缘由!”多铎神色严峻地感叹了一句。
多铎一说,其身旁身后的众将表情不一,或同样神色凝重或面露不以为然的神情。在那些不以为然的清将看来,这伙明军虽然在军容上有点样子,但以前自己遇上的比这像样的明军多了去了,不都被己方打得落花流水?瞧他们的营寨,居然敢堂而皇之地修筑在平坦的旷野之上,妄图用一些不到一人高的矮墙就想阻挡八旗精锐前进的步伐,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多铎虽然发出此番感慨,心中也没有对面那支明军看得太高,更不会将他们放到与己方对等的位置,即便他们再精锐又岂能抵挡己方七万余大军的雷霆攻势?
今上午的进攻计划在昨晚便已拟定,河南总兵张应祥、襄阳总兵王光恩、汉阳总兵冯腾元最先站出来,主动请战。这些绿营将领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多立战功,为今后的升官增加一点资本。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以主子的一贯作风,都是先让绿营兵上场,绿营兵死伤惨重又打不开局面才让汉八旗上,汉八旗死伤惨重再让蒙古八旗上,最后才是满洲八旗。既然逃不掉,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给主子留个好印象。
面对主动请缨的绿营各将,多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他不认为对面的明军能挡住自己前进的步伐,但先由绿营兵们充当一下炮灰,减少一下八旗兵的伤亡也是好的。
……
两军在间隔两里的距离上对峙了不多时,清军大阵中鼓点突然急促,处于前军位置的一大片绿旗渐渐地脱离了大阵、加快了速度,朝着明军营寨方向推进,其余各部则在向前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了下来。
旷野之上,隆隆的步伐声再次平地而起。处于第一道防线上矮墙后的明军清楚地看到,一股绿色的浪潮朝着自己的方向汹涌而来。
在这支率先发起进攻的绿营兵当中,行进在最前的是河南总兵张应祥、襄阳总兵王光恩部,总共一万出头,汉阳总兵冯腾元部四千余人紧随其后作为预备队,汉军镶红旗巴牙喇巴牙喇营与阿礼哈超哈营共两千余战兵则位于最后压阵,担负着督战队的职责,任何人胆敢私自后退,立斩不赦!
不说清军有七万余大军,即便是这万余军队滚滚而来的气势也令人不得小视。只见,处在军阵最前面的是密密麻麻的盾车,巨大的防护板上裹着牛皮、泼上了水,能够有效地防御弓箭和火器。多辆盾车连成一排便如同一座移动的城堡一样,使得明军官兵们看不清其后的情况,只能看见防护板后那连绵不绝的绿色军旗。
西侧的“张”字将旗下,绿营河南总兵张应祥骑在马上,看着麾下严整无比的军阵和士气高昂的士卒,脸上尽是意气风发之态。对面的明军虽然看上去已经有所准备并修好了工事,但那些不到一人高的土墙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自己手下的儿郎们在主子的领导下,不知攻破了多少明军据守的坚固城池,又岂会被这么一些破墙难住。
心潮澎湃之下,张应祥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朝天一指,奋力吼道:“河南绿营的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为了大清,杀光对面的明狗!”
“杀!”杀!!”“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一浪高过一浪,惊起附近山林中的群群飞鸟。
不久,东侧的襄阳绿营大阵中也腾起了同样狂热的声浪,接下来,汉阳绿营也不敢落后,用自己的吼声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和士气一点也不比前面的友军差。
听着绿营兵们惊天的呐喊,多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第一道防线上,胸墙之后的刚锋、破军营官兵们严阵以待。两面参将旗下,卢启武和施琅看着那一座不断朝这边移过来的“城堡”以及“城堡”后的一面面绿旗,脸上的表情反而放松了许多。方才,他们已经收到自西侧山丘上的观察哨以及中军发出的旗语:清军只是出动了万余绿营兵,没有配属火炮,拥有重型红夷大炮、威胁最大的三顺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部尚未出动。
既是如此,卢启武和施琅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对面涌过来的这些绿营兵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也只能吓唬一些毫无战斗力的杂牌明军而已。只要他们没有携带红夷大炮,冲到己方精心构筑的壕沟矮墙前也只有白白挨揍的份。想到这里,二人几乎都在心里发出冷笑:只管放马过来吧!。。)
第三卷 王师百战 第四十六章 初次交锋
早在绿营兵开始借着盾车的掩护徐徐推进的时候,胸墙后的烈火营炮兵们便忙碌起来,其余的湖镇士兵们也都则瞪大了眼睛、抓紧了手中的兵器死死地盯着前方,等待着军官的口令,等待着战斗开始的那一刻到来。
第一道防线的胸墙上均匀地开有二十五道缺口,最中间的十道缺口是完全打通的,每一道的宽度相当于后世的十米左右,之前各有一条同等宽度、越过壕沟的通道。当日从前方侦察归来的侦骑们便是经过这些通道回到营寨。而两侧的其余十五道缺口则没有完全打通,还保留了一半高度的土墙,宽度比最中间的缺口略小,只有七八米的样子,前方的壕沟上也没有通道。
在军官的口令声中,烈火营的炮兵们齐心协力,快速地将一门门早已装填好、放置在胸墙后的火炮推向缺口处。最中间的十道缺口,每一道后面都有一门弗朗机中型火炮、一门弗朗机铜炮和两门虎蹲炮,两侧的十五道缺口后面也都各有一门弗朗机中型火炮和两门虎蹲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远处的那一片缓缓移来的“盾墙”。
与第一道防线上的主胸墙一样,前方二十余步的矮墙上也相应地开有一道道缺口,便于火炮射击。
眼下,为了方便起见,这些操炮的炮兵都被暂且划归卢启武和施琅指挥。至于开炮的时间等问题,庞岳也完全放权给他们两人。由他们自行决定即可,不必等待中军指挥部的命令。
绿营兵的大阵中,隆隆的鼓点声仍在绵延不断地响着。行进在最前的是推着盾车的辅兵甚至还有一些被强征来的民夫,其后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手持各种兵器的绿营战兵。
此时此刻。双方的官兵们都是紧张中又带着一份期待。绿营兵们在期待着攻破明军防线,再立新功,讨得主子的封赏。湖广镇的官兵们则在期待着绿营兵冲到己方的防线之前被打得血雨横飞的那一幕出现。
旷野之上,烟尘弥漫,清军的阵线朝着湖广镇的防御工事不断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越来越短,二里…一里半…。一里…
湖广镇的火炮一直没有开炮。炮兵们与其余士兵一样,略显紧张地等待着军官的命令,将指节捏得发白,手心里尽是汗水。
终于。清军的盾车和那一片飘扬的绿色旗海涌到了棉溪以北百步左右的位置,离湖广镇第一道防线的胸墙只剩下了二百余步。
“开炮!”…收到营指挥部发出的开火信号之后,站在各道缺口后面的军官纷纷压下了令旗,同时爆发出一声声大喝。
“轰!”“轰!”……胸墙各道缺口后白烟腾起、大地颤抖,二十五门弗朗机中型火炮一齐开火。
绿营兵的大阵中顿时响起一连片噼里啪啦的闷声脆响和连绵不绝的惨叫和惊呼。一颗颗炽热的实心大铁球将最前排的盾车打得支离破碎、碎屑横飞。不少盾车后的辅兵也被殃及,被横飞的尖锐碎片扫得血肉模糊或直接被炮弹打中、尸骨无存。
这一轮炮击之后,看似严密的“盾墙”上出现了一个个大豁口,原本杀气腾腾的清军阵线也出现了一阵慌乱。包着牛皮的防护板能防箭矢和火铳铅弹。可要防住炮弹却是痴心妄想。
好在明军的炮击过后没有持续下去,清军虽然出现了一定的伤亡慌乱。但却依然保持着基本严整的阵型,远没有达到溃散的程度。
清军大阵中的两面总兵旗下。张应祥和王光恩看到前方的情况之后,先是一愣,但很快便下令作出了调整。队形稍微疏散了一些,受伤的士兵被拖到了后面,打坏的盾车被迅速地清除到一边,由后面那些完好的盾车接替了位置。
战鼓依旧,汹涌的绿旗之下,绿营兵的大宽度阵线继续向前推进,速度相比之前也加快了许多。
胸墙之后,烈火营军官的口令声此起彼伏。
“中型弗朗机,装填霰弹!”
……
“检查子母铳!”
“装火绳!”
……
汹涌而来的绿营兵已经逼近到了棉溪水北岸,离胸墙只有百余步之遥。棉溪虽然只是一条十余步宽、最深不过齐腰的小溪,却也给清军造成了一定麻烦,毕竟全副武装地淌河比在平地上要困难许多。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被这么一条小河流难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张应祥和王光恩同时下令,全军过河!
刚才明军的那一轮炮击令前排的绿营兵们都心有余悸,眼下明军防线上一阵安静,反而更加增重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不知何时会打过来的第二轮炮弹就如同一柄被头发丝悬着的杀猪刀,令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如坐针毡,战战兢兢。但军令如山,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督战队手中的钢刀可不是吃素的。
随后,伴随着阵阵哗啦啦的水响,最前排的清军辅兵推着盾车进入了棉溪,其后的清兵们也做好了过河的准备,黑压压的清军大阵开始全面压向了棉溪。
此刻,最前面的绿营兵距离胸墙已经只有一百三十余步。
“开炮!”炮兵军官们再次重重的划下了手中的令旗
“轰!”“轰!”……正中的十门装填实心铁弹的弗朗机铜炮发出了怒吼,将一排正在淌河,速度缓慢的盾车打得碎屑横飞、当场解体。如此近的距离上,炮弹的杀伤效果剧增,盾车后的清军辅兵也被打得当场毙命或惨叫连连。
“中型弗朗机,开炮!”
“轰!”“轰!”……连绵的巨响接踵而至,二十五门弗朗机中型火炮的齐射下。暴风骤雨般的霰弹将盾车的防护板打得千疮百孔,后面的清兵也被扫到一大片。尤其是刚才被弗朗机铜炮实心弹轰开的那一个正面上,更是血肉横飞,正在趟河的清兵几乎被横扫大半。甚至还有一些清兵被无数的霰弹被当场打成了一团飘舞的红色碎屑。
清澈的棉溪开始泛出红色,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清兵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远远没有结束。
“火箭手准备,放!”前一轮齐射散发出的白烟尚未飘远,烈火营的军官们再次下令缺口旁的火箭手们开火。
这些火箭手两人一组,站在缺口附近的胸墙后,一人负责瞄准。一人负责点燃火箭。这种火箭也是明军火器部队的制式装备,外形是一个长约六尺的长筒,筒体重二斤有余,里面装有数十根或上百根箭。最大射程可达二百步,但在百步之内的杀伤效果最好。
听到军官的口令,火箭手们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火箭。刹那间,阵阵尖啸声拖着长长的哨音直冲云霄,黑压压的箭雨几乎遮蔽了天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之后直扑盾车后的清军而去。
无数朵血花尽情的绽放,正在滚滚向前的清军大阵出现了一个个凹块,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的绿营兵们如同被秋风横扫的蒿草丛一样倒下去一大片。
……
“能将火炮操控至此,这伙明狗果然有点本事!”织金龙纛下。多铎面如止水地说道,“张应祥、王光恩部若还继续从正面冲击。伤亡不免有些大啊。”
“豫亲王言之有理!”一旁的恭顺王孔有德放下千里镜,接过了多铎的话头。“这股伪明军队的防守位置修得甚为刁钻,在河流之后又挖有壕沟,筑有矮墙,趁我军顿足之际便铳炮齐鸣,用心何其毒也!依小王看,他们的招数绝对不限于此,若张、王二位总兵还是从正面冲击,恐怕是事倍功半,且不说有多少人能在伪明军的铳炮轰击下活着过河。即便过了河,面对那壕沟矮墙,怕是也力有不足。不如让王总兵他们先分别从上游和下游的山脚对面过河,躲过明狗的火器轰击之后再继续进攻。”
“就这么办吧!传令下去,让张应祥、王光恩、冯腾元部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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