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安静的局面并未维持多久,还没等张云礼做出下一步指示。人群前排的一名把总模样的军官便鼓足勇气、重新打破了沉寂:“回禀副帅,属下等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大帅一连数日不露面。各营将士军士焦急万分,军心已经大为波动。我等不仅仅是自己前来,更是受广大士卒之托。大帅的伤情究竟如何,我等作为下属的总要探个究竟方可安心。副帅请放心,只要能确定大帅平安无事,属下等自会前去督导司领受军棍。”
张云礼目光如刀,盯着这名首先开口的把总,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向你们隐瞒了实情?我、还有其余几位大人之前的解释在你们眼里都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那依你看,我张某究竟是在从事何种阴谋?”
把总浑身一颤,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张云礼面色稍缓,语气依旧严厉:“大帅伤势已有好转,昨晚还向我询问了各营的情况。只是暂时需要卧床静养,不便与外人接触,此事我之前便以明文下发各营。可你们身为官佐,却是如此不明事理,可有半点对得起大帅对你们的栽培之恩?”
在那名跪下的把总身边,又有一名军官道:“回禀副帅,今日这事我们的确有些鲁莽了,事后该怎么处罚,都由您说了算。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了,不然没法安抚手下的士卒。您看这样如何?既然大帅需要静养、暂时不便接见外人,那便从我们中间选出数人前去探望,哪怕远远地看一眼才好。只要看到大帅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自然会离去并主动领罚。”
这时候,石有亮看清了说话之人,不禁吼骂道:“王樟堂,你他娘的在这儿捣什么乱?还不快点给老子滚!骨头痒痒了是吗?”
崔守成、贺震霆、王俊涛以及刘仁骏等人也纷纷认出了自己营中的军官,大声呵斥着让他们离去。可平日里这些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军官们此刻只是垂下了头、回避着他们的目光、默默地忍受着喝骂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见自己的权威第一次被如此冒犯,石有亮气得要拔出腰间的佩刀,被崔守成等人死死地抱住。
“扑通!”“扑通!”一个又一个的军官们跪了下去。转瞬之间,台阶之下便没有了站立之人。黑压压的八瓣帽儿铁尖盔上,红色盔缨几乎汇成了一片海洋。在细细的雨丝中依旧醒目无比。
眼前这壮观的一幕却并未给张云礼带来半点赏心悦目的感觉,他脸上的乌云比之前又浓重了几分,心中的思绪翻腾云涌。难道真要动用强制手段把这些军官们压服?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招恐怕不能奏效了。这些倔强又上战场见过血的中下级军官们不是军棍所能吓到的,而当前的局面虽然不容乐观,却也没到要杀人立威的时候。把他们都关起来的话,又无法保证缺乏节制的普通士卒们不会紧接着闹事。那就答应他们的请求?可这样一来。自己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完全白费了?庞岳伤势较重、昏迷不醒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再者,如果就这么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自己作为副总兵的威严何在?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空中的雨丝越发地急促,润物之声逐渐清晰。绵绵细雨之中,跪倒的一大片军官们却是纹丝不动。他们已经陈述了自己的请求。为了自己的请求得到满足,已经豁出去了。
大门口,张云礼等高级将领们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倔强的部下们,虽然都被气得不行,可一时也没有开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可对这些犟人们却没有半点作用,还能再说些什么?
近乎凝滞的时间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竟出人意料地张云礼身后响起:“都在这干什么?没有正事可干了吗?”
张云礼等人先是一怔,随即心头便是蓦地一喜。郁积的愁云立时消散无踪。
能这么向他们说话的,湖广镇仅一人而已!
一惊一喜之下,张云礼等迅速地转过了身,看清来人之后迅速行礼道:“大帅!”
站在他们面前的说话之人,虽身着便服、神情淡然,脸上还带着一丝苍白,可寥寥数语之间却透着不容半点质疑的威严,不是庞岳还能有谁?
“哎呀呀,大帅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石有亮行礼之后,哈哈大笑地率先迎了上去,其余众位将领也迅速跟上。
台阶之下,也是嗡地一声,有如炸了窝一样。跪倒在地的军官们仰起头,看着大门口那个熟悉的人影,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狂喜之色,一双双眼睛里面甚至还泛着点点晶光,不知是雨还是泪。
向围过来的部下们点头致意之后,庞岳缓缓地走到了门口台阶的顶端,看着门外跪倒了一片的这些忠诚、耿直的中下级军官们。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已经不能仅仅用激动二字来形容。
他刚刚做了一个恍若现实的梦,在梦中他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家中,虽然有回家的喜悦可也有阵阵不由自主的失落感。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事业最终竟成海市蜃楼,遇上这种情况,恐怕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完全做到从容淡定。好在,这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现在他已从梦中苏醒,所处的还是他耗尽心血为之奋斗的这个时代,所面对的还是这些忠诚可靠的部下们
“我死不了,能杀我得了我庞岳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庞岳语气平常、声音不大,甚至由于受伤的缘故比以往还虚弱了一些,可是却比任何吼骂都要清晰、震撼,“至于无用的废话,我就不和你们多说了!现在都给我站起来,跑步回营区,去督导官那里领二十军棍!谁,要是再敢目无军法、来打扰我静养,小心他的脑袋!”
“遵命!!”山呼海啸般的应诺之后,又是一阵整齐有力的跑步声,在蒙蒙细雨之中依然是那么的震撼。未几,都指挥使司门前拥堵的人群便消失不见。
“子彬,军中这两日的事务还是暂时由你打理吧!我可能还要休息一两日才能完全恢复。”毕竟是伤势出愈,硬撑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庞岳那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额头甚至还沁出了一层细汗。
“遵命!还请大帅安心静养!”不管怎么样,庞岳的苏醒都令张云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告别众位部下,刚进了后院卧室的门,庞岳便是一个趔趄,要不是旁边的卫远眼疾手快,铁定要一头栽倒在地。
“唉!这王霸之气着实不好装啊!”在心中又问候了一遍刺客的女性亲属之后,庞岳发出了如是感慨。(未完待续。。。)
第三卷 王师百战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直白
ps:(还是那句话,复习任务重,更新速度实在太慢,还请各位书友见谅。以后有机会再补偿各位吧!对不起!)
“行了,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来到床边坐下之后,庞岳朝卫远吩咐道。
“遵命!”卫远应声而退,并带上了房门。
已经不需要再散发霸气的庞岳如释重负地躺倒,发出一声长叹:“还是这几天舒服啊,踏踏实实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多自在!”
“可这真是你想要的吗?”另一阵轻柔的叹息之后,柔美婉转的嗓音随即响起,“你能舍弃你心中的大业、自甘寂寞,过此平庸的一生?”
“有感而发罢了!”打量着房梁的庞岳顿时自嘲地一笑,慢慢地坐了起来,“以往忙忙碌碌而不自知,闲了这几天,才发觉昏睡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旁边的一道倩影赶紧从椅子上起身,责备的语气裹着幽香飘然而至:“让你多静卧、少走动,你偏不听,难道苦头还没吃够吗?”
扭过头看着那张熟悉而令人怦然心动的少女脸庞,庞岳心头又是一暖,连女子伸过来搀扶的纤纤素手也坦然受之。
如今的庞岳手握数万大军,在南明朝中位高权重,虽然能享受去全军将士的景仰,却已经很少能感受到这种温情的时刻。而能够随意进出庞大总兵房间的女子,除了刘冰儿还能有谁?
刘冰儿天xìng开朗。再加之时间的积淀,如今与庞岳相处时的顾虑比之当初更为减少,似乎已经在心理上不知不觉地完成了某种角sè上的转化。庞岳也乐见于此。有时候甚至在自己的权威被肆意冒犯时也毫不在意,反而有一种隐约的享受感。
见庞岳老老实实地按自己的吩咐靠在床头、盖上了毯子,刘冰儿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便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号令一位手握权柄的大将,并且手段上好像还有些霸道。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又有些不好意思。重新坐回了一旁的椅子上。
见女孩子脸上泛起了红晕,庞岳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冰儿。这一次你又救了我。加上在赣州那次,已经是两次救命之恩了!”
这次,刘冰儿是在得到了广州光复的消息和舅父的书信之后,从辰州动身与舅父一家会合并一同来到广州的。抵达广州没多久便得到了庞岳遇刺的消息。当即不顾一切直奔都司衙门而来。当时,庞岳中了刺客的暗器之后,没多久脖子上的伤口处便开始发青,并不断向周身蔓延。面对这种情况,随军的军医和被请来的当地郎中们都束手无策,湖广镇的高层将领们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久,刘冰儿赶到了都司衙门,泪眼婆娑地察看了庞岳的伤势之后。很快便写下了一张药方让郎中们赶紧去配药。事关重大,郎中们面对这一陌生的配方也不敢枉自做主。最后还是张云礼咬了牙下令配药。结果,奇迹还真就发生了,服过药之后,庞岳的伤势很快便得到了缓解,到第二rì一早,体表的乌青便已经消失不见。到了今rì,终于苏醒了过来。
可庞岳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刘冰儿似乎都有些后怕,一时的拘谨又消失不见,语气中恢复了责备的成分:“你还说这个!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正好有应付那种毒的解药配方,你可就你为何如此不小心!之前多少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怎么连那几个刺客的小伎俩都识不破!”
刘冰儿越说越急,眼看着眼泪又要沁出来,庞岳赶紧道:“这不是都过去了吗?再说,只要有你送给我的玉佩在,任何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我!”说完便从衣服里拉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玉佩。
看到玉佩,刘冰儿的眼眶却是越发地红了,红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带着一丝哀怨看了看庞岳,将脸侧到了一边。眼睛合上之时,两串晶莹的泪珠潸然落下。
庞岳也急了,掀开毯子便起身来到刘冰儿面前:“冰儿,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别这样,有话慢慢说行吗?”
刘冰儿睁开眼睛,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站了起来微微啜泣道:“你又起来干什么?还不快躺下!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可别再恶化了!”
可这一次,庞岳却不像之前那么服服帖帖了,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哭得如同带雨梨花般的刘冰儿,叹了口气道:“冰儿,我知道,我在很多地方都做得欠妥。从辰州出来这么久了,居然没有想到要给你回个信。对朝廷,我敢说问心无愧,可是对你,我却感到万分愧疚,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你救了我两次,可我”
刘冰儿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啜泣着,任凭泪珠不时从白玉般的脸庞上滑下。听着庞岳的叙说,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之前的一幕幕:当初在辰州,自从庞岳领兵出征之后,她几乎一有空闲就会向南方张望,每天都在观音菩萨像之前祈福当听说庞岳派信使回到了辰州,她几乎欣喜若狂,一颗心如同小鹿般砰砰直跳,可是左等右等,直到留守辰州的虎贲营开拔之时,她也没有等到期望中那透着温情和关切的书信,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没有,满腔的热情如同被冷水浇得透凉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将不满倾洒到庞岳身上,只是憋在心里默默地忍受。不知多少个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在九龙山、在辰州街头,那张英武的面孔所带给自己的温暖和依靠感
言语之间。庞岳心中也着实越发地愧疚。眼前这位姑娘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还差一点献出了生命,可自己所能回报的却为之不多。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万般军务缠身,有时候居然还忘了有这么一位挂念自己的人。上次,当前往辰州的信使出发之后,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给刘冰儿写一封信,若再特意派人出发已是不妥,心中只能空留万分懊悔。或许。这就是自己两世身为光棍所带来的缺陷,面对上天送给自己的这么一段缘分,居然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幸好。此次遇刺能够幸免于难,从鬼门关前爬了回来,要不然这种遗憾将永远无法弥补。
可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这一次能够侥幸生还,向刘冰儿说一声抱歉。并不代表下一次还有这种机会。自从执掌一军以来。自己见识过多少生死,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胆识气魄比之前世已是天壤之别,可是却在这种问题上一直扭扭捏捏,舍不得捅破那最后的窗户纸,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一想到这里,庞岳越发地想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光,打掉那残存的几分扭捏和怯懦。
不能再犹豫了!我是庞岳!是手握一镇大军的总兵!是最不应该与犹豫二字有关联的人!默默地打定了主意。庞岳的眼光和语气均更为坚定:“冰儿,幸亏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一次机会。能让我重新站在你面前对你说一声抱歉。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问你。而这一次从鬼门关前生还之后,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犹豫了,以免rì后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什么问题?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敢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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