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冉抑制不住好奇:“我能问问,那个魅力大到,足以征服我们丁大小姐的男人是谁吗?”
“那个啊,说来你也认识,他就是阿炎……”
Chapter 26 幻影超人
“那个啊,其实你也认识,他就是阿炎。”丁非畅快地袒露着心事,“你知道吗阿冉,从小到大,啸声啊天明啊他们那些男生,都喜欢围着我团团转,我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对他们都好像圣旨一般。只有阿炎,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宠着我,我做错了事,他也会不留情面的批评指责。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有兴趣,总忍不住招惹他……”
一瞬间,丁冉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抽掉了,呼吸变得好沉重,温度也骤然降至冰点,让人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丁非最初喜欢的男人,竟然不是罗啸声,而是崔炎!
对了,一切都对上了——海滨垂钓,电话里那一声高扬清亮的“阿非”,分明有几分熟悉;多伦道吃饭,见到崔炎与胡玉珍临窗对饮,丁非鄙夷之中夹杂着愤怒,原来在吃醋;丁爷寿宴当晚,崔炎刚离开,丁非便一身火红欢快地飞奔出门,或许曾相约共度良宵;枪火交易失败,崔炎被委婉夺权,丁非酒醉胡闹,字字句句都是对男人迁怒于她的控诉;崔炎自导遇刺悬案,使苦肉计受伤,丁非彻夜未归,不是陪他,又是什么?
上一世,姐姐与罗啸声突然闪电结婚,全家都惊讶不已,以为他们一直在搞地下恋,现在看来,竟大错特错了。原来是丁非与崔炎有情在先,她爱而无望,才退求其次的。
那时九爷的女儿笑珍游学归来,与崔炎一见倾心,随即打得火热,不久崔炎在游艇上当众求婚,抱得美人归,九爷更是对这个女婿倾力相助。就在崔炎与笑珍新婚燕尔的日子里,丁非投入了罗啸声的怀抱。
是这样!一切……竟是这样……没有所谓的隐情和真相,一切都按部就班地上演着,只是自己被一路攻城略地的顺遂冲昏了头脑,没有花心思去探究罢了。
丁非不知何时结束了交织着憧憬与回顾的爱情演说,带着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境,飘然离开了压抑冰冷的酒吧间。
狂风大作,长夜漆黑,暴雨如同天水集成的妖魔,挥舞着看不见的利爪,呼啸着,哀泣着,横冲直撞地擂打着窗子。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那豁口仿佛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要将世上所有罪恶的灵魂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丁冉拖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向房间走去。楼梯变得狭长而陡峭,浮桥般摇摇晃晃,居高临下地藐视着小小的试图与命运抗衡的人类。
“一,三,五,七……”机械地交替双腿,数着数着,竟忘记了接下来的数字,丁冉充满恐惧地站在那,愣愣盯着自己的脚尖。
“吱——吱——”衣袋处轻微震动着,他费力掏出手机,好半天,眼神才聚焦在屏幕显示出的名字上,迟疑着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雷霆热络的大嗓门:“喂喂,冉,休息了吗?我跟你说,阿坚刚去探过风,警察已经将现场处理干净了,崔放也被叫去认尸了……”
兴冲冲说了一大通,惊觉对面悄无声息,赶紧追问,“冉,你在听吗?”依旧只有不同寻常的沉默。
“冉?怎么啦?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听着你听着,不管出了多大的事,都交给我,我……”
“雷霆,”就在雷霆的心弦快要崩断的时候,丁冉幽幽说道,“我算错了,忘了数到几了……你知道的,每迈出一脚,都应该踏在奇数位的嘛,明明算好的,怎么就乱了呢……”他声音很小,透着明显的焦躁,语无伦次。
凭雷霆对丁冉的了解,那一定不是迈错了脚步的问题,他猜测,在丁冉身上,或许发生了某些让他无比困扰的事。
丁冉是个习惯于生活在厚厚保护壳里的人,那些柔软的内心世界,是绝不肯展露出来的。他成功了,不需要祝贺,他失败了,也不需要安慰,即便是他深爱一个人,也只用他自己的方式。至于伤心、难过、和迷茫,对丁冉来说都是绝对没办法与别人分享的,更何况,讲出来也于事无补。
因此他不主动讲出自己的心事,雷霆也默契地不去追问,只说了句:“等我!”而后便是一片嘟嘟的忙音……
一刻钟——从雷霆家赶到东一条大道的最快时间。
一刻钟之后,雨势渐小,房檐树枝上的积水被风吹落,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吵得人心烦。忽然,喧嚣的间隙里传来两声细不可闻的小狗鸣叫:“呜汪——汪——”
丁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竖起耳朵,隔了一会,那隐约的响动又出现了:“噢汪——汪——”
丁冉诧异,这风雨大作的深夜,清净的高档别墅区,怎么会有流落在外的野狗出没?该不会是……他扶着栏杆跌跌撞撞跑回房间,打开窗,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只有他这间屋子才能看到的角度,两颗大树之间的缝隙里,可以望见人行道上几米宽的空挡。
雷霆“呼”一下从树后的阴影里闪出,夸张地向他挥舞着手臂,一脸孩子气欢脱的笑容。
丁冉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雷霆扑腾起满地的泥水,蹦蹦跳跳跑到两棵树之间,笔直站定,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握拳高高举向空中,哈,那是……幻影超人在变身!
疯疯癫癫的幻影超人僵硬地将头转向左侧,再嘎吱吱将上半身转向左侧,之后两条腿也向左呈现出弓箭步,头颈微微向前切斜三十度,咻一下发射出去,奔向树后,绕了一大圈,又返回来跑向右侧的大树,巡视完战场,他半蹲下马步,一横一竖两手呈十字形交叉在胸前,对着水淋淋的大街上想象出的怪物们发射起了幻影光波……
脏兮兮的泥浆缓慢地飞溅起来,雨滴将他一头的卷毛冲刷得黝黑发亮,倔强地挺立着。西服袖子挽起到肘部,裤子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颜色了。
丁冉像看神经病一样,嫌弃地看着雷霆,许久,许久,忽然嘴角翘起了一点,又翘起了一点,绽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笑容。很快,那嘴角又微微抽动了一下,紧紧抿住,眉头皱在一处,眼底一片湿润。
丁冉蹲了下来,剧烈喘息着,脸埋在两手之间,拼命想将那股酸涩压下去。数次深呼吸之后,他终于恢复了一贯波澜不惊的表情,精疲力尽地靠着墙壁坐在了地板上,摸过手机,发信息给雷霆——
“没事了,回去吧。”
刚发出去几秒,手机就嘀一声亮起,雷霆固执地答复——
“安心去睡吧,我守在这。”
雷霆坐在车子里,仰望着三楼灯光昏暗的窗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不管撒欢,耍宝,出丑,起码有那么一刻,那人脸上的乌云散开了,这就够了。雷霆一阵轻松,脸上现出一个十年前卷毛狗追在瘦皮猴身后时特有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其实他也搞不清楚,丁冉对于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的人生目标,是要强、要赢、要成为人上人!他要过好日子,要让所有从前唾弃他鄙夷他的人刮目相看,要让那些人知道,雷霆早晚有一天会凌驾于他们之上,掌生杀大权!
而这些宏图大志,貌似都与丁冉无关。
可在雷霆的世界里,丁冉又是个很奇妙的存在。那小子高兴,自己就不受控制地眉飞色舞,那小子皱眉,自己就难以抗拒地噤若寒蝉,一想到世界上有这只瘦皮猴的存在,雷霆就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他不敢想象,如果哪一天,丁冉消失了,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呢?
第二天一早,丁冉丁非出现在餐厅的时候,仙姨和管家权叔齐齐吓了一跳。姐弟俩都脸色苍白,眼眶乌青,现着病态的疲惫。
丁非是宿醉造成的恶果,因为太过兴奋,她辗转反侧做了一夜的梦,断断续续,不是急着想要出门却连一双鞋子都找不到,就是开车绕啊绕啊,总也绕不出那片高架桥,要么就是坐在浪漫雅致的餐厅里,翻开菜单,发现一个字也不认识。一直到醒来那一刻,她犹在哼哼唧唧哽咽着。
丁冉一夜没睡,也放弃了十年如一日的慢跑与爬山。他知道今天一早,丁非就会知道一切,在这样的时刻,他一定要陪在姐姐身边。做过的事都不能弥补了,他只有竭尽所能,让姐姐过得幸福一点,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丁非慵懒地揉弄的长发,坐到丁冉对面,想起昨夜对弟弟掏心掏肺的蠢样儿,不好意思地吐舌笑了笑。丁冉牵动了一下嘴角,心中酸涩难耐。
趁上点心的空挡,丁非随口问着:“权叔啊,阿爸今日出门好早哇,又在忙些什么?”
权叔同情地叹了口气:“大小姐不知道吗?崔先生家出事了,炎仔昨日没了。先生一大早就赶过去了。”
“什么没了?去哪了?”丁非懵懵懂懂地望着权叔,忽然有点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他袖子,“你说崔炎吗?崔炎怎么了?”
权叔只当她是吓到了,详细讲述道:“作孽啊,开着新买的跑车出去兜风,不知怎么着就失控了,撞破栏杆一头扎到山底下去了,好好的一个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在他说话之间,丁非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茫然地走出两步,忽然就这样穿着睡衣拖鞋向外跑去。
权叔和仙姨一叠声“哎哎哎……”的急呼,丁冉最先反应过来,撒腿追了出去。
丁非开着车,左右摇摆着,出门时行偏了,撞断了一侧的灯柱,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她迅速倒车,丝毫没有减速地冲上了大街。丁冉担心丁非会出事,赶紧取车跟上。一路没摸到丁非的影子,只好捡最近的路往崔家开。
崔家附近一片混乱,都已经被车辆塞满了。丁非的车远远排在外面,门大开着。丁非就站在车旁,身上披着一件男士西装,正伏在一个怀抱里哭泣。
而轻揽着她、不断摩挲肩背安慰她的人……是罗啸声。
Chapter 27 笑珍
丁冉推开车门,迈出一只脚,又猛地定住了,眯起眼睛,注视了一会不远处紧紧拥抱着丁非的罗啸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悄声发动了汽车,转弯离开。
对于罗啸声这个人,丁冉一时间有点吃不准该如何对待。
放任他与丁非在一起?那么结婚,生子,夫唱妇随,应该会幸福美满吧。起码从上一世来看,罗啸声是个好丈夫。可是,以他的能力和地位,早晚有一天会挡住雷霆上位的道路,到那时,自己又将再次处在夹缝之中左右为难。
那么……拆散他们?趁丁非尚未全心投入之际,制造点波澜使她对罗啸声死心?怕的是,丁非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如此迁就她、宠爱她的男人?自己已经间接断送了姐姐最初的爱恋,这一次,一定谨慎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再使她伤心难过……
丁爷是凌晨时分接到电话,得知崔炎死讯的,这消息让他震惊不已。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说没就没了,甚至不久之前还一起吃过饭,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更让他担心的,是老年丧子的崔放。丁爷记得,当日丁冉受伤入院,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父尚且寝食难安、六神无主,更何况,崔放失去的是唯一的亲生儿子。
说起来,丁爷和崔放的关系,深厚之中透着几分微妙。二十几年前的丁森,也是个同雷霆毫无二致的愣头青小堂主,和死党崔放一起,领着两家堂口的兄弟做赌场千门生意。
他生来是个有脑子有野心的人,不安于一辈子做马仔,总卯足了劲想拼一番事业出来。眼见赌场的生意越做越大,钞票越赚越多,却也明里暗里惹下不少仇家,一不留神招了算计,场子被砸,兄弟被抓,情急之下,还失手误杀了一名警察。
当时他和崔放一起被通缉,眼见逃脱不掉,崔放一咬牙,独自顶下了所有罪名,被判了十八年监禁。崔放入狱之时,将老婆儿子托付给了丁爷,这些年对崔家母子,在物质上他是毫不吝啬的,以至于养成了崔炎骄奢淫逸的少爷脾气。那小子行事乖张,好大喜功,丁爷也一味纵容放任着,处处维护,鲜少苛责。为的,是让外人看到他丁森如何的念旧讲义气。
对崔放,丁爷从不吝于表达感激之情的,“自己的江山有一半是崔放的”这种话,他也人前人后常常挂在嘴上。但要他真的分出一半身家,他却绝对是做不到的。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心,害怕有一天,崔家父子真的以恩情来要挟,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
因此在私心里,他并没打算教崔炎什么真本领,甚至对这枚表演用的棋子颇为忌惮。他不想花费心血养一条工于心计的毒蛇在身边,以致哪天欲求不满,反咬上自己一口。
回头看看,若是从小到大真的严厉教导了崔炎,或许,他寿命能长些也不一定。
心里这样想,见了崔放,嘴上却只能干巴巴安慰着:“阿放啊,人命天注定,炎仔与你,这是父子缘分尽了。该节哀才是,否则炎仔看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
为人父母,再没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苦楚了。崔放老泪纵横、语声哽咽:“森哥,阿炎他是最喜欢车子的,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每次带他出去,他总坐在他妈妈怀里,眼都不眨看着我开车。那时候我们夫妻还说,等他长大了,就培养他去开赛车。这孩子没别的兴趣,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好车,谁想到,最终会在车上头送了命呢。他的驾车技术是一流的啊,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把车开回家,怎么就……”
周围的人纷纷动容,眼眶潮红。
崔放拉着丁爷的手,痛苦地哀求:“森哥,森哥,我不能让阿炎白死!我要去告本岛政府,告那些官员,那些建筑商,那些车厂!都是他们管理不善,阿炎才会出了这种事!是他们不搞好安全措施,他们失职,不然阿炎的车就不会失去控制!还说什么名车,竟然那么容易爆胎,他们都是杀人犯……”
看着情绪激动到近乎失去理智的崔放,丁爷除了表达同情,并帮他搞好丧葬事宜之外,再没别的可做。但他脑海里忽然涌出了一个奇怪的画面,止不住皱紧眉头。
一回到家,丁爷立即找来了自己的两名心腹,命他二人去调查丁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