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记录着哪些不可告人的隐情。
事关重大,丁冉扣起文件,紧紧攥住:“这些……都谁知道?”
“连我在内,三个人。都是先生心腹,尽可放心。”权叔想了想,谨慎答道。
丁冉缓慢地点了点头:“这事一定要保密,万万不可泄露,无论对内对外!”又似乎领会出些什么,“你说是干爸出事前让你整理的?那他当时,还说过些什么?”
权叔略略梳理一下思路,从头道来:“这段时间,先生一直很重视安全工作。选定锦绣来办酒宴之后,也是再三查验。就在前日夜里,锦绣忽然水管爆裂,工人抢修了大半夜,才将将搞定。先生很谨慎,命阿申在凌晨时分又带人前去严密测探了一番,结果,真的在主桌下面发现了炸弹……”
原来生日当天还有这些曲折,又是车子又是餐厅,炸弹重重安放,是铁心要置人于死地!
“……当时先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命我尽快整理出这份材料。另外,先生还砸碎了罗姑爷新年时送来的奔马玉雕。”权叔照实叙述着,并未加入任何自己的主观判断,简明扼要,滴水不漏。
“怎么……”丁冉张了张嘴巴,又狠狠闭上了,一丝沉郁飞上眼角。爸爸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为什么会恼羞成怒砸碎玉马?难道说……这埋藏炸弹的行径,和罗家有关?这怎么可能!失去爸爸这个大靠山,对罗啸声又有什么好处?
仿佛能看穿丁冉心中所想一般,权叔淡淡解释道:“罗家人早知道遗嘱的存在,也知道先生想要更改遗嘱的打算。是我故意透露出去的,先生想借此考验他们,结果却对罗姑爷非常失望。其实他们早已蠢蠢欲动了,本以为,凭着先生的谨慎睿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罗啸声还有后招,且不按章法出牌,在他的车上也装了炸弹……
丁冉心绪渐渐烦乱起来。如果说,罗啸声想杀死丁爷,那么不管在主桌下面或是丁爷车上装炸弹,都合情合理。但是为什么,丁爷的车子干干净净,反而是自己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呢?那天丁爷坐上他的车,纯属偶然,是谁也预计不到的。若是想送他们父子一道归西,就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就算是双重保险,可是若他这个主角在半路上被炸飞了,宴会又怎么会照常进行?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脑筋清楚之人能想出的主意。
抵额沉思片刻,丁冉追问:“权叔,在宴会厅中发现的那枚炸弹,是怎样的?”
“据阿申讲,那是一种化学物质混合成的液体炸弹,威力不算太大,但爆破速度和稳定性都很高。奇的是,还有专门的滑行和遥控引爆装置,可以精密定向,无论时间,方位,力度,都可以实时掌控。幸好他的人刚刚配备了从俄罗斯过来的新式装备,否则很难准备侦测出来。”
出事之后,丁冉立即指派了阿仁负责调查自己的车子。有警方这个强大后盾,反黑英雄很快交出了结果。越野车前轮一侧被人安装了TATP炸药,那是一种结晶体单质炸药,主要原料不过是丙酮与双氧水,随处可见,也全无技术性可言。它不需要任何引爆装置,车子开动后,只要速度够快,炸药在剧烈晃动下就会自行爆炸。
为什么?
丁冉疲惫地仰头靠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
权叔俯身询问:“阿冉,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要不要我命人准备些点心?”
“我不饿,不要费神了。这几天事情多,你也早些休息吧。”丁冉无力地摇了摇头,“对了权叔,还要拜托你一件事,关于那份遗嘱……”
权叔会意地笑笑:“阿冉你放心,先生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多余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乱讲。”说完恭敬地退了出去。
丁冉静静仰躺着,一手遮住了眼睛,不住咬弄着嘴唇。手背上,淡淡的伤疤已经不甚明显。
无论手段,动机,实力,罗啸声的嫌疑都是最大。可是,那日在手术室门口,等待丁非时的焦急和关切,又绝不像装出来的。啸声哥,姐夫,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对姐姐,到底有没有一分是真的呢?如果爱她,怎么会存了杀死她父亲兄弟的歹毒用心?如果不爱她,又怎么能滴水不漏地虏获姐姐芳心,并和她生下样样呢?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精神疲惫到极点,整个人半睡半醒着,只觉得陷在虚空之中,一点点向下沉。有极轻的脚步声隐隐传来,身体被人扶着小心放平,一条厚实柔软的毯子盖了上来。丁冉舒服地向羊毛毯中缩缩,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想睁眼看看来人是谁,可眼皮好沉重,花了好大力气,只能撑开一条缝。
那身影模模糊糊的,很高大。是……爸爸吗?爸爸,是你回来了吗?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告诉我,是谁杀了你?我一定会替你报仇!一定会报仇!
散发着淡淡烟草味道的身影弯下腰,将他额头垂下的碎发理了理,顺手在头顶轻柔地拍了一把。
“阿冉,我走了。别难过,人生在世,总是有来有去。爸爸这辈子该经历的该享受的一样都没落下,不亏了。这样离开,我心里还是很安慰的。起码到了那头,见到你的亲生父母,我可以对他们说:树铭,艳芝,阿冉我已经帮你们带大了,他很健康,也活泼很多,还学会撒娇和开玩笑了。最要紧的是,他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人,待他实心实意,说句难听的,比狗还忠心!阿冉,听爸爸的话,好好生活吧,替我照顾你姐姐。还有,对霆仔小子好一点,别整天凶巴巴的,记住爸爸的话,有人爱你,是福气,要懂得珍惜和感恩。好了,现在我要去找你干妈了,想来她应该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摸样吧,我却老成腌菜样子,不知她还能不能认得出……再见了,阿冉……”
那身影迷迷蒙蒙,向门口飘去,越来越淡。
“阿爸!”嘴巴被糊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找不到手脚在那里。拼命用力,人猛地抖了一下,醒了。
书桌上的台灯远远亮着,柔和而温暖。窗口边站着个人,高大健硕,顶着满头凌乱的卷毛。窗子开着条小缝,他一手夹烟伸在窗外,偶尔收回来狠吸上一口,又将整个头探出去,烟雾全部喷在外面。
听见响动,雷霆回头看了看,见丁冉醒了,赶紧将烟灭在烟缸里,又大力挥手,扇走残留的烟气,这才关好窗子,几步来到丁冉身边,抬手抹去那额头上渗出的细汗:“醒啦?”
丁冉觉得浑身软软的,躺在原地没动,任由雷霆殷勤服侍着,又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看,凌晨两点。
“这么晚了,刚忙完吧?干嘛还特意跑过来。”埋怨底下,是心疼他。
雷霆认真解释着:“实在不放心你。知道你肯定是吃不下东西的,但是有我陪着,起码可以睡个安稳觉。”
“权叔怎么会把你放进来呢?”丁冉懒懒问道。转念一想,爸爸知道的事,权叔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素来沉稳,不说不问罢了。转而又疑惑着,“到多久了?刚才……是你帮我盖上的毯子吗?”
雷霆呆呆点头:“当然了,还会是谁?”
原来只是做梦而已,爸爸根本没有回来过。
世界上真的有佛祖神仙吧。既然自己可能死而复生,那爸爸会不会也回到了三十年前,从头再活一次呢?
他还会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血腥之路吗?还会不则手段的将干妈抢过来吗?还会在明知干妈会生气的情形下,跑去将小凤姐的演唱会一连四场全部听完吗?还会将丁非呵护于手心,养成一株温室娇嫩的小花吗?
如果他重生回去,就可以阻止很多悲剧的发生,亲生父母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变成孤儿。若是那样,这段与丁爷的父子缘分,也就不存在了……
看到丁冉脸上一副无比失落的神情,雷霆想帮其纾缓情绪,于是故意逗他:“怎么啦,是我你很失望吗?哼哼,其实不是我,是……”他将卷毛捋了捋,按平,梳成个分头,又抽出支烟叼在嘴上,拇指食指捏住眼尾和下巴,向中间挤去,压出细细几条鱼尾纹和深深的法令纹,神髓像极了丁爷,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责备:“阿冉,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懂得照顾自己,睡觉还跟只小猫似的,挤在角落里……”
丁冉先时淡淡望着,眼神里些许嫌弃些许无奈,忽然,嘴巴紧紧抿住,眉毛拧到了一起,费力憋着,却没憋住,眼泪扑簌簌涌了出来。
雷霆见状赶紧松手,笑容和香烟一起掉在了地上。本想把人逗笑,却反把人逗哭了。急急跑上去,手忙脚乱在人脸孔上胡乱擦拭着。
丁冉不理他,将毯子拉起来遮住头脸,严严实实包裹住自己,躲在里面无声无息微微抖动着。雷霆跪靠在沙发前头,好似母亲哄婴儿一般,很轻很轻地隔着毯子拍打在丁冉背上。
好半天,丁冉恢复了平静。雷霆试探着掀开毯子一角:“好了好了,再闷就真的长毛了!”
丁冉没好气地将手打开,又想抬脚将人踹出去,却不经意想起梦中丁爷的话,于是裹着毯子坐正,居高临下对着沙发底下的雷霆默默瞪了半天,叹了口气:“唐尼有消息吗?”
谈到正事,雷霆脸色沉重了几成:“今天上午一到美国,就按照你的指点,杀去了伯格办公室。没人,里头很乱,仿佛被洗劫过一样,根本没找到丁爷的遗嘱。又去了他两处房子,都好久没有人住了。看来……罗家人比我们先动手了。”
丁冉烦躁地扯下毯子,撇在沙发上:“形势复杂,一切都很难说。让唐尼别回来,暗中查查还有哪些人找伯格。”他站起身,飘到书桌旁,对着罗啸声那份犯罪证据出了神。
雷霆凑到窗口打了两通电话,回头劝丁冉:“再睡一会吧,时间还早。两天没合眼,是人都挺不住的。”
丁冉将目光收回来,恍惚着摇了摇头:“恐怕这里岛之上,有好多人要睡不着了……”
窗外,整座城市漆黑一片。
78、暗流 。。。
丁爷一去;里岛霎时间风云变幻、暗潮浮动。
从东一条大道同生会总部;到东三条大道丁宅,整个东区大大小小的堂口;无一不被警方加派人手重重戒备了起来。每日冲锋队,便衣;交通警频频出没,严密监控着蠢蠢欲动的社团分子。甚至万年老二大元帮和天高皇帝远的小和兴;也被牵连了进来,成为重点监看对象。
雷霆发觉;那些设置在关键地段,由东区警署发起的繁琐稽查,似乎都对他有些另眼相看。往往他的车一出现;就极有默契地挥手放行了。反观大华、崔放几人;各个都不厌其烦地仔细盘问,生恐有一点疏漏。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全是经总督察詹士汤授意的。偌大个里岛,各种社团帮会,盘根错节,勾心斗角。警察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与其花费时间精力去各个击破,不如扶植个够精明、有本事、懂分寸的能人,以黑治黑、坐享其成,才是上策。
当然,其中也有丁冉的部分功劳。当时私下达成协议,助其扫荡掉岛上三分之一的毒品拆家。如今丁冉做到了,詹士汤眼看仕途坦荡,自然是投桃报李了。
纵然处处方便,雷霆依旧无法放松警惕。事发当天,若不是阿坚错将“刘德华”取了回来,搞得自己耽误时间,死皮赖脸拖住丁冉,恐怕他早坐上那辆一去不回的冤鬼车子,与自己天人相隔了。只是想想,就后怕到浑身是汗脊背发冷。
从前丁冉是最讨厌身后跟着尾巴,尤其痛恨被人时刻盯着。这次不知是学乖了,还是体谅雷霆,竟任由雷霆的手下每日保护在身边,不再甩了人偷偷溜掉。
丁爷的葬礼定在七日后,这几天,除了要应付杂七杂八的外人,还要时时守在医院,看顾着丁非,整个人熬瘦了一圈,精神也很差。
丁非打从醒了之后,人便痴痴的,偶尔有些神经质。饭送来了就吃,不送也不知道饿。睡得极不踏实,常常闭上眼睛没一会就自己惊醒,不知想起什么,开始默默掉眼泪。哭得乏了,再次昏昏睡去。丁冉不得不将大量时间花在医院里头,不管罗啸声表现得多么情真意切,如今再不能信任了。纵然丁冉不在的时候,也留下足够的人手,看着丁非,更顺道监视罗家人。
雷霆担心丁冉从早到晚对着病人会心情压抑,总想方设法拉他出门散心。夜里从医院一出来,就看到雷霆的小弟等在门口,说是大哥有命令,一定要把丁少接去,否则请吃老拳。
丁冉经不住软磨硬泡,听说刀师爷也在,正好有事商量,便半推半就懒洋洋跟了过去。
目的地是东区新开的一家高级会所,装修豪华气派,收费昂贵,却很热闹。老板与雷霆有些交情,便再三请他过去坐坐,一则捧场,二则也借着其身份,撑撑门面,省得一些臭鱼烂虾上门捣乱。
雷霆知道丁冉喜静,于是在楼上开了间包厢,把小弟们放出去唱歌跳舞,自己边喝东西边等着。谁知丁冉蜗牛一样,久等不来,雷霆有些坐不住了,拎着瓶酒信步出门,斜倚二楼半人高的栏杆上,透过楼底大厅喧嚣的人群,紧盯着大门口,几乎望眼欲穿。
他身材高大,肌肉紧实,衣着有版有型,气派得体。一头神气的卷毛梳得整洁光亮,惹得角落里嗅觉敏锐的美艳尤物们频频侧目。
丁冉几乎是悄无声息飘进来的。一身黑色运动衫,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低头小心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游走,与这场内浮光摇曳、活色生香的暧昧气氛格格不入。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雷霆看来,那整个人无比的出尘脱俗,清新宁静。
不知哪里钻出个穿着低胸背心,裹臀短裙的妖冶女人,笑嘻嘻主动凑近丁冉,摆明想要搭讪。浓重的香粉味道熏得丁冉倒退了两步。
这些女人,与其说是出来玩乐,不如说是出来觅食的。专门盯住那些帅气多金、小有风情的男士,谈谈情,做做爱。她老早就瞄准了二楼栏杆上头那个神色凛冽眉目俊朗的有型卷毛。随着丁冉的出现,雷霆眼神一亮,便知他等的人来了。于是妄想接近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弟,借此与雷霆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