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身一个鱼跃,上身入车,双腿一蜷,车门贴着他的脚后跟猛力扣起。见老大安然上车,余下的小弟纷纷跑向车子,跟了上来。
对手的反应也很迅速,跟在后头紧咬不放,车窗早已碎裂,劲风撕扯得耳膜嗡嗡作响。一排排子弹如燃烧的毒蛇,游走在咫尺之间。
刺猬带人在前面开路,雷霆、唐尼紧随其后,小胡子胜中断后。
敌人火力丝毫不减,眼看就要追上,胜中的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后轮擦着火花漂移甩尾,整个车身横了过来,追兵措手不及,连环相撞,将胜中的车子撞得凹了进去。
雷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那是想依靠车子作为屏障,阻击对手,为大哥争取脱险的时间。雷霆从空荡荡的后窗框探出头大叫:“胜中!他娘的快跟上,用不着你在那逞英雄!你他娘的……”
一梭子弹扫了过来,托克诺夫一把将他的头按了下去。前排的座椅很快绽出几个黑黝黝的弹孔,散发着焦糊味。雷霆的脖子后头被蹭掉了一块皮,血瞬间染红了衣领。
敌人没有放弃,倒车,加速,开足马力撞过去,胜中的车子被顶得滚出老远。发出铁皮破裂的巨大声响。小胡子从变形的车架中艰难爬出来,撒开两腿拼命奔逃着。
雷霆冲唐尼大叫:“快,倒回去,接上他!”
这一次唐尼没有听从命令,车子依照原来的路线疾驰。雷霆一把掏出手枪,顶在唐尼头上,声嘶力竭:“我让你开回去,你他娘给我开回去!”
车子没有停。胜中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一个鲜血四溅的模糊影子,无数子弹从他身体里穿过,手折断了,在身体两侧甩来甩去,然后双腿也折断了,终于扑到在地上,却依旧保持着向前的姿势。雷霆半截身体探出车外,嘶哑吼叫:“快!快跑啊!快呀!”
快呀,快……拉住我……
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烟雾弥漫中,脸孔被熏灼得漆黑的小胡子正连滚带爬追着车跑,他已经到极限了,脸色憋得青紫,张大嘴喘息,连话也喊不出。记得那天,最后得救的一刻,他在惊慌与感激中,呜呜哭了……
最后那具身体被无数车轮碾压而过,化入泥土尘埃。
躲过了当年的火焰与爆炸,终究没躲过如今的伏击与追杀。对不起,兄弟,这一次,大哥没能活着把你带出去……
90、持续到永远的梦境 。。。
借着小胡子以死换来的一点时间;几辆车在深夜的街头夺命飞奔;终于甩脱敌人,到达安全地带。
车子尚未挺稳;雷霆就跳了下来,愤然冲到驾驶座旁;将唐尼一把揪出,挥拳打翻在地。唐尼动作利落地爬了起来;笔直站在雷霆对面,嘴角青肿着;如同塞了个馒头:“雷先生,我这个人一是一,二是二!挨您这一拳;我服气。但是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还是不能停车!”
雷霆红着眼瞪向他,好半天,伸出手在其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人群中,刺猬呜呜哭了出来,被雷霆一巴掌拍飞:“哭!哭有个屁用!赶紧打电话,叫上人手去把胜中抬回来!我的兄弟,走也要走得风风光光,不能让人塑胶袋一兜随便带去烧掉!大哥要亲自送他,大哥要……要带他坐一次飞机,带他看看外头的大世界!”
一直安静立在旁边的托克诺夫走上来,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雷,今晚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以后我们是兄弟,你有什么想做的,只要我有能力,一定帮忙!”
回到办公室,疲惫感如潮水般瞬间将人吞没。雷霆健硕的身躯深深陷在真皮座椅里,头向后仰去,靠着椅背,双脚高高架起在大理石桌面上。点起支烟,急不可待地两口吸尽,转而再换上支新的。一会功夫,烟灰缸里长长短短的烟头搅动着烟灰冒了出来。
很多事,在必要的时候就该狠一点,快刀方斩得断乱麻。丁非与样样一大一小,总要保住一头才行。夜长梦多,丁冉下不了的决心,索性自己帮他下。至于先救哪一个,就看哪个离自己伸出的手最近吧……
第二天一早,七点多,丁府的电话铃滋滋作响。阿仁拎起话筒,一下听出是雷霆的声音,赶紧隔空点头哈腰:“雷老大您早,噢,丁少他出去跑步还没回来。要不等下……是,是,好的!”
新晋会长交代下来,丁少这几日睡眠不好,他那里准备了些补品,有助于养气安神。要阿仁即刻取回来,浓浓炖上一天,晚上正好服用。
反黑英雄向来懂事,惯会讨上峰欢心。这边挂上电话没多久,人已经飞车赶到了东一条大道的社团总部。不想这片刻功夫,雷霆却被突发事件给卷走了。只留下秘书捂着肚子守在门口,一见阿仁,急吼吼招呼着:“怎么才来,快快快,东西就放桌面上了,我没功夫,你自己取了就走吧。”说完脚不沾地向洗手间跑去。
从前阿仁常替丁爷跑腿,这间办公室来过多次,也算轻车熟路了。一进门直奔写字台,角上并排摆着几个牛皮纸手提袋,上头印着某间老字号的标识。掀起边沿看看,里头俱是一包包分装整齐的滋补干货,想来是准备给丁冉的无疑了。
袋子一提起来,原本依靠着摆放的一厚摞文件噼里啪啦翻倒下来,跌出满地。阿仁下意识回头望向门口,秘书拉肚子还没回来,看架势要在卫生间里挣扎很久了,其余的下属距离太远,根本没人留意到这里的动静。他赶紧手忙脚乱将袋子放到一边,蹲下去把散乱的文件逐张拾起来,塞进塑料夹。
避无可避地瞄到上面的字迹,许多日期,地点,交易手段,以及罗家叔侄的名字跳脱而出,映入眼帘。
雷霆的脾气,最恨有人在他手底下搞小动作,阿仁并不想招惹是非。可越是不想看,那些字越似长了爪子般,揪住他的心神不放。最终忍不住好奇,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快速翻阅起来,这样即便有人闯入,也可以立即伪装成捡东西的样子,掩人耳目。
一看之下,吃惊不小,里面竟都是罗啸声及罗家犯罪的证据!
阿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慌乱地不断扫视门口。将这份资料抽出来,捏在手中,想了想,又放回去,转而又抽出来,几根手指烦躁地相互摩擦着,最后一咬牙,将装补品的袋子打开,文件卷了卷,塞在最下面。再将桌面上的物品悉数照原样摆放工整。
走出雷霆办公室,秘书还没回来。阿仁稳了稳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吹着口哨离开了。待他迈进电梯,秘书神不知鬼不觉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确认电梯顺利抵达底层,这才转身走入雷霆的办公室,将桌面上的文件仔细清点之后,微笑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近郊一处隐秘的小小院落中,碧草池塘,青砖红瓦,树荫魂绕。本该清净祥和的所在,却被一个女人尖利的咒骂以及瓷制品清脆的破碎声搅得天翻地覆。
罗啸声走入置满医疗器械的房间,看到丁非正对着厨娘大发脾气,零零落落的碗碟碎片撒了一地,粥和菜泼得到处都是,腌臜不堪。厨娘战战兢兢不住点头认错,却不敢动手收拾,生恐一点点差错再次勾起丁非的歇斯底里。
丁非的手指向地上难以辨认的饭菜,破口大骂:“这是什么?我问你这些是什么?看我残废了,就不肯好好伺候我!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蠢东西!”见罗啸声进来,她怨气更重了,对着丈夫控诉道,“快给我把这家伙赶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她根本不是来伺候我的,是来气死我的!粥那么烫就往我嘴里送,是想我死吗,烫死我你就安生了,不用辛苦做工了!”说完操起床头桌上的花瓶、果盘、茶杯,一股脑丢了过去。
罗啸声赶紧安抚道:“好了好了,老婆乖,不想看到她,赶走就是了。跟这种人置气,只会让自己难受,气病了可怎么办。”又转头嫌弃地瞪一眼厨娘,“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不配领这份薪水,赶紧滚出去,别让太太再见到你!”
“先生,真不是我的过错,实在是太太她……”厨娘小声争辩着,却被罗啸声一挥手打断:“叫你滚出去就快滚,若是惹恼了我,就不会像太太那样只是骂两句了事了!”
厨娘恐惧地瑟缩了一下,低垂头脸向外退去。临出门前,偷偷抬起眼角,望向满脸怒气的丁非,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不易察觉地彼此点了点头,竟有几分诀别意味。
罗啸声招人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房间,又重新命人准备好吃食送了进来,细心帮丁非整理好背后的靠垫,抬起小桌板,将温度刚好的食物一一摆了上去。
丁非默默看着他的殷勤举动,忽然嘴巴嘟起:“老公,我手酸,你来喂我吧。”
罗啸声一愣,温和笑笑,依言半倚半坐在床沿边,用勺子舀起半勺粥,轻吹了吹,送到丁非嘴里,唇上沾了些许米汤,掏出手帕细细擦净。又夹起块鲜美的虾仁喂给她,似很享受般,注视着妻子咀嚼的嘴角。
丁非每日躺在床上,没什么胃口。只喝下小半碗粥,就摸了摸肚子,表示饱了。下人收拾了碗筷,罗啸声看看表,打算站起身,却被丁非一把扯住了手腕,委屈地嘟囔着:“老公,这几天阿冉怎么不来看我?我想打电话给他,可医生说这房间有电子器械,不能受到干扰。”
罗啸声将她脸上的碎发全部拢向背后,梳理整齐,详细解释着:“近日丁府事多,忙得一团乱,他恐怕要好些天不能来了。你若真惦记他,我就打个电话过去,让他来看看你。”
丁非想了想,赶紧摇头:“还是不要了,他本来不是个善于应付事情的人,再来回奔波,会更辛苦的。”抿了抿嘴,又探询道,“那……样样呢?还好吗?抱来给我看看吧,好想她。”
“这几天时阴时晴,气候冷热不均,孩子太小,我不敢随便抱她出来,怕染病。”罗啸声一脸为难,又安慰她,“你呢,就乖乖休养,等过段时间天气好了,我就抱她来看你。小孩子长得快,保管你认不出那小家伙了。”
见丁非还要说什么,罗啸声果断制止了她:“好啦笨猪,先吃药吧!”说着转身去倒水。
丁非打开床头的抽屉,取出平时吃的药瓶,分别倒出几粒在手心。那之中,混杂着一颗颜色略有差异的药片,丁非望着它笑了笑,紧紧握住。
水递过来,药片悉数填进口中,一大口水灌下去,仰头,费力吞咽掉。
“老婆真乖,现在躺下睡一觉吧,晚上有空再来看你。”罗啸声将床摇平,被子拉了起来。丁非听话地躺好,任由罗啸声在她周围忙碌照看着。
药片在胃里迅速溶解,混杂进血液,沿着大大小小的血管,流遍身体每一个角落,睡意袭来,眼皮有些发沉。
丁非迷迷糊糊地问:“老公,你爱我吗?”
罗啸声温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还用问吗,老婆是我最爱的小猪猪啊!”
丁非脸上绽出沉醉的笑意,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舌头仿佛黏住了一般,有些吐字不清:“那以后呢?我这样了,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你以后……还会一直爱我吗?”
罗啸声点点头:“爱,变成什么样都爱,不要再问这些傻问题了,好好睡吧。”
丁非满意地闭上眼睛,嘴唇微微翕动,呓语般回忆道:“还记得蜜月的时候吗,在水上木屋,那天阳光很亮很刺眼,你穿了条鲜艳的中裤,你说……”
看丁非终于睡着了,罗啸声悄悄退出了房间,小声吩咐看守的人:“盯紧点,别让外人靠近,你们说话也当心,别给太太察觉出什么!”
房间里,丁非安静躺着,无声无息,似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在梦里,她的丈夫很爱她,从未有过欺骗和利用,她的女儿安全健康地睡在家中粉嫩的婴儿床上,她的弟弟只是为了琐事忙碌,暂时无暇来探望……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新婚之初,蓝天碧海间的白色木屋,从长长的板条回廊上跑过,明黄色的大裙摆在海风里摇曳飞舞,几步之外,罗啸声就坐在阳光里,他背影高大健壮,穿着鲜艳的中裤,上身赤裸,皮肤泛着诱人的古铜色。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笑意盈盈:“老婆,我爱你,变成什么样,都爱你……”
这个梦好长,好长,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91、姐姐 。。。
从近郊的小院出来;一部车子早已停靠在口。罗啸声迈步上车;对里面等候多时的二叔点了点头。
“啸声,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罗医生面色阴沉,“路子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若决定走,现在就可以出发。”
罗啸声压抑地长长出了口气:“再等等吧。反正阿非在我们手上;没人敢轻举妄动。”
罗医生斯文的脸孔皱在了一处:“等等等!这是最好的时机,你想等到鱼死网破;在大牢度过余生吗?还是……你放不下那个女人?别告诉我你对她动情了!”
“二叔,阿非的事,您不要插手;更不要乱说话;我自己会处理。”罗啸声的语气不自觉强硬了许多,“怎么做最明智,我心中有数。您侄子不是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汉。我与阿非,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了。”
罗医生鼻子哼了哼,忍不住语重心长规劝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十几岁上就暗恋那丫头,说什么配合我的计划,其实存了多少私心,你自己明白。可是喜欢又如何呢?咱们罗家这一代,只能靠你了,别忘了你爸爸和三叔是为什么送的命!”
“二叔,”罗啸声略有些勉强地保持着谦和微笑,“你放心,无论对付丁爷还是阿冉,我丝毫不会手软。我这样处处小心瞒着阿非,也是为了……是为了……不使她知道真相而做出极端的举动。毕竟,她现在的状况……”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对话,罗啸声看了看屏幕,毫不迟疑地按下接听键:“喂,是我……什么!你说太太怎么了?”他的声音微颤起来,有些结巴,脸孔霎时一片灰白,“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立即抢救!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一个活着的阿非!”
他手捏着电话大声命令司机:“快,掉头往回开!”又扯住罗医生袖子,“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