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没说完,就立刻被司马怀瑾淡漠而又犀利的眼神扼杀在了嗓子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元宝立刻捂住了嘴巴,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半毫的声音。
“可是,这簪子和奴才先前见到那支,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像绯衣男子那般眼力超群,只一眼就看出了簪子上的几多瑕疵,故而那小厮即便不敢怀疑自家少爷的论断,但拿着簪子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一阵,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不由得疑惑着囔囔了两声。
“这簪子是镀金的,而非足金,那颗南海黑珍珠也是用白珍珠抹了一层黑,用来以假乱真,只不过活儿做得比较细,不仔细看瞧不出来罢了。”
绯衣男子笑着解释了一句,转而又看了那簪子一眼,这一眼之下却是忽然变了神色,劈手拿过簪子凑到眼前,又细细琢磨了一阵。
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厮颇有些惊疑地问他。
“少爷,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见绯衣男子微蹙眉心,似乎追查到了一些线索,独孤凤凛不由剔起眉梢,跟着问了一声。
“怎么,这簪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奇怪……”绯衣男子摇摇头,目露疑虑,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这簪子是假的,可这簪子上的雕花却是真的,所谓的金凤衔珠九羽簪,贵在那颗稀有的南海黑珍珠,然妙处却在镂空雕刻的九尾凤羽上,这样的技艺和手法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旁人便是想模仿,也是断然学不去的。”
听他这么一解释,独孤凤凛即便明白了一个大概。
“也就是说,这支簪子确实是令妹的,只不过被人动了手脚,摘去了他们以为值钱的黑珍珠和大部分金子?”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微敛神情,绯衣男子转而问向聚仙楼老板,“你可知这支簪子是什么人落下的吗?”
忽然被点到名,聚仙楼老板心有所思,不免被惊了一下,还未开口,就听元宝嘴快抢着回答了一句,然而因着不敢接受某个现实,口吻多少有些结巴。
“可不就、就是刚才那个……闹事的姑、姑娘的!”
绯衣男子顿而目光一凛。
“那姑娘长相如何?”
“瘦瘦的,个子有点矮,差不多这么、这么高……脸上虽然有点脏,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皮肤很白,眼睛倒是很大,瞪着的时候有点凶,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蛮柔弱的……对了!还有就是她笑起来这里就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不等他把话说完,绯衣男子和身边的书童即便对了一眼,尔后拔腿就奔了出去。
“没错,就是三妹!”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瞬间又把屋子里的一干人雷得里焦外嫩!
开什么玩笑?!那个穿得破破烂烂、又霸道又粗暴、甚至还一口气就吃下了一整只乳猪的小叫花子,居然会是圣宣王府的三郡主?!
怎么可能?!他们不信,打死都不信……明明就跟传言之中所说的,一丁点儿都不像啊有没有?!
虽然说,传言之中……也不是什么秀外慧中令人魂牵梦绕心生向往的美好形象。
想到这里,元宝不禁微微抬起眼皮,不无担心地拿余光偷偷打量了自家少爷两眼,脑子里跟着不由自主地飘过了几个颤颤巍巍的大字——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嗯,那句谚语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但不管怎么样,元宝还是不太能接受,刚刚那个将小偷的手臂折着玩儿,爆着豆子烤着人玩儿,还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嘲笑他家少爷挑食的粗暴姑娘……在未来的某一天,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少夫人?!
怎么办!突然间觉得少爷好可怜啊!
还没出生就被夫人指腹为婚倒贴着卖给了别人,枉费少爷出身尊贵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却是连一点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自由都没有啊嘤嘤嘤!
“你看着本少爷做什么?眼睛瞪那么大,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淡淡地斥了青衣小厮一句,司马怀瑾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唯独一双温和的眸子目光烁烁,变得深邃幽谧了几许,叫人愈发捉摸不透他心下的想法。
那厢,绯衣男子匆匆跑到大街上,左右转了一圈,却是早就不见了那少女的身影。
“少爷,这可怎么办呢?”
“继续找,多加派一些人手,三妹应该就在这城里。”
“哎!好!”
只可惜,他猜错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白司颜就已经买了一套男装,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几食盒的美食满载而归,大摇大摆地从城门口走了出去,那些守卫见了她,别说拿画像走上来跟她对比,就连拦都没拦她一下……所以,不得不说,妖孽九殿下画的那副肖像,实在是太抽象了!
回到郊外的农宅里,刚好赶上吃晚饭的时候,白司颜先是拎了两个食盒送给农家的一口子打牙祭,继而才把剩下的两个食盒拎进了那个难伺候的小祖宗房里,却见东倾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也没扭过头来,似乎是……饿晕了过去?
白司颜也曾经饿晕过,她能理解那种难以忍受的煎熬,所以尽管床上那只美少年是自作孽不可活,白司颜本着一颗白莲花的圣母心肠,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惜。
走上前轻轻拍了美少年两下,却是不见醒,蹙了蹙眉头,白司颜不由得又唤了两声。
“少年?帅哥?美人?祖宗?大爷?白痴?蠢货?……难道已经饿死了吗?不对啊,还有呼吸啊……”
终于,在白司颜摩拳擦掌,准备在美少年脸上拧麻花的前一秒,东倾夜适时地醒了过来,却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气若游丝地哼哼了一声。
“叫相公……”
“相你大爷!不叫!东西我放在这里了,你自己起来吃!爱吃不吃!”
白司颜说完就把食盒往床板上重重一放,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不……其实还是有点留恋的……虽然肚子已经很撑了,可是嘴巴上完全都没有过瘾好吗?
细细扯开一条眼缝,见白司颜要走,东倾夜不由心头一急,立刻亮出爪子拉住了她的手腕,口吻还是有气无力的,柔弱可怜,甚至还带着几分乞求。
“叫一下嘛……一下,就一下……”
白司颜还是雷打不动,油盐不进:“不叫!”
“就一下也不行吗?叫叫而已,又不会怀孕……”
“你……”
忍不住回头瞪了那磨人的小妖精一眼,却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因为饿了很久的缘故,脸色苍白得跟擦了白粉似的,虚弱得让人心疼。
白司颜终究还是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脸,颇为咬牙切齿地从鼻腔里哼出了那两个字。
“相公,起来吃饭了!”
“啊!娘子,你终于回来了!”声音落地的刹那,只见床上那只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美少年“噌”的就睁开了眼睛,随即喜出望外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拉着白司颜的爪子尽诉思恋,“你知不知道为夫等得望穿秋水,还以为你真的狠心要饿死为夫呢!”
“吃你的吧!”
白司颜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块甜糕塞进了他的嘴里!
如果可以,她更想把他的舌头也拔下来,省得他整天叽叽喳喳,说一些正常人无法与之沟通的鸟语!
☆、32、娘子你怀孕了吗
被硬塞了满嘴的金丝桂花糕,东倾夜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嘴巴嚼了两下,继而蹙了蹙眉梢,作势就要吐出来,却被白司颜一记犀利的眼刀了杀了回去!
不得已,东倾夜只好皱着鼻子,细嚼慢咽地努力把整块金丝桂花糕都吃下去。
跟前,白司颜则是一脸嫌弃地盯着他,目露凶光,口吻凶恶:“这可都是你先前点了名要吃的,难得本姑娘不辞劳苦,大老远地冒着生命危险跑进城给你买回来,你要是还敢吐出来,呵呵……”
被白司颜笑得有些发毛,东倾夜不免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委屈了。
“可是……这甜糕已经冷了啊,好硬,都咬不动……”
“冷了?好硬?”挑了挑眉梢,白司颜忽然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继而缓缓地抬起手来卷上了袖子,在东倾夜惊悚的视线下,猛地就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再敢挑三拣四,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说实话,我真的忍你很久了,昨天晚上我就想这么做了!”
“咳咳,咳咳咳!”
东倾夜不妨被吓了一跳,气管里噎了些糕点,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抬起手来想要挡一下嘴巴,一扬手却是不小心碰到了白司颜的肚子,因为感觉有点奇怪,所以下意识地还顺势往那圆滚滚凸出来的肚皮摸了两下。
“你干什么?!”
白司颜浑身一颤,立刻从他身上弹了开。
“咳咳……”细细拉长纤柔的丹凤眼,东倾夜颇有些狐疑地垂下眼皮,朝白司颜鼓得很明显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尔后眸光轻烁,一脸单纯地问向白司颜,“娘子,你怀孕了吗?”
话音落地的刹那,白司颜简直想一口大姨妈喷死他!
然而,对上东倾夜一本正经的视线,白司颜婶婶地觉得每回都是她被气得暴跳如雷实在是太不划算了,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发飙暴走,而是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得堪称惊悚的笑容,随即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肚子,软声细语地回答道。
“是啊,再过两天孩子就该出世了呢……”
对此,东倾夜不仅深信不疑,甚至还兴致勃勃!
“是男孩还是女孩?”
“老人家说酸儿辣女,可是不管酸的还是辣的,我都很喜欢,所以……应该是个龙凤胎吧。”
“太好了!如果真的是龙凤胎,那男孩子就叫东倾小墨,女孩子就是东倾小雪,娘子你觉得呢?”
“能把‘小’字去掉吗?还有,明明是我生的,为什么变成了你的儿子女儿?!”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呢?再说了……要是没有为夫,娘子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怀得上孩子呀!”
“靠!”白司颜果断忍不住咆哮了,“你真的以为牵个手就能怀孕吗?!”
东倾夜却还是一脸纯洁天真的表情:“不然……呢?”
“至少也该脱了衣服在被窝里滚上三百个回合吧?!”
闻言,东倾夜立刻就很自觉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继而侧身半卧在枕头边,勾起嘴角笑得风华绝代百媚横生,拍了拍床板对着白司颜欣然相邀。
“娘子快点上来!”
“干嘛?”
“趁着孩子还没出世之前,把那三百回合补上啊!”
“补你个鬼啦!”
一摔门板,白司颜愤然离去,发誓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再说下去真的要被气怀孕了好吗?!
然后,第二天……
勉强吃了一点东西的东倾夜多少有了些力气,本打算继续在床上躺尸,好让白司颜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却不想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也不见白司颜的半个人影儿,甚是就连她踢门本练脚力的飒爽英姿也没能瞧见,不得已之下,东倾夜只好起身下床,随意披了件衣服,走出去转了一圈。
远远地,一直走到屋子后的一个小林子的,才看到白司颜坐在树荫下的一片绿草地上,不停地躺下,坐起,躺下,坐起……
东倾夜款步走上前,立定在就近的一棵大树下,先是拢了拢袖子靠在树干上摆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姿势,继而才微微抬起眸子,好奇地问向白司颜。
“娘子你在干什么?”
白司颜连眼皮也懒得翻一下,只气喘吁吁地哼了一声。
“练腹肌!”
“缚鸡?你练缚鸡做什么?是打算跟着大叔去抓山鸡,给为夫熬鸡汤喝吗?娘子你真是太贤惠了,为夫好感动啊嘤嘤嘤……”
“……”果然不能跟他说话!一个字都不能说!不,哪怕是半个标点符号,都能被他脑补出一万个意思来有没有?!
默了好半晌,只听到树上的蝉鸣一声一声地叫着,白司颜则是吭哧吭哧地继续重复同一个动作,没再搭理他半句话,甚是连小眼神都没瞟来一个。
感觉到自己被彻底冷落了,东倾夜不由抿了抿嘴唇,眉眼间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在这之前,从来都是他冷落别人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无视过?虽然也有那种欲擒故纵佯装冷艳高贵,在他面前虚张声势,故意不肯热切地迎上前来讨好他的,但每次只要他勾起嘴角笑一笑,对方就是再怎么矜持的性子,也在瞬间就分崩瓦解了。
可是眼前这个……好像是真的嫌弃他?
颇有些不甘心,东倾夜微微提起眉梢,踩着尚且有些虚浮的步子,朝白司颜款款走了过去,在快要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哎呀”一声,装作崴了脚的样子,顺势就要扑到白司颜的身上。
然而,他扑得快,白司颜闪得更快!
好像早有防备似的,不等他扑到一半,白司颜就先自在地上打个两个滚儿避了开,随后用一种“小样儿你还太嫩了”的眼神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即便转身噌噌噌地走到了更深的山林里,连哼都没哼一声。
呵气如兰地叹了一口气,东倾夜有些失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妨掌心一疼,像是硌到了什么,垂眸看去,却是一块小金锁,上头系着一根断掉的红带子,似乎是从白司颜的身上掉下来的。
拾起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两眼,却见那小金锁虽然只有一颗蚕豆那么大,上面的雕工却是十分的精妙,非技艺精湛巧夺天工的技师不能雕琢,金锁的正面刻着栩栩如生的一只凤凰,展翅翱翔,飞于九天,而背面则镌刻着一行秀气的小字,还有一个奇怪的图腾,那行字看着有些别扭,不像是九州正统的文字,唯独“长歌”两个字可以依稀辨别出来。
原来她叫……长歌?
倒是个挺好听的名字,虽然跟她的形象不是很符合,他先前还一直以为那丫头是叫虎妞啊什么的,比较能衬得出她那一身浩然凛冽的霸气!
微微扬起眉梢,东倾夜仔细收好那枚小金锁放入了怀里,没打算主动还给白司颜,只当那是白小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起身往林子里走了一段,却见白司颜换了个姿势,扑在地上支着双手做起伏的动作。
东倾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