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冥兰诺闻言又是面色一滞,似乎有些不相信白倚竹会说出这么伤感情的话,顿了一顿后才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离了开去。
其实在这之前,白倚竹虽然不喜欢热闹,也不是特别亲善的性子,但跟天字阁几位同窗之间的相处还算得上是友好,比南宫芷胤不及,比百里雪篁却是绰绰有余……眼下他突然对自己这样冷淡,西冥兰诺在失落之余,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他什么?
“我们走吧。”
百里雪篁淡淡地催了一声,抬眸看了眼西冥兰诺孤独而失落的背影。
西冥兰诺不知道为什么白倚竹会突然之间变了态度,他倒是心如明镜。
从刚才到现在,白倚竹的表现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以一种超然世外的气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白司颜。
如果不是百里雪篁的情敌感应能力太强,只怕他也会被蒙骗过去。
但显然,白倚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白司颜。
他只是——
比较沉得住气!
若非如此,白倚竹完全没理由赶走西冥兰诺……他的院子大得很,不可能连一间屋子都腾不出来!
而他之所以拒绝西冥兰诺,大概仅仅只是看他不爽而已。
因为借口可以有很多,而真正的理由……从来就只有一个。
想到这儿,百里雪篁再次看向白倚竹的视线,又多了七分戒备,三分心累。
“吱呀——”
一直等到百里雪篁关上了门,白倚竹才开口问向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
百里雪篁不喜欢饶舌,直接开门见山。
“那个时候,百里月修和花宫岚把你叫走之后,跟你说了什么?”
白倚竹微扬嘴角,淡笑道。
“这是我跟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应该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百里雪篁面色如霜,眸光似剑。
“怎么……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你给阿言的休书还在我的手上吧?”
“啊……对,”被百里雪篁这么一警告,白倚竹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面庞上却是没有任何的担忧和畏惧,依然是清雅出尘的微笑,“我是有把柄在你的手上,差点忘了……”
见不惯白倚竹这种口是心非的模样,百里雪篁不由冷下了口吻,轻哼了一声。
“那你还不快说?”
“紧张什么?”白倚竹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你就有这么怕他们两个吗?”
百里雪篁眸色微沉。
“不是怕。”
“那是什么?”
“他们两个……”眯了眯眸子,百里雪篁先是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很棘手。”
白倚竹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很棘手。”
百里雪篁听出了他的画外音,不由追问了一句。
“他们刁难你了?”
“刁难倒是没有,他们只是让我不要插手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勾了勾嘴唇,白倚竹仿佛想起了当时的那个画面,深深地觉得那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能异口同声地对他说出那样的话,非常的有违和感,“他们就会联起手来先把我打到九分死。”
听到这话,百里雪篁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他们真的这么说?”
“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杜撰的么?”
“倒像是他们两个说话的风格……趾高气扬,狂妄嚣张……”
百里雪篁面无表情地将百里月修和花宫岚冷嗤了一顿,显然是看不惯他们一直以来的作风,但听到他们那么警告白倚竹,又下意识地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坦白来说,他一点都不想跟白倚竹交手,如果能有人出面帮他收拾掉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他绝对是非常欢迎的!
所以,百里雪篁觉得他很有必要煽个小风、点个小火,促进一下天岐书院的和平共荣。
“那你打算怎么做?难道他们警告了你,你就真的安分守己什么事都不插手了吗?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忍气吞声到不至于,”白倚竹却是不解风情,半点儿也没领悟到百里雪篁的用心良苦,“他们两个人打架,我乐得坐山观虎斗,确实没什么好插手的。”
“他们两人要是一直对着干倒也罢了,万一哪天突然间就联手了,你还能坐得住么?”
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白倚竹微微收敛了神色,看向百里雪篁。
“那按你的意思……?”
“防微杜渐。”
“如何防微杜渐?”
“我来对付花宫岚,你去对付百里月修,就算不能打到九分死,打到三分死……也够了。”
“这个主意不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白倚竹大言不惭地应了一声,又问,“怎么不是你对付百里月修?”
“他是我二弟。”
“那你应该更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从来没有赢过他。”
“……当我什么都没说。”
☆、281、拼了命的真心
屋子里,百里雪篁和白倚竹相谈甚欢,虽然是各怀心思,但看在对付的是共同敌人的份上,倒是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还颇为相识恨晚,惺惺相惜。
屋子外,西冥兰诺苦着一张俊秀的娃娃脸,皱着鼻子托着下巴,在长廊上走过来,又走过去,走过来,又走过去……来来回回地思索了好一阵子,最后一拍手,做了一个严肃而又认真的决定——
“对,就这么办!我真是太聪明了!”
一边说着,西冥兰诺频频点了点头,转身就兴高采烈地往屋子外跑了出去,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组织一样,一溜烟儿就闪没了人影。
那厢,白司颜小心翼翼地帮南宫芷胤处理干净伤口,一一上了药粉,悉数都包扎了起来。
如果不是亲自上手,白司颜永远大概都不会知道,南宫芷胤身上的伤势竟然有这么严重……她以为他只是被碎石划破了皮肉,却没料到有些锋利的碎石片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南宫芷胤的血肉里面,特别深的两三个伤口之中,甚至差一点点就伤及到了内脏,好在她多少有些外科手术的经验,将这些碎石片取出来算不上是太难的事情。
垂眸看到白色的棉布上那一片血迹斑斑的小石块,堆积起来几乎可以垒成一座小山,白司颜的眸色不由微微黯了一黯,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她好,若是虚情假意也就罢了,若是真心……
还是拼了命的真心……
她就是再怎么迟钝凉薄,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床榻上,南宫芷胤依然昏迷不醒,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眼睛,甚至连轻吟痛呼也没有,只偶尔蹙起眉心,似乎有些难耐……但白司颜很清楚,在她破开皮肉取出深埋在骨头间隙的那颗碎石片的时候,那种痛楚绝对不是寻常人可以轻易承受的,南宫芷胤纵然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可他的忍耐力却叫人叹为观止,连白司颜都忍不住暗暗佩服。
洗干净手,白司颜拿棉布擦拭干净,转过身打算帮南宫芷胤盖上被子,一抬眸,却发现刚刚才给他包扎好的伤口处竟然又渗透出了星星点点的殷红血色!
“该死!”
白司颜脸色一变,低低咒了一声,赶紧上前拆开白纱,果然触目所及是一片惊心的鲜红!
这就意味着南宫芷胤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用说,百里雪篁随身携带的伤药绝对是上等的,而青衣小厮从白倚竹的药房里取出来的疗伤药物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没理由会止不住血!
但眼前的情况确实又相当糟糕,完全超出了白司颜的预料!
“怎么会这样?!”
南宫芷胤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要是一直这么涓涓不断地流血,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挂掉的好吗?!
所幸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都不是很严重,所以血只是一点一点地往外渗,不至于流失得很迅速……但即便如此,若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血,那也会有很大的危险!
眼睁睁地看着南宫芷胤的面庞一点点地变得毫无血色,白司颜不免急出了额头上的一层细汗,可偏偏这个时候白倚竹他们又被她轰了出去,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思来想去,就在白司颜恼得想要去撞墙的时候,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法子。
对了!她差点儿忘了,还可以输血!
在这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白司颜做过试验,知道自己的血型是万能输血者的O型血,所以只要南宫芷胤不是那种稀有血型,应该不会排斥她的血。
不过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白司颜还是在输血之前做了简单的测试,确定两人的血在混合之后不会发生凝固,才敢抽出自制的金针,对着南宫芷胤的手臂就要扎下去——
“住手!”
门忽然被哐的一声推开,紧跟着影子一晃,闪进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劈手就捏住了白司颜的手腕,制住了她的行动。
“你要干什么?!”
白司颜没见过来人,但看他这样的相貌,几乎想也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天岐书院的师尊。
“我在救他,”白司颜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反问道,“师尊该不会是以为学生想要对阿胤不利吧?”
听她这么说,白须老人先是抬眸看了眼白司颜,转而又低头朝她手里的那根金针瞅了一眼,有些将信将疑。
“救他?怎么救?用这个吗?”
白司颜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就用这个。”
“这个是什么玩意儿?针灸也不像是针灸,未免也太粗了一点吧?尾巴上竟然还连着一根管子?这东西……真的能救人吗?”
“当然能。”白司颜微勾嘴角,依然不多做解释,一来,她没有这么多时间跟对方耗,二来,若是对方不相信,就算她解释再多那也只是徒劳,“师尊若是不信,那就先放开学生的手……学生救给你看,如何?”
闻言,白须老者还是有些怀疑,没有马上松开手。
白司颜侧过视线,看着南宫芷胤惨白的脸色,眉眼间不由染上了几分焦虑。
“若不然……师尊你能救得了他么?要是你救不了,那就快放手,再这么拖下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白须老者大概也看出了南宫芷胤的情况十分危急,虽然一下子还不是完全信任白司颜,但还是缓缓松开了手,退开两步站到一边,没有继续阻拦她。
“好,你来救。”
一边说着,还微微挑起了眉梢,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救?
见到他那样的表情,白司颜便知道对方有把握保住南宫芷胤的性命,便也不再像方才那样慌乱,稍稍收敛了几分心绪和神色,就着南宫芷胤手臂上的静脉血管,将金针缓缓地推了进去。
紧跟着,白司颜捋起自己的袖子,又拿起另外一根金针,扬手就打算往自己的身上扎!
“等等——”
门口突然响起一声疾呼,百里雪篁大步流星的奔了进来,一把握上了白司颜的手腕,急切地开口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
连着两次被打断,白司颜有些哭笑不得,抬头对上百里雪篁忧切的冰眸,自然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便只好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阿胤流的血太多了,要是再不给他输点血,我怕他撑不过去。”
“输血?”百里雪篁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儿,不禁露出了几许迷惑的神色,转而垂眸看向白司颜手里捏着的那枚金针,顺着连接金针的管子看了两个来回之后,才看出了些许的端倪,“就用这个?直接扎到筋脉里就可以了吗?”
难道百里雪篁这么聪明,一点就通,白司颜甚感欣慰。
“是的,只要扎到血脉里就行了……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所以你也用不着担心,我不会把你的阿胤弄残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不会怀疑你,我只是担心你……”不等白司颜把话说完,百里雪篁就打断了她,紧跟着劈手就要去拿白司颜手里的金针,言行间带着几分迫切,“让我来吧,要输血就扎我的!”
百里雪篁出手很快,话音还没落下,就夺过了白司颜手里的金针,扬手对着自己手臂上的血脉扎了下去!
“嘶——”
白司颜猝不及防,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情急之下被扎到了手指,痛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百里雪篁立刻收回手,心疼之余又夹杂着两分的责备。
“怎么样了?是不是扎疼你了?我说输我的就输我的,你干嘛还要把手伸过来?这种事儿还要跟我对着干吗?”
听到这话,白司颜表示十分的心塞,简直就不想搭理他!
“靠!你急什么!这不是人人都可以输的好吗?!万一你们两个的血不对头,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白司颜一着急,声音顿时忍不住拔高了八度,两句话就把百里雪篁给吼懵了。
“什么……什么叫做血不对头?”
“把金针还给我!你让开,要真想帮忙就别碍事儿!”一把夺回他手里的金针,白司颜走上前一步,将百里雪篁往边上推了开,“现在先让我把血输完了,其他的事情等会儿我再跟你详细说!”
见过白司颜发怒,但还没被她这样凶过,再加上自己刚才好像确实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百里雪篁讷了片刻,到底还是乖乖地退到了一边,应声道。
“好……”
打死也想不到百里雪篁这座大冰山竟然也会有如此温顺贤淑的一面,白须老者差连没把眼珠子给惊下来,一连看了百里雪篁好几眼,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也人格分裂了?!
然而,比起百里雪篁的“性情大变”,白须老者更关心白司颜是不是真的能妙手回春,捡回南宫芷胤濒临险境的一条命?
只见白司颜垂头对着自己的手腕,将金针缓缓扎进了血脉之中。
不过片刻,就有一股腥红的血顺着细小的一根管子流向南宫芷胤的手腕……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南宫芷胤的脸色果然逐渐地变得红润了起来,不再像刚才那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