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骄阳》第二部
七、关于成长
第一次做错事,我害怕,仿佛天将塌陷;第二次,我号哭,唯恐被责怪;第三次,我后悔,却明白世无悔药;第四次,我才懂,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所谓成长,也只是学会接受。
张艾嘉唱,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嘛,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那份历练,透着骨子里的清醒,十七八岁的傻小子听了,都觉得经年流水,还没来得及伤神,音符已经跳跃完毕。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么。
也就是几年之前,我们穿卡其色的裤子,酷暑天在烈日骄阳下踢足球,大汗淋漓。严寒一月,冲冷水澡,不吝啬给兄弟一个拥抱,继而拳打脚踢。
我们每个人,手心都紧牵着记忆彼端的风筝线,犹如一幅写意的风景画,微风吹起身上的白色衬衣,映出单薄的肢体,发育中的少年,生气勃勃。
闾丘康坐在田埂上,悠闲的,有些百无聊赖,联想翩翩,不自禁就文艺起来。
也难怪他,这会儿身处的场景地点太她妈烈火青春了。
一片片绿色的稻子田,风吹过,海海的淡金色,远目眺望,天际没有尽头,要说白话一点,谁们想玩日本漫画的cosplay,不用费神搭台建甲子园,直接来这儿就成,门票都不用买。
闾丘复跟小傻驴似的在田里乱扑腾,笑颜满面,嘴里“夯夯”的吹着口哨,那叫一难听,小田鼠都被他吓得尿频,不知道的准以为这模样绝赞的少年是灭虫队员。
于是。
“来焦家玩还真不错”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冒出来,闾丘康坐在田埂上,他穿军绿色的裤子,路边有细碎的泥屑,星星点点地沾在衣缝裤脚,他也不在乎,只是那么坐着,随意的姿势透露一种贵气,贴了标签,宣告着家境富裕良好。
看着弟弟在田里撒欢,脸上是笑的,笑意映到眼睛里,就有一些朦朦胧胧,仔细看开去,眉梢浅浅皱着。
路人经过,不由一点心痛,这个男孩子,有没有能从心底里欢笑出来的力量。
烈日当空,树荫底下微风掠拂,躺着一人,熟睡,睡得太熟,可以忽略不计。
闾丘复那头小野驴欢腾累了,密密的汗珠滑过脸庞,被太阳晒的火红火烫,他回头,冲着坐在田埂上的闾丘康咧嘴一笑,健健康康的样子,一撂湿漉漉的头发,喊着,“哥,下来,一起玩会儿。”
闾丘康歪过半边脸,“没空陪你发疯。”
“切,疯你妈的疯……”
“闭嘴。”做哥哥的脸一扳,凌厉训斥。
闾丘复懊恼的抓抓头发,忘了他妈就是自己妈,“难得看到田野,你尽坐在那儿装斯文,败类啊你。”
“谁爱败类谁是,反正我不乐意扑灰,什么好玩都没有,尽一头疯串,有什么意思,你当自个儿拍广告呢吧。”
“我他妈当自个儿拍十面埋伏,”闾丘复哼哼唧唧的扁嘴,使劲招手,看闾丘康一脸坚强不屈,打桩似的黏在地上,无奈,吐一口唾沫,回头走到田埂上,踢踢他哥的脚,“过去点儿,给我挪个荫凉地。”
一屁墩坐在他哥身边,粗野的脱去早就湿透而紧贴在身上的t恤,拧出水,随后蒙头蒙脑的盖在头发上。
“就你还拍十面埋伏?”闾丘康笑起来,抓过t恤在弟弟脑门上直擦汗,毛茸茸的一团,觉着弟弟跟小狗似的,成天活蹦乱跳,汪汪直叫,“你没见人金城武帅成什么样子。”
“放屁放屁,他能跟我比!!”闾丘复被踩了尾巴似的鬼叫起来,凭良心说,他真觉得金城武也就那么回事,挺耐看没错,可要论年轻论跋扈论放电的功力,他能跟自个儿比?就是不能,说这话不怕被雷劈,闾丘复天下第一……啊,不对,第二,“哥,”小狗似的黏过去,两眼珠子突突的冒心,“属你最帅了,无敌。”
“去去。”闾丘康就差没恶喷,一挥巴掌推开,“浑身的臭汗。”
“臭汗你个头,兄弟俩怕什么。”踩不扁的小强,硬抓住他哥的肩膀,他哥斯文雅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清俊,谁要敢欺负他哥,闾丘复不择手段也让那人死。
闾丘康哭笑不得,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那条蚯蚓,随他了。
没一会儿,听见弟弟瓮声瓮气地指控,“哥,我俩好久没这么快活得玩了,你总不回来。”
“……我练习忙,”一顿,“那你不来学校找我?”
“找到,也是个壳子,死人一样。”声音冷冷的,狠绝。
闾丘康喉头一堵,刹那间无言以对,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弟弟已经看透一些东西,却假装懵懂不明。
两人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闾丘复一抬头,眼光灼灼,“哥,离开他吧。”
闾丘康闪烁的一笑,不回答,做弟弟的容不得被敷衍,火大的直起背脊,一句一句地说着,字字枪眼,“哥,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几年不对劲,我不说是因为之前心里没底。我他妈怎么就这么苯!三年前我就该看出你对性肖的贱人有想法,操他娘的,我心眼被大便堵了,愣没察觉。我要晓得会有今天,死也不告诉你肖恩只搞男人。那晚上听电话里焦一说肖恩那两字,我三年多的糊涂帐才一猛子都清醒,你高三成绩突然滑坡的那段时间,正巧是肖恩那贱人出国消失吧?操,我怎么就没联想到一块儿,我就奇怪,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你就颓废成那样,那套高考压力的鬼话也就骗骗咱爸妈还成。现在我算明白了,当年他帮你补习,补出糟劲事了,对吧!他对你下手了,对吧!操!”越说越怒,一把掐紧他哥的手腕,红印顿现,“我说你上了大专之后,怎么净学那些个街舞啊声乐啊表演啊,十几年都没见你爱好过文艺,一夜之间你还追星了,敢情你就是为了肖恩那个贱人,才头破血流想混进这个圈子吧?是不是,说话w你!”
说什么……闾丘康惨兮兮一笑,“你别开口闭口的贱人,讲不讲精神文明啊。”
“你少打岔。”横眉怒目,标准一流氓,“别当我看不出你那颗死心眼,哥,你对肖恩来真的啊?你搞同还算了,你要跟他搞同就是一条死路,没好果子吃。撤吧,啊?咱回家。”
闾丘康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伸手揉着弟弟的头发,“你别跟爸妈提。”
“废话。提了我给自己找棺材。”
“那就好。”
“好屁!我替你掖了可以,你也得给我句明话。”
“小复,”叹口气,“你再给我段时间,我努力这么久,才刚刚靠近他。”
“你当我那晚上瞎了啊!”闾丘复怒气盎然,“他妈的你人都被他上了,还说刚刚靠近?”
“…………”这话让人想钻地洞,“你别什么都往肉体关系带……他起初都忘了闾丘康这号人,想起来也不肯承认,我费劲力气,才看到他一点心里活的地方,不能现在放弃。”
“切……装蒜吧!他忘了闾丘康这号人?也就骗骗你这缺心眼的,那晚上他见你晕过去时的死样子我看得真真的,三年前他给你补习时候的笑容我也看的真真的,他要能忘了你是谁,我他妈……我他妈就承认自个儿没金城武帅。”
——老远有人插话。
“……你不承认也没辙,天打雷劈明摆着的事实,你能跟人比嘛,那是偶像,你,也算呕像,至于什么呕,口子旁那个字我就不明说了。”连冬不知几时过来,翻着硕大一个白眼,这都什么人啊,大老远只见兄弟俩压低声音,听不出说些什么,走进会儿,才听见闾丘复亮着嗓门嚷嚷要和金城武比帅。
真是什么人凑什么热闹,焦带回来的朋友个个艺术家派头,自恋成狂。
这闾丘家两兄弟,三天前跟着焦出现,着实轰动一时,周身都市贵公子的气质,惹得是个女的就瞪出眼珠子。哥哥还算正常,斯斯文文的挺内向,吃了别人家的红烧肉知道说个谢字,可搁那弟弟——完全就是疯人院里的水仙少年!走到哪儿都要照镜子,路过池塘边嫌有鱼破坏了他水中的俊美倒影,谁要不夸他长得好,他开口就是脏话连篇的骂你人没眼光,连冬怀疑他打小喝的不是水,是墨汁。
“连包子,”闾丘复懒洋洋的招手,“学会偷听了啊?”
“我偷听到什么了?”连冬一瞅他那斜眼珠的鬼样子就犯晕,“警告你,别包子包子的叫,我看在你是焦朋友的面子上,才客客气气。
“放屁。”闾丘复压根不怵,眼角一挑,挺不屑地瘪瘪嘴角,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瞧那衣服穿的,灰不溜秋,还顶个三七开分头,巨蠢。
连冬一皱眉,捏起拳头真想抽人,这小子即使本性不坏,那势利眼的架势也太缺德。
闾丘康对着弟弟的后脑勺狠狠一掌,“有没有家教。”回头冲着连冬好声好气地笑,连冬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太计较,一伸腿坐在旁边。
闾丘复不服气的扁嘴,伸长胳膊,拢紧了他哥的肩膀,瓮声瓮气地,“我刚才说的那些,哥你好好考虑,”顿了一下,呲开一口白牙,“总之我见不得人欺负你。”
连冬听了直打哆嗦,活见鬼,自恋也就算了,还恋兄,这闾丘复一整个就不是正常人,大热天的被他吓得直掉鸡皮疙瘩,仔细端详着,“喂,闾丘复,你刚在田里撒野了吧?”
“哼,”闾丘复隔着他哥挑连冬一眼,“朕今日雅兴大发。”
“……”真他妈不想理这种人渣。
“连包子你把话说完。怎么看出朕刚才巡视广袤疆土了?”
“……”妈的,今后焦带回来的朋友一概避开走,“你脸上一层泥屑,灰突突的,就跟我村里的二姑一样,每次下田干完活就像从煤窑里钻出来。”
“放屁!”闾丘复暴跳如雷,嚷嚷着连包子你别他妈在这儿打击报复,老子一没割草二没摘稻,从哪儿沾泥屑。一通怒吼之后,转身冲向小池塘,蹲在岸边,合掌掬起水,死命清洗。
连冬和闾丘康缓过神来,笑到肺部重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好一会儿,才见闾丘复回来,一边走一边还别别扭扭的擦着脸。连冬看他那在意的闷骚样,咧嘴忍不住笑,一擦汗,眯着眼看看头顶艳阳,“这天真是热的邪门了,哎……”回头问兄弟俩,“想不想吃甘蔗?我们这儿的特产,绝对甜,绝对多汁,市面上出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极品。”
“废什么话啊。”闾丘复歪着嘴。
“哪儿?”闾丘康两眼放精光。
“嘿嘿,这就得看他的了,”连冬诡笑,一抬腿,踢醒那个树荫底下一直躺着的人,“焦你小子睡够了吧,去,给我们仨弄甘蔗去。”
我太郁闷了我。
开头那么老长一段时间,闾丘两兄弟明摆着把我当死人,也不避讳我躺在树荫底下,开口就是聊肖恩的话题,要有多惊悚就有多惊悚,敢情他俩觉得那晚上我是该看的都看到,不该看的,凭我聪明劲儿也能猜出来,愣是不拿我当外人,太相信我,太相信我,我怎么就长那么善良一张脸。
他们乐意,我还不乐意了,自个儿的事情都掺和的不三不四的,我哪儿有空凑别人热闹。更何况,我是真有些忌惮谈sexy那只老狐狸我是真有些忌惮,生怕知道太多,赶明就被他杀人灭口。
所以吧,虽说早醒了,但一听那兄弟俩提到sexy,我闭眼装睡,嘴巴一张口水顺着淌几滴,唯一不舒坦的是元宝那小东西跟牛皮糖似的硬挨着我,浑身毛茸茸,热气直钻鼻孔,我他妈佯装转头他还忠心耿耿的跟着转,就像大话西游里的妖精似的,痛苦难当,耳听着哥几个话题转了,我也捉摸是时候苏醒了,可还没来得及动弹,连冬那厮的臭脚丫就往我膝盖上踹,妈的,还挺用力,冲这,今晚我非得去他家吃饭,说来也怪啊,我就是觉得别人家的饭比较香。
我,焦,生来主角的命。
自此时,出场,形象谈不上光辉灿烂,裤子沾着连冬的脚印,被三个人踹,“去,弄甘蔗去。”
跟一佣人似的,太他妈郁闷了我。
我懒洋洋的紧鞋带,闾丘复还在神经质地擦着脸皮,一努嘴,问,“干吗非得焦才行,连包子,我刚在你们家这块田里就看见好些甘蔗。”
“你懂啥,”连冬嫌我磨蹭,抬腿就踢,“我们这儿方圆百里,只有方老伯家的甘蔗最好吃,那甜的~~渍渍,没吃过你压根想象不出。那伙人家我们谁都搞不定,只有焦少爷出马才成。”
“这样……”闾丘复特仰慕的摸了一下我的衣袖,我回他一个谦虚的笑容。
元宝睡傻了,揉开眼睛一瞧我要走,扑腾扑腾的抬着肥爪子扒拉我裤腿,巨舍不得的样子,把我给贴心的。
闾丘康笑着,抓住它的肉脖子拎起来,手放在嘴边做出啃甘蔗的架势,元宝一瞅,口水嘀嗒嘀嗒的直淌,伸出肥爪子,作势欲推。
“靠……白养你。”我愤愤地嘣它一个脑栗子,抬脚往方家那三里田走。
身后就听见连冬笑的很喧哗,大声夸赞,——好元宝。
闾丘复一听不乐意了,愤愤不平的驳斥,——它叫汤团。买回家时我起的名。
——元宝你等着焦带好吃的回来。
——它叫汤团!!
——元宝你热不热啊,待会儿咱就回屋吹空调了啊。
——聋子啊你,它叫汤团!!!
三分钟后,我扛着四根甘蔗,臭汗横飞的一溜紧跑回来时,这两爷们还在争。
闾丘复已然进入亢奋状态,“汤团汤团”,一声比一声泣鬼神惊天地,不知道的准以为我们过元宵节。
我气喘吁吁的把甘蔗往地上一扔,“赶紧,一人一根。”边说边急哧白咧地比划,“没让你们这会儿吃,一人一根,抗肩上。”
大喘一口气,我冲连冬使一眼色,青梅竹马不是当假的,那小子顿悟,颤着声问,“被方老头逮着了?”
“还问,快追来了。”我扛起一根甘蔗,撒腿就跑,一马当先。
连冬跟在身后,边跑边推那俩小子,“赶紧啊,哥俩个,逃吧。”
“干、干嘛?”闾丘家小少爷迟钝的让人想哭。
闾丘康叹口气,“这还不明白,这几根甘蔗,焦用偷的,人追来了。”
“哥,你真聪明。”他哥就连落跑的样子都那么玉树临风。
“……他妈的你一恋兄癖给我跑快点儿。”连冬怒吼。
真是作孽了,大太阳底下一路狂奔,汗水划过脸颊,我清晰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