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涛曾来过京都几回,对于魏家诸位夫人,倒不陌生。他和绿茵原本想要小声提醒一下,见苏雪已经上前行礼,准确无误地将各人的身份点明,便只朝几人拱了拱手,以示见礼。
“魏家诸位主子都是和善亲切的,对您更是颇多好感,娘子不必拘谨。”绿茵却还是趁着见礼的间隙,小声地提醒了苏雪一声。
伴着她的话声,魏二夫人已经先一步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拉住苏雪的手,尖长的脸上满是亲切的笑意:“怪道大哥和溱郎总说咱们府里的娘子比不过雪娘,今日一见,果是如此。且不论这长相出众少有人能及,只这份淡然从容的姿态和敏锐的观察力,便不是她们能比的。更何况,雪娘还是咱们魏家整族的大恩人呢。”
“恩人一说,夫人着实是折煞苏雪了。当时若不是得魏叔叔相助,我这条小命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要说恩人,魏叔叔和溱大哥才是我的恩人。”苏雪忙含笑开口,魏二夫人手上传来的那丝温热,让她莫名地觉得亲切。
“这谦逊有礼也不是咱们府里那起子鬼灵精们能比的,怪道我们溱郎惦记得紧。”魏二夫人灿然一笑,看着苏雪的眸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与期盼。魏家其他三位妇人,也纷纷转眸看向苏雪,希冀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来。
唯有许云涛心头咯噔一下,垂着的双手悄然握紧,微微抿唇垂眸。
这个时候,苏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微微惊讶尴尬的同时,却也感受到了魏家不同于其他大户人家的温暖融洽。魏二夫人眼中的那份急切与期盼,没有丝毫作伪,这在一般大户人家,作为魏溱的婶婶,能有这份真挚情意,着实难得。
只是,她与魏二货之间,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她们这些人所以为的情意。何况,看魏溱那二货盯着她傻笑的模样,她有些怀疑,他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而现在的她,似乎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够放到谈情说爱上去。
“绿茵绿萝常与我说家中二夫人最为风趣,今日一见,果是如此。”苏雪弯唇一笑,转开话题。许云涛低垂的眸光忽地一亮,突然觉得屋中的空气清新了许多。
魏家诸人眼中均掠过几许失望之色,魏二夫人更是转头与祁氏对视一眼,却很快抬指指着绿茵,嗔怒道:“你们俩丫头,倒学会在背后编排起我来了,该打。”
“奴婢哪敢?奴婢只是有时想起二夫人的好来,便禁不住夸上两句而已。”绿茵微微屈身,难得地开玩笑道。
“绿萝那丫头一向是个没规没矩坐不住的,想必这会儿偷偷溜去找以前的好姐妹叙旧了。”祁氏也笑着上前,叫了魏溱请许云涛坐下,自己则亲自拉着苏雪坐在了自己身边,“咱们府上一向是说话随意没有那么多规矩的,你别觉得拘束,就当是在自个儿家中一样。快来这儿坐着,与我们说说一路的见闻吧。”
“大夫人今儿可是冤枉绿萝了,她是不小心弄伤了,娘子体恤她,便让了她先在马车里歇息一会儿。”绿茵忙又说道,眸底一掠而过的黯然,却没有逃过祁氏的眼睛。
她只微微一愣,便含笑点头,很快便掩去眸底的疑惑:“那丫头皮得很,是个见树就蹿的猴儿,雪娘可别总惯着她。”
众人又是一番说笑,却见魏劲松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急急地向魏老夫人见了个礼便直接看向苏雪,脸上现出焦急之色:“雪娘,酒窖出事儿了。”
一句话,立时将满室的喜乐气氛打破。魏二夫人和三夫人脸色一变,相互对视一眼,便纷纷起身告退。对生意一窍不通的她们,此刻能做的,便是将偌大的厅堂让给魏家当家的和曾经扭转魏家颓局的苏雪。
魏老夫人抓紧身下扶手,一脸紧张地问道:“酒窖这些年不是一向被你管理得甚好,收益也颇佳吗?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
“娘,”魏劲松目光复杂地看了魏老夫人一眼,又转向苏雪,俊美依旧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喉头起伏之间,竟有些吐字艰难,“咱们酿制白酒的法子被人偷学,京都各大酒窖现在都有白酒出售。他们的量极多,且价格极低,比咱们的成本价还低上几成。虽说质量比咱们的稍欠,可普通老百姓可不会管那么多,他们只会选价格低的。”
☆、第八十七章 酒窖出事
怪不得她时不时地听见街上有人相邀购酒,原来竟是这样?
想到先前在大街上见到的情形,苏雪心中顿时了然。
“什么?”魏老夫人挺直的身子瞬间一软,祁氏也是脸色瞬间惨白,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如此重击,简直是要断了他们魏家的根本啊。这么多年来,靠着用神秘之法酿制的白酒,魏家才得以迅速跻身大唐第一制酒世家,与朱家一同被奉为白魏黄朱。因为味道独特,旁人酿制不出,供不应求之下,魏记白酒才能引得大唐乃至周边各国权贵间争相购买,令它的价格居高不下。很多人即便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到。而这,也连带得魏记名下的其他产业经营势头良好。
如果当真满大街都是那种白酒,且价格低廉,谁还会再像以前那般想方设法与他们魏家合作?他们既然能酿制出质量稍欠的白酒来,谁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也酿制出一模一样的来。到时,魏记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将遭受重创,长此以往,魏家偌大一个家族必将一败涂地,甚至从此一蹶不振,淡出京都。
“知道是谁泄出去的吗?京都酒窖里的伙计不是都经过了精挑细选和重重考验的吗?”比起魏家两位女眷的惊慌失措,苏雪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出口的话语也是平静无波。
这样的反应,让魏老夫人和祁氏看向她的眸光中再多了几分赞许。魏家几位长辈,都是知道合作真相的。魏记酒窖,是苏雪及许家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魏劲松抿了抿唇,侧头看了许云涛一眼,稍一犹豫才道:“我派人查探过了,京都酒窖里没有任何人有这个嫌疑。我怀疑是江和镇的问题。而且,不止法子被泄露,人家连制酒的设备,都与咱们的一般无二,还是最新改进了的。只是因着最后一道工序还未完全参透,才无法酿制出与咱们的一模一样的来。”
“不可能!”同样震惊的许云涛豁然起身,肯定地看向魏劲松,缓缓摇头,“江和镇酒窖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经过严密考查的,且大多还都是我家的亲戚,我敢保证,他们绝不会干这种出卖亲朋猪狗不如的事儿。”
“你说不会便不会?”魏溱上前一步揪住他,“江和镇一向是你在管着,如今出了事,自然就是你的不是,是你要害雪儿。”
“我再说一遍,我从没有害过雪儿,我早就警告过你,再敢说我害雪儿,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许云涛额头上青筋暴起,再隐忍不住,挥起拳头便朝着魏溱脸上砸去。
“你敢伤害雪儿,我也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在魏老夫人和祁氏的惊呼声中,魏溱一侧脑袋避开,同样不甘示弱,一拳头抡出,砸向许云涛的脸颊。不过一眨眼间,两人就你来我往,在屋子里打了起来。
“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快,快叫人来拉开。”魏老夫人扶着木椅扶手站起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祁氏慌忙起身想要上前拉住,却被他们急速掠过的身影弄得头昏眼花,差点跌倒在地。
魏劲松一把扶住她,无奈而求助的看向苏雪。
苏雪无力地揉了揉额头,拍了一下几案,大声道:“我觉得还是外面的空地上打起来比较畅快,你们还是去那里比较合适。”
这两人从小到大,怕是打出瘾来了,明明都知道对方口中所说并非心中所想,却还闹得这么欢腾。他们倒是出手知道轻重,可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魏老夫人和大夫人哪里知道?
哪有人这样劝架的?这不是火上浇油越劝越乱吗?
魏老夫人和祁氏愕然地转头看向她,却在下一刻惊讶地发现,原本斗得激烈的两人迅速分开,各自甩了甩衣袖,互瞪着对方站立不动。
看着两人只是衣袍和发髻有些凌乱,脸上并不见伤痕,魏老夫人和祁氏暗暗松了一口气。想到苏雪只是一句话,就轻轻松松让两人乖乖听话,两人又半惊半喜地对视了一眼。
魏溱的执拗在魏家是出了名的,一旦犯起二固执起来,便连魏劲松也拿他没辙。有好几次,都差点气得众人吐血。难得有人能驾驭得了他,又是如此出色之人,若能娶回府来,着实是大喜事一件。
只是,此时再谈此事,显然不是时候。
“打够了?”苏雪似笑非笑地看着还跟斗鸡眼儿似的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打够了就一起想想,江和镇酒窖里最近谁有异常。”
“我没发现谁有异常。”魏溱一抖衣摆坐到椅子上,认真想了一下后,轻声细语地冲苏雪道。当初前往江和镇迎接苏雪,他也去了几回酒窖的。
许云涛也抚了抚衣袍,摇着头坐到相邻的另一张椅子上,稍稍沉吟后,突然神色一变,猛然抬头看向苏雪:“是许雷!前些日子我有两次很晚的时候去他家找他,都撞见他从外面回来。他告诉我说是从亲戚家回来,我也没多问,此时想来,他见到我时神情间似乎透着几许紧张。混蛋,我这就去找他。”一面说着,他再次豁然而起,大步往外走。
“我也去!”几乎是本能地,魏溱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跟在许云涛后面,却被许云涛一转身拦住,“你不能去,苏家人正想方设法要对付雪儿,你必须留下保护她。”
“哦!”魏溱闻言,一个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两人前一刻还势同水火后一刻却又同仇敌忾的态度,完全亮瞎了魏老夫人婆媳两的眼。两人相对而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我不会有事,你自己路上小心。”苏雪向着许云涛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稍稍沉吟后又道,“找到许雷后,不要意气用事,把他交给大哥处理。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
在江和镇,除许家人外,许雷是苏雪最亲近可信的人。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会是那个活泼开朗的男子在默默帮了她十几年后,突然又在背后阴她。
“还有,记得甩去身后的尾巴,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查到江和镇去。”临到最后,苏雪又沉声补上一句。许云涛了然地点点头,冲魏家诸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魏劲松才一脸担忧地看向苏雪,问出了魏家所有人心中的疑惑:“苏家人要对付你是怎么回事?溱郎昨儿说你今日要归家,难道说的不是旁边的院子?你父亲到底是谁?”
他就觉得奇怪,旁边的院子,他早派人打扫收拾齐整了,她也不是个过分挑剔讲究的人,怎么倒还刻意在客栈里逗留一晚,非得等到今日入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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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断了财路
听完苏雪的讲述,知道她竟是当今户部尚书苏文成之女,而如今还面临着被人取代而无家可归的窘境后,魏家人唏嘘不已。
“倒没想到,苏家那些所谓的好名声,都是假的。”魏老夫人愤愤地拍了拍几案,转头再看向苏雪时,却是一脸的慈爱与疼惜,“孩子,没事,你就拿这儿当你的家,要是觉得隔壁院子冷清,便干脆搬到这里来住得了,也好陪陪溱郎那些妹妹们。”
祁氏也是心疼得眸中含泪,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忙点头附和:“如此优秀的女儿不要,那是他们的损失。等到真相大白,他们定然会后悔的。”
“竟有这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魏溱眉头拧成了川字,起身道,“你等着,我这就叫了府衙的人去苏府拿人,将那假冒你的人抓去衙门定罪。”
“胡闹!你休要乱来!”魏劲松大声喝止住他,见他隐忍着怒气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才转头看向苏雪,轻轻叹息:“苏家如今也算是背景深厚,苏文成的现任岳父邹承志,可是当朝左丞相,皇上最宠信的大臣。倘若真是苏家有意将你排斥在外,怕是即便告到府衙,这案子也没人敢接。何况……咱们必须先找出能证明你身份的证据来才好。”
“我知道。”苏雪了然地点头,掩去眸底的冷凝,浅浅一笑,“这事急不得。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酒窖泄密所带来的危机。”
她要的,从来不是苏府嫡女的身份,不是回归到那个传言和谐融洽实则冰冷骇人的魔窟,而是替韩氏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而这事,十三年都等了,她也不急在一时。打蛇打七寸,她定要找准了地方再下手。
倒是酒窖之事,一旦寻不到解决之法,她日后的财路便彻底被人斩断了。或许,比起人口众多的魏家,她和许家廖廖几人,凭着这些年用积累下的财富,再好好地生活个几十年,是绝没有问题的。
但好好的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子,这口气,她可不会轻易咽下。
“怎么解决?降低酒价吗?”魏劲松蹙起眉头,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甚,“凭着咱们那些年的进益,赔本赚吆喝,撑上三五个月的,倒也没问题。但这并不是长久之际,只会令魏记所有产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与其如此,还不如先自断一臂,干脆把酒窖转卖出去。只是,这皇商的身份,怕就保不住了……”
“赔本的买卖我们自然不做,自断一臂的事儿,就更没必要做了。白酒是我最先酿制的,凭什么我们现在要拱手相让,反倒让那些坑害我们的人得了利?”苏雪抬指轻触着几上的青花茶盏,垂着的眸中绽出冷笑,“他们要断我们的财路,我就要让他们无路可走。”
魏老夫人和祁氏听得眸光一跳,魏劲松却是全身陡然一震,紧紧地凝视着她,“你,想到好法子了?要怎么做,你说出来,我这就让人去办,不,我亲自去办。”
他心中先前的颓废、焦急、凝重,此刻竟一扫而空,连身子都轻快了不少。
“即刻起,关了酒窖,把剩下的所有白酒窖藏起来,暂时不再售卖。”苏雪抬起头来,唇边绽笑,清亮的声音如黄莺鸣唱般,在屋内缓缓流淌。
然后呢?
魏劲松一家满脸欣喜与期待地侧耳听着,等着她的下文,却见她端起茶盏抿起了茶,丝毫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顿时,魏劲松脸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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