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没有想到楚桓竟然用如此命令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他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露出了恼怒,但是片刻后,他却又突然仰首大笑起来,浑厚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气息:“既然八弟这么急着去拜访姜太妃,那么为兄也不能打扰你们母子相聚。”说罢,他还是不忘扫了云倾的芙蓉色小轿一眼,眼底沉溺着邪气和冷笑,随后猛踢马腹,喝道:“我们走……”
马蹄声渐渐远去,楚桓神色冷沉,少顷,他转头望向云倾的小轿,启唇想说什么,但是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沉默下来,随后低沉的道:“往后宫去……”
楚国的后宫巍峨华丽,朱漆大门拢起一块鎏金的长匾额,大门吱呀一声被徐徐来开,映入眼前的依旧是纯白的世界,但是那些宫殿的走廊亭台却是用纯金打造,瑞兽祥和,宫檐飞角,四壁华贵。
“冷姑娘。”小轿停落,楚桓步出小轿走到云倾的轿帘,低声唤道。
云倾撩起锦帘,对着楚桓浅笑,道:“楚淮王不必顾及我,见姜太妃是要紧事,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也好。”楚桓想了想,便应允了,随后转身对一旁的几名侍卫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踏进了后宫内,在两名前来引路的宫娥带领下直向东侧走去。
云倾看着楚桓走远,便撩开帘子出了小轿。那两名侍卫忙赶上前道:“姑娘,还请在轿内等候王爷,王宫不比别处,不可掉以轻心。”
云倾灵敏的双眼扫了一眼周遭,在进宫的路上,她就暗自记下了这里的路线和构造,此刻,袖中的帕子上已经绘制了一幅楚王宫的大概。她转头,对着那几名侍卫扯了扯红唇,缓缓的一笑,随后又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下后宫内的走廊阁楼,随后才回到了轿中。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楚桓就从后宫内走了出来。云倾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一脸的沉默,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与姜太妃多叙叙?”
“没有必要。”楚桓声音很淡,丝毫没有重逢亲人的喜悦,甚至连神色都相较于之前更为淡泊冷清了。
心头闪过一丝惊疑,但云倾随后垂下了眼睫。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心事吧,所以她不想如此的不识趣,便不再说话。
“王爷,现在去哪里?”随从的侍卫问道。
“拜访楚王。”楚桓入了小轿后,淡淡的说道,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顿了顿,随后又道:“你们先送冷姑娘去威烈将军的军营吧。”
云倾一怔,刚想开口,却听到楚桓缓缓的对她道:“威烈将军是个正人君子,他若知道姑娘是本王的朋友,必然不会怠慢。本王现在去拜访楚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稍后会去军营接姑娘回王府,可好?”
温和询问的口气,让人无法拒绝,更何况云倾根本不想去见那什么楚王,于是便道:“好,有劳王爷了。”
楚桓沉默,似在忖度什么,但稍后只道了声起轿,便率先离开了。
云倾隔着芙蓉色的轿帘看着那顶黑锦绣苍鹰的小轿缓缓向东门处走去,眯了眯双眼,随即道:“去威烈将军的营帐。”
“是。”四名轿夫和楚桓派给云倾的侍从应声,随即起轿而行。
冷战天的军营位于楚王宫的最北侧,楚国人性情刚烈勇猛,所以对于外敌一向都是硬碰硬,因而在第一任北伯候接任楚王大位之后,便以“天子守国门”的誓言将楚王宫建盖在与匈奴只有一线之隔的临界线旁,常年布兵镇守,以示天子威仪,震慑匈奴。
而七年前,楚王大丧之后,匈奴有一段时间十分猖獗,那时,楚王在登基之时虽然害怕匈奴趁此时机大举进犯,但是比起凶悍的匈奴人,楚太子却更为惧怕守在楚国南侧边疆的八皇子回朝夺位,于是便舍弃了召回八皇子的念头,下令让其继续镇守边域,七年内不得回朝,而另一方面则是上书向轩烨国奏请派兵支援。
而凌烨轩当下决定派遣朝中第一猛将冷战天率领三万兵马出使楚国,以吊楚王大丧为由,镇守于此。
这些事情,是云倾来到楚国之后,偶尔听李辽和岚月提起的,当时,她心头猛的一震,翻滚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没有忘记当年凌烨轩在宸栖宫中对自己说,派了冷战天前往楚国时,自己对他的态度,她反讥他以调离冷战天和囚禁她来牵制住冷氏一族。
可是现在想来,一切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回事。凌烨轩当初此举,只是为了维护楚国的安全,可是后来七年不曾召回冷战天,却十分蹊跷,甚至连李辽都觉得,凌烨轩是否已经与楚王达成了某种协议,故意打压楚桓而如此。但,只有她知道,其实凌烨轩虽然知道楚国有一个厉害的皇子,但却不知道楚王和其他皇子忌惮他到什么地步。
一路北行,穿行过了几处高耸巍峨的宫殿,小轿终于停落了下来。云倾回神,只听一名侍卫对守卫的驻兵道:“麻烦通传一声,这位是楚淮王的朋友,要入军营拜访威烈将军。”
“楚淮王回朝了?”那名士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云倾隔着芙蓉垂帘看到那名长相似中原男子的士兵,只见他疑惑的朝这里张望了两眼,眉宇蹙紧,随后道:“你稍等,待我去通报将军。”
“是。”侍卫应声。只见那名士兵快步走进了驻营基地中央最大的一个金黄色的大裘帐走去,不多时,便又见他从大帐中快步小跑走出,而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威武高大,外罩墨色龙纹铠甲,头戴蛟龙缠绕,红缨长垂头盔的男子走出来。
云倾在看到那象征着轩烨国上属国图腾在墨色铠甲时,秀眉一动,随即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面向自己走来,面色带着几许沧桑印记,却满身紧毅,被塞北的风雪染了一身冷冽的男子,长睫缓缓的颤动了一下。
“听说楚淮王的朋友要见末将?”冷战天大步走到云倾的轿前,一双漆黑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云倾的轿子,浓郁的剑眉微微蹙起,似乎疑惑着来人既是要来见他,为何不下轿一般。云倾看着他那饱满风霜却显得更为成熟稳重的俊容,有那么一瞬间,欣慰了笑了。
云倾在前生,没有亲人和牵绊,所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久别重逢会是怎样的感觉。可是现在,此刻即使是隔着垂帘看冷战天,心头竟流淌一股难以说出的情绪,她顿了顿神,缓缓的开口,道:“小女子云倾,久仰威烈将军大名,所以特地请求楚淮王予以引荐。原来,拜访将军自当下轿叩礼,但是因为此处乃是军营重地,小女子又是一介妇人,实不敢露面唐突将军威名,不知将军是否愿意让小女子以轿带脚程前往营帐后再下轿?“
云倾的一番言吐,让周遭的人都为之一震,并非她声音清脆婉柔,令人升起无数遐思,而是在北国地界,一般的女子根本不讲究中原女子的那些闺中规矩,并且楚国人也不曾听过这些荒诞之言,所以,冷战天当下就怔住,随即疑惑的道:“原来是位姑娘……姑娘是中土人?”
“将军慧眼,小女是帝都金陵人氏。”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目光却注视着冷战天的面色。
果然,冷战天变色一变,漆黑的眼底闪过了太多的疑虑,但随后却还是迟疑的道:“原来姑娘与末将还是他乡故知,既然如此,请姑娘起轿跟随末将进军营。”
云倾唇边隐匿着几分笑意,其实,刚才冷战天根本不想让她进军营,所以才亲自出帐过来看看。而她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所以不得不说自己来自于金陵,且表明自己不愿露面。可是,这么做也太过于冒险,因为就算是打着楚淮王朋友的名义,也未必能做到不露嫌疑,更何况,既然冷战天能听出其中的蹊跷,那么这些士兵里可能存在的探子也一定会察觉得出来。
“冷姑娘,请下轿吧。”不多时,主帅营帐已经到,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来撩帘搀扶。
云倾一怔,这时才陡然想起忘记了嘱咐这两名侍卫不要唤她的姓氏,而就在此时,她的头顶处也传来了冷战天略带诧异的声音:“姑娘也姓冷?”
糟!云倾整个人都僵住,她立刻环视一眼周遭,只见已有不少士兵朝这边看来,并且有几人神色诡异。而此刻,侍卫又已将帘子掀开,所以情急之下,只能扯起长裘斗篷上的帽子遮掩起来,随后委身,低头对冷战天道:“小女子随母姓,唐突将军了。”
冷战天眉宇动了一下,他看着云倾,因为她遮掩住了半张脸,所以也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不过她娇小的纤弱的身材倒是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是中原女子的说法。而中原女子来到北楚雪域,自然是惧寒的,所以他也不多说,立刻掀开帐帘,道:“冷姑娘请进。”
“承谢将军盛情。”云倾缓缓的说道,随后抬脚踏进了金黄色的大营帐。
营帐内,铜炉木炭烧得通红,阵阵暖气迎面扑来,云倾走进营帐后,先是扫视了一眼周遭,随后才将斗篷的帽子摘下,口中微微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姑娘一路行来,应该冷了吧?”冷战天没有看云倾,只是走到铜炉那侧,提起已经烧滚的开水在一只瓷杯中斟了一杯冒着浓郁热气的茶水,随后抬头笑道:“军营简陋,若是冷姑娘不嫌弃的话……”然,他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神从刚才的深邃瞬间变成了震惊,而后整个高大的身子都僵住。
云倾站在冷战天的面前,娇小精致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清澈而深沉的眸子却带着琥珀色的宝石光泽,她红唇微启,吐气如兰,清幽而镇定的声音缓缓的道:“天哥哥,好久不见……”
冷战天手中的杯子咚的一声摔在木头堆砌的地板上,滚烫的开水飞溅上他的黑色戎靴,热气氤氲散开,可是,他却毫无所觉。
云倾秀眉微蹙,却见他突然叩拜在地,低沉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哥哥快起来。”云倾知道冷战天认出了自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此次北行,一路凶险,几历重围,现在也算是圆满了。
冷战天认出了云倾,他心头激动狂乱的瞬间又觉得有些恍惚的不真实,他起身,不禁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倾,眼底甚至有些湿润,但随后,却似十分疑惑的道:“娘娘怎么会驾临北楚?”但这话刚问出口,冷战天就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末将这个脑袋,肯定是在北国呆久了被冻住了,末将怎么忘记了再过几日就是楚王的天命寿辰,想来娘娘肯定是随同皇上前来为楚王陛下贺寿的吧……可,可末将为何没有得到消息啊?”
云倾秀眉一动,神色有些惊诧,她道:“你说再过几日,凌烨轩要来楚国为楚王贺五十岁的寿辰?”
冷战天原本也在疑惑之中,如今见云倾神色诧异,已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他眸光有些惊疑,随即道:“难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此事?莫不是娘娘私自离宫,瞒着皇上自己到楚国来了?”冷战天的神色有些慌乱,但随后顿了一下,又道:“不,不可能,若是皇后娘娘离开皇宫,末将不可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末将一月前还收到皇后娘娘信呢……”
云倾看着冷战天惊异不定,且十分慌乱的神色,知道他必然不能接受她此刻出现在面前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必须去承受,即便,这个事实和真相整整迟来的七年。
“天哥哥,我七年前就已经离开了皇宫。”云倾目光深邃而平静的说道,丝毫不给冷战天半点缓和的机会,便说出残酷的事实。
冷战天抬头,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
一个多时辰后,楚桓的小轿进入了军营,这两个从来都不曾见过面的人僵硬和随意的寒暄了两句后,云倾便出了营帐。可是在云倾离开时,却被冷战天唤住。
云倾回头,只见冷战天眼底波动着不明的复杂情绪,随后不做声的将一个锦囊交付到了云倾的手上,道:“冷姑娘一路小心。”
云倾颤了一下长睫,随后轻柔的浅笑,道:“冷将军也保重。”说罢,转身步出营帐。
这一切都被楚桓看在眼里,但是他却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偕同云倾出了营帐,入轿出宫。
回到王府后,云倾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关紧了门窗之后,才走到床榻前坐下,拿出了袖中那个锦囊,扯开系着的丝带,取出了里面的东西。这是冷战天这七年来在北楚收到的信件和一块北楚关内的通行金牌。
云倾修长的手指触摸着那块金牌,只见上面印刻着楚王玉玺的字样,知道这必然是楚王为了方便冷战天出入边关而赏赐的。而那些信件……云倾放下手中的金牌,拿起一封最近收到的信件拆开。
这些信件,以冷战天的说法,便是轩烨国的使臣加派送来的,且都是以小皇后的名字所写。云倾在看到上面那娟秀整洁的字迹时,整个人都一怔,因为那些字迹竟然与自己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目光流露出惊诧,云倾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奇人可以将别人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也曾见过美国海盗为了偷窃蒙娜丽莎的油画而所做的赝品,那些东西从表面上看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可是仔细观察却还是能发现仿造的蛛丝马迹,云倾就是验证这方面的高手。
可是,她手中的这封信件却让惊住了,因为那些字迹简直就是一个人写出来的,丝毫不差,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难辨真伪。
这些信件的大概内容只是慰问冷战天,让他安心在北楚驻扎,以及冷仲身体安好和“她”在皇宫之中也一切平安。其中两封也提到了齐国自立之事,但是却还是闲话家常,言说轩烨国有办法处理,不用其忧虑等等。
云倾放下这些信件,突然觉得全然没有头绪,这些字迹究竟是谁模仿的?皇帝这么做的用意难道只是想安慰冷战天,让他耐性驻守,不要轻举妄动么?而孙恒初如果没有来北楚的话,他又该在哪里?
闭上双眼,云倾突然感觉自己大脑一片混乱,心绪难平。今日,她在冷战天的情绪稍微稳定之后便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且问及孙恒初的消息。但是冷战天却分外诧异的告诉她,孙恒初根本没有来过北楚,否则,他也不至于至今还不知道原来云倾早已离开的宫廷的事情。
而云倾在迟疑之余,也将怀中得到的一份羊皮卷递给冷战天,但冷战天却说这只是一份密旨,大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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