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眨了眨亮闪闪的眼睛,咧嘴一笑,对小豆子道:“去找个帽子来。”
这就是你想得别的办法?琬华颇觉无奈。小豆子却十分高兴,应着声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没一会儿,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顶冬暖帽,皱巴巴的,看起来陈旧得很。“向一个老太监要的,他从箱子底找出来的。”
弘历一副要晕厥的表情:“将就用了,快给雪人戴上吧!”
琬华从丫鬟手里接过弘历的小斗篷给他穿上:“好了,也玩得差不多了,跟额娘一起去给你玛嬷请安。”
德妃很喜欢弘历,宠爱程度不亚于对老十四家的弘暟,特别见这俩小家伙相处得和和睦睦的更是欣慰。弘暟是十四的嫡次子,比弘历大四岁,今年将满八周岁了,已经入上书房读书,很是羡慕弘历这个调皮捣蛋的学前儿童;而弘历却也羡慕弘暟能跟一帮皇子皇孙们在一起上学,在他看来那一定非常的热闹有趣又新鲜。知道他的想法后,弘暟不留情面的打击他。
“读书苦啊,早上想赖床都不行,上课想打盹儿那更不可能,先生会用这么宽的戒尺打人手心的。”弘暟私下对弘历说道,还伸出手比了比。
弘历当时就震惊了:“阿哥们打个盹儿就要挨打?”
弘暟一脸“你图样图森破”的表情:“当然不会直接打我们,我们的伴读会代替我们挨打。不只是打盹儿、走个神开个小差,或者文章不会背、练不好字等等,都有可能被罚。虽然自己手不疼,但是脸上怎么挂得住?哥们儿也都是要脸的人,怎么能让别的兄弟或叔伯们看了笑话?咱又不比别人脑子笨对吧?”
弘历严肃地点头,心里却在思考着以后等咱入了上书房读书是不是应该找个身材强壮皮糙肉厚的伴读。他从小调皮惯了,才不怕别人笑话呢,如同额娘常说的——面子是浮云,里子才重要。
如果琬华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说到底应该会感到欣慰:三岁看到老,这个世界的弘历与历史上那个好大喜功颇好面子任性自恋的乾隆帝完全不同。这个孩子虽然淘气甚至偶尔精灵古怪,但质朴善良,拥有儿童的天真纯净,却也具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淡然特质,不会偏激,如果不走歪的话,这将会是他享用一生的财富。
果然还是要从小养成,重塑三观。毕竟这是养孩子,生下他就要为他的人格形成、三观建立负责,这可不是玩游戏,号练废了可以删号重来。
“明儿是‘龙抬头’,今儿才早早放了,准备明天的春耕仪式,皇玛法要去京畿,我阿玛随行,把我也带上了。”弘暟高兴地炫耀,“你这么小肯定去不了,我如果遇到有好玩的一定给你带回来。”
弘历点头如捣蒜:“我阿玛说,明天我家在圆明园过春耕节。你回来了就去我家做客,小白已经长大好多了!”
“皇玛法来了!”
“在哪儿呢?我瞅瞅!”
兄弟俩争先恐后地爬上暖炕,透过窗户上的琉璃往外瞧,正好瞧见康熙从永和门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大内总管梁九功尖着嗓子唱道:“皇上驾到——”
“咱们快出去迎驾。”弘暟拉着弘历从正殿西暖阁出来,对面东暖阁里德妃与琬华也听到动静儿,让丫鬟扶着快步出了殿门。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永和宫各个配殿和偏殿的嫔妃、丫鬟、太监们,齐齐向康熙福身行礼。
康熙让免了礼,见到两个孙子皆是粉雕玉砌般伶俐可爱的样子,心中喜欢,拉着俩孩子的手入了正殿。
“弘暟最近学业可有长进?”东暖阁里,康熙坐在炕上,喝着德妃亲自奉上的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俩小子。
弘暟垂着眼帘,脆声道:“回皇玛法,孙儿已经学完《大学》和《论语》,马上就要开始学《孟子》了。”
康熙不由微笑:“四书五经博大精深,现在用‘学完’两个字为时尚早,或者终其一生也没有谁敢用‘学完’两字。你如今只是会背诵全文或也知晓通篇释义,但这远远不够,其中之要义需要悟性、需要时间、更需要在对人世有初步认知后才能领会,更不用说对这些要义进行深层次的探索了。你将来还需一遍又一遍的读四书五经,每读一遍都会有更多的收获。所谓学无止境,如是而已。”
见弘暟若有所思,显然听进了自己说的话,康熙微微颔首,又转过头对着弘历问道:“你这个小家伙呢?最近除了淘气,有什么收获?”
弘历挠挠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绣墩上的琬华,咧嘴一笑,奶声奶气道:“孙儿每天都练大字,前两天收获了一个砚台,是阿玛奖励给我的。孙儿还会背好些首唐诗了,额娘让弘历把背过的诗想象出来,画成画儿,画得好了,额娘会让弘历和小白多玩一会儿。”
康熙大笑,让弘历近前来,摸了摸他这个月头顶前面已经长出寸毛的小脑袋,对德妃道:“这小家伙机灵有趣,老四和他媳妇儿倒是挺会教导孩子的。”
琬华忙道:“皇阿玛谬赞了。”
“皇上说得是呢,每次这两孩子一来臣妾这儿,臣妾心里就高兴,哪怕有什么烦闷也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德妃嘴角噙着笑,“看着这俩孩子的可爱劲儿,臣妾就想起了老四和老十四小时候。”
康熙陷入了短暂的回忆,收敛了笑容,眼神却柔和些许,对小哥俩颔首:“不错,不错,两人都有长进,当赏。”于是将自己腰间悬挂的匕首给了弘暟,刻着龙纹的羊脂玉佩给了弘历。
俩小子行礼道谢,都有些喜不自胜。尽管弘历更眼馋弘暟哥哥的匕首,但额娘说过自己现在还太小不能玩刀,哪怕得到了匕首肯定也逃不过被没收的命运,还不如戴着圣赐的亲身玉佩耍耍帅,用额娘的话说,绝版不知道是不是,限量版是肯定的。一想到自己酷劲十足的画面,弘历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这高兴劲儿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康熙走后,母子告辞了德妃准备回家,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弘历发现自己堆得雪人已经散在地上看不出形状了,做鼻子的萝卜、旧帽子、围巾也都散落在雪堆四周。
弘历“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我的雪人!谁动了我的雪人!呜呜呜……”
琬华将他抱起,见他哭得好不伤心,眼泪哗哗的,柔声道:“也许是刚才太阳公公从云朵里出来了,雪人就被晒化了。咱们回家再堆个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哭上了?”十四从静恬斋隔壁的角门里出来,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弘暟在那儿,忙走过去查看,发现琬华正抱着弘历站在红梅树边,俩丫鬟和一个嬷嬷、一个小太监在一旁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上前询问究竟。
琬华简单说了原委,遂道:“小孩子玩闹,没什么事儿,过会子就好了。”让橘香把拾起的围巾给弘历,哄着儿子,“你看,你的围巾也没有弄脏,回家咱们继续堆雪人,仍然用这个好不好?”
弘历并不是偏执的性格,再者雪人被太阳晒化掉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止了哭泣,将小脸在围巾里埋了一会儿,抬起头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是眼圈儿还红着,瘪瘪小嘴道:“太阳公公真是个大坏蛋!回家我要堆个更大的!”
“好。”琬华欣慰地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一下,转头对十四笑道,“瞧,这不好了么?十四弟这是去接弘暟吧,那我们就先家去了,有空闲了就带弘暟来我家,他和弘历玩得可好了。”
十四点头应下,目光落在地上那堆雪上,想着自己做了侄子口中的“大坏蛋”,不由有些赧然。刚跟老十在这儿活动了几下拳脚,不小心把这雪人弄坏了,本来见老十那个浑人不想搭理的,况且那厮好像还喝了酒,谁知他非要来找茬,自己也不是软柿子,打架或者摔跤自己可都不怕。
于是他将经常用的一把匕首从腰间解下,递给弘历道:“这是十四叔最喜欢的匕首,就送给弘历了,快别伤心了。这把匕首你弘暟哥哥问我要了几次,我都没舍得给他呢!”
弘历的眼睛顿时亮了,小脸阴转晴比翻书都快:“谢谢十四叔!”小胖手抚摸着刀鞘上的花纹,笑得合不拢嘴。
琬华已看出十四神色有异,不由细细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的额角似乎有乌青,虽然带着暖帽,却没能完全遮盖住,再瞥了一眼地上散乱的雪堆,猜出了八|九分,只是不知他跟谁打过架。
她让奶嬷抱着弘历先走,然后对十四道:“你可真是的,总不知爱惜自己,哪怕要打架跟人约个时间在宫外边哪儿不能打?怎么在御花园里就动手了?皇阿玛知道了有你受的……跟谁打呢?”
“老十。”十四老老实实答道。
琬华在心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老十有时犯浑,你跟他打什么,能避就避了。现在弄得好,把证据戴在脑袋上,一会儿额娘问起来你又怎么说?”
十四也无法,叹了口气:“就说早上起床太着急不小心撞床柱上了。”
“撞一下就能乌青了?”琬华无力地揉了揉额角,“额娘还不一眼就看出你说谎?”
“那怎么办?”十四也觉得事情有些大条。
“就说你最近练习布库,刚才遇到老十,听说他布库技术不错,就讨教了几招,不小心弄的。”琬华真想过去戳戳他的脑袋瓜子,“紫禁城就这么大,这事儿又发生在明处,额娘早晚会知道,说不得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样解释反而显得真实可信。”
十四佩服得五体投地:“好,这样说最好。”见琬华一脸“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忙发誓道,“只这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四嫂为我担心!”
琬华转身就走,背对着他挥了挥胳膊:你发誓管用的话,天下就都是信人。
第85章 女人扎堆
胤禛傍晚从户部衙门回来,见琬华正在地毯上做瑜伽呢,已是见怪不怪了。琬华穿着一套自己设计的月白底绣银色百蝶穿花图案的缎面睡衣裤,旁边的暖炕烧得很热,练了小半个时辰便感觉身上暖烘烘的。
见她仰卧着深呼吸,胤禛知道这次练习要结束了,便在她身边盘膝坐下,帮她捏捏腿脚。
“今儿皇阿玛跟我提了一句咱家的弘历,看来还挺喜欢那孩子的。又说起咱家那园子,说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去逛逛。”
琬华坐起身,笑着道:“这是好事儿啊。过一两个月圆明园的牡丹就该盛开了,听说皇阿玛最喜欢牡丹,正好赏花观景。到时候让孩子们也都过去,权当给他们放两天假了。你喜欢摆弄的那几亩菜圃也长势喜人,比去年还好,说不定皇阿玛看了咱们改良的温室会让工部大力推广出去呢,这样对老百姓也好啊。”
其实中国从大约汉朝起,就出现了土温室,可以种植少量反季节蔬菜,只不过那种土温室的生产量完全无法与二十一世纪的大棚种植相比,因为古代既没有塑料也没有玻璃,更没有完整的科学种植方法,普遍的方法只能利用阳畦风障,虽然能保证光照,但无法人工加热也无法保温,产量自然不高。汉朝宫中倒是出现过更高级的室内种植,但是因为成本太大,很快被皇帝制止了。
“这温棚好是好,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造价太高了,单是土下面类似暖炕的结构,不会有谁舍得花这种工夫,更别说温棚四周都敷得是白色油纸。也就是咱们精心料理这几亩,当个玩意儿,正经让农民费这个劲儿,还不如省下钱把自己房子修一修。”
“你说的也是。”琬华露出些微惊讶之色,“没想到你一个王爷对底层百姓的生活了解不少嘛。”
胤禛拉着她在暖炕上坐下,手指点点她的鼻尖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况我这个做王爷的,如果连老百姓过什么日子都不知道,怎么做的安稳?每次去京畿、或者去塞外的路上、还有从前陪皇阿玛去过一次江南,遇到有庄户经常会去看一看。凡事心中有数,下面的人想为求‘政绩’糊弄上差,在我这里便行不通;而身居高位者因为了解百姓疾苦,才不会稀里糊涂地颁发一些于民无益的诏令。圣人所言‘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实乃吾辈行为之明烛。”
琬华明眸中漾起温柔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丈夫——他如往常一样哪怕是坐在那里也依然身姿挺直,声音也一贯的磁性悦耳,举手投足间沉稳冷静,隐隐流露出一丝自信与傲然。这样的形象早已如吉光片羽一般存在她的心底,暖如朝阳,灿若明霞。
“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胤禛捏捏她的脸蛋,觉得手感不错又反复捏了捏,嘿嘿笑道,“我脸上有花么?”
帅不过三秒。
琬华打开他的手,想了想道:“其实温室这个东西,如果咱们能掌握了制造玻璃的技术,用玻璃代替油纸,就不用在土下打暖炕了,周围和顶棚全换成透明的玻璃,想不保温都难。老百姓也都能用得起。”
胤禛听得直瞪眼:“油纸都用不起,还用得起玻璃?!再说,造玻璃的技术有啊,养心殿造办处就设有玻璃厂,还有几个省也设有几处玻璃厂,每年供给宫里以及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不够数的,老百姓怎么用得起这个。异想天开。”
琬华正色道:“我可不是异想天开。这些玻璃厂是制造琉璃的,用的原材料都是琉璃石,当然名贵了。我说的是前些时候意呆利传教士送给皇阿玛的那几件玻璃器皿,你们都把它们当成咱们用的那种水晶玻璃,觉得没什么不同,其实大大的不同。”
胤禛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由认真起来:“怎么不同?”
“据我所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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