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得序位,也就是说……
“其实,我与二哥之上,本还有一同母胞兄。”湛璟瑄微微侧开头,双目转投于了远处,声音更是越发沉缓,“大哥他自幼便机敏好学,最是得父皇器重。去不想十岁后便连逢灾劫,十四岁一年更是无故身染重疾,终不治而亡。”
稍顿了顿,湛璟瑄却是低低轻笑了一声,“呵,想到我那时方不过四岁,却是什么事也不懂,便只知道素来极疼自己的大哥不在了,整日里哭闹个不休。”
他的话语里含着笑意,便仿似真的在说一件好笑的事一般。可是,看向远处的双目中却只是一片漆邃的幽深。“倒是二哥担起了所有,也因此渐渐为人所注。我那次中的冥香,便是于二哥房中误食了汤羹所致。”
原来竟是误中副车吗?那个尹氏……又该说她是太过自负还是愚蠢呢?以为除去所有与己相争的人便可高枕无忧了吗?
“那……皇上他……”我迟疑着问了半句,却是将后面的话重又咽了回去。其实不用问也可知,以当今圣上的精明,妻儿无故而疾,断无可能不知因由的。会那般放任而不闻不问的原由,想必也不外乎一个……
“权势与亲情的轻重,在那个人心中也许不需丝毫衡量。”湛璟瑄的声音很低,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为了登上皇位,仰仗尹家的权势,而至自己挚爱的女子与亲儿于不顾……这,便是男人的野心吗?
微低了头,我不禁暗暗轻叹一声。却是明白为何湛璟瑄对他父皇始终是淡淡的了。
倒是,皇上面对他时神情语气都很是温善,而对皇后病情的紧张与关切更不似作伪。可见,其心中也总归是有情的。只是这些,到底都比不上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当年尹氏一门被定下谋反之罪,九族内尽皆抄斩。这其中除了其势力日长的隐患外,更多的,怕也是因当初种下的那种种恶果!可是,即便是数千族人竟皆屠戮、满门尽灭,也不过是枉死更多的无故受累之人,对于那些已无可挽回的一切,又有何用?
侧头瞥了眼一旁静默下来的人,我微张了张口,却终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我稍稍挪了挪身,同他一般背靠在青石上,舒展开四肢,放松了语气玩笑地道:“唉,以二哥那副性子,怕是会自责上一辈子了。”
“哦?沐秋倒是很了解二哥吗。”湛璟瑄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面上已是素日里一贯的云淡风轻。
“二哥他确是一直觉得对我有所歉疚。呵,其实要算起来,却是我欠了他许多才是。我是早早便脱离了是非之地,他却不得不一人担起所有。而他那时也不过方十岁,心性又是最是温善,一向对武艺战略都没有半点兴趣。谁又可想到,如今竟已是沙场上众军士心中战神一般的存在。”
“恩……我一直便觉得璃王与传言中的形象相距了太多,却原来是这样。”我不由微点了点头。想到第一次见到那人时,断崖上余晖里那一抹持萧而立的寂然身影……那个男人,的确是背负了太多。若说亏欠,那么他所欠最多的也只是他自己。
“二哥便是那般什么都要背上身的性子,大至家国天下,小至身边一人一事,都硬要揽在肩上。就如当年二嫂的死……”似是意识到说漏了什么,湛璟瑄突地顿住了口。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许是看出了我满面不掩的好奇,不禁微挑了挑眉,旋即伸指缓缓一下一下敲着下巴,倒是吊足了胃口。直过了半晌,开口却是道:“唔,沐秋若想知道,他日便亲自问过二哥,让他仔细说与你听好了。”
“……”可恶!这个家伙……
不方便说也就算了,又何必这般挑起别人好奇!
我狠瞪了他一眼,暗自好气偏又发作不得,不由轻讽他一句,“是啊,闲谈还是莫论他人事的好!璟瑄兄还是单捡着自己的事说就是了。”
“哦?我的事?那又有什么好说的。”湛璟瑄满脸的揶揄,对着我眨眼笑道:“难道我的性子,沐秋还不清楚吗?”
我合该很清楚吗?
不由翻了个眼白给他,我无语地撇过了头——是说,你这一副不正经的性子吗?
“呵,”湛璟瑄却是不在意地低笑一声,旋即略缓了声音道:“我这性子却最是简单不过了,随性散漫便正正与二哥相反。在我眼里,也唯有那些自己在意的方才重要了,其余一切又与我何干?若非自己最亲之人都脱不开了那座皇城,我一早便离了这里,逍遥自在了……”说着,更是夸张地长长叹了一声,“所以说,我是羡慕沐秋得很呢。”
“我?”我偏头不解地看向他,却感到他看向我的眼里,笑意中满含着认真。
“不错了,沐秋方才是那真正逍遥之人。”湛璟瑄对视着我双眼,微微笑道:“身心均是自在悠然,方是真正的逍遥。这世间能真的做到又有几人?沐秋说,又怎能不令人羡慕呢?”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点点不知是真的羡慕还是别些什么的光亮,不由随口接道:“璟瑄兄他日定然也可得到自己所要的逍遥!”
早便觉得他那一身的随意不羁是完全与那座皇城不合。嗯,或者说他本就是那种不为所拘也拘之不住的人。或许,也只有眼前这人方最适于逍遥那两字了。
“呵,希望如此了。能够纵游山水地、老死花酒间,也便是我此生所愿了。当然,若能得一知己相伴,便更是当无所求了……”
。
凉风绕梦,舒爽怡怡。
迷迷糊糊间,我伸手摩挲向四周,却怎样也没有触到往日里那惯于抱在怀间的宣软。待够的急了,却只觉‘砰’的一声震响,随即额间更是传来一阵剧痛,人亦是刹间完全清醒了过来。
眨了眨眼,我怔愣了好一会,方想到是自己与湛璟瑄说着话间便那样倚着青石睡着了!嗯,看这地上铺的一些青叶干草,想来是之后被湛璟瑄移来的了……
撑坐起身,我取□上披覆着的靛青长衫,转目看向四周。
此时月色正明,如银月辉下周遭的一切看起来竟是比入夜前更清晰上几分。可四下里任我环目寻了个遍,一片的影影倬倬里却是半点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家伙这个时候又会跑去了哪里?
我不由微皱了皱眉。再仔细留意听着四周的动静,却依是毫无所寻。之前的鸟语虫鸣此刻都已隐不可闻,静溢的夜色下只那流水的淙淙声依稀传入耳畔……
那个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61
61、月色撩人 。。。
微晃了晃头,我也懒得再去多想那个不知跑去了哪里的人。从又翻身躺了下,我闭了两眼只想着继续补上一觉。可是……
“可恶!”
腾地翻坐起身,我心里不禁气闷——为什么那个家伙不在,自己便似再无法安心入眠了呢?
“呼……”缓缓吐了口气,左右是睡不着,嗓子里又干的紧,我索性起了身直往着水潭边走了去。
湛璟瑄选的这一处栖身之地本就在溪水潭边,百十步的距离,待打着哈气晃到溪边时,我这脑子尚自有些迷迷糊糊的……
近溪的一侧枝叶繁茂、花草丛生,层层颜色应着皓月清辉,影影倬倬间透着朦胧的幻韵。
绕过水潭旁掩映的草木,我望了眼脚下撒着银星碎光的澄澈溪水,俯身伸手探入,指间的一丝凉意令自己浑噩的脑子亦是蓦然清醒了几分。
唇角不禁牵起一丝笑意,我双手掬了捧水就至唇边,正张口欲饮,可抬眸间无意地一瞥……只是一眼,却是令我整个人不由蓦地定住了身形。
眼前不远处,溪水中央的那一抹身影,不正是自己刚刚遍寻了不到的人!
只是此刻……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却又恍似从未见过一般散发着种灼眼的陌生。
粼粼水面反射着月光的清辉,潭水中那静立的身影便仿似融于了那片莹莹月色中之中……墨黑的长发披散,丝丝缕缕垂贴于□的周身。串串细密的水珠顺着发丝滴滴垂落,沿着浅蜜色紧实的肌肤蜿蜒而下,滑过宽阔的肩胛,精实的背脊,紧韧的腰身……沿着修劲的腿线直没入刚刚过膝的潭水中。银澄皓月,将那道身影全身亦镀上了一层莹莹淡淡的薄辉,映着水珠点点,银银碎碎折烁着惑人的光泽……
那犹如发光般灼人眼目的景色让我不禁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目光便这般怔怔地凝滞在了潭水中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之上。直到……那个人好似亦有所觉地缓缓转过了身来……
“啊……”
一声惊呼在静溢的山谷间传得格外响亮。惊天动地般的音量直震得四山皆是回响,刹那间鸟散虫飞,惊鸣阵阵,可真谓得上是山鸣谷应了……
触电般醒过神来,我一把捂住了大张的嘴,霍地转身飞快跑了开去。
。
跌跌撞撞着直至跑回青石边,急喘了几口气,我这才渐渐感到了心口一阵‘砰砰砰’地急跳,竟是慌乱的厉害!
刚刚那一瞬,虽只是一眼,但清朗的月辉下,那该看的不该看的也是都尽皆看得分明不过了……
倾坐于地,我手抚着胸口,心里不禁很是一阵窘然与懊恼。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便那般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家伙看,而且竟还看得愣住了神!
虽然未看到湛璟瑄的神情,但在自己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后,那家伙会是什么样的脸色不用想也能知道了……
不过……要说到底也都是那个家伙的不对。荒郊野岭的,深夜里做什么无故的跑去了裸浴?而且,明知道有人在附近,也不知要避忌一下。
“可恶!”
暗自咬了咬牙,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外加狠狠腹诽一番,我总算渐渐平缓下了那慌乱的心跳。长长呼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仍有些发烫的面颊……不过一转瞬间,脑中却又再次拂过了那些匆匆一瞥间的画面……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我双手揪住头发,用力地左右摇晃起头来。为什么脑中转来转去都是那些画面啊!
“……沐秋,你……还好吧?”
一道稍显迟疑地声音突兀于耳边响起,那股熟悉的嗓音另我不由身子微微一僵。有些木怔地缓缓抬起了头,迎头正正是对上一张近在咫尺间的放大的俊颜……
“啊!”我不禁轻呼了一声,反射般地手脚并用着蹭蹭后退了几步,“你,你……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呃……”眼前的人却是怔了一怔,随即似全又化作了几分的疑惑与好笑。顿了片刻,方缓缓直起了身,望着我道,“只是想看看沐秋是否还清醒着。还好、还好,我还当沐秋你刚刚是中了什么邪术呢。”说着,还故作一副心惊的模样夸张拍了拍心口。
“……中了邪的是璟瑄兄你吧!荒山野岭的,便那般……那般赤身于天地人前。”这个家伙!刚刚的那一出,他倒是没事人一样,竟反还在这里打趣起我了!
“呃……我不过是借着那水潭一去这满身的血腥气罢了。又怎会料到沐秋会如此知机地跑了进来。”湛璟瑄满不在乎地笑着摊了摊手,“而且……便是那样,你我同是男儿身,沐秋怎么也不至叫的那般夸张吧?”他转头四顾望了一眼周边丛林,旋即又转回头来看向我,一脸的心有余悸的样子,出口的话更是噎得我险些岔了气。
“啧啧,真是称得荼毒万物生灵了。”
可恶!听着四下里此时尚未停歇下来的虫鸣鸟叫声,我面上亦是不禁微微一热。咬了咬牙,方抬起头恨恨地瞪向他道:“我是没有璟瑄兄这等气度,那般情境下亦能依然如此的气定神闲!”混蛋家伙,如果他敢再说一句什么戏谑的话出来,我不介意让他见识到什么叫真的荼毒‘生灵’。
“呵……是、是,都是在下的不是总成了。”
那家伙倒是知机的很,只是轻笑了一声,更是无奈般地拱手讨起了饶,也不再多说。绕过几步侧身径自坐到了我一旁,直过了好半会,方低声自语般念了一句,“说起来,便是要叫,那该叫的人也当是我吧?”
心下突地跳了跳,我偏着头只作全未听见。这一会渐渐静下了心来,心底却也是不由转过了几分的疑惑。仔细想想,便如那家伙所说。若论吃亏,那亏的也该是他这个被……看了个光的人,自己实是没道理要这么大的反应才是?
好似……每每只要碰到这个人,自己便总是会变得一反平常。莫名的很……
“喏。”
正自胡乱地想着,却见面前递过了一截臂粗的断竹,内里乘着汪清水,盈澈清透。直到这一刻,我方是记起了喉间的干渴。刚刚的一场尴尬,竟是另自己将这一茬都给忘个干净了。
“沐秋会去潭边,应是感到了口渴吧?”湛璟瑄笑了笑,对着我眨眼道,“放心,这是我于石隙间取的清泉。”
谁在想这些了……不过,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有时倒确是蛮细心的。
“谢谢!”闷声瞥了他一眼,我抬手接过竹筒。泉水清冽入口甘甜,一口饮尽,浑身都似舒爽了些,便连心里的那份烦躁也似平息了很多。
稍稍静下了心,我这方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不禁抬头看向一旁歪倚在青石上的人,微微沉下声音道:“把手给我!”
“嗯?”湛璟瑄好似正兀自出神,听到我的话不由微怔了怔。仔细看了我片刻,方有所悟地轻笑了一声,很是无奈地伸出手道,“还以为沐秋会记不起这茬了。”
……记不起的是你吧!
我睨了他一眼,稍稍移了移身,拽过他那只被自己包得严严整整的手仔细端看着。素白的棉布上点点晕染开的水渍尤为的显眼——果然是浸湿了!
禁不住沉下脸来,我抬起头狠狠瞪向眼前那个笑得一脸漫不经心的家伙。
“呃……”湛璟瑄缩回手,举于眼前自己反复翻着看了看,微低了声音道,“我已经是很小心了,只是……”
“只是依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么。”我打断他的话,抓过那只浸透了布巾的伤手在他眼前微用力地摇了摇,轻挑着眉,扯起一抹笑意道,“看来璟瑄兄是真的看不上这点‘小伤’啊。”
“唉……又是我的错。”湛璟瑄连连摇了摇头,苦下张脸道,“沐秋便饶了我这回吧。”
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抓过他的手放于膝上,小心地层层拆开了包扎。看着那道道绽开的伤口旁溶了水的药渍,心里禁不住一阵好气。待仔细地重又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