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一天,在戈风走到祁小祝面前说“我可不可以喜欢你”的时侯,祁小祝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许多年后,祁小祝听说一个向来敢爱敢恨的女星说某男星满足了她对男人的所有幻想时,有些伤感地笑了。因为,人注定是要生活在想象之外的。
戈风对祁小祝很好,好到祁小祝有时候光是想想就会哭。比如,就因为祁小祝念叨了几句,说哪条巷子里的糖炒栗子格外好吃,戈风有一段时间就风雨无阻地天天去给她买。祁小祝现在不吃栗子,就因为那段时间吃够了。
如同每一个花季女孩对初恋的憧憬一样,祁小祝那时以为,戈风会是自己幸福的终点,是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可是,所有的故事,只有在最华美的时候碎成一地,才有修炼成童话的可能。戈风20岁那年的冬天,跟好友洛扬外出时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洛扬比较“幸运”,活下来了,可是却成了植物人。
听到这个消息时,祁小祝当场就晕过去了。接下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极度消极,足足半年,才勉强恢复过来。从那以后,她本来就清冷的性格变得更加冷淡。而且整整七年的时间,祁小祝都不曾谈过恋爱,甚至没有跟异性友好交往的兴趣。特别是在异性向她表示好感的时候,她更是跑得比谁都快。因为她觉得,如果跟别的男人走得太近,是对戈风的背叛。后来,她遇上卓越,并且跟他结了婚。可是,在祁小祝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就是戈风。
而此次丢失的木雕猴子,算是戈风送给祁小祝的订情信物。虽然手法上有些粗糙,用色也不是特别成熟,可祁小祝就是打心眼里喜欢。戈风去世后,这只猴子陪着她度过了许多痛苦的岁月,对她可谓意义重大。现在突然间不见了,她能受得了吗?
卓越知道戈风的存在。在祁小祝向他“求婚”的那天,大体对他讲了一下那段故事。是的,是祁小祝主动提出的结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你娶到的只是我的身体(3)
那天,祁小祝把卓越约出来,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吗?”卓越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并且一再申明自己的诚意。祁小祝听完后,冷静地说:“那就好。我觉得,我们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彼此间有了一些了解,感情也培养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该结婚了。”
卓越苦笑着说:“亲爱的,为什么你连我求婚的乐趣都要剥夺呢?”
祁小祝不置可否,只是冷静地告诉他:“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在你之前,我谈过一次恋爱。并且……用情很深,希望你能谅解。”
卓越自然表示不在乎。谁没有点过去呢?二十七、八岁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情史?只不过,在祁小祝一脸悲伤和幸福地说起那个叫戈风的男人时,卓越还是控制不住地嫉妒。因为只有他,才能让一向淡然的祁小祝露出一些小女人的情怀。那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曾做到的。算了,过去的只是历史,将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卓越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今天,那只小猴子再次让卓越意识到: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一直在统治着祁小祝的感情。反倒是他——祁小祝的合法丈夫,像个第三者!
这一切,在没有摊开来的时候,卓越还可以漠视。可现如今,事实在赤裸裸地羞辱着他!卓越一个人落寞地坐在新房里,看着满地的行李,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天亮了,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吗?
祁小祝一气之下跑出新房,直到下了楼来到大街上,才发现自己狼狈无比——满脸泪痕,包、手机都没带,还只穿着拖鞋!可是她已经顾不上难看不难看了,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便直奔陶子家。
“闺蜜”这种群体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为了缓解情感的阶段性空虚:跟男友吵架、跟父母闹别扭、被同事欺负、被上司刁难……当这些负面的情绪发作时,你尽可以与闺蜜分享、倾诉。可是,她并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爱人、父母、孩子,才是大部分女人生命的意义。要知道,重色轻友不仅是男人的习惯,也是女人的品德。所以,你的闺蜜在婚前可以风雨无阻地陪你做诸如逛街、聊天之类的女性休闲活动。可是,一旦她结了婚,就开始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点,在从小一起长到大的祁小祝和陶子身上也无法幸免。
就像这次,在祁小祝伤心、恐惧及慌乱的时候,尽管第一时间投奔了陶子,却不能如愿享受到她的安慰与陪伴。为什么呢?因为陶子的婆婆下楼倒垃圾时,被小区里一个玩滑板的小男孩撞翻在地扭伤了腰,必须要赶快送往医院。载着祁小祝的出租车刚驶到陶子家楼下,坐在车里的祁小祝就看到了陶子、秦楚以及秦家二老,还有肇事男孩的父母。此时,他们正着急忙慌地搀着秦老太准备去医院呢。
陶子一看祁小祝那样子,自然非常担心。可是,她当时能做的,只是赶快帮祁小祝付完车费、打发司机离开。婆婆还急着去医院,做儿媳的,总不能因为闺蜜心情不好就不管不顾了吧?婆婆疼得呻吟不止,祁小祝也狼狈不堪、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陶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是左右为难。秦楚坐在车上一个劲地按喇叭:“快点,没看妈疼着吗?”而公公也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怪她轻重不分。
眼见这种情况,祁小祝只能强打起精神说道:“你先去医院吧。我没事。”
你娶到的只是我的身体(4)
陶子肯定不会相信她没事。可时间紧急,万万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没办法,陶子只能这么安排:“小祝,你那儿不是有熟人吗?跟我们一起去吧。那个,秦楚,车里装不下这么多人,你赶快先带妈过去,我跟小祝打辆车随后就到。”
利用到达医院之前的这段时间,祁小祝赶紧语无伦次地跟陶子复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因为心里积蓄了太多的情绪,以至于她都不能清楚表达内心的想法。就像卓越说的,那只猴子本身并不值钱,可它是一个念想,藉由它的存在,祁小祝可以有一个思念戈风的载体。在那些无法寄托的情感涌上来时,她可以对着它来倾诉、回忆、痛苦。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小猴子是一段岁月的见证,证明了在祁小祝并不温暖的人生中,那个人带来的温暖与爱的确存在过。现在突然不见了,让祁小祝有种被撕扯的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被迫从她的生活中剥离了。
祁小祝抓着陶子的手虚弱地说:“难道我连这最后的纪念都不能拥有吗?我不能像其他女孩与爱的人甜蜜恋爱幸福结婚我认了……陶子你说,我心里装着戈风是不是不该和别人结婚……”
陶子果断地打断她:“不是!你别胡思乱想!只是不小心丢了而已,没那么严重!”见祁小祝一脸脆弱的样子,陶子有些不忍,禁不住放柔语气安慰她道:“小祝,你心里想着他不就行了吗?他那么爱你,肯定也不愿意看着你这样苦守着他的回忆过一辈子,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你们也是时候告别了。”
“告别?”祁小祝恍惚地看着她,目光却像是穿过了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是啊!”陶子用力地握住祁小祝的手,温柔地说:“小祝,你不知道我看你一直以来的样子有多心疼。现在你终于要结婚了,你会有新的人生,将来,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过得很好很好,你知道吗?”
祁小祝喃喃地说:“他刻这个的时候,割伤了手,左手食指上一直有道疤痕,他说那是我给他留下的纪念。那我的纪念呢?陶子,我不想跟他告别啊……”
“他一直都在你心里不是吗?那你干嘛还去在乎什么东西不见了?”陶子掏出纸巾给祁小祝擦去眼泪,眼神柔得像水,奇异地抹去了祁小祝心里的焦躁:“他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你能幸福吗?你还记得吗……”正说着,陶子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偏头看向祁小祝,用无声的口型跟她说:卓越。
卓越已经整理完了情绪,秉持着从前“不要脸、没神经”的英勇精神向老婆伸出橄榄枝。尽管这种行为让他男子汉的尊严备受伤害,尽管他心里同样痛苦不堪,可是,他依然觉得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让祁小祝平静下来,不要那么难过。
可惜,祁小祝却非常不愿意见卓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交待。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卓越是无辜的。可是,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引诱”着自己“背叛”了戈风吗?陶子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卓越亲切有加:“……谢什么呀?我认识她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嗯,你放心,在你来之前我会看好你老婆……嗯,好,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直视祁小祝哀求的目光,陶子摇摇头,郑重地说:“小祝,我不勉强你作任何你不想作的决定,可是,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跟卓越好好谈谈。你已经困在戈风这个人身上十年了,还不够吗?你总觉得对死去的人有愧,就没想过对活着的人不公平吗?小祝,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个心愿,你能帮我完成它吗?” 。 想看书来
你娶到的只是我的身体(5)
可同样的,就像陶子现在无法置婆婆于不顾一样,祁小祝也无法缓解心里那种弥漫到四肢的恐慌和疼痛。一想到自己思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正在渐渐远去,她就觉得一股窒息般的晕眩。如果自己没有这个人可以去想念,那么,这往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王子一样优雅的戈风、温柔包容的戈风、忧郁神秘的戈风、才气纵横的戈风,像是一个魔咒,此时此刻,因为无意中开启了某个仪式,让祁小祝押着自己走上了祭台,无情地拷问着自己。每一次回忆,都无异于一次凌迟,连呼吸都鲜血淋漓。就算理智上告诉自己这是不合理的,可大脑却无法作出清醒的反应。在卓越走到她面前的瞬间,祁小祝再次落荒而逃。
是的。戈风,因为爱你,就连疼痛都觉得奢侈和幸福;卓越,因为不爱,你的关心和忍让只是多余和累赘。
祁小祝扔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准备走,却被卓越一把拉住。他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蹲在她身边帮她换上鞋子,然后把包塞到她手里。做这一切的时候,卓越满脸温柔,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吓坏了她。祁小祝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看到他脸上依旧醒目的红印时,眼里掠过一丝刺痛。无缘由的,她觉得眼睛再次酸涩,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卓越,你一定要这么为难我吗?
卓越轻轻地说:“我送你回去,好吗?”
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谁会想到这是两个即将结婚的人呢?
这段路,很长,又很短。终于到了祁小祝从前一个人住的小套房,上楼时,卓越叫住祁小祝说:“小祝,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吗?”
祁小祝没说话,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渐行渐远间,祁小祝听到卓越说:“对不起。”
卓然的电话打过来时,卓越还在祁小祝家楼下发呆。心里太烦,就忘了去姐姐家的事。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姐姐知道为好。何必平白让她担心呢?再说,小祝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她的隐私。是的,对祁小祝来说,卓然只是个有点亲属关系的“别人”。不重要,但也不能忽视。
当然,卓越的说法很难让卓然相信。对于一个一旦说谎就语速加快的人来说,想要判断他说话的真实性,其实一点儿都不困难。卓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还关切地询问祁小祝“发烧”的情况,但心里却在暗暗地恼怒。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就不能消停点吗?非得弄得鸡飞狗跳才痛快?放下电话,她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好几个来回,越想越不是滋味。正在教儿子下五子棋的莫慎行见状,关切地问道:“小祝生病了?”
“哼!真病了才怪!谁知道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太太不爽,为人老公的要看好眼色、做对反应。莫慎行拍拍儿子,示意他看动画片的时间可以提前。承承欢天喜地,箭步抢过摇控器开始选台。莫慎行则起身走到卓然跟前着力安抚:“你啊,别太担心了。能有什么事?没几天就要结婚了,犯不着折腾,是不是?可能真是病了也说不定。”
“快算了吧!那祁小祝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眼睛都快瞪到脑门子上去了,跟谁说话都像是施舍。哼,你是没见过她在她父母跟前什么样儿!一句话说不到心里去,马上翻脸,眼一瞪,脸一拉,吃人一样。真不知道小宝哪根筋不对,居然就喜欢上她了!”
“你看你,说什么气话!上次说小祝能镇得住小宝的人是谁?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闹别扭的?咱们瞎掺和没用!关键时刻出来压压阵就行了。你啊,别总把小宝当孩子,他现在已经成家了,很多事情,你要让他自己去处理。”卓然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莫慎行一笑,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就不能把这份精力分点给我和承承吗?我们爷俩儿可一直排在小宝后面呢!” 。。
你娶到的只是我的身体(6)
卓然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的表情。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公一眼,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这是憋得慌,只能多管管闲事。”可是,莫慎行却听懂了。他眼神一黯,没接话,借故走了。卓然有些懊恼,可是话已说出口,再补救也来不及了。或者说,她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去补救。所以,她只是看着莫慎行的背影,一脸的高深莫测。
很久以前,祁小祝在决定跟卓越交往时,曾经跟陶子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祁小祝:……陶子,你说,我们可以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吗?
陶子:当然了。不过,你不一样。你必须要爱上别人,才能更好地活着。
祁小祝:可是,你不是说一生只有一次吗?我怕,我做不到。
陶子:……那,你可以允许别人来爱你。
祁小祝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又想起了那场对话。戈风,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心安理得?你真的决定要离开我了吗?可是,我会孤单,怎么办?